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修整幾日後，巫浔再返冰域。姬愉待在木屋中等待，無聊時除了堆雪人，也會去村莊裏轉轉。

天明姬愉從木屋出來，走到門外，捧起冰花上的雪。她百無聊賴地用手指輕拈着，将其搓成球，思索片刻她向前走去，而在走動間，雪球散成末，穿過手掌落下。

她一怔，未在意，從地上重新捧起雪繼續搓着。

沿着村莊向上，至盡頭處可見高崖。

白雪覆蓋着地面，似鋪上絨毯。絨毯不斷延伸，最後只剩下一個尖角。尖角處生長着一顆古樹，古樹枝丫延伸，枝幹歪折成扭曲的形狀，堅韌的生命迎着料峭的寒風，于至險之處頑強生長，經受風雪，逐漸長成無人撼動的模樣。

姬愉偶然發現此處，偶然發現這棵古樹，一個登上便可覽盡萬裏河山小的位置。

此處，向上是天空浩渺，廣大無際。向下可觀世界盛大，感己之渺小。待在這兒，置身于天地浩然中，很容易忘了時間，便很容易打發時間。因此巫浔不在，等待便在時間的忘卻中進行。姬愉來這兒也愈發勤快了。

只是她未想到的是，某日前來竟在這兒看到熟人。

巫家人喜穿白衣，若有不同也是淺色素衣。然而高崖上，那人背靠古樹，身上的紅衣映着白雪，格外耀眼奪目，與這雪也各位格格不入。

他一腿搭在粗壯的樹枝上，另一只垂放下來，雙手環抱，姿态閑适。

姬愉無聲上前，順着他的方向看向遠處霧氣中的一座高塔。塔身四周晶白一片，不融的寒冰綿延百裏。那是冰域，巫浔此刻所在之地。

心中敏感，她不禁轉頭，奇怪他為何眺望那處。

那人未動，目視前方忽道：“該出來了……”

他轉頭，一雙桃花眸流轉着波光，笑起來溫柔魅惑：“小女鬼，等你的情郎嗎？”

“啊？！”姬愉驚訝地打量着這張臉，從他較為青澀的眉眼中很快看出熟悉，尤其在他笑時，那魅人的姿态，宛若罂粟一般，雖不及來日盛況，也已可窺幾分。這是原女帝的假情郎，曾夜闖過她的明德殿。

能出現在此處，看來也是巫家人。那能看見她就不奇怪了，而且他應該也認識巫浔，就是不知與巫浔是什麽關系。

她想了想，還是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巫希影微怔，随即挑眉輕笑。他緩緩靠近姬愉：“怎麽了？小女鬼看上我了？”

姬愉難言。

巫希影恍若不覺，笑得勾人：“小女鬼問我名姓，難道不是因為對我一見鐘情，心生愛慕嗎？”

“若是你考慮棄了你那情郎，我倒願意成全你？畢竟……”他視線掠過姬愉臉頰，聲音輕柔中透着笑意：“小女鬼你看着很是可口。”

可口你妹妹！姬愉冷漠，突然沒興趣知道。她扭過臉，看着冰域的方向。

見姬愉反應淡淡，巫希影笑着收回視線，心中有事，逗弄人的興致也僅僅如此。

他凝望着七極塔，須臾，忽然開口，聲音輕地有些缥缈：“要出來了啊……”

“真羨慕。”

無形中情緒一點點轉變，心中掩藏的情緒湧現出來。巫希影自然地垂下眼睫，遮蓋住眸中翻湧的詭谲。

若早出生一年，這一切也可是他的。為什麽當年不是他被送去呢？那麽好的機會。

天下之主，萬人之上，無上尊崇，誰不想要呢？可為何是那人，不是他呢？

真不幸……真不公平啊，爹娘——

再擡眸時他神色如常，見姬愉疑惑地看着他：“羨慕什麽？”

巫希影看向遠方，輕笑：“羨慕巫家天選，自此一出，再也沒有能夠阻止他的人。”

他看向那滄山泱水，秀麗山河，無邊國土綿延，而後雙唇緩緩輕啓：“平靜許久，終于要動了。”

這天下棋局，又多了顆致勝的棋子，而他，也該入局了。巫希影輕笑一聲。

姬愉未言，眸光平靜，心有所悟。

……

從高崖歸來，姬愉回到木屋。

入夜風雪漸停，蒼穹上烏雲退去，将隐藏的月光露出半邊。這半邊月光落下，映照着白雪冰樹，光影反射地天陰山處處柔和，散發着瑩潤的光。

而在這光下，有夜歸人緩緩敲響了緊閉的木門。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揉着眼睛的姬愉瞪大雙眼，随即目露驚喜：“浔浔！”

“你回來啦！沒事吧，有沒有受傷？成功了沒有？”

一連串地問題丢過來，巫浔一個也未答。他雙眸黑漆漆，靜望着姬愉。寂靜的雙眼在凝望中被眼前的月光點亮，直到綴滿柔色。

“成功了。沒受傷。”他道，而後伸出雙手抱上姬愉。

姬愉的身影在月色下晃了晃，巫浔白皙的手穿了個空。

他怔住，神色莫名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似意識到什麽，姬愉瞳孔微縮，然很快她眨着雙眼，若無其事：“哦，不好意思，太高興了一時忘記凝神。”

她醞釀一會兒，而後笑道：“行了，你再試試。”

巫浔緩慢伸手攬着姬愉的肩膀，直到将姬愉完全帶入懷中，他的神色才平靜下來。

疑惑退去，夜色中他聲音清冷中暗含柔意：“小魚，回家吧，以後不來了。”

姬愉回抱住巫浔的腰，她的眼睛落向自己的手，眸光變換後終是垂下眼睫。

“好啊。”女鬼答道。

回家吧，去迎接你的無上榮光。

而我，就将我的月亮捧起，看着他輕輕懸在天空。這樣無論在哪兒，都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