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此時,太陽欲落未全落,餘晖之下,一片火燒般的紅。

姬愉起身靜靠在床頭,她眼皮耷拉着,漂亮的杏眸含着雲煙般的霧氣,顯出不清醒的迷茫。

片刻後,才像是只剛睡醒的懶貓,舒展着胳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等伸完後就保持着一個姿勢,發起呆來。

其實也不能說是在發呆,因這只是她的一個習慣,對于難以接受或超出預料的事情,她不會歇斯底裏,不會慌亂無措,最多的是獨自靜坐着平複心情,然後思索對策。

很顯然,從昨夜至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恍如一場讓人難以接受的夢境,只餘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經,像她證明這皆是事實。

身死是事實,穿書是事實,刺殺是事實,死裏逃生也是事實。避無可避、不容置疑的事實。

許久,她才長嘆一聲,像是吐出心中的猶豫與迷茫,吐出煩雜與郁氣,只留一抹微笑挂在嘴角,漸傳至眉稍。

她眉眼正彎彎,笑容燦爛若似陽光,殿外卻忽然傳來腳步聲,緊接着大門被人推開。

姬愉擡眸望去,大門敞開,乍見天光下迎來一座神邸。

真是如玉神邸,白雪膚,冰湖眸,丹朱唇,以及那如瀑墨發半垂半束,散落的發尾随風揚起,分開絲絲縷縷舞在身後,像是優美而流暢的水墨線。

他高大的身形立在殿門口,白衣勝雪自帶清意,身後是大片大片以火燒雲點綴而成的背景,兩種不同的色澤與風華,融合構成了姬愉所見的極致美景。

她發誓,她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好看的人,不,已然不是好看二字可簡單形容。

姬愉的目光眨也不眨地落在他身上,見他走近,像是一捧山巅上的雪,帶來無盡的清涼之感,降低着這夏日的燥熱。

他似是雪水澆灌而成的冰蓮,盛于天池之中,至聖至潔至淨,難落人間塵埃,難以靠近,不得采撷,高而僅能仰。

事實上,姬愉是在仰望。因她坐于榻上,那人身形高大,要看他只能仰着臉。

可這是誰呢?如此出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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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出衆……她倏然眼眸瞪大,腦海浮現出幾行文字——

【天都攝政王巫浔,冰雪琉璃身,清冷仙人面,卻是地獄修羅心,攜一劍斬百人,白雪掩血骨,千裏不留痕。因此攝皇權,控天下,無人異之。】

天都攝政王巫浔?!那個《成王》中最強大,一個連女主都難以撼動的反派!

姬愉因震驚瞪大的雙眸,真正诠釋了何謂眼如銅鈴。

她“出衆”的神情,成功吸引了來人的注意。

巫浔在她不遠處站定,而後目光緩緩落在她的臉上。

對上他沉黑的雙眸,姬愉瞬間緩過神來,調整了表情。見他依舊不動聲色的注視自己,她心中奇異地緊張起來,但越緊張她表現得越淡定,還幹脆地先發制人道:“愛卿前來,有何貴幹吶?”

“哦,朕知道了。”她自問自答,瞬間給人找好借口:“定是見朕受傷,所以前來探望。”

“來就來嘛,還帶什麽重禮……”她這才将目光落在兩人空空如也的雙手上。

沉默一秒,姬愉撓頭讪笑:“……抱歉,說順口了。”然後指着凳子道:“請坐,請坐。”

待她自說自話完,巫浔和平映依舊一言未發,兩人皆神情平靜地打量着她。

姬愉即便臉皮再厚,被這樣盯久了也覺得不好意思。于是不禁輕咳一聲,打破這古怪的氣氛。

好在默然的巫浔終于打破沉寂。

但聽到他所言,姬愉寧願他別開口。因他說:“陛下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

好敏銳的直覺,姬愉一驚,但面上不顯,笑道:“是不太一樣。”

她摸摸臉頰,裝傻道:“許久未進食,我好像比之前瘦了些。愛卿果然關心朕,連這點小細節也能注意到,朕深覺感動。然愛卿實在無需為朕擔心,朕不打緊,養一段時間應該就能胖回來。”

巫浔眼皮輕擡,默然深看她幾眼,看得姬愉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知曉這樣插科打诨作用不大,于是便垂頭,老老實實小聲道:“你,你發現了啊。”

她做出可憐地無助姿态,聲音輕得像是在耳語,但并不影響兩人聽見:“…朕腦子…可能壞了。”

巫浔:“……”

平映:“……”

兩人表情一言難盡,平映看着巫浔輕皺的眉頭,立刻轉身對姬愉道:“陛下,此刻不是說笑的時候。”

見他們不信,姬愉好像有些急了,她剛想辯駁什麽,但最終還是耷拉着腦袋,委委屈屈地道:“朕是一個正經人,不愛開玩笑。”

“朕的腦子好像真出了點問題……”她郁悶道:“醒來後總感覺耳邊有水聲,頭也疼得厲害,感覺很多記憶都模模糊糊地,好像少了什麽卻又怎麽也想不起來。你們不知,朕現在都是強撐着在同你們說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

巫浔默然半晌,也不說是信還是沒信。許久才道:“臣會派禦醫為陛下診治,陛下不必擔心。”

這樣一說,姬愉就知道他可能信了,即便沒信,也沒打算就此再糾纏下去。其實真要糾纏她也是不怕的,畢竟這身軀是女帝無疑,而女帝周身護衛甚多,要想調換也絕非易事。蓋因巫浔也明白此道理,才輕易放過她。

想通後她心定了定,然很快這顆松下來的心又提起來。

巫浔道:“陛下為何自盡?”

“我沒……咦?”姬愉驚住,下意識想說我沒有,很快反應過來這說得是原女帝。

只是,自盡?有這回事嗎?

她轉眸,輕眨雙眼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正欲以'不記得'搪塞過去時,撐在身後的手指卻在移動間觸到個堅硬冰涼的事物。

姬愉未多想,随手就将其掏出。接着便隔着這東西,與面前之人四目相對。

她看着對方,再看向他身後,發現那守衛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沉下,就連看不出情緒的巫浔都輕抿了雙唇。

怎麽了?

姬愉疑惑地看向豎在半空中的物體,只見是把金燦燦的匕首。

她輕嗤,不就是把匕首嘛,至于那麽大的反……

未想完,就聽一聲暴呵——

“陛下!你竟還不知悔改!”平映面色陰沉,顧不得以下犯上,沖向前欲将其奪走。

姬愉下意識地縮手躲開,然後就見平映的臉色更加不對,巫浔身上的氣壓也似降低不少。

但他未言,只立在大殿中,如尊玉佛,淡淡地,漠然地,而又悲憫地,似看着力量薄弱卻仍要反抗的蝼蟻。

姬愉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渾身不得勁。

接着她看向事情的源頭,像是反應過來似的,順手就将它丢到床角,而後晃晃手:“我扔了。”

“現在朕可以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吧。”她望向平映,莫名被人吼一通,不耐煩再掩飾情緒,只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你說說看,朕怎麽就不知悔改了。”

平映已恢複平靜,然眸色依舊驚疑不定,聽其言後猶豫開口:“你……不是想刺殺主上?”

刺殺巫浔?姬愉騰地一下坐起,忍了半晌,依舊覺得荒謬難忍,不禁吼道:“我有病啊,我刺殺他!”

她指着巫浔,繼續吼:“你看看他那麽高大的身材,再看看我這細胳膊細腿的。而且他武藝那麽高強,我能刺殺地了他?!”

平映離她極近,被她這麽一通吼的氣勢驚到,所以聲音不自覺地弱下去:“……不能。”

他抹了把滿臉的唾沫,自知理虧,很快認錯道:“陛下恕罪。”頓了片刻,還是不禁補充:“因陛下此前有此行為,雖未成功……微臣一時心急,冒犯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姬愉自然不會與他計較,且這是巫浔的人,她一個傀儡,也沒有計較的本事。

她不在意平映的冤枉,注意力全在那句“此前有此行為”,原來女帝曾意圖刺殺巫浔,姬愉不知是否該佩服她的勇氣。然而此刻多想無益,原女帝已死,她占了人家的身軀,同樣也就該承擔責任。

背鍋俠此時麻木而無奈。想明白後姬愉無力擺手:“算了,不怪你,不是你的錯。”說來說去,現在鍋是她的。

等兩人之間的糾紛結束,姬愉才發現好像沒聽巫浔開過口。

而且看他剛才微冷的氣息,難道也以為她要刺殺他?

姬愉目光向他挪去,沒在原來的位置看見他,眸光一轉,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坐到凳子上,輕阖着眸子,長睫垂下,面容沉靜,似在閉目養神。

這心态,這氣質,還擔心有人刺殺?怕是刀到眼前,他眼睛都不帶擡的,随手就能把刀給挑飛。

似察覺到姬愉的目光,他緩緩擡了眼皮,漠然地看她一眼,然後轉眸又阖上了。

過了片刻,他才終于在姬愉一眨不眨地凝視中睜開雙眸,望着前方淡聲道:“陛下好生歇息。明日朝會,臣…為你備份大禮。”

說完,他的嘴角竟露出一點兒細微的弧度,轉瞬即逝。

哦~大禮……

姬愉懶懶點頭,然後頓住,霍然擡首望去。

大禮?!朝會?她怎麽有種不祥的預感。

……

第二日清晨,天未亮全,睡得正酣的姬愉就被宮女喚起。

她坐在凳子上,手肘撐着妝臺,小雞啄米似的打着瞌睡,直到宮女說:“陛下,好了。”

她才揉揉眼睛,睜開一雙惺忪的雙眼,等視線完全清明,便正對上鏡子中一張玉顏。

桃腮杏眼,皓齒紅唇,五官模樣與她現世生得分毫不差,只除了那瑩白的肌膚,褪去她原來的蒼白,健康的光澤透出無限的生機,宛如生溫的琅玉。

姬愉眨眨眼,鏡中美人也跟着眨了眨眼,她不由的彎唇一笑,站起身來由宮女扶着穿上女王的朝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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