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酸甜苦辣
許鄞澤驅車去往時宅的時候接到那個托他代課的老師的電話,電話裏說他們班的課也有變動,不能幫忙了,許鄞澤心一沉,終究還是調轉車頭回了學校。
課上完了下樓,沒想到時歸并沒有在家休息,她手裏拿着教案,臉色還有些許蒼白,就這樣與許鄞澤迎面相遇,時歸目不斜視的與他擦身而過走上樓梯,許鄞澤停在原地,良久,終于叫出她的名字:“時歸。”
時歸向前走了兩步,像是這才聽見他喊住她,頓了步伐,卻也不回頭,他們身側有來往的學生,青春的年紀裏看着這樣古怪的畫面大家都覺得微妙,不經意放緩了步子,聽到他們一直當偶像崇拜的許老師說:“下班在校門口等你。”
而他們的時老師并沒有明确回應,過了一會兒,一言不發繼續上樓了。
學生們又驚又喜,覺得這是一個驚天八卦,都竊竊私語起來,加上上次有張衍參與的那件事,流言便像蘑菇雲一樣在目睹了他們約見這顆原子彈的轟炸後緩緩升起了。
時歸午飯後回到辦公室,就看見本應該午休的一幹人熱熱鬧鬧地讨論八卦。
那八卦着的一幹人看見她進來了,都不約而同地住了嘴,目光卻時不時地飛向她,像是想把她看個透。
時歸被這目光看得渾身發毛,不自然地坐到自己位置上,翻開講義,筆尖懸在紙上很久都沒落下去,耳朵卻像伸長了幾倍似的,然後她隐約聽到許鄞澤的名字,臉頰竟還是不由自主地燙起來。
回過神來的時候是杜若給她端了杯咖啡,她愣了兩秒,之後急促地說謝謝,杜若促狹一笑:“本來我還以為是他們胡說八道,現在看來是真的喽?”
時歸差點把咖啡澆到自己衣領裏:“我跟他沒什麽!”
杜若無辜地眨眼:“誰啊?你看你,不打自招了吧。”
時歸又羞又惱,氣悶地看了一圈辦公室裏那些盯着她看的同事,無限怨念地瞪了杜若一眼,終于支撐不住雙手掩面,懊惱地把頭沉進試卷窩裏。
下班後時歸想了想,覺得還是得赴約。
她可以把今天早上的那些氣惱擱置一邊,或許是給他道歉的機會,給他表明心意的機會,給他做出決定的機會,同樣也是給自己再見見他的理由,原諒他的理由,接受他任何回應的理由,她是下不了決心和他一刀兩斷的,這一點在四年前她第一次嘗試失敗後她就已經很清楚,她這輩子大概是再也忘不了他了。
她深吸一口氣走出教學樓,手機突然響起,她接通之後還沒來得及說話,聽到對方冷靜嚴肅的聲音說了些什麽,她整個人重重一顫,面色頓時灰白下去,手機從指尖滑落,掉在地上都渾然不知,她呆立在原地許久,猛的一個激靈,這才強自鎮定地捋了捋鬓發。她的臉色實在有些可怕,所以當荊楚恒走到她身邊看見她強撐着的神色之後也被吓到了,他雙手撫上她的肩,關切道:“時歸,你怎麽了?”
時歸渾身發抖,牙齒打顫根本說不出話來,荊楚恒看她這個模樣,又是着急又是心疼,溫聲道:“你在這裏等我,我把車開過來,你再跟我說好不好?”
時歸用力地閉緊雙眼點頭,等到荊楚恒再來接她的時候,她已經急得滿臉是淚。
“別哭,告訴我什麽事。”
時歸死死咬住下唇,哽咽得難以出聲,荊楚恒的車開出校門,她才抽泣着道:“我哥……我哥出事了……去一院……”
荊楚恒加快車速,騰出一只手拍撫她的後背:“別擔心,你哥不會有事的。”
時歸将頭靠在窗子上,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她不自禁地咬住手腕,眼淚就那樣順着指縫往下流,荊楚恒看得不忍,想去制止她,然而看着她那麽傷心的模樣,他忽然有些無奈地想,或許她哭出來才比較好受。
兩人各自關心則亂,都沒有發現後視鏡裏那輛熟悉的轎車。幾分鐘前,那輛車裏的人久候無果,最終看到他要等的人同另一個男人離去,他的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終究還是決定前去追上她。
醫院。
消毒水的氣味刺激着時歸的鼻腔,她卻無法放慢步伐,此刻她最親的人躺在裏面,與她血脈相連卻危在旦夕,她幾乎是沖到手術室門口,有護士迎出來,征求她有關手術進行的許可,後來那個護士離開,時歸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整個人癱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荊楚恒坐到她身旁,撫慰地攬住她的肩膀,時歸靠在他肩頭,無力而悲傷:“我沒想過……這種場景會真實地發生在我的生活裏,災難來得太過迅猛,我根本措手不及……”
“任何生老病死天災人禍都不是人力能左右的,接受無法改變的,生活還是要繼續。”
“可我不甘心,為什麽要是我哥?他那麽年輕那麽優秀。”
荊楚恒嘆息一聲:“你不要這麽悲觀,這場車禍完全是個意外,或許你哥哥吉人天相,手術會很成功。”
時歸哭得哽咽,急急喘了一口氣:“荊楚恒,我現在真是怕了,我害怕失去我身邊的人。”
他貼緊她的耳鬓:“無論如何,我都在你身邊,你不會失去我。”
“老天真的不公平,我現在甚至在想,為什麽加之于我哥的災難不加之于我,哥哥他還有秦姝姐……”
“你要明白,假如現在躺在裏面的人是你,你哥哥一定會選擇堅強下去,而不是怨天尤人。”
時歸苦笑一聲,卻有眼淚滑下來:“我知道,時家的子女不能軟弱,我會選擇堅強,謝謝你,荊楚恒。”
荊楚恒握緊她的手,将她攬的更緊,這樣親密的姿态最終收攏成一束刺眼的光芒,尖利地刺進站在拐角的許鄞澤的心口,他清晰地感覺到疼痛,不比早間在秦姝家門口那樣純粹的揪起的難受,這疼痛帶着微微強勢的酸楚,脅迫着,叫嚣着,卻叫人難以忍受,他幾乎要被逼得憤怒。
他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墨黑顏色,從洶湧的變為沉寂的,原來她真的舍得,她真的決絕,她真的說到做到。
她真的再也不會等他。
秦姝在許鄞澤離開後來到醫院,她仍然是有些不能相信,早上還跟她為了時歸的事吵了一架的他,怎麽……怎麽就會突然出了意外呢……
而聽時歸說,時遠是在開往她家的那條路上出的車禍,他車上還擺了一大束玫瑰和一個黑絨禮盒。
秦姝不敢走向時歸身邊,她怕自己會失控,她的雙腿麻木,她的心跳隐匿,她淩亂的思緒漸漸彙聚成一條明晰的憂懼——如果他真的有事……如果……
她該怎麽辦呢。
她就那樣立在原地,動也不能,直到時歸看見她,時歸臉上淚痕宛然,看見她又忍不住流下淚來,她卻仿佛無動于衷,然而她腳步沉得無法邁出,每一秒在她的感官裏都放大成一個世紀那樣長久,她耳邊有自己充滿恐懼的呼吸聲,其餘的都是一片死寂,像是置身在一場無聲而悲戚的電影裏。
時歸哭着來拉她的手,她不曾想到自己竟還能對她微笑,聲音冷靜的不像話:“別哭,不管結果怎樣,我都陪着他。”
時歸似是愣了,也忘了流淚,緊張地握住她冰冷的手,焦急地勸:“秦姝姐,你……你哭出來,不要忍在心裏……”
她抿抿唇,眼眶有些溫熱,她沒有敢去看時歸的雙眼,手卻反握住她的:“時歸,你已經這樣傷心,我如果不能堅強,誰來支撐這個家呢?時遠他也希望我堅強。”
時歸含淚搖頭:“你哭出來會好受些,然後我們一起支撐,哥哥希望的是你永遠平安喜樂,而不是忍着所有的悲傷獨自強撐。”
秦姝心裏一恸,這才看向她,與此同時滑下兩行清淚,她傷心地哽咽:“時歸,我……我先前還跟他吵架,我怎麽……”
“秦姝姐,你別自責……”
“如果不是為了來和我講和,他也不會受傷,不會躺在裏面……”
“誰都不想的,哥哥發生車禍,這是意外,你不要怨自己,這和你沒關系的。”
荊楚恒覺得若是再不打岔,這兩人恐怕會沉在悲傷裏無法自拔,于是走上前說:“時歸,等會兒天要晚了,我去買晚飯來給你們,你跟不跟我一起?”
時歸擔憂地看了秦姝一眼:“你去吃吧,我吃不下,況且留秦姝姐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
荊楚恒安慰一笑:“這有什麽不放心的,待會兒手術結束,還有你們守的時候,我知道你們現在肯定沒有心情吃晚飯,可多少都是要吃一點的,要不然哪有體力守在你哥身邊。”
秦姝抹抹眼淚,對時歸說:“你去吧,有我在,有事會給你打電話的。”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