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卷五·竟夕起相思

屋門外一道影子匆閃過,專注于對手的雙手都沒有注意到那影子短暫的停留。

簫鳳不假思索,長袖一揮,袖袍內的五指閃電間已搭上落楚幽握劍的手,中指輕輕一點,

落楚幽手背微抖,電光火之間,錯過簫鳳的五指,劍鋒陡然斜下,朝簫鳳左足刺去,急若流星

簫鳳本該因這一劍後退的足,卻出乎意料地朝前邁去一步,左臂回收,輕輕一擺,十足的

內力若頃刻間翻湧而來的水浪沖着落楚幽的胸前襲去。

落楚幽左臂從簫鳳右臂下穿過,反轉手心握住簫鳳的右腕,微微一沉,“她對你來說,夠

不上威脅。何必趕盡殺絕?”

簫鳳輕笑,不退反進,握住落楚幽右腕的手指順着他的劍掠下,手指一翻,“哦?剛才不

說沒這個人麽?怎麽這會兒反倒求起情來了。”

落楚幽沉眸,正欲反擊,餘光瞥到門外匆忙而至的人兒,本想停手,但思及簫鳳的性子,

深知自己若是有瞬間松懈都會被簫鳳鑽了空子,不如再等片刻……

果然——

“鳳!”

簫鳳動作未變絲毫,但被握住手腕的落楚幽明顯感覺到那只手的瞬間僵硬。

落楚幽在心底輕嘆,同時心也跟着緊了起來。既然愛着,何必嘴硬?

落楚幽本以為,在自己有松手意向的情況下,簫鳳會收手。

但,在看到簫鳳那雙妖魅的眸子閃過一抹笑意的同時,落楚幽心下一驚。

落楚幽本想退後一步,但收手為時已晚,他蹙眉看着簫鳳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将自己朝前方

拉去,一股內力被灌注手腕,手中長劍竟似無法自控般,抖直朝着簫鳳的腹部刺去,即使及時

用內力逼偏劍尖,還是刺入了簫鳳腰間!

落楚幽望着簫鳳笑意盎然的眸子,輕微搖搖頭。

果然,是簫鳳的作風。

在劍刺入腰間的同時,簫鳳松開了落楚幽的手腕,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簫鳳略微踉跄地退後一步,劍自腰間抽出,從臉頰前滑落的墨發遮蓋住他勾起唇角的側顏

他擡眸望着落楚幽,紅眸深不見底,鮮血自嘴角溢出,襯着他白皙如玉的臉龐,顯得愈發

魔魅。

果不其然——

“鳳!”門口的人兒一驚,撒腿跑了過來,想要伸手去扶簫鳳有些虛弱的身子,卻觸摸到

腰間濕濡的一片,攤開掌心,一片血紅。

“鳳!”衣衣望着簫鳳腰間不斷滲出鮮血,心急地紅了眼眶,她轉而面向握着劍柄的落楚

幽,眼中除過指責還有一些不可置信,“楚君哥哥,你……你怎麽能……”

楚君 哥哥是她見過最仁慈的人,他怎麽會動手傷人!

落楚幽勾唇輕笑,有些無奈的情緒從眼底劃過,溫柔的眸子望向那張寫着失望以及焦急的

小臉,“我若說,傷他不在我的意料之中,你信麽?”

衣衣扶着簫鳳手臂的手微微一怔。楚君哥哥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都來不及說,什麽都來不及問,單單這短暫的怔愣,就讓簫鳳心中才因她奔跑而來的

關心升起的一點點暖意消失殆盡,那份涼意更是從心頭一直冷到全身。

被墨發遮住的側顏上,勾起一抹笑意,卻顯得愈發凄絕。

衣衣來不及開口,感到自己攙扶的手臂正在緩緩抽離,一驚,急忙握住,“鳳!先去止血

!”

簫鳳手臂輕輕一揮,卻似帶着內力般将衣衣揮出幾步之外,傾斜的身子被落楚幽即使接住

“不用。”冷淡地吐出兩個字。

簫鳳擡眸望着衣衣,那雙眸子裏流露出的厭惡,夾雜着一抹滄桑與冷冽,将衣衣深深地震

懾住。

“鳳……”她做錯了什麽?

他譏諷地勾唇輕哼了聲,捂着腰間的傷口徐徐轉身。

她不信任他。

即使他萬般努力,她還是不信任他。

落楚幽僅僅一句話,就會讓她動搖。

她對他的信任,若是有對落楚幽信任的一半,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

不顧身後的呢喃低語,他再無眷戀地一步步朝外走去。

她對他的不信任,也許,只是因為不夠愛……

他止步,閉眸,掩去眼底所有的疼痛。

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縱使彌留在心底的最後一絲期待,也在方才她那明顯的怔愣中消失了。

衣衣看到簫鳳的背影止住,焦急地在落楚幽懷中掙紮,“楚君哥哥你放開我!”鳳受傷了

,她要去看看!

落楚幽看着簫鳳的背影,不詳的預感在心中緩緩升起,他握緊衣衣的手臂,垂頭朝她搖搖

頭。

衣衣不明所以,卻見簫鳳回首,那張妖豔的臉龐上緩緩勾勒出流光溢彩的笑。

這樣的笑,絲毫不像受過傷的模樣……

衣衣呆呆地望着簫鳳的笑,只見那袖袍裏的手伸出,掌心覆住腰間傷口,被光隐隐中那片

鮮血汩汩的傷口逐漸愈合。

衣衣緊握的手心逐漸開始松開,揪起的心在放下的同時心中陡升一股怪異感。

簫鳳微偏首,望着緊緊相依的兩人,“親衣,你從來就不信任我。無論是萬年前還是今天

,我從來都沒有得到過你全身心的信任。”

“鳳,你什麽……”意思……

簫鳳妩魅一笑,眉梢流露出萬種風情,“我承認,當我恢複記憶的時候,确實恨你。看着

一臉無辜,絲毫不記得從前的你,我狠!憑什麽所有的痛苦只我一人承擔,而造成這痛苦的你

卻萬般的無辜!”

“所以,我想法設法的想要你恢複記憶。我想讓你記得曾經的美好,曾經的背叛,曾經的

欺騙,還有你曾經的殘忍。“他的眼神愈來愈淡,似是陷入一種久遠的回憶,”“在赤月,我

放任你在他身邊兒離開,是因為我在賭。縱使我知道你外表有多無辜,內心有多自私冰冷,可

我還是想再賭一次,賭你對我的感情,是否深到會抛開自尊,抛開過往到奮不顧身的地步……

“可是,五天,十天,二十天,三十天過去,你還是留在他身邊……”

衣衣僵在原地,靜靜地,,任淚水爬滿面旁,幾次想要打斷他的話,張了張口,卻發現哽

咽的發不出聲音。

因為,她找不出任何反駁的語句……

她是自私,是膽小,是懦弱。

否則兩人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等到我心灰意冷,再沒有耐心的時候,你卻記起了一切。”簫鳳稍擡眸,輕輕一笑,“

我不知道你來找我,是因愧疚,還是因心底那一絲絲殘存的感情,所以我不斷的拒絕,不斷地

試探。你想要知道我與如笙的關系,對于答案,我既沒有否定,也沒肯定。我想看看,在這樣

的情況,你會不會争取我。”

“你的表現很出色,至少在剛才之前,有一段時間,我以為你是真的想要挽回我們的感情

。”他望着她流淚的面龐,微微蹙眉,不明白她的眼淚怎麽廉價到為誰都可以流,“可是你終

究不适合演戲,縱使表現得再悔恨,再自責,還是無法掩蓋你內心陣勢的感情。”

“那就是你不愛我。”

因為不愛,所以,不信任。

衣衣驀地推開落楚幽,“不是的!不是的!我沒有不相信!”

簫鳳輕笑,“你內心深處深信落楚幽的為人,知道他絕不會傷人。所以在他開口解釋的時

候,你才會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

“可是對我,你不會。如果今天傷人的是我,受傷的是落楚幽,而我開口解釋,你絕對不

會有剛才的遲疑的。”

“這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他望着她,殘留着血跡的唇微微勾起,“你的信任沒有錯。

他的确沒有傷我,是我自己導演了這出戲。”

“鳳……”透過眼前一片朦胧,她覺得他似乎越來越遠,遠到她就快要看不到,摸不到…

痛,真的好痛。

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在他低沉的聲音中不住的緊縮,擠壓到血絲都從心髒中滲出,逐漸,

逐漸,一點,一點。

簫鳳擡步,朝衣衣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仿佛每一步就要思索半天。

她透過朦胧的視線看到他站在自己的眼前,想要擡手去尋他袖袍裏的手,他卻先她一步,

指尖觸到了她的手腕。

一股涼意自手腕的觸電閃電般蔓延開來,直覺一條線自手腕脫落,她大哭地握住他的手,

“不要!鳳,不要!”

那是他親手系在她手腕上的紅繩,他怎麽能拿走!

妖戀.鳳簫吟 卷五·竟夕起相思 第127章

他勾住紅線的指有一瞬間的猶豫,但也僅僅一瞬而已。

蔻丹劃過她手心細嫩的**,他的指尖從她緊握不放的雙手間,一點,一點抽離。

她泣不成聲,還未再多說,他的手輕輕一揚,她瞪大眼睛看着纏繞于他指尖的紅繩逐漸化

為粉末,吹散于風中。

她閉上眼,感覺有一樣東西從身體裏飛了出來,落在地上,發出铿锵脆響,淩亂無章。

不知簫鳳何時離開,她只知道,落楚幽走到她身後輕輕喚她時,一陣暈眩襲來,緊接着落

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遠遠地,方才發生争鬥的屋內站着兩道纖細的影子。

芙蓉盈望着院子裏落楚幽抱起衣衣匆忙離開的背影,蹙眉道,“是你叫她來的?”

蜜兒餘光掃到芙蓉盈不慎高興的面孔,撇撇嘴,喃喃道。“我看簫鳳氣勢洶洶,好像今天

非要把小姐抓回去不可的樣子怕王爺擋不住,所以,所以才去告訴衣衣姑娘,希望她的出現能

阻止……”

芙蓉盈淡淡垂眸,“我們已經給王爺添很多麻煩,我不希望再添亂。”

落楚幽望着衣衣時,那雙眸子裏參雜着很多很多的感情,這幾日,她看在眼裏,每每想要

上前,希望能夠分擔一些他心底的愁緒,都會因他柔和卻疏離而止住腳步。

看到他眼底的傷,她的心,也會有細微的疼痛。

對于這些不曾有過的感覺,她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

對于落楚幽心底的傷,她也無能為力,她希望自己不要在其他的事情讓再讓他為難。

“是!”蜜兒急忙回話。眼睛還是不住地打量芙蓉盈的表情,看了半晌,終于忍不住,“

小姐,你,你不一樣了……”

芙蓉盈側首望着蜜兒探究的模樣,輕笑出來,“瞧你一副倍受打擊的模樣,我怎麽不一樣

了?”

蜜兒撇撇嘴巴,“會對蜜兒隐瞞了呗,別以為我沒瞧出來小姐那點小小的心動。”

芙蓉盈怔住。

她表現得那麽明顯麽?那他,是不是也覺察出了什麽。

······

“小二!再來一壺酒!”

幾道視線齊刷刷地朝角落裏那個滿臉通紅的小姑娘望去。

“快點啊快點!慢慢騰騰的,還做不做生意!”衣衣一巴掌拍到桌上,略顯不穩地站起身

,埋怨地看着朝自己小跑來的小厮,圓圓的眼眸眯起來,見小厮匆忙到險些摔倒,她咯咯地笑

起來。

周圍幾人不贊同地搖搖頭,只當是個小瘋子,收回視線繼續。

“姑奶奶!求求你別喝了!”小厮也不慎禮貌地将酒壺狠狠擱在桌上,瞪着咯咯笑得衣衣

,“你都喝了一桌子了!一會兒出人命,我們可不負責!”

衣衣偏起腦袋,眨眨長而翹的睫毛,似乎真的在思量小厮的話,就在小厮轉身離開的時候

,聽到她吶吶自語,“這樣啊……那我還是少喝些好了……”

小厮重重嘆口氣,步子才邁開一步,又聽到身後咕嘟咕嘟的咽酒聲。

感覺自己被兩道視線注視着,這兩道視線不同于方才那些人看好戲的樣子,既沒有鄙視,

也沒有好奇,只是淡淡的,靜靜的。

終于忍不住好奇,衣衣放下酒壺,擡起眸子,朝對面桌望去。

不太清晰的視線慢慢聚焦,衣衣“咦”了聲,然後笑眯了眼睛,模樣煞是可愛,像個迷糊

的酒娃娃,“是你啊!”

對面的人跟着笑,點點頭。

衣衣舉起酒杯,在空裏朝那人碰杯,意識到對方看不見,又道,“碰杯啊!”那人舉起杯

子做了同樣的舉動。

就這樣,隔着一個過道,兩張桌子。李士與衣衣聊了起來。

分明喝了很多酒,可衣衣感覺自己腦袋仍舊很清楚,在李士講完自己的故事後,胸口陡升

出濃濃地惋惜以及對後來故事的期待,以至于減少了胸口中原有的疼痛。

衣衣聽得認真,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做到了李士旁邊,睜大眼睛好奇道,“那你回去找她

了麽?”

李士垂眸,神色間有些倦态,他咽了口酒,“找了。”

衣衣恍然,“前兩天你說有事要離開,是去找她了麽?”

李士點點頭。

“怎麽樣怎麽樣?”衣衣激動地追問,好像這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你們重新在一起

了麽?”

李士搖搖頭,低垂的眸子看不出神色,只淡淡道,“她恨我。”這是那日短暫見面,他唯

一感覺到的情緒。

恨?

衣衣忽然安靜了下來,朦胧的眸子逐漸變得清明,她怔怔地呆望了片刻,而後垂眸盯着自

己手中的酒壺。

李士見衣衣突然安靜,不禁問,“怎麽了?”

衣衣吸吸鼻子,“被自己愛的人恨,很痛苦吧。”

李士側首‘凝’着衣衣,沉默須臾,空洞的眼眸如蒙上一層煙霧,“生不如死。”

不知不覺,已近深夜。

酒樓的人三三兩兩地離開,只有窗邊同為情傷的二人依舊靜靜坐着,寂靜開始蔓延。

衣衣擡眸,望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很圓。”

李士側首,微擡首,似乎也在看着窗外,淡笑,“是麽。”

衣衣點點頭,沒有看他,“等有機會,你解釋給她聽,我想,她會原諒你的。”

不像她,沒有解釋的機會,即使解釋,聽起來也像狡辯。

“希望吧……”李士垂首,右手摸摸自己左手空蕩蕩的無名指,那幾乎聽不到的聲音低喃

,“只怕,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衣衣轉過頭,微微愕然,“為什麽?”

“因為,連見面的機會可能好都沒有。”李士眸子低垂,側顏看起來十分落寞。

“她不是在玄都麽?這沒有很遠啊,你可以像這次一樣去玄都找她。”

李士搖頭,“她被關起來了。”李士跳過了最主要的部分,三言兩語說了她被關的原因。

衣衣蹙眉,“你說,她被關在哪裏?”聽李士的描述,怎麽聽,都怎麽想暮雨樓……

李士握酒杯的手指尖微動,“我看不見,所以并不知道那是哪裏。”他微擡下颚,陷入對

當日環境的回憶中,“只記得那裏空氣十分清新,似乎有彌漫着水霧,迎面輕輕地撲打在臉上

,濕潤中還夾着一股,香氣……”

衣衣心突的一跳,幾個字蹦出口中,“蓮花香?”

妖戀.鳳簫吟 卷五·竟夕起相思 第128章

李士側首,眉梢略揚,“你怎麽知道?”

衣衣烏黑的瞳眸裏倒映出李士微訝的神情,方才豐富的表情從臉上一點點消失,睜圓的眸

子改為眯起。

她盯着李士,不語。

如果她沒記錯,之前被芙蓉晴擄走,鳳帶她離開的時候,李士也在場,所以應該多多少少

能猜到她與鳳的關系。除過暮雨樓的樓主在江湖上是個傳說之外,其庭院本身就是一道秀麗的

風景,關于暮雨樓景色的描繪也在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

芙蓉晴能留李士在身邊,并且對李士的意見頗為看重,那麽,李士就絕不是一個平庸之輩

這樣的人,怎麽猜不出那裏是暮雨樓,又怎麽會猜不到她與鳳的關系?

剛才那樣小小的驚訝,究竟是……

“衣衣姑娘?”

衣衣嘻嘻一笑,努努唇,表現出驚喜的模樣,“我真的猜對了?!”

“嗯。”李士點頭,像是并沒有被她之前的反應影響。

快要過子時,衣衣這才搖搖晃晃地走出酒樓,蹙起的眉頭顯得萬分懊惱。

寧都不似玄都,近亥時燈火就已陸續熄滅。

衣衣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嬌小的身子孤零零地伫立路間,月光将影子在地上拉出細長的

一道,形單影只。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努力地回想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才使得自己竟然答應李士救出夜冷

秋。

冷風吹起她的發絲飛揚,脹痛的腦袋清晰了幾分,才驚覺自己半個時辰前究竟答應了多麻

煩的事。

然而為時已晚。

李士因葉冷秋誤會而引起的落寞神情,與自己是多麽的像,像到只要想起剛才的故事,心

就會隐隐的痛。

·········

清晨的太陽才剛剛升起,街上行人三三兩兩,衣衣便出了門。

她知道出門時身後有一雙溫柔而憂郁的眸子望着自己,可是她沒有回頭。楚君哥哥說過,

會給她時間,她希望能在這有限的時間內贏得鳳的原諒。

意識空茫中,沿着小路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簫鳳與華如笙的落腳處。

盯着門口兩個靜卧的石獅子,衣衣緩緩止住腳步,只是看着,站着,許久都沒有任何動作

昨夜才答應李士會想辦法幫他就葉冷秋,今天一早就站在了鳳的住處。

究竟是真的想要幫李士,還是給自己一個再次接近他的借口?

微微垂下眼眸,想起他那日回眸一笑,光華流轉間逐漸浮現出心死的決絕。

那一刻,縱使奔騰萬馬碾過胸口,怕也沒有那樣撕心裂肺的痛。

她擡眸看着院落花木扶疏,透過繁茂的樹枝隐約看到蜿蜒的道路,那條曲折小徑一直通向他

和華如笙的住處。

心底的勇氣突然之間抽空,原本強撐起的自信逐漸地,在自己漫無邊際的猜想中悶抑郁結

,慢慢的酸楚透徹五髒六腑,難以言喻。

握緊拳頭,她望着小徑深處,朝庭院緩緩走去。

忽而,一縷笛音袅袅地從綠葉之間流淌出來,熟悉的音律仿佛能讓路邊的花瓣也在嘆息中悄

悄墜落。

她止住腳步,心竟然因這隐約含有哀傷的笛音而刺痛。

鳳為什麽會這麽早就在院中吹笛?旋律又為什麽會這樣哀傷?

一曲又一曲,不知自己聽了多久,直到另一道溫婉的聲音鑽進耳朵,她這才回過神。

“很久沒有聽到過你吹笛了。”華如笙站在簫鳳的身後,風吹起她柔軟的裙角,拂過簫鳳

的衣袍,又緩緩落回,“很好聽。”

是啊,很久沒有聽到了。

衣衣盯着兩人,想起自己第一次聽鳳吹笛,是自己快要變成一縷幽魂時。

她哭着去找鳳,鳳就那樣靜靜地坐在湖邊的樹枝上,衣袍落池,悠悠地蕩着。

簫鳳回眸,視線從衣衣所站的方向掠過,沒有停頓,直接望向華如笙。

紅唇略揚,豔紅的眸子在淡淡的陽光下竟然洋溢出水晶般的光華,還有,非常熟悉的溫柔

,“是麽?那我以後常吹給你聽。”

衣衣驀地後退一步,被這樣的溫柔蜇傷。

曾經獨屬于自己的溫柔此刻為另一個女人而綻放,除過痛之外,心底有一處開始緩緩坍塌

她看着華如笙笑着依偎進簫鳳的懷裏,簫鳳攬着華如笙悠悠地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她退後幾步,而後鑽進一旁的假山裏,睜大眼睛看着兩人從小徑緩緩朝院外走去。

她捂着劇烈跳動的心口,慶幸于自己沒有被發現,另一方面,又湧起濃濃的哀傷。

曾經,鳳對她是那麽熟悉,熟悉到即使幾丈之外,他都能發現她的存在,他就從她幾步之

外走過,竟然沒有絲毫覺察。

即使她早已不在他心上,但是一個擁有深厚功力的人,怎麽能忽略她的存在!

她抿着蒼白的唇,步履虛浮地從假山裏走出,鬼使神差般朝兩人離開的方向跟去。

他看不見她,他忽視她!

她倒是要看看,他對她的忽略究竟能到什麽程度!

遠處的兩人偶爾側首,華如笙對着簫鳳不知說了什麽,簫鳳側過臉,緩緩勾起一抹笑,那

笑,寵溺至極。

衣衣伸起手背,遮擋逐漸升起的太陽所散發的刺眼光芒。

過了半晌,華如笙側首,似乎看着簫鳳,實則用餘光瞥了眼身後不遠處躲躲藏藏的衣衣。

“鳳。”華如笙思襯片刻,還是忍不住叫住簫鳳,“你、不停下去問問她什麽事麽?”這

幾天,鳳的狀态實在奇怪。

“不用。”簫鳳臉上笑意盡失,“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我們到了落楚幽那,你究竟怎麽樣

才能讓落楚幽把人叫出來。”

妖戀.鳳簫吟 卷五·竟夕起相思 第129章

簫鳳與華如笙,再加上身後尾随的衣衣,三人到達落楚幽落腳之處時,落楚幽并不在。

只有一位丫鬟端了茶水點心,請兩人等待落楚幽回來。

華如笙端起茶杯,微微偏首,笑看簫鳳,“落楚幽不在,你大可帶走她,何必等他回來?

簫鳳的視線從盤子裏的甜點上移開,擡眸看着華如笙,“即使用強的,也要在落楚幽面前

,這樣登堂入室将人帶走,你覺得,是我的作風麽?”

華如笙怔住。

而躲在大廳外的衣衣卻抿着唇,一副深思的模樣。

萬年前的簫鳳,的确會這樣進去強行将人帶走,但是如今的簫鳳,似乎……比曾經收斂了

些。

衣衣覺得是‘似乎’而并非‘一定’,是因為,她隐隐的覺察出簫鳳的改變,而這些改變

卻又沒有明顯到會引起注意。

待落楚幽回來,已日落西山。

兩人就這樣在廳內閑聊着等待,似乎很悠閑。而廳外的衣衣,從站着到蹲着,再到坐着,

無聊地打着哈欠,只怕沒躺在地上打發時間。

落楚幽遠遠地,看到坐在廳外的衣衣,正要說什麽,衣衣把指頭放在嘴巴上做了個噤聲的

動作,落楚幽又将話咽了回去。

落楚幽走進大廳,長身玉立,唇角含着慣有的微笑,對兩人的到來既沒有表示驚訝也沒有

表示反感,只是視線落在華如笙臉上的時間多了一些。

華如笙似是知道落楚幽在想什麽,反倒沒有了剛才來時的那麽點小緊張,“想必,你已經

知道我來的目的,那也就不拐彎抹角了。”

落楚幽輕笑,“你想怎麽說服我?”

從看到華如笙的時候他就知道,她來一定是為芙蓉盈的事。簫鳳一般不會将女人牽扯進這

樣的事中,但若是有利用價值,那就另當別論。

他明白,簫鳳這樣的人,若是存心想要利用一個人,尤其是女人,是不需要任何手段的。

單單那勾人攝魄的魅态以及無人能及的花容,就是最好的利器,更別說那股子與他融為一體的

鬼魅氣質以及天下第一的武功。

只是,華如笙這樣,一個等了簫鳳萬年,又被簫鳳傷害過後卻仍舊心甘情願留在簫鳳身邊

寧願被利用的女人,他倒是第一次見。

華如笙頓了頓,似是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開了口,“落淩仙君。”

華如笙直視着落楚幽的眼睛,看到那雙無波的眼眸終究是起了細微的變化,她滿意的勾起

了唇角。

簫鳳卻不似華如笙想得那麽簡單,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凝着落楚幽,直到落楚幽搖搖頭,說

了‘不行’兩個字,他也沒有任何驚訝。

反倒華如笙睜圓了眸子,“你……”

落楚幽蹙起眉,不若往日的平靜,微垂的眸子下掙紮之色一閃而過,還是拒絕了華如笙。

“你要想清楚了。”華如笙的語氣已經有些急躁,她右腳小小的邁出一步,靠近落楚幽,

我用他的行蹤,換取一個和你沒有絲毫關系的人,你不肯?”

見落楚幽依舊沉默,華如笙深吸一口氣,不得不咬唇道,“落楚幽,萬年前你的無私讓你

失去了親衣,如今你還要因你的仁慈再次失去與她相守的機會麽?”

簫鳳眉頭略微蹙了一下,但僅僅一瞬,随即又展開,視線稍移開。

“知道落淩君的下落,就有可能找回你那顆被取走的心,你要想清楚。”

被取走的心?!

衣衣的身子狠狠震住!

楚君哥哥為救她而被取走的心能夠找回來?!

驚喜瞬間爬上衣衣的眉梢,她晶亮的眼睛努力盯着屋內的一舉一動,伸長了耳朵,好像這

樣就能聽到更多的消息。

落楚幽依舊沉默,半晌後,慢慢道,“如笙費心了,我不需要找回那顆心,現在這樣很好

。”

就在華如笙挫敗,簫鳳凝思的時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跟你走,你告訴王爺落淩君的下落。”

“芙蓉姑娘?”落楚幽看到芙蓉盈從暗櫃後走出,蹙起眉,很是不贊成。

簫鳳倒是高高地揚起了眉梢,溢出好聽的笑聲,那聲音直鑽進人的心坎兒,“芙蓉姑娘,

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

深夜涼風漸起 ,愈來愈大,瘋狂地搖着窗外的大樹。簌簌的聲響像是午夜墓地裏哀凄的低

鳴,黑暗形成一座牢籠,将整個寧都禁锢起來。

這樣的夜晚,在簫鳳落腳的院落,丢了一樣東西,而且還是在簫鳳的房間。

華如笙站在門口,簫鳳的側臉雖被長發遮住,看不出神情,她仍是感覺出一股寒意從他所

站之處一直蔓延到門外,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剛回來只聽丫鬟說,打掃房間的時候,發現早晨才整理的書桌似乎被人碰過。

簫鳳掃了眼書桌,便沉默不語。

華如笙想要開口問事丢了什麽,欲言又止了半晌,終究還是被簫鳳散發出的冷厲給擋了回

去。

轉身離開的時候,只聽他低低的聲音從裏面飄了出來,有些無力,有些心痛,還有些憎恨

——

“我還是太寵你了麽,親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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