第23章 :幻境

親眼看着青弋和一個氣質高貴相貌出衆的年輕人從同一架馬車裏鑽出來的時候,玄非心情很是複雜。一方面心裏像有一口燒着醋的鍋開了,噗噗冒着酸氣;另一方面又頗為不是滋味地想,就算換作自己,看着那年輕人纖瘦柔弱的模樣,只怕也得每日盡了心力去照顧。

不過比起這些,看到青弋那張俊朗的臉上沒有添任何傷口,一襲青衫不帶一絲血污,那其餘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玄非于是迎上前去,對他點了下頭,又對華承南颔首為禮,道:“神将玄武,奉帝尊之命,在此迎接傳天音人。”

連着幾個月的奔波着實讓華承南吃不消了,此時連笑容都顯得虛弱,可還是溫和禮貌地道:“不敢,大人客氣了。我早與青弋大哥以兄弟相稱,大人若是不嫌棄,便喚我一聲‘承南’吧。”

“好。”玄非爽快地應了,為他幾人讓出路來。

六兒扶着華承南往前走,玄非落在後頭,對着青弋比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青弋擺擺手,以口形說壞了,示意他不要提。

“你怎麽把人照顧成這樣?”玄非壓低了聲音道,“帝尊要是知道,一定會往狠了罰你。”

青弋無辜道:“他本來身體就虛,這一路上圍追堵截的一波又一波,我又治不好他,早把他折騰壞了。而且他和天魔之間似乎還有某種關聯,天魔抓他不到,生氣起來就折磨他,這可都跟我沒關系。”

玄非驚訝道:“這是怎麽回事?”

“具體我也不清楚,等他養好了些再說。”青弋側過臉來仔細看了看他的氣色,道,“帝尊為什麽沒把你也給派下來了,身體不要緊了麽?”

“你走之後我便去求見了帝尊,硬是讓他準許我到下界來,別人都在忙,我哪能一個人游手好閑?”玄非道,“來到這裏後我才發現這個決定有多明智,畢竟如果我還留在上界,這會兒也不過才過去了一時三刻,我的傷哪能好得徹底?現在我到這裏已經有一個半月了,傷早好了。”

青弋:“……”

前頭走着的華承南不知為何頓住了腳步,回過頭問道:“不知這位如何稱呼?”

青弋與玄非面面相觑,都沒明白他問的是誰。

正這時,被他們棄之不理的馬車旁忽然多了一個人,牽着拉車的馬匹跟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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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身形高挑,劍眉星目,穿着一身湖藍色的緞衫,行走時自透着一股戰将的英氣,叫人看了便忍不住贊賞。他來到近前,對着華承南和青弋各行了一禮,道:“末将昔年紫垣上仙麾下天将鐘銳,奉命看守紫冥小築,恭候傳天音人與青龍大人前來。”

華承南笑了笑,“有勞鐘将軍了。”

“房間已經備下,幾位請随末将往這頭走。”鐘銳說着,在最前頭的那匹馬頭上點了幾下,那馬兒便像自己知道路一般,領着其他馬匹拉着馬車走了。

青弋看着在前頭領路的鐘銳,終于想起來這紫冥小築是屬于紫垣上仙和冥君的私密地方。紫垣上仙慘遭毒手後,冥君忙于拼湊他的魂魄,不願将時間浪費在觸景傷情上,便沒再來過這裏。恒昭就替他做決定,派了當年紫垣上仙手底下最信任的一名天将偶爾前來此處,确保此間亭臺樓閣不褪色,花草樹木不敗,以最初最好的模樣,等待着主人歸來。

“我到的時候他出來見過我一次,為我安排了住處後便又不見人了,這還是我來到這裏這麽久後第二次見他。”玄非小聲對青弋道,“以前他跟着紫垣的時候還能見到,後來紫垣不在了,在天界見到他的時候也少了,這人還真有點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意思。”

“嗯?”青弋道,“神龍不是我麽?”

玄非:“……”

幾人穿過紫冥小築那高大卻精致的大門後,沒走多遠便聽到了身後傳來轟隆隆的聲響,地面也跟着震動起來。

華承南雙目不便,這會兒天道又什麽也不肯展示給他,他便只好有些緊張地抓住了六兒的手。

六兒回過身,訝異過後對他道:“少爺,我們适才走過的大門正在往地底下鑽。”

大門很快沒入地下,幾人再向那邊看去,竟然全然不見進門前門外的景色,取而代之的是連綿鋪向海天的油油綠草和盛開在其中的各色花朵,美得令人驚嘆。

六兒剛想稱贊兩句,又想起自家主子看不見,便又把話憋了回去,默默扶着華承南繼續往前走。

兩人主仆情分深厚,又算是一起長大,華承南再了解他的心思不過,拍拍他的手臂道:“我眼睛看不到,卻有別的地方能看到,而且比誰看得都要多。再說我又不是生來就瞎,好景致也見過不少,少看一兩眼又有什麽打緊?”

沒聽到六兒回話,未免華承南心裏不好受,玄非解釋道:“聽帝尊說,那大門收起來後,這裏便成了一處幻境,外頭是看不見我們的,就算找來也只能看到一片空地,尋不到我們,很安全。”

“我不急,”華承南心領他的好意,“說不定哪天,天道就會讓我看見了。”

鐘銳領着幾人沿着石板鋪成的小路往前走,路邊也開滿了各色鮮花,蝴蝶與蜜蜂在其間縱情嬉戲,滿是生機勃勃的美好。

石板路每走一段,便能碰上溝渠,水流沿着蜿蜒折曲的溝渠流到紫冥小築許許多多的角落裏,游魚在水中恣意來去,偶有那麽一兩條調皮的,還會躍出水面,敲打出悅耳的水聲。

再往前走,便到了那一排雅致的小樓前。小樓有高有低,有大有小,一眼都數不過來到底有多少座。每一座小樓都有它的名字,門窗格子一塵不染,才靠近些,便可嗅到一股能令人靜下心的淡淡熏香氣。

“華公子便住這間‘養心齋’吧,只一層,分內外兩間。”引路途中,鐘銳一直以“傳天音人”相稱,華承南聽得別扭,試圖讓他以名字相稱未果,最後中和了一下,便成了華公子。

華承南知道他是為自己眼睛不便做了考慮,省得自己上上下下麻煩,也方便六兒照顧,便道:“多謝鐘大哥。”

鐘将軍都已經變成鐘大哥,不知道為什麽那邊還堅持着華公子。

——此為青弋正在對玄非撇嘴時臉上所表達的內容。

而在玄非還未及領會時,便見鐘銳目送了六兒扶着華承南進了養心齋後轉向自己和青弋道:“二位大人便一起住進旁邊這座‘鴛鴦樓’裏吧。”

青弋:“……”

玄非:“……”

見鐘銳說完便要走,青弋忙叫住他,道:“鐘将軍,這裏能住人的地方這麽多,我們兩個不用非得擠一起吧?”

鐘銳答道:“末将只是傳達了帝尊的安排。帝尊說,如果二位不願,便叫末将告知二位,說此處為紫垣上仙與冥君的住處,二位若是随便亂走,可能會惹冥君不悅的。”

“……那能不能換一處?”青弋不死心。

玄非也咬牙道:“先前我也不是住在這裏的。”

鐘銳一本正經地道:“不能換,只能住這裏。玄非大人先前的住處,從今日開始也不可以再進去了。”

青弋嘴角抽了抽,“又是帝尊的意思?”

鐘銳點頭。

玄非略顯尴尬地道:“這鴛鴦樓……從前紫垣和冥君不是住在這裏吧?”

“自然不是,”鐘銳掃了眼樓檐上那對正旁若無人卿卿我我的石鴛鴦,維護自己的上級長官道,“上仙的品味沒這樣奇特的。”

玄非:“……”他相信冥君也沒有這樣的品味,那大概就知道是誰這樣……與衆不同了。

“鐘将軍,”青弋依然在掙紮,“你住哪裏?”

鐘銳指了指養心齋旁邊的醉仙閣,“那裏。”

青弋看了看那精巧樸素的小閣樓 ,懇求道:“換吧。”

“末将是沒意見的。”

“好!”

“可是帝尊不準。”

青弋:“……”他老人家要不要管這麽寬!

“沒什麽事末将便先告退了。”鐘銳又向他二人行了一禮,走了。

留下青弋和玄非相對無言。

半晌,玄非才幹咳了一聲,率先走過去推開了那鴛鴦樓的門,道:“我住樓……下?”

“怎麽了?”聽他語調不對,青弋跟過來看了一眼,而後內心瀕臨崩潰。

一屋子的紅綢緞紅蠟燭,當中還貼了一張大喜字,随時都能拜堂了。

玄非艱難地往後退了一步,轉頭道:“我把這裏改了,冥君應該不會有意見吧?”

“嗯。”青弋道,“帝尊可能會有意見,不過可以不用理。”

玄非揮了揮手,房中的紅綢紅燭都不見了,總算變得正常了些。他沒再多說什麽,徑直往裏間走去,臉上無端有些燒。

他忍不住想,自己的心思真那樣明顯麽,帝尊是不是已經看出了什麽?可如果連旁人都看出來了,那……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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