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雷霆:“那個賤女人好不容易死了,她的女兒卻仍然陰魂不散,連承業都敢勾引!”
陳睿晟的嫡母謝氏唇邊勾起一絲淺笑,卻微微低着頭,将笑意掩飾的很好:“娘娘多慮了,太子殿下是何等樣人,太傅親口贊他溫文知禮,又怎會對自己的妹妹意圖不軌?”
陳素娥冷笑道:“弘農楊家出來的狐貍精,別的事情做不來,勾引男人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便是當今皇上,也喜歡将那個小賤.人抱在懷裏,頻頻向大臣展示,就仿佛有了這個女兒,各大世家就願意放□段來,不同他計較前惡,直接結為親家似的!”
謝氏随口說道:“聽說四公主前日去盧家做客,引得盧家和鄭家的兩位小世子大打出手?才五歲就有這般能耐,将來怎麽了得?說出去風評畢竟不好聽,皇上怎麽也不管管?”
陳素娥面上更添憂慮之色:“皇上巴不得她如此呢!仗着女孩家從小出落得标致,慫恿她去勾引男人,他哪裏是真心愛這個孩子?哼!岳父在世時靠岳父,老婆死了靠女兒,他也就這麽點本事了!一個女孩家,再怎麽能耐,難道還能嫁給幾家?不過這幾年風光罷了,等她順順利利嫁了,也就那麽回事了!”
謝氏道:“既然娘娘看的如此明白,還有什麽可憂慮的?”
陳素娥見四處無人,方輕聲說道:“昨日午間她在枕雨亭酣睡,本宮親眼所見,承業以為四處無人,便悄悄湊上去親她,還……還許諾說将來會立她為太子妃……”
謝氏好容易才忍住幸災樂禍的笑容,勸道:“承業如今才十歲大呢!他又懂得什麽!不過看這個妹妹玉雪可愛,多疼愛一番罷了!娘娘何必如此憂慮?”
陳素娥恨聲道:“他已經十歲了!皇上十三歲那年議親,十五歲有了女人,十六歲便迎娶了楊氏當皇後了!承業凡事甚合我意,若是旁的女子,便是依了他也無妨,可那個小賤.人……那小賤.人是他親妹妹!若是皇上知道他竟起了這般心思,那還了得!”
謝氏嘆道:“說到底,娘娘也有不是。這些年來四公主得了聖寵,娘娘便四處造勢說她并非皇家血脈。太子殿下想必深信不疑。兩人朝夕相處,偏生又粉雕玉琢一般惹人疼愛,太子殿下不知人事,便以為這就是男女之情了。但凡娘娘稍稍松口些,承認四公主确實是陛下所出,太子殿下自幼飽讀經書,自然知道該避嫌疑。”
陳素娥卻道:“當年楊氏叫本宮受了那許多苦,難道本宮倒還要替她女兒正名嗎?想也別想!”
謝氏只好勸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四公主眼下正是玉雪可愛、其思無邪之時,娘娘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待到她長開了些,興許就變醜了,妨礙不了什麽大事。”
陳素娥道:“可國師曾經斷言,此女長成之後定有傾國之姿!”
“既如此,不如索性做掉了她!”陳睿晟正湊在窗棂上聽時候,突然間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吓了他一跳,他這才發現,原來他的父親陳大将軍也在房中。
“國師親口所說,萬萬不可令她在十歲之前夭折,否則,怨氣更甚……”陳素娥悻悻道。
陳大将軍突然笑了起來:“姐姐,不是我說你,你就不該在太子殿□上放太多力氣。國師不是早說過,我陳家的指望,都在晟兒和昊兒兩人身上嗎?你好好看看他們吧!”
謝氏眉頭微微一皺,不悅說道:“那個女人生的孩子,我視如己出,已是極限,豈能眼睜睜看着他搶了昊兒的位子?”
陳睿晟聞言,心頭一震,知道嫡母是在說自己,不覺心中酸澀,又聽到父親道:“一個好漢三個幫。昊兒縱使是天縱奇才,也非要有哥哥幫着不可。你這般心疼昊兒,定然不舍得送他沖鋒陷陣,将來晟兒做個先鋒官,凡事擋在頭裏,既不堕落我陳家威名,又成全了你慈母之心,豈不是一舉兩得?”
所謂的先鋒官,其實就是送死鬼。有了功勞是弟弟的,有了差錯是自己的,這種模式,陳睿晟被人從小灌輸,其實已經是根深蒂固、習以為常了,便是為弟弟而死,他也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所以他格外不能理解蕭夕月的憤怒——每當她受了弟弟蕭非凡的欺負,表面上一派雲淡風輕,私下裏卻是暴跳如雷。
臨進宮的時候,姑姑陳素娥告誡他:“離四公主遠一些!”
但有的人的光彩注定是遮不住的。等到她出場的時候,她就自然而言成為衆人注意力的中心,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會被她吸引。陳睿晟也不例外。盡管那時她只不過是處處透着稚氣的小女孩,但是卻透露着那一個年齡段美麗的極致。
“在宮中,你可以做所有的事情,除了接近蕭夕月。”天師道的國師曾經親自告誡他,目光慈愛。
他自然毫不遲疑的答應了。
他素來知道天師道和陳家交好。
陳家的發跡之初,便是天師道的國師親自從農家田舍之間将面黃肌瘦的陳素娥選了出來,信誓旦旦說:“這個女人會成為社稷之福。”幾年後的陳素娥黑發如瀑,容色照人,接二連三為皇帝誕下公主皇子。
他又握着陳大将軍的手:“你應該參軍入伍。“幾年後,屢建奇功的陳大将軍成為國家的棟梁,威震朝野。
國師又說:“陳家的兩個孩子,都有皇帝的命格。”盡管他的母親害死了嫡母的孩子,他卻仍被視如己出,習文練武,宛如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被陳家部屬視為希望。
國師最後說:“去皇宮當當侍衛也好。熟悉一下皇宮的地形,讓四公主對你愛而不得。”
他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抗拒的念頭:“縱使君王無道,國師欲謀立新君,眷顧陳家,自是陳家的幸運。可是何必牽扯無辜婦孺?”
國師便笑:“不愧是我選中的人!既如此,我便退上一步,若她不主動尋你麻煩,你也可不去理會她。”
國師身後便有白衣少年好奇問道:“師父,這是幾周目?”
他面帶惋惜的看了那白衣少年一眼,果不其然,第二天,龍虎山聖地便有新鮮的屍體被拖出。他也不知道天師道的許多暗語,但是他知道,很多人的很多秘密,是注定不能為人所知的。譬如說,陳家在籌劃着造反,這件事情,只有父親、姑姑和他三個人知道,若是旁人知道了,想來也會如此這般變成一具屍體吧。
然後他平平穩穩的在宮中當差,可她就像春天裏一只自由飛舞的蝴蝶,張揚,炫目,行為處事處處出人意料。
“父皇,這個哥哥生的好好看,你叫他當我的侍衛吧!”年紀尚幼的小公主如是在衆目睽睽下懇求道。
他甚至連推辭都來不及,驚慌之中居然是皇帝打了圓場:“夕月,你年紀尚幼。待到你十一歲時,朕便将他賜給你當侍衛。”
然而從此之後,皇帝經常有意無意将四公主專屬侍衛的職責推給他,看他受蕭夕月捉弄,偶爾打一個巴掌賞兩顆甜棗。
“我讨厭弟弟這種東西。你為什麽不讨厭?”她趁着無人之時,肆無忌憚的問他,“他會将你的一切都拿走,然後把你送入比監獄還要恐怖的地方去!”
“喂,你們陳家是不是想造反?你就不能退一步,好好當我的驸馬嗎?”她毫無預兆的拉起他的手,他只好紅着臉謝罪,把一切當作一場小公主童言無忌般的玩笑。
而感情,就在沖突的立場和價值觀的不一致下悄悄滋長着。當他在上元節的游人如織中匆匆尋找她,履行一個身為侍衛的職責,卻意外發現,她和一個眉眼沉靜的男孩在花樹下接吻。那一瞬間,一種名為嫉妒的怒火将他的頭腦徹底點燃。
“那是誰?”他奔了過去質問她,第一次露出恭順之下的鋒芒。
“大概……大概是天師新近收的弟子張雲澈吧。”她竟然不瞞他,笑語盈盈的說道,“你也知道,父皇一向對我期許甚高。若是你仍不願做我的侍衛,大概……大概我會心灰意冷,轉移目标了吧!”
“天師道是不會受你誘惑的!”他脫口而出,随即便發現話題竟被她帶到了一個很是暧昧的方向。
然後他終于成了她的貼身侍衛,然後他們在經歷了三年的試探和彼此折磨之後,終于定情。
他想暗中潛移默化改變她,她想靠滿腔柔情系住他,然而,誰都沒有成功。
當他陡然驚覺弟弟陳文昊正毫不設防的喝着她倒的茶水之時,才終于相信了天師道的預言:“蕭夕月會是陳家最大的敵人。”而那預言,是他一直以來極力忽視的。一時之間,他手足冰涼,束手無策。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文下有讀者對文章的主旨有些質疑,所以只有開一章番外,再暴露一點設定了。真是的,可是這種設定,不到故事結尾,總覺得一言難盡,很難表達的啊
☆、意難平
鄭蓉錦儀态全無,一臉怒容的追打着她的女兒。本公主見那孩子甚是可憐,有心救她一救,便現身攔在了鄭蓉錦前面。
鄭蓉錦定了定神,一眼便認出了我:“蕭夕月,你……你這個壞女人,你回來做什麽!”
她身後有兩個小宮女倉惶搶出,将她牢牢抱住,向我連聲賠罪道:“貴妃娘娘身體不适,求娘娘莫要和她計較!”
鄭蓉錦掙紮了一陣子,突然間不動了,她開始望着天空發呆,慢慢的流下淚來,當我正要不耐煩走開的時候,她又突然大聲喊道:“你還回來做什麽?你又不愛他!”
真是個傻姑娘呢。誰說只有相愛才能在一起的?她難道不知道陳文昊也從來沒有愛過她嗎?陳文昊之于本公主,是一把難得的刀,為了刀子的鋒利無匹,哪怕這把刀被別人摸過,本公主也不是不能忍受,反正用完以後自然會被随地一扔,并不值得收藏。
可是鄭蓉錦這般模樣,饒是本公主一向知道她蠢得厲害,還是不免有幾分兔死狐悲般的凄涼之感。她的氣色雖然恢複的很好,然而在說話的時候,又帶着一種近似于絕望的瘋癫:“是你搶走了他,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我要和你拼了!”
她眼睛裏突然爆發出一陣駭人的寒光,就要掙脫開宮女的控制,向我撲過來,李培元卻早已聽到動靜,指揮着一群太監,将她架走。
“貴妃娘娘瘋了。”李培元向我禀報道。
我心頭一凜。此時鄭蓉錦的女兒還在旁邊,除非鄭蓉錦的瘋瘋癫癫是被太醫診斷了的,甚至連鄭家也徹底放棄了她,否則不可能這般肆無忌憚的說出來。
“你說謊!母妃沒有瘋!她只是一時太過難過!”旁邊的小女孩臉上淚痕未幹,卻第一時間為她母親辯白。
可惜宮中人捧高踩低慣了,此時鄭蓉錦失勢,陳文昊子女衆多,一向對庶出子女不甚留意,李培元怎會去巴結奉承一個失寵的小公主?當下微微一笑,敷衍道:“是,貴妃娘娘沒有發瘋。”
一轉頭卻向我說道:“娘娘受驚了。大理寺卿董大人已然查明,貴妃娘娘為了陷害娘娘,不惜親手掐死自己的兒子。被董大人逼問之時,甚至還想将過錯推給小公主。如今真相大白之下,皇上大怒,貴妃娘娘賠盡所有,自然就有了幾分瘋癫之氣。皇上吩咐,家醜不可外揚,還望娘娘大人有大量,三緘其口。”
小女孩氣的渾身打顫:“李培元,你好大的膽子!這等秘聞,你竟然告訴了這個女人,還說什麽三緘其口?你明明知道,此事若是傳了出去,我母女二人豈有容身之地!”
她不過四五歲的年紀,竟然能有這般見識。可見苦難催人成熟,因有了鄭蓉錦那個不靠譜的娘親,這個稚嫩的孩子,不得已過早的承擔生命中的風刀霜劍,早慧了起來。想到這裏,我便對她又添了幾絲好感。
李培元卻一副不以為然的姿态,對小公主禮數周到,然則言語之中卻是隐隐的傲慢:“蕭娘娘因為貴妃娘娘的陷害,被逐出宮去。此事自然要告訴她。想來這也是皇上的意思,便是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知道了,也沒甚麽要緊。”
我聽着他話裏話外的意思,看起來竟然已經對我信心頗足,哪怕本宮剛剛被謝太後拒絕,又被叫破曾和陳睿晟有過一段,他也毫不在意。想來他這般下注,其實也頗有道理,時下民風開明,和離再嫁,并算不得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陳文昊先前連崔家婦也敢強行霸占,是大大的不合規矩,既然這般不合規矩的事情都做了出來,哪怕是娶了死去的哥哥未過門的嫂嫂,這也不算什麽吧。
本公主自然不好提醒他,陳文昊對兄長的崇拜和依戀非尋常人可比,只是微微笑了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李培元面露喜色,退了下去。敢于在陳文昊氣得昏過去的時候,就下這等重注,雖然他低估了陳文昊對此事的在意,不過,不得不說,他還是頗有眼光的。這便如賭石一般,下注越早,收獲越大,以李培元幾次和我合作的經驗看,他必然知道我不會虧待他。
李培元走後,我和鄭蓉錦的女孩面對面的望着。
我終于想起這個小女孩是鄭蓉錦嫁到陳家不到一年時間便出生的,鄭蓉錦在生她之前趾高氣揚,在生她之後郁郁寡歡,是京城略有臉面的人家都知道的事情,被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讨論了足足有半年之久。
而本公主對這個小女孩有印象,并不是因為陳文昊的生育能力有多強,能讓鄭蓉錦在一年之內就生下孩子。事實上,陳文昊的妻妾自他新婚兩年後開始接連不斷的生孩子,往往每隔幾個月就要辦一場滿月宴。除了那個曾經和本公主一起捉過蝴蝶的嫡子虎頭外,就屬眼前的小女孩給我的印象最深。因為當時陳文昊居然執意給她起了個叫做恨月的乳名,差點把本公主給雷翻了。
“你怎麽還不走,想在這裏看我笑話,是吧?”陳恨月怒氣沖沖的望着我,眼睛裏的倔強讓我依稀想起了自己兒時的光景。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勾引我父皇的狐貍精。就是因為你,我母妃才變成這個樣子的!我若長大了,必然會尋你報仇!”陳恨月又說道。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如果是你,想要長大後□□的話,必然只會記在心裏,不會說出來。因為你此刻力量弱小得很,我若知道你要對我不利,豈能容你活到長大的時候?”我微笑着說。
陳恨月的眼睛裏流露出驚懼的神色。然而她随即便天真自信的笑了起來:“你不會那麽傻。我是父皇的女兒,誰要殺我,父皇必然饒不過她。你也一樣!”
小孩子畢竟是小海子。本公主才不和她一般見識,不過三言兩語便安撫住她,緊接着便開始聽她痛陳家史。正聽得津津有味,王婉瑜卻已經遣人來尋我了:“皇後娘娘要你過去。”
這才是本宮在此地消磨時間的用意所在:急匆匆回宮,想來原先的居室并未打點妥當,再說早猜到陳文昊醒來之後,必然要尋我問話,王婉瑜必然會來這麽一出,何必急着回去?
只是她們竟然敢讓本公主等這麽久,若是經人傳喚就巴巴回去,豈不太跌分了?當下我便怒道:“王婉瑜呢?怎麽不見她親自來請?”
王婉瑜從一棵花樹後現出身形,輕嘆一聲道:“你到如今還在耍小性子。你可知道,皇上他痰迷心竅,差點……差點就……若是皇上因此遭遇什麽不妥,你可能逃得了幹系?”
本公主在王婉瑜面前最喜歡蠻不講理,于是出聲嗆她道:“你豈能如此對本宮講話?你知道不知道,若是本宮當年……當年嫁給了陳睿晟,便是你的大嫂。”
王婉瑜無奈的搖了搖頭:“皇上對他大哥推崇備至,便是他昔年居住的房間,也好好留着,親自入內打掃,不許旁人染指。如今你……無論如何,都是犯了他的忌諱。為了他,也為了你的身家前程,切莫再在他面前提起他大哥。”
只是陳文昊卻喜歡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本公主站在他床前,端着藥碗的手都要酸了,他卻故意轉過頭去不看我,居然敢給我臉色看,就仿佛鬧到如今這步田地,他自己全然沒有錯一般。
本公主勞碌奔波了這麽久,身子早乏了,裝模作樣了一會兒,自然不高興再服侍這位大爺喝藥。當下将藥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大聲道:“愛喝不喝!”就轉身要走。
陳文昊忽地轉過頭來,沉聲叫道:“朕沒有發話,誰敢放你走?還不快回來!”
我正在遲疑間,新晉的紅人內監李福成便挺直了腰,面色嚴峻,堵在我行進的路上,眼睛裏的意思明明白白。看起來,這個李福成是一心一意為皇上效力,當陳文昊的狗了,可惜了這機敏精明的腦子!
我既不得離開,索性轉身回去,坐在陳文昊的床邊上,瞪着眼睛看他。
陳文昊沉着臉道:“皇後是叫你侍疾來了,你幹坐着做什麽?還不快将藥碗端來?”
我一臉不高興的說道:“我自外面回宮,風塵仆仆,舟車勞頓,連梳洗休息都無,你便叫我伺候你,哪裏有這種道理?”
陳文昊沉默半晌不答,突然跳下床去,自己端起藥碗喝了藥,不住的說:“好苦!朕許久未喝過如此苦的藥了!”
所以說是嬌生慣養、不識疾苦的大爺呢!本公主什麽樣的苦藥沒吃過!
陳文昊吃了藥,李福成侍奉着他漱了口,又吃了兩顆蜜棗。他便命李福成出去,開始沉着臉教訓起我來:“既然曾和我大哥定情,就該無論貧賤富貴,不離不棄。我大哥肯為你放棄爵位,你便下嫁于他過日子,也倒罷了。怎能……怎能逼他去掙什麽軍功?”
我争辯道:“我堂堂公主之尊,怎好意思下嫁白身布衣?便是我願意,我父皇豈會應允?”
陳文昊又道:“你既然……既然跟我大哥好了,又豈能趁着他屍骨未寒,便同別人,做出那種事情?”
他說的別人自然是指張雲澈。
我冷笑一聲道:“你哥哥死了,除了你娘親外,還有誰知道這段過往?我堂堂公主,若沒名沒分為他守着,豈不贻笑大方?那時正值我迷茫困惑之時,張雲澈趁虛而入,我……:
陳文昊立即打斷我的話:“我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你主動搭理他的,他開始的時候,還對你不理不睬!你……我哥哥死了,我自然會照顧你一輩子,你并不用擔心終身無靠。你豈能去跟別人好?“
我聽出來了。原來,他始終是對本公主的過往,無比在意,是以借着陳睿晟弟弟的身份,竟教訓起我來。可他又有什麽資格?
我立即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問道:“你打算怎麽照顧?把你大哥的意中人納為妾室,像這樣的照顧嗎?”
☆、天塹
陳文昊靜默了片刻,又開始指責道:“你貪慕虛榮,見異思遷,根本配不上我大哥!”
此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我一直被陳文昊翻來覆去的指責着,一邊被他說配不上陳睿晟,一邊卻被罵說不該在陳睿晟死後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就跟別人好上。翻過來倒過去的說,一點營養液沒有,簡直耳朵都快要聽出繭子來了。
李福成小心翼翼的探頭進來,陳文昊眼尖立即看見了,喝問道:“什麽事?”
李福成擡起頭來望着他:“回皇上,晚膳可要傳進來?”
陳文昊怒道:“滾!”
李福成十分為難的看着我,我會意,嚷道:“陳文昊你說話不算話!先前答應的好好的,只要我能和離,你便自會重新接我入宮,許我榮華富貴,如今入宮頭一日,竟拖到現在還未用過膳,早餓得前心貼後心了!”
陳文昊聞言更加惱怒,擡手指着我道:“你這個女人淺薄之至!朕怎麽會……怎麽會……罷了,李福成,傳膳!”
大抵是日裏陳文昊怒極攻心、痰迷心竅的緣故,太醫院對膳食格外關注,是以禦膳房送來的晚膳頗為清淡,幾十道菜中,唯有一小碟片好的果木鴨肉,算是難得合胃口的葷腥。
本公主一向脾胃不佳,原本是吃不了太多的,然而這些天來颠沛流離,實在是大大傷了元氣,當下将那鴨肉吃了幾片,又就着莼菜黃魚羹吃了整整兩小碗胭脂稻米飯。李福成在旁邊看的愁眉苦臉,連聲道:“皇上還沒吃呢!”
我便笑道:“他心裏有事,吃不下飯。若是太後娘娘和皇後問起,不必照實回話,免得惹人記挂。”
陳文昊面無表情的盯着我看,待到李福成将晚膳撤了下去,方陰沉着臉問道:“你便是這般服侍夫君的?”
我擡起頭,直直問他道:“現如今我們到底算什麽,你倒是說清楚!”
陳文昊欲言又止,終于嘆了口氣,眼中露出幾分迷茫悵然之色。
本公主其實也頗為委屈。
當日離宮之前,我和他定下的計策便是,由他命董不孤調查小皇子的死因,尋出真兇;我這邊暫時住在安樂侯府,若是崔伯言心有不甘,從中阻撓,便索性将計就計,逼他和離。
現如今本公主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将崔伯言折騰得半死不活,好容易和離成功;他這邊不但真兇未找到,反推給了鄭蓉錦,逼瘋了她,已是不妙,又未安頓好他老娘,導致回宮第一日,便橫生許多枝節。
見陳文昊又是氣暈過去,又是茶飯不思,又是反複逼問我的過往,本公主便知道陳文昊極為在意此事,唯恐他想不通。
——這位在歷史上是重口味到連自己好友的姑姑都能勾搭上的人,若說有什麽忌憚,恐怕也就是手把手教他習文練武的大哥陳睿晟了。
陳文昊若能想通了此節,便縱是日後再有什麽波折,也可安然通過,若是想不通時,本公主也只有先搞掉謝太後,再慢慢跟他玩論原則是怎樣一步步被打破的游戲了。
本公主頗為耐心的等待了很久,陳文昊卻始終沒有說出讓我安心的話。
看起來,李培元的賭局押錯寶了。但願他能沉得住氣,放長線的話,興許能釣到大魚。
我見陳文昊的臉色陰晴不定,遲遲不做表态,自然而然有幾分焦躁,行至那張明黃色的大床邊上,直接将鞋襪除下,叫道:“靈樞去了太醫院倒還罷了,竟連素問也不替我留着,如今竟是連伺候藥浴針灸的人都沒有,瞧瞧你做的好事!”
陳文昊沒有做聲,不知道在想什麽。便是我這等經過大場面的人,此時心中也不免忐忑,面上雖然裝作大大咧咧,一副打算不梳洗便潦草睡倒的架勢,心中卻早想好,若是陳文昊問為何不卸妝時,便向他抱怨這幾日在外頭受的苦。
可是陳文昊竟是始終沒有說話。我也只好将雲錦被往身上一裹,就此草草就寝。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正睡得迷迷糊糊,依稀感到陳文昊也默默的寬衣上.床,似乎試探着拉扯了幾下我的被子,不知道為何,卻又松了手。
我一向睡眠頗淺,夜裏只聽得他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曾經有一度炙熱的氣息已經噴到我面頰上,但卻又縮了回去,遲遲沒有下文。
他一向是個不耐挑逗的,往日我擺出這般任君采撷的架勢,早似餓狼般撲上來了。我竟然不知道,因了陳睿晟的緣故,他竟能糾結到這份上。
不知道怎的,我便想起十年前的事情。那時候的我,尚未及笄,真正如一朵含苞欲放的鮮花一般,美麗,純潔,溫柔,癡情,一片純白,雙手不沾鮮血。可我不過是出于陳睿晟跟我共同的利益考慮,給陳文昊下了那麽一點點幾年後才會發作的慢藥,便被他毫不遲疑的說要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
那時候我其實暗中罵陳睿晟心太軟,全然不似開國皇帝的決斷殺伐,如今看來,他的這份待人以誠,竟是有良性反饋的。人品渣如陳文昊,竟然也會為他這個早已作古的哥哥,遲疑如斯。
只可惜,本公主沒有陳睿晟這麽好運。前世裏當慣了包子的人,一直做着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事情。倘若我的付出能夠得到親人一點點善意的回饋,又何以被送入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折磨至死?
“李福成,掌燈!”陳文昊突然間翻身坐起,大聲叫道。
李福成就如同一直在外廂守着一般,陳文昊話音剛落,他便小碎步進了裏間。
屋子裏重新有了光亮。
在燭火的映襯之下,陳文昊眼睛裏的紅血絲格外猙獰,他狠狠的推醒我,沉聲道:“下去!飛星殿早已收拾妥當,回你的寝殿去睡!”竟是一臉的不容置疑。
我沒有再做聲,陳文昊再怎麽渣人品,好歹是個皇帝。帝王真的發怒的時候,何必和他正面相抗?
于是慢條斯理的穿好衣服鞋子,一言不發便要走出去。
陳文昊突然又叫道:“慢着!”
我擡頭,望着他滿臉不舍的樣子,心中卻在暗地裏冷笑。看來,他心中很不好過嘛!見他這麽難受,我就放心了。
陳文昊深深望着我,沉默了很久,他的眼神裏竟有期待,仿佛期待着我在這時候說出什麽懇求的話,好給他一個說得出口的借口,他便有臺階下了那般。可是我又怎麽會遂他的意?
“你……你若是實在不願走……朕……朕要多想想……”他吞吞吐吐的說道,那點龌蹉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恭謹的沖他行了一個禮:“皇上既然要我走,小女子怎敢抗旨?”
看,誰說本公主不堪教化?若是高興的時候,這宮廷禮儀做起來,明明堪為樣板标杆。
陳文昊的神情便如生吞了一個雞蛋那般,直接噎住了。他的面目又開始猙獰:“既如此,你滾吧!滾的越遠越好!沒良心!”
看他這般生氣,我實在是太開心了,就連腳下的步伐也輕快了幾分,深秋的寒風吹過,竟然也不覺得冷。
李福成卻慌裏慌張拿着一件錦袍跟了出來,明裏是為我披錦袍,暗裏卻惋惜道:“方才皇上的意思,分明是想要娘娘自己開口留下來。娘娘就不該跟皇上怄氣……”
我擡頭直直盯住他看,意外發現他的臉上竟有幾絲幽怨,心頭有一抹詫異一閃而過,只是隐隐約約,不甚分明。
“他讓我滾,你沒聽到嗎?為什麽事事都要我先開口?”我理直氣壯的質問。
李福成卻顯然對此事頗為上心,完全超越了一個小宦官的職責權限:“皇上對娘娘情深意重。娘娘離宮的那些日子,他都沒怎麽臨幸妃嫔,整個人都憔悴了,娘娘難道沒看出來?”
“他讓我走,我怎能留?”我突然覺得李福成簡直有些不知死活,主子的事情他也想摻合。
“娘娘一向是性情中人,皇上不好開口的,只要娘娘主動開口,凡事也就迎刃而解了……”李福成還在絮絮叨叨。
我此時正憋了一肚子的火,哪裏肯理他,劈手一記耳光打過去,轉身就跑,連辇轎也不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容易望見飛星殿的殿門了,眼看就能見到淺薇半夏,好好泡一個熱水澡了,卻被王婉瑜的車駕攔了下來。她的宮人們一個個屏神靜氣,想是王婉瑜已經在這裏守了許久了。
“你回去侍奉皇上。皇上不能沒有你。”她一開口便是驚世駭俗的論調。
“要你管?”先是李福成,後是王婉瑜,本公主簡直要被他們煩透了,“我都躺在他身邊了,他卻要我滾,想來你一定沒聽見!難道你要我把衣服脫.光光去勾引他嗎?”我沖着她大喊道。
“你……你以為……本宮想這樣?”王婉瑜突然也激動起來,燭火之下她眼睛裏分明有晶瑩在閃爍,“我從小和他指腹為婚,他卻為了你和我商議要退婚,結果你跟別人好了,他還跟我約定只拜堂不圓房,你大婚之日他喝酒喝到吐血,我生虎頭之時他看都不看一眼……若不是……本宮今夜站在此處,是擔了好大的幹系的,若不是為了他……太後明日若知道了,還不定要怎麽責罵……”
王婉瑜一向溫婉大度,淡定從容,她這副含着眼淚指控的樣子本公主從未見過,一時竟被震住了。
我對女人一向心軟,雖然王婉瑜此舉,敵我不分,其實是糊塗透頂,但她一哭二鬧的法子都使了出來,我也只有乖乖聽從,決意聽從她的哭求,将衣服給脫了,去勾引陳文昊,求他原諒了。
然而我未料到,事情竟然會荒謬離譜到這種程度。
當本公主在皇後娘娘的協助之下,重新回到陳文昊的寝宮,悄無聲息的潛入之時,突然聽到裏廂激烈的喘息之聲和斷斷續續的呻.吟。那聲音我自然也很熟悉,便是陳文昊動情之時的聲音。
抱定了一副捉奸的念頭,我怒氣沖沖的殺進去,卻被眼前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