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行人輕裝簡行,連夜離開天陰。
眼見着離天陰越來越遠,遙遙能見到人間燈火。姬愉的心情漸漸放松,甚至是變得愉悅起來。
夜間的風清涼舒适,頭頂雲層消散,月光雖然變暗,然星光愈發璀璨,擡目星河萬裏,騎馬回程也好似成為一場旅行,充滿了自然的詩情畫意。
姬愉心情很好,她躲在巫浔袖中觀賞着外面的景色,然終覺差些什麽。思索片刻,她從巫浔袖口中飄出。
巫浔擡眸看來,正欲問話,就見姬愉露齒一笑,而後自顧自的上了馬,坐在他身前。
他拉着缰繩的手頓了一下,随即自然地将她攏在胸前:“坐好,別亂動。”
姬愉調整坐姿,然後乖乖不動了。
擡頭是星空,身後是少年,迎面是清風。一時間姬愉無比滿足,沒有任何憂愁,她不再去想今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異,也不再莫名惆悵低落。
仿佛時間定格在此刻,她是世上最幸福的阿飄。活着沒能擁有,沒能感受到的情感,在死後她得到滿足。
至于以後會發生什麽,她不知道,也不想再擔心,因她知道向後靠,少年會在她身後。
後半夜女鬼漸漸睡去,她歪倒在少年身上,少年承受着她的力量。
巫浔垂眸看上姬愉的發頂,他不禁攏緊了懷中的女子,心中安逸。因他知道,只要低頭,她會在他眼前。
……
離開那個冰冷的地方,人世間的每一處都讓人留戀。從天陰歸來後,姬愉能感覺到巫浔的情緒也好了很多。
大概是終于擺脫或完成某種使命,巫浔像是突然間卸去枷鎖,顯而易見地輕松起來。
然這輕松只持續了幾個月,無論是情緒還是日常生活,巫浔又恢複繁忙。
隐樓雖是巫清離的居處,但要說起來他待在宸宮的時間更多,經常一連幾月都難回隐樓,所以姬愉看見他的次數不多。
姬愉依稀記得巫浔成為攝政王是在十九歲,如此說來,好像也只剩下幾個月,但這些日子巫浔除了忙碌一些,一點兒也看不見要繼位的勢頭。
且巫清離正得勢,攝政王當得好好的,姬愉想不到有什麽理由會讓他卸任給巫浔。
想不清楚猜不到,姬愉也就放棄了。該來的總會來,只需靜靜等待,一切都會揭曉。
另外提一句她已經不大想去思考這些事了,姬愉最近又開始犯困,她明顯感覺自己比之前嗜睡。
心中湧出的不安,在某日淡化為一道虛影,許久沒能成功凝神化為實體時,達到頂峰。
姬愉的魂體出了問題,她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無法觸碰到事物,忽然間化作虛影,似都在向她預示什麽。
然到底預示着什麽她不敢去深想。姬愉有那麽點害怕,然也只有一點兒。她沒有告訴巫浔。
巫浔最近很忙,很多時候如巫清離一般待在宸宮處理事務,雖說會抽空回來陪姬愉,卻也待不了多久。
不過這樣也好,她不用刻意隐瞞。姬愉越來越不能控制自己的魂體,心神本就勞累,也實在沒有心力瞞着巫浔而不露出破綻。
表露心跡後,別扭的巫浔就讓她睡回來,那時姬愉有心逗他,假裝不滿他将自己趕出,無論如何也不要回去。結果巫浔沒法,生生把自己灌醉,撒嬌賣乖才終于把姬愉哄回。
入夜姬愉在巫浔房中準備睡去,就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猜到是巫浔自外歸來,幾日未見,姬愉興奮地去開門。
還未等巫浔反應過來,姬愉已經撲上去将他摟住。她墊着腳将臉頰貼在他頸側親昵地蹭了下,而後軟着聲音撒嬌道:“浔浔,我好想你啊~”
巫浔微愣,少見姬愉如此黏人的一面,他的心當即軟成一片。
他回摟住她,放輕聲音安慰自己的小女鬼:“叔父這些日子身體不适,所以将事情都交給我處理。陪你的時間少了些,你若是想我了,可以去宸宮找我,我也會多回來。等忙完這段時間就好了,乖啊。”巫浔摸了摸姬愉的長發。
姬愉緩緩點頭。她打了個哈欠,困意上湧,眼睛輕輕閉上道:“好困啊,我們去睡覺吧。”
“你抱我進去。”說着她一躍用腿環住巫浔的腰,雙手緊摟着巫浔的脖子,腦袋搭在他肩上又打了個哈欠。
巫浔将她抱着放在床上,而後起身去沐浴。等他回來,姬愉已經沉睡過去。
他熄了燈,然後上榻将姬愉攬入懷中,很快也沉沉睡去。
半夜感覺懷中空空一片,迷糊間巫浔閉着眼向身旁摸去,卻并沒有碰到姬愉的身體。
他緩緩睜開雙眼,向身旁看去。就着夜色,只見姬愉睡在他身旁。
她蜷着身子,睡得很沉。黑色長發如瀑散在枕上,有幾縷挨到巫浔的胳膊,他卻毫無感覺。
睡意褪去,極好的視力下巫浔看着姬愉淺淡的身影,像是随時會消散在月色中。他的心莫名一刺。
黑發散着,她的臉又小又白,顯出幾分精致的脆弱,惹人疼惜。巫浔伸出手指,緩緩靠近她。
他想要摸摸她的臉頰,想要撫上她的長發,可是手指透過虛影,穿了過去。
巫浔摸到了枕頭,柔軟的布料觸在手上,他輕輕顫了顫,像是被針刺到一般,細密的疼痛傳來,湧上心尖。他緩緩攥緊了手指。
記憶回到那日。歸來的他想要擁抱女鬼,卻撲了個空。姬愉說因太高興而忘記凝神。
真的是忘了嗎?還是沒來得及或…不能……
巫浔的眼睛緩緩湧出墨色,沉黑地比夜色更濃稠,吞噬着無盡翻湧的情緒。他輕閉上雙眼,手指在空氣中緊攥着,似要抓住什麽。
後半夜巫浔未睡,他對着姬愉恬靜的睡顏靜看至天明。
……
次日姬愉醒來,她懶洋洋地坐起。本以為巫浔已經去了宸宮,可是很快聽到推門聲。
巫浔走近。他面色雪白,因此襯得眼下淡淡的青色有些明顯。
沒睡好嗎?姬愉看着他,而後道:“你今日不去宸宮嗎?”
巫來到床前坐下。深黑的眼眸中隐藏着莫名的情緒,他的目光落在姬愉臉上片刻,然後伸出手緩慢地攬上姬愉的肩膀。
直到将姬愉完全摟入懷中,心中的空蕩才褪去,變得充實起來。
像是終于踏實下來,他将腦袋放在姬愉肩上,聲音聽不出破綻:“有些累了,今日想休息一日。”
“哦。”姬愉點頭,将他推開,摸着他的眼下的青色:“你是該休息了。昨晚沒睡好啊?睡太晚了嗎?”
巫浔嗯了一聲。
“以後別太晚睡,身體更重要,聽到沒有?”姬愉不滿地教訓他。作為一個天生體弱的人,她比誰都看重身體的健康。
巫浔乖乖應聲。
“好了,既然休息,那現在快睡會兒。晚點我叫你。”說着姬愉就要下榻,卻被巫浔攔着。
她擡頭,目露疑惑。
巫浔拉着她的手,眼眸不離她分毫:“你別起來,我……好嗎?”
他欲言又止,姬愉卻聽懂了。思索片刻,覺得起來也沒啥事,于是便答應:“好吧,我再陪你睡會兒。躺下吧。”
巫浔将姬愉緊緊摟住,姬愉讓他放松一點,而後見他閉眼睡去。
姬愉已經睡足,自然是睡不着,于是就對着他的臉發呆。過了半晌,在她又有了睡意時,見本已沉睡的巫浔忽地睜開雙眼。
他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睡着的痕跡。姬愉皺眉,摸了摸他的臉:“看我幹嘛?快睡啊,你睡不着嗎?”
巫浔未言,只是緩緩靠近将額頭于姬愉相貼,就着這般親密的姿勢,他閉上雙眼。
姬愉的眉頭松開,可心中湧出淡淡古怪。與巫浔相處這麽些年,她敏感地感覺到不對,卻又說不出緣由。
之後幾日巫浔依舊未去宸宮。他将政務搬來隐樓,在書房處理。而姬愉就待在吃吃喝喝,困了睡覺。
桌上擺放着香甜的糕點和果子,姬愉嗅完一塊後,在接着拿下一塊時,手突然變成虛影。
糕點掉回碟中,姬愉的眸色微暗。她悄悄看了巫浔一眼,見他低着頭正專心處理政務,應該沒發現。她暗自松口氣。
緩了片刻才将它再拿起來。
吃飽喝足後姬愉日常開始犯困,她縮小身子開始打盹。
就在她睡去不久,垂首的巫浔停下動作。他像被定住似的,而後擡頭盯着那個身影,神色不明。
又一日,窗外下着小雨。空氣潮濕中透着涼意,姬愉在巫浔休息的空當,趴在他身上黏着他撒嬌。
巫浔無奈又喜愛,他愛憐地摟着姬愉的腰,小部分注意力繼續集中在政務上,然大部分注意力留意着姬愉。
靜谧中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書房的門被人推開嗎,冷風侵入進來,猛然間多了股寒意。
來人快步上前,垂着首聲音有些顫,他道:“郎君…攝政王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