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巫清離徑直出去，走到門口時似暼了眼姬愉所站的位置，吓得姬愉當即僵直了身子，誰知他的目光很快移開，仿佛一個只是不經意的眼神。
注視着他的背影，直到姬清離完全消失，她才進了屋子。
屋內小團子坐在床上，嘴角微彎，眸光盯着手指，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未曾注意到姬愉的歸來。
姬愉也沒出聲，她從紙袋中挑出顆大點的蜜餞，輕飄飄地來到巫浔榻邊，接着彎腰伸手，忽地将其送到他的嘴邊。
梅子輕貼着唇，指邊觸碰到他下巴上細嫩的肌膚。姬愉眉眼帶笑，就這樣凝望着他。
唇邊傳來果肉觸感，巫浔下意識地張口，便嘗到酸酸甜甜的味道。他詫異擡眸，便對上女鬼笑盈盈地一張臉。
女鬼膚色蒼白，毫無氣色，但勝在五官精致，明眸善睐。笑時眸光燦若星辰，頰上甜若含蜜，竟給人暖陽照人、春風拂面之感，讓人心覺清新溫暖，似能驅散一切陰霾。
很奇怪，提到鬼讓人想到都是些肮髒黑暗陰冷的東西，但看到她竟只覺美好舒心，這竟是一只溫暖陽光的女鬼，确是從未見過。
巫浔驚訝後回神，欲要說話，想起口中含物，于是将口中果肉吞咽，才發聲:“小魚你幹嘛？”
姬愉本欲解釋，結果聽到他的稱呼，話就拐了個彎:“巫浔有姊妹嗎？你平時怎麽喚她們的呢？”
一聽這話，巫浔就知這女鬼仍賊心不死，想要他喚她姐姐，他冷淡打破她的期待:“沒有。”
“是嗎？”姬愉并不氣餒，她順勢坐到榻邊，撲閃着一雙大眼睛看他:“那你看我怎麽樣？”
她指着自己自薦:“我可好了。溫柔善良力氣大，還好養活，你真的不考慮下嗎？”
“哦，對了……”她補充道:“你若認我做姐姐，姐姐就罩着你，護你長大哦~”
當她說前文時，巫浔只覺她名不符實自誇的模樣有些好笑，直到聽到後半句，他的笑容才斂起，心中竟生出漣漪。
護他長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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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會永遠陪着他嗎？
若是如此……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輕聲應道:“好。”
姬愉瞪大雙眼，似沒預料到他會答應。
巫浔一看女鬼這幅驚訝的模樣，就知道她根本沒認真，只是在逗他玩。
他攥緊手指，覺得有些生氣，當即轉過頭，沒等她回話，就硬邦邦地道:“我說着玩的，我才不要認個女鬼做姐姐。”
姬愉卻沒吭聲，她收了不正經的嬉笑模樣，對着他獨自氣悶的後腦勺，眸光漸複雜。
其實不過是句戲語，只是見他小小年紀天天板着個臉，就想逗逗他，沒覺得他會答應。
可是，為何會答應呢？剛才說的話，難道有哪裏觸動到他了嗎？
“你若認我做姐姐，姐姐就罩着你，護你長大哦~”
聲音回響在耳畔，姬愉指尖一顫。
她似意識到什麽，望着男孩挺直的脊背，眸光竟有些濕潤。
原竟也是這般孤獨啊……
也是，獨自一人太寂寞了。
她輕嘆一聲，伸出手将那個小小的身子攬入懷中。
忽然被人攬住，巫浔始料未及，于是身子下意識地僵硬，脊背挺得愈發直。
姬愉将下巴擋在男孩的發頂，眸光靜看前方，聲音竟有幾分悠遠:“我會陪着你的，即便不做姐姐，我也會陪着你的。”
聞言，本欲掙紮的男孩頓住，心若被電擊中，一時失語不知該如何回話。
許久，他才将垂下的眸子擡起，目光同樣看着前方，他問道，聲音很輕，似在求得一個承諾:“真的嗎？”
“嗯。”
巫浔正覺感動，誰知溫馨的氛圍只維持片刻，就見身後女鬼放開他，然後側過他身子，對他再次笑容明媚:“好了，現在快叫姐姐。”
雖說心中赫然，但想到她的許諾，男孩還是克服羞窘，長睫垂下輕輕撲閃，紅唇微啓吐出軟軟一聲:“……姐姐~”
姬愉瞬間被萌得心尖直顫，情不自禁地捧着他的臉，對着臉蛋就是吧唧一口，驚得巫浔瞪大雙眼，大眼嘟唇，更是可愛到爆炸。
只是就這一聲，之後讓他叫卻是死活不肯再叫了。
不過姬愉已然滿足，也就不再強求，而是拿出紙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看，這是什麽？”
不等他回，姬愉自己答得歡快:“是蜜餞哦~”
“來，再嘗嘗。”她從中又挑出一顆，遞到巫浔嘴邊。
見他咽下，然後才将眼睛彎成月牙，享受投喂的滿足感。
“好吃吧。這樣以後吃藥就不會覺得那麽苦了，是不是感覺口中苦味淡了不少？”
好像方才的苦味似散去了，巫浔點頭:“嗯。”
然後他的目光掃過她腰中系着的錢袋，又落到她手中的紙袋，像是意識到什麽，遲疑:“你要銀子是…為了我？”
“是呀。”姬愉将紙袋收好:“見你畏苦，以後還要喝幾次藥，有了這個你就不會那麽難受了。”
巫浔不說話，只靜望着她。小小的人兒，眸中的情緒竟深地讓人難以承受。
姬愉看得心中微疼。
這樣的眼神，這樣惶恐無措讓人憐惜的眼神，像是幼時的她，獨自坐在臺階上注視着來往的行人，若有人停下溫柔輕撫她，都會引得她不知所措。
只有被冷待太久，才會對突然而至的溫柔無措。
他們是一樣的啊。
姬愉承受不了這樣的眼神，她忽地調笑，打破此般氛圍:“是不是被我感動得不行了呢？”
“嘿嘿，不要緊，我也不需要你回報什麽。只是我給你買完蜜餞還剩下不少銀兩，你把它留給我，別要回去就成。”
“畢竟，我也不能白跑一趟，總要收點路費的嘛，而且我是真挺想念銀子的味道。”說着，她拿出錠銀子，聞一下，接着彎眸高聲贊道:“香！”
巫浔默默無言，心中情緒不知不覺間淡去不少。
…………
兩個月就在吃睡以及逗小團子中度過。通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兩人的關系也密切不少。至少在姬愉面前，早熟的巫浔已經有了普通孩子的模樣。
雖依舊較同齡孩子內斂，但已然會适當地表達自己的情緒。開心時會抿嘴笑，期待時會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賣萌，喜歡什麽會試探地說出，難過時會低頭不語，生氣時也會板着臉不理人……
他越來越會表達自己，不再将所有情緒都憋在心裏，不再強迫自己成長，與之年齡不符的過分成長。
這讓姬愉開心而欣慰。
孩子就要無憂無慮地成長，自由自在地歡笑，不必因俗事煩惱，若有煩惱也該是該如何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糕點，如何才能和領居家的小胖一起玩耍，犯錯了該怎樣讓爹娘消氣……
真的，他們不必思考太多，只需做這個年齡該做的事，活出童年該有的模樣，能在日後回憶時感嘆原也有段無憂歲月，無風無塵也無浪，唯有清風一縷，斜陽一束，蓮葉上的紅蜻蜓，綠樹葉動伴随知了聲聲叫，還有與同伴們玩耍時的嬉戲聲，捉迷藏時數的一二三，坐在院中擡頭可見的星河璀璨。
無數回憶勾勒成畫，皆是年少不知愁，不擔煩惱，不染塵俗，自有自的單純無憂，天真可愛，即便淘氣些惹得父母生氣，然而那都是童年該有的模樣。
是的，這才是童年真正的模樣，而不是被強迫着成長，被人施加着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負擔與枷鎖，将他那小小的身軀過分壓折，然後得句真乖巧。
然而用純真與童年換取的贊揚，不要也罷。
姬愉因無人佑護，便早早成長。她沒有童年，感受不到童年的快樂，因此她便希望巫浔能夠有，他還這般小，不該背負那麽多沉重的枷鎖，不該失去的那麽早。
她希望能盡己所能給他一個無憾，也圓自己的一個夢。因此她會伴着他，教他如何去笑，如何去哭，如何去做個淘氣的孩子，而不是個懂事的小大人。
姬愉爬在書桌上，想着想着就阖上了雙眸，她似在睡夢中夢到美好的事，連帶着面上也浮現出寧靜溫暖的笑容。
等醒來時，窗外已斜陽。
她揉揉眼睛，迷蒙中見到窗戶邊立着一個小小的背影，他看着天邊，整個身影都被籠罩在落日的餘晖中，顯得柔和而聖潔。
似有所察，他回眸看來，雪白的臉，深黑的眸，粉紅嘴角上揚勾出一個細小的弧度，淺淡的笑容也因染上金光，變得耀眼起來。
姬愉恍了下神，擡眸就見男孩已站立在書桌前，撫摸愛寵般碰下她縮小後的腦袋，而後輕聲道:“小魚餓了嗎？”
她摸摸肚子，而後堅定點頭:“餓！”
“那出來吃飯吧。”
姬愉變大身子跟着他出去。
屋外餐桌上放着一個很大的食盒，比平時大了一倍有餘。巫浔走過去将食盒打開，然後小手略微吃力的将食物端出。
見狀，姬愉立刻上去幫忙，她一邊将菜拿出，一邊盯着這豐富的菜色咽口水，嘀咕道:“今天怎麽這麽多好吃的？”
她不過随口一句，卻見巫浔動作頓住，看她一眼，而後低頭，淡聲回答道:“…因為今天是我生辰。”
姬愉的手瞬間定在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