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少年的情懷最是真心,不感天不動地,只于一方天地守護自己的掌珠。這一守便是兩年。

兩年內初嘗情愛的兩人青澀懵懂,很長一段時間內即使是确認關系,兩人的關系也未有太大變化,觸碰也僅限于摟摟抱抱,牽牽小手,親親也僅是浮于表面。最近一段時間,巫浔才像是意識到什麽,步步試探,在原來的基礎上,關系漸漸靠近。

兩年後的巫浔個子又高了許多,容貌更是不似凡人,雍容清貴,氣質高潔,皎若明月。所到之處,無不驚豔,卻因他清冷疏離的貴氣,讓人不敢亵渎。

因此因他容貌氣質生出喜愛的女郎數不勝數,然卻無人敢接近。年少時還有當面對他示愛的,如今只都暗自仰慕。

于是巫氏仙人般的美郎君,是天都無數女郎的只敢仰望的心上人。這般郎君無人能與他相配,女郎們私下達成共識,誰都不可接近他,他不該屬于任何一個女郎。他當如明月般不落凡塵,俯瞰衆生。

偶然間得知女郎們想法的姬愉,縮小後趴在桌案上看着正在給文獻做批注的巫浔,不禁笑出了聲。

她想着:怪不得穿書時巫浔身邊沒有女子靠近,合着女郎們都打算把他供起來,這不是讓人打一輩子光棍嘛。

聽見笑聲,巫浔轉眸,冰冷漂亮的眸子在對着姬愉的時候,才有了柔色:“怎麽了?”

姬愉笑着搖頭,她在桌案上懶懶翻了個身,而後舒展了四肢,宛如一只露出雪白肚皮的開始打盹的懶貓。

巫浔看着可愛,不禁伸出手指摸摸她的腦袋。

姬愉被摸的打了個哈欠,而後想起什麽般睜開眼道:“三年到了,你又該回天陰歷練了吧。”

巫浔點頭,不等她開口,道:“你與我同去。”

姬愉彎起眼睛,知道他是怕自己又莫名消失好幾年。想着她飄起來,靠近巫浔在他嘴角親了一口,軟聲道:“愛你。”

巫浔微怔一下,随即垂眸紅了耳根:“嗯。”

姬愉被他萌到,正欲再來一口時,就見巫浔忽然擡眸望着她。

心領神會她瞬間讀懂他的意思,姬愉退後一步,也突然羞澀起來,但她還是變回原樣。

女鬼坐在桌案上,微仰着臉。少年緩緩上前,輕柔地捧起她的雙頰,而後低頭觸上她的雙唇。他生澀的試探着,輕輕吮吸着,像是在品嘗柔嫩的花瓣,唇齒間溢出花的芳香與蜜的甜美。

……

以往的白衣少年也已長大,個個能力非凡,成為巫浔身邊有力的随從,為他善理事務。

臨行那日,巫浔只帶了幾個白衣人,随他回天陰。

天陰山遠離凡塵,愈靠近人煙愈少。待近山,周圍只剩白雪無邊。

馬蹄艱難緩行在深雪中。待上山可見雲霧缭繞,宛若神仙居處。

姬愉縮在巫浔袖中睡覺,醒來後身處一方木屋。她從溫暖的內室走出,乍見一片雪原。

雪原伫立着許多冰雕的樹,樹上以冰雪雕刻的精致剔透的花瓣,裝飾的此處有種聖潔虛幻的美。

姬愉擡腳踏出,她滿目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而後向前百米見到了片冰湖。湖水平靜,表層隐有寒冰浮動。她正欲靠近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接着,姬愉的肩膀就被一只手輕攬住,她順勢靠着對方,少年的聲音自上方傳來:“待會兒我就将去往冰域。”

“要多久?”姬愉擡起臉。

巫浔垂眸與她對視,答非所問:“小魚,我此次會試着度完最後三層。”他的眸光看向前方:“若能一次度完,往後我就不必再來此地。”

姬愉沉吟:“難嗎?”

“于我……”他語氣很淡:“不難。莫擔心。你只需待在這個,我會派人每日來此照看你。你安心便是,待我度完帶你回去。”

“好。”

……

姬愉不知傳聞中的冰域七極塔是何種模樣,也不知是否如巫浔所說那般不難。她只知道他一定能度過,她只需要等他便是。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時間,出門只見風雪,晃得人眼睛發暈。天地處處銀白,世界無聲無息,處處寂靜,仿若與世隔絕。

待得久了,再看見雪已然麻木,生不出任何喜悅驚豔。

等待這些日子,姬愉将木屋四周逛了個遍,可并沒有什麽有趣的。她無聊至極會去堆雪人,堆了一個又一個,然後木屋四周到處都是她堆得雪人。

各式各樣,憨态可掬,倒将這寂寥雪原襯得可愛了些。

除了堆雪人就是睡覺了。姬愉這幾日感覺将一年的覺都睡足。

終于待她要無聊瘋了時,巫浔回來了。

白衣少年踏雪而歸,眉目俊秀,身形颀長,若雪中白楊,高山古樹長青挺立,自有清冷傲然之韻味。

他出于天地間,立刻為這無邊雪原增色。姬愉驚喜地奔跑而來,途間還撞掉一個雪人的腦袋。

她興奮地撲到巫浔身上:“你回來啦。”

巫浔将纏在他身上的姬愉摟緊,而後緩緩将額頭擱在姬愉頸間,像是終于找到了慰藉。一動不動許久未言。

姬愉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連忙擡手撫着他的發,輕聲問:“怎麽了?遇到什麽事了?難道是歷練不順利?沒過嗎?”

巫浔未答,只是将姬愉摟得更緊。許久後,他的聲音自姬愉頸間傳來,不似往日清透,有種悶悶地喑啞:“最後一層,未成。”

像是找到家人庇護的孩子,訴說着自己的委屈與失意。聽得姬愉立刻心疼了。

她柔聲安慰着:“沒事啊。高探說這種歷練很難,一次能度完一層已經很厲害了,你能度完兩層,已經是非常不錯。最後一層沒過,定是因為太累。我們先休息幾天再試試,到時肯定能成的。”

“嗯。”巫浔垂下眼睫,手臂緩緩收緊,好像要将懷中女子揉入骨血之中。

……

為了讓巫浔散心,姬愉打着自己無聊、讓他帶自己去玩的幌子,兩人來到一處村落。

天陰山臨近山腳處坐落着村落,村落中約有百戶人家,皆是巫家族人。

巫氏族人于此處生活了幾百年,祖祖輩輩紮根于此,安居樂業,雖遠離世俗,然生活起居與世外無二。

這裏大概是天陰最熱鬧的一處,與姬愉獨自呆了許久的小木屋相比,十分具有人間煙火氣。

再見人間煙火,感受到如此多的活人氣息,姬愉幸福得簡直要流淚。

兩人自村落走過,見到巫浔的巫家人,皆會停下打招呼,姿态恭敬,看着對巫浔頗為尊崇。

當走到一處木屋前,眼見門栓輕動,有人要自裏而出。巫浔眼睑輕擡,向後退去隐到暗處。

姬愉正疑惑時,看見一對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女從木屋出來。兩人皆是相貌端正,尤其是那女子,即便穿着簡陋,依舊難掩驚人的容貌。

就是那美貌看着有些熟悉,姬愉眨了眨眼,下意識看向巫浔,見他看着前方,神情平靜,然那眸光中有着姬愉看不懂的情緒。

她微怔,再細細打量那女子,從她容貌中看出相似之處,一時隐隐有了猜測。

中年男女身上佩劍,相攜而來。

當他們從巫浔身邊經過時,那女子的目光掃來。巫浔鎮定如常,姬愉卻莫名提起心來。

然很快放下去,因那女子輕掃過巫浔,只一眼就不帶感情地離去。

姬愉愣住,以為自己猜測有誤時,忽聽巫浔淡淡道:“他們是我父母。”

他轉過頭看向姬愉,眸色情緒褪去,波瀾不驚:“只是現在沒有關系了。

“走吧。”他道。

姬愉走在他身旁,沉默地望着他的側臉,不知該怎麽去問。

“我是巫家天選。自我離去那日,他們與我就再無幹系。”似知道姬愉想問什麽,巫浔平靜道,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為什麽這麽說?”

他的嘴角似扯了些,很輕的弧度,不知在笑什麽:“巫家天選看似榮耀,可每一個天選之人都要脫離父母。自後生死,與他們無關。”

姬愉默片刻,寬慰道:“那應該也是被逼的,你永遠都是他們的孩子,他們肯定還是在意你的。”

巫浔垂下眼眸,掩住其中情緒。

不,是自願的。每一個天選都是被他們的父母親自送上神壇,親手送上死路,只是他比較幸運。他活了下來,而後生不如死。

但因他有小魚,生才沒那麽難耐。

他口中應着:“嗯。”

兩人沿着村莊繼續向前走着。姬愉看着飛雪,像是下定決心。

她忽道:“浔浔,你說若哪天我想談論我自己,你會聽着。那麽現在我想告訴你一些。”

姬愉聲音很輕,和着風雪有種涼意:“我生前從未見過我的父母。”

巫浔向她看來。

她笑着道:“我天生體弱,也許正因此,在還是嬰孩時就被父母抛棄。我自小在一個院中長大,那個院子裏住着許多和我一般被父母抛棄的孩子。有時會有好心人,從那院子中挑選他們滿意的孩子,帶回去撫養,但……不會有我。”

“因為沒人會要一個看起來随時要喪命的病秧子。事實上的确如此,我身體太弱,所以剛過二十,不久就離開人世。”

姬愉還來不及感傷,感覺手就被人拉住。

她擡眸看向巫浔,迎着他眸底的疼惜,神情并不難過,聲音很平和:“我說這些不是讓你同情我,也不是要你與我感同身受。我只是想告訴你……”

姬愉反握住巫浔的手,眸中帶着暖意:“我們都沒被人愛過,所以才得上蒼眷顧,讓我們相遇在一起,互相來愛對方。”

雪花片片落下,落在兩人牽着的手上,漸漸消散。

任何人間冰冷都抵擋不住兩顆心的靠近,那是可以驅散一切嚴寒的炙熱。

當我握着你的手,便可以無畏一切風雪。

我人生所有的遺憾與不如意,自遇到你的那刻起,終成圓滿。

……

兩人漸漸走出村莊,眼前又是一片雪原。

姬愉牽着巫浔的手,感受着祥和寧靜的氣氛,忽問:“高探曾告訴我,七極塔的第一層是滅慈,那麽我想知道你剛度完的那層是什麽?”

猜到她想知道什麽,也明了她知道後大概就會得到答案,但巫浔還是沒有猶豫地告訴她:“滅欲。”

滅之一字,當真泯滅人性。聽到巫浔的回答,姬愉隐約猜到那塔的作用和最後一層的內容。

成大事者,不得有弱點。當無情無欲,強大無敵。

度塔者,滅情絕欲,超脫人性。為成大事,失去人之情緒。怨不得巫清離和巫浔,都冷漠到近乎絕情。

姬愉有些替他們可悲,卻無能為力。

她嘆口氣,在猜到最後一層塔的內容時,就知道巫浔為什麽會不成了。

因為他心中有她,而她就是他的情。所以第七層,滅的與其說是情,不如說是她。

姬愉既喜亦憂。她知道已到此地步,巫浔定是要度完最後一層的。

于是沉默片刻,她側身對巫浔道:“我們以後都不要在來這兒了。所以我們快些将最後一層度完。”

巫浔未答,靜看着她。

姬愉笑容明麗,眼睛緩緩彎成月牙,兩個盛了蜜般的酒窩顯露出來。她摸着巫浔的心口,像是在示意他什麽:“我在這兒。”

又指着巫浔的腦袋:“我在這兒。”

最後觸上巫浔的眼睛:“我不在這兒。”

姬愉放下手,踮腳吻上巫浔的唇,唇瓣相貼時,她輕聲若呢喃:“我愛你。”

“別怕,我永遠都在。”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那個滅的是她,“她”指第七層的幻境。

還有小魚指着巫浔眼睛說:“我不在這兒。”意思是讓他別相信眼睛看見的,幻境是假的,當滅則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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