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致驚呆了。只見小太監李福成跪在床邊,将頭湊近陳文昊的兩腿之間,正張大嘴巴,努力做着吞.咽的動作。陳文昊緊閉雙眼,面上神情頗為享受。
☆、病勢複發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我整個人都被吓傻了。
是,本公主見多識廣,于這分桃斷袖的癖好,自然也是耳熟能詳。
我也從來不歧視他們。就連當初素問那般貼身伺候,不知道被她暗中揩了多少油,本公主也能本着大局為重,不跟她計較。
可這并不意味着,當看到本公主時下正打算用的男人被別人用的時候,我就不感到憤怒。這種東西和牙刷,實則是一個道理。
原本和一群女人分享,已叫人十二分的不快,幸得陳文昊漸漸懂得克制忠誠,這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被我親眼目睹,他和一個小太監搞到了一起,這……這簡直是叫人情何以堪。
我頓覺自己被人用綠油油的油漆潑了一頭一臉,想來身上的顏色比起李福成的碧綠色宦官服來也差不多了。
成大事者,講究臨危不亂。本公主此刻明明頗為窩火,卻努力不教自己發出一絲聲音,屏神靜氣打算退出案發現場。
我真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退場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而事有湊巧,陳文昊便在我就要退出屋子的時候,微微睜開了眼睛。他是久經戰陣的将軍出身,感覺尤其敏銳,看到眼前光影稍有異常,便猛然間擡頭,目光正好與我對上。我們兩人都愣住了。
“夕月!”他很快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手法如電,不過在李福成臉上拂了那麽一下,李福成的下巴便脫臼了,他得以飛快脫身出來,轉瞬便整好衣衫,仍舊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真是個渣男呢。我看了李福成一眼,這個原本眉目頗為清秀的小太監如今被陳文昊踢翻在地,一手扶地,一手捂着脫臼了的下巴,臉色慘白。
轉瞬之間,陳文昊便衣履整齊,沖着我急急走來。我心中突然說不出的厭惡,一言不發,轉身就跑。
女子衣飾,雖然曼妙華貴,卻較男子服飾累贅許多,奔跑起來頗為不便。不過幾步路,我便被陳文昊一把揪住:“既然來了,還跑什麽跑?”聲音裏帶着幾分急切,又有幾分像平日裏互相戲谑的口吻。
可是這個時候,誰有心情和他調笑。我于是定住身形,轉過身來,冷冷沖他說道:“若非我去而複返,竟不知你居然有這等嗜好!”
陳文昊面色輕松,顯然并未當做多大的事情,聲音裏居然還有幾分埋怨:“還不是你,将人撩撥成那個樣子,偏又使性子走了,若不洩洩火,孤枕難眠,朕如何能安寝?”一面說,一面很自然的想擁我入懷。
簡直槽多無口。此時此刻,我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當□子一扭,從他身邊掙脫,用厭惡的眼光望着他:“惡心!”
陳文昊一愣,問道:“你該不會沒見過吧?這又算得了什麽?當年朕同鄭家盧家公子哥們一起玩耍,他們身邊都有清俊的書童跟着。朕當時還頗為不屑,如今方知,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離我遠些!你髒死了!”我見他這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情緒便有些失控,不知不覺聲音也大了起來。
陳文昊面上帶笑:“你放心。我從不走旱路的。只是你離宮了這許多日子,又不許朕臨幸妃嫔,夜間着實有些難熬,這小太監倒是伶俐,想出這麽個主意來,幫朕纾解一番。”
“不走旱路就不髒了嗎?惡心!”我忍無可忍,沖着他大吼道。
陳文昊明顯被我吼得有些不自在,臉上便現出愠怒來:“哪裏這般多事?橫也不行,豎也不行,朕難道真怕了你嗎?都是朕平日裏慣壞你了,這般矯情!”
他終于擺出皇帝的氣勢來,一副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樣子,就要将我拖上.床,一邊拖一邊道:“你去而複返,不就是想爬上朕的龍床嗎?好,朕索性成全了你……”
我拼命掙紮,陳文昊卻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就在這激烈的對峙中,我突然感到一陣反胃,有些喘不過氣來,剛剛推開他,便伏在地上,開始嘔吐。
再美麗的女子,嘔吐的模樣都不會好看。我平日裏和陳文昊相處,看似随意嬌縱,實則處處用盡心機,将最美的一面現于他眼前,然而,此時卻已經顧不得了。一陣陣酸氣直往上湧,晚膳時候吃的鴨肉、胭脂稻米飯、莼菜黃魚羹,全部變成了一堆污穢不堪的嘔吐物,吐在了陳文昊的寝殿之中。
王婉瑜早聽到動靜,親自端了溫水來要為我洗漱,卻忍不住問道:“她這副模樣,莫不是有娠了吧?”
陳文昊的聲音陰沉得有些吓人:“你放心。朕不會因私廢公,便是她有娠,你皇後娘娘的位子也安穩得很!”
王婉瑜靜默了一陣子,柔聲說道:“雷霆雨露,皆是恩澤。臣妾又何曾擔心過這個。只是,只是若她此時有娠,那孩子父親只怕說不明白……”
陳文昊的聲音便高亢起來:“她敢!她若敢再給別人生孩子,朕便将那奸夫千刀萬剮,誅滅九族!”
我不顧滿臉的狼狽,便在此時擡頭,冷冷盯着陳文昊,大聲說道:“怎的到了此時,你的皇後娘娘還不知道,我已經被你灌了一碗秘藥,今生今世,再也生不出孩子來了?”
王婉瑜大吃一驚,正想問些什麽,陳文昊卻早已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大聲道:“傳太醫!她若敢再辜負我……辜負朕的一片苦心,朕弄死她!”
我氣息恹恹的躺在床上,卻是自家人知自家事,自然清楚,所謂有娠之說無異于天方夜譚。
孩子是父母斬不斷的羁絆,當年和崔伯言結缡之時,昭靈皇帝無比熱切的盼望本宮給他生一個外孫,好将崔家勢力牢牢綁在皇室的戰車之上,在幾次三番請醫道高人為我秘密把脈之後,終于死了這份心。
自然,他從此對始作俑者的陳素娥越發冷漠,自是情理之中,但他言語中也隐隐責怪我在勾引張雲澈的時候用力過猛,致使終生抱憾。
我在崔家人殷殷的目光注視之下難免心虛,遂每日裏生事,終于使崔伯言和崔家漸行漸遠,然而心中卻不是不惆悵的。崔卓清問及時,我便想辦法将責任歸于崔伯言一人,又嚴防死守,不許他納妾養外室,生怕他發現此間蹊跷。現在想來,對崔伯言,本公主确實愧疚良多。
被陳文昊逼迫着先後被三個太醫診過了脈,他的怒火終于平息了不少。
王婉瑜親自入帳來扶我,想是知道了我不能靠生孩子和她争皇後位子的緣故,面上神色平和了許多。
“不過是失于調理,脾胃太過虛弱,又受了風寒的緣故,并無大礙。”王婉瑜輕聲說道。
失于調理嗎?庸醫。由是可見,太醫院的太醫們全是一群酒囊飯袋,連本宮生病的根源都不曉得。
大抵是因為前世裏被弟弟虐得太慘的緣故,本公主天生便有很嚴重的厭男症,越是長大,症狀越是明顯。為了在皇宮中生存,不得已強迫自己完成一些潛意識中很抗拒的動作,事後卻又泛惡心,吐得天翻地覆。
世人在聽聞本公主的風流史之後,常常會覺得本宮生性淫.蕩,卻不知道,我吐呀吐呀吐了這麽多年,好容易才習慣了一些。
當年策劃着要破釜沉舟,向陳睿晟獻身之後再弄死他,為了這個高難度動作,我不但拜托獨孤傷給陳睿晟下了迷香,還本着大無畏的精神,自己服下了春.藥,這才順應了動物的原始反應,将事情做得有頭有尾。
其實我對陳睿晟是絕對有感情的,可不知道為什麽,一接近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每次親密,都要借着酒意完成,再不然,就是強行壓抑,事後吐得一塌糊塗。周公之禮純粹是計謀中不得已的步驟,對蒙在鼓裏的陳睿晟或許是一種快樂,而對我來說卻是一種煎熬。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跟張雲澈在一起的時候,才略有好轉。天師道除了裝神弄鬼、神神叨叨的勾當之外,也修習道家的房.中.術。張雲澈作為天師最得意的弟子,自然亦精于此道。在他的引導和服侍之下,本公主才慢慢放下心防,真正學會把男人當做一件工具來用,享受其間。
可如今想是撞破了陳文昊行男風,縱然他口口聲聲說未走過旱路,也提醒着我終于想起,這件工具是許多人用過的,藏污納垢,就算事先清潔措施再得力,譬如一把被別人用過的牙刷,每每想起來還是膈應得不行。
于是早被治好的厭男症再次複發,看到陳文昊,就惡心得大吐特吐了。
“既然無甚大礙,我想回去休息。”我十分虛弱的向王婉瑜要求道。處在陳文昊的寝殿之中,四處都是陳文昊遺留的氣息,令人渾身不舒服。
王婉瑜卻絲毫不顧及我的身體,處處只為她的陳文昊考慮,向我使了個眼色道:“你身體不适,不便往來奔波勞碌,便是暫時歇在皇上的寝殿,這也沒什麽。”
看樣子,她知道我不能生孩子以後,越發放心了,竟妄圖拿本公主當她夫君的洩欲工具了。若是原先,本公主也不是不能将計就計一番,把陳文昊當成按摩工具來用,橫豎藝高人膽大,也不怕火中取不到栗子。只是如今……
“不必了。我是皇上大哥的女人,歇在此處,未免太不合宜。”我靜靜說道,竭力将每個字說的清清楚楚。
帳幔外傳來杯盤砸到地上的聲響,想是有人生氣,摔了杯子。
王婉瑜拼命給我打着眼色,聲音格外的溫柔:“你胡言亂語說些什麽。想是病中虛弱,在說胡話。”
“讓她說!”陳文昊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緊接着,他挑開帳幔,我看見了他蘊藏着怒氣的眼睛和緊握在佩劍劍柄上的手,“蕭夕月,你聽清楚了,朕的哥哥已經死了。如今自然是任憑你說。無論你說什麽,朕都會信你這一回。只是說過的話,就要承擔後果。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我确實是你哥哥陳睿晟的女人。不管他認不認我,他……他總算是我第一個男人。若非他死了,我定然願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無怨無悔。先前我許多事情都忘卻了,做了許多錯事。可此刻,我心中只有他一人。若你……若皇上還顧念舊日兄弟情誼,便請……”
“好!好的很!”陳文昊黑着臉,抽出佩劍來,往床棂上連砍了幾劍,一陣木屑橫飛,簌簌落地。
他收劍而立,惡狠狠的瞪着我,高聲叫道:“來人呀,将朕大哥的未亡人請出殿去,好生安置!”
在我被兩個宮人攙扶着走出去的全過程中,陳文昊都背着手站在屏風前,仿佛在欣賞屏風上繡的山水花鳥畫。
待到我剛剛走出門外,他突然轉過身來,向我說道:“從明日起,朕便尊你為嫂嫂,仍可居于飛星殿中。從此以後,謹言慎行,若行止有半分差池,自有太後娘娘管教。此外,既然當日是私相授受,談不上什麽婚姻之約,便勉強算是一個妾室吧。你自然求仁得仁,不會因此等小事反悔。是嗎?”
他自然是處處刁難,沒安好心。可是本公主為了離他遠些,種種苛刻條件,在所不惜,向他微微屈膝行禮,便轉身走了出去。
殿外夜已深沉,繁星似錦,空氣清新極了。
至于此後的計劃,自然得重新調整,不過,又有什麽辦法呢?
☆、良藥
這日從城外到宮內,從太後居處到皇帝居處,來來回回,去而複返,我實在是被折騰狠了,待到回到飛星殿,見淺薇、半夏兩人已經将床鋪收拾妥當,匆匆将首飾給卸了,未及梳洗,便草草入眠。
第二日,梳洗之後,我把淺薇、半夏二人叫來,向她們言說當前宮中形勢。淺薇聽聞我舊病複發,眼中盡是擔心。半夏年紀略輕,跟我的時間略短,未經歷過從前那等因為男人吐個不停的往事,不曉得其中利害,只是不住的叫好:“太好了,終于不用跟那個狗皇帝虛與委蛇了!楚将軍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該有多開心!”
想起楚少銘和我分別之時的神色,我便忐忑不已,卻不好在半夏面前多說,只是嘆道:“你不知道個中利害。聽聞他昨日挨了陳文昊的杖責,本想去暗中探望他一番的,如今得了這個病,若是探望他時,不慎發作,卻不教他誤會?他的性格你也知道,平素是最較真的,無事之時也要懷疑我對他是否真心,如今豈不是更怨我嫌棄他,心中另有他人?倒是不如不見了。”
“公主……”半夏遲疑了一下,才開口說道,“今日早朝時傳過來的消息,楚将軍被皇上派去練兵了!”
這其實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漫說陳文昊對本公主尚有那麽一兩分心思,縱使他完全放下了,卻也不會因此就對楚少銘從輕發落。此事關乎男人尊嚴,很多時候和牽涉其間的女子是否受寵,關系不大。
“公主若此刻從密道啓程,只怕還趕得上見最後一面。“半夏如此說道。
我吃了一驚。半夏畢竟尚且年幼不知事,看看這出的都是什麽昏招?
“半夏,如今不比往日。”我神情嚴肅的說道,“本宮的病來的稀奇,說出來沒人信的。皇上也只會覺得是本宮刻意拒寵,不懷恨在心、借機報複已是萬幸,怎指望他似從前那般處處給我們撐腰?先前我們樹敵過多,此時群敵伺機而動,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萬劫不複,豈可肆意妄為如初?”
半夏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我們充分估計了問題的嚴重性,而現實也确實向着嚴峻的方向發展。
陳文昊說到做到,果然奉本宮如長兄之妾室,數日來見也不見,只是飛星殿中的各種待遇每況日下,不忍卒視。
先是每日裏用的燕窩肉桂人參之物再不見供應,淺薇差人催問時,屢遭冷眼。緊随其後的,便是連胭脂頭油之物,也日漸短缺。待追問時,只說諸事皆是皇後王婉瑜分配,縱使宮人有心向着本宮,卻也無可奈何。
“這群只曉得逢高踩低的東西!”半夏冷笑着說,“先前都如看門狗一般殷勤,恨不得每日裏來問候幾遍,如今公主不過暫失了勢,便開始冷眼看人了!也不想想前朝時候,是誰多方周全,保下他們的狗命!”
我搖頭道:“宮中人見風使舵,自是尋常事。只不過本宮尋思着,他們尚不敢暗地裏克扣本宮所用之物,只怕是另有緣故。”
遂暗中召了李培元來問道:“皇上這些日子可有異常?”
李培元躬身答道:“皇上自前些日和娘娘發生争執後,神色郁郁,想來心中仍然十分記挂着娘娘……”
我打斷他的話:“用膳可是如常?夜裏誰人侍寝?”
李培元面上便有幾分猶豫,見我冷冷盯着他,一副不容搪塞的樣子,只得老老實實說道:“若論用膳,倒比往日多吃了不少,只是夜裏時常睡不着,想是心中念着娘娘的緣故,躁動難安,常夜禦數女,有失分寸。”
我聽了這話便有幾分犯惡心。瞧,這把無人看管的牙刷越發起勁了,東刷刷,西刷刷,想來是不弄到X盡人亡決不罷休的。若是他真個這般荒.淫,倒也省去本公主許多心思。只是王婉瑜如此克扣本宮用度,只怕本宮撐不到那個時候,便要先走一步了,豈不令人扼腕?
“我問你一句話,這些日子,本宮殿中的用度,屢遭人克扣,究竟是何人指使?”我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數,仍然向李培元确認道。
李培元誠惶誠恐回答:“除了執掌鳳印之人,誰又敢如此大膽?”
果然是她。她一向是個善心人,這般做必有緣故。
“想辦法去打探一下昭陽殿中的動靜。”李培元走後,我向淺薇吩咐道。
又過了幾天,便有人悄悄傳來了昭陽殿的聲音。那是謝太後和皇後王婉瑜的一段對話:
謝太後問:“那女人竟還未來認錯嗎?”
王婉瑜道:“未曾。”
謝太後道:“将她殿中的一切用度統統停掉,哀家就不信,她寧死也不肯低頭!”
我咂摸着這段對話裏的意思,料想謝太後口中的“那個女人”必然是我。只是她一向反對本公主和她的寶貝兒子陳文昊在一起,如今怎麽突然轉變了态度,着實令人猜不透。
又過了一日,紫泉宮中有人傳來消息說,陳文昊召了兩名美人前去侍奉,雲雨正濃之時,不知道為何,竟然突然昏厥。
“興許是馬上風呢。可惜沒死了幹淨!”我面上如是恨恨說道,淺薇和半夏深以為然,卻不知道我心中清清楚楚,若是陳文昊此時駕崩,自有名不見經傳的陳家人接替皇位,朝中文武賢臣衆多,輔佐之下,江山無憂,然而本公主的際遇,就大大不妙了。
第二日清晨,禦膳房未送早膳過來。本公主和淺薇半夏等人都吃了些點心,熬到中午,竟然連午膳也未曾送來。照例午後小憩之時,小太監李福成卻沖進宮來嚎啕大哭,苦求着要本宮救救陳文昊,簡直是莫名其妙的很。
“連國師大人都來了!”李福成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國師大人施針,從皇上體內逼出兩口淤血來。國師大人還說,說此症看着平常,實則兇險!”
我淡淡安慰他道:“國師大人醫術通神,既然肯施針,便是無礙。再者,淤血既然已經逼出,這病自然不日而愈……”
李福成哭着說道:“常言道,心病還要心藥醫……”
正在勸慰李福成時,突然間殿外響起雜亂的腳步聲,謝太後扶着王婉瑜的手,帶着許許多多太監宮女一同前來,見到李福成,二話不說,便是一頓掌嘴,罵道:“都是你這閹貨帶壞了皇上!”又要命人當庭杖斃。
王婉瑜連忙相攔,道:“此奴自是罪該萬死。只是皇上龍體欠安,不若待皇上龍體康健之時,再做處置?”
這便是說要為陳文昊積德的意思了。
我在旁邊聽得,禁不住有些好奇:不過吐兩口血而已,便是馬上風,也不是什麽稀奇的症狀,哪裏就如此大動幹戈?想來一定是謝太後太寵愛她這個兒子了。
正在胡思亂想間,謝太後已經吩咐将李福成收押,又狠狠瞪了我一眼,吩咐道:“将這個女人送入皇上房中,任他處置!”
本公主不免驚慌,拼命掙紮,然而雙手難敵四拳,更何況此時衆人一擁而上?不得不束手就擒。
待到被人送入陳文昊居處後,本公主便又聞見那股令人作嘔的氣息,掙紮着欲逃離,突然間天旋地轉,卻是謝太後命人硬灌的一碗藥起了作用,渾身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不出一點力氣。
謝太後緩緩走入裏間,低聲說了幾句,陳文昊的咆哮聲從帳幔中傳來:“你便是現在應允又有什麽用?她鐵了心要當朕大哥的女人,朕也不是沒她不行!”
謝太後柔聲說道:“這個女人生性放蕩,和秦樓楚館裏那些下作的娼.妓沒有兩樣。晟兒何等樣人,怎會和她有染?都是哀家不願你睬她,随口诳你的,她倒是會打蛇随棍上,想做你大嫂?呸,她也配?哀家如今想通了,昊兒你既愛她這張臉,便由着你折騰,橫豎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玩膩了扔了便是,你自己身子要緊……”
陳文昊大聲道:“你騙得了天下人,朕卻騙不了自己……”
謝太後早揚聲說道:“把蕭氏帶過來!”便有兩個宮人死拖硬拽,将我送至陳文昊的面前。
我被人強迫着擡起頭來。
只見陳文昊面色蠟黃,眼窩裏有濃重的黑影,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什麽不妥,跟本宮猜測的馬上風後,氣息奄奄,相差甚遠。
陳文昊自然也看見了我。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指着我大罵道:“你不是求仁得仁,不會反悔的嗎?現在又穿得花枝招展,跑到朕面前做什麽?又來勾引朕?惡心!”
本公主午睡未醒便被人喚起,睡眼惺忪、衣飾随意自是難免,又哪裏有半分花枝招展,刻意勾引?簡直是莫名其妙!
陳文昊一邊說着,一邊要抓住我的手,把我再拉近一點,方便他羞.辱。只是原本進了這屋子,我便有幾分不舒服,如今他離我如此之近,濃郁的男子氣息撲面而來,避無可避,我再也控制不住,直接将日裏吃的點心和湯藥全部吐了出來,直直吐了他一臉。
此時屋中謝太後、王婉瑜并許多宮女太監一齊看着,紛紛都驚呆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太後才驚叫着跳起來,又是哭着為陳文昊擦臉,又是不住的回身踢打我幾下。我此刻身體虛弱之至,便如同死魚一般躺在地上,由着她踢打,毫無還手之力。
陳文昊倒比謝太後鎮靜得多。他用袖子擦了擦面頰,木木向着我道:“原來你竟是嫌棄朕。好!好的很!”
一面說着,一面口噴鮮血,仰面倒下。
☆、離間(一)
常言道久病成良醫,本公主常年浸淫于湯藥艾灸之間,于醫道亦有幾分心得,自然明白,陳文昊這次吐血,與先前大不相同。
先前據說天師道國師為他針灸半日,吐出兩口淤血,祛瘀順氣,再慢慢調理。舊疾便可平複;如今口噴鮮血,只怕是氣急敗壞之下,牽動了舊日傷勢,五髒六腑不知道哪處受到重創,這下子想養好可就難了。
謝太後見多識廣,想來也明白此中關鍵,便也顧不得和本公主算賬,只是一疊聲的叫道:“宣太醫!宣國師!”
陳文昊卻突然悠悠醒轉過來,說了一句話,聲音甚是微弱,許多人都沒聽明白。
王婉瑜卻立即明白了陳文昊的意思,雙眼含淚說道:“皇上和天師道有宿仇,不願再和他們有牽連……”
謝太後連聲罵道:“糊塗東西!咱們陳家和天師道親如一體,說什麽牽連不牽連的!”遂大聲道:“皇上想必是氣糊塗了,說的話豈能盡信?還不快去請了國師來!”想了想又說:“如今城禁森嚴,出城怕是要兵部的令牌,你們且不去管他。就說奉了哀家的懿旨,誰敢攔便殺誰!”
王婉瑜一邊拭着眼淚,一邊說:“母後且別着急。國師前些日子給皇上診病,臣妾因想着往來多有不便,便請國師暫居于芳華院,便是昔日崔家女史的居處。如今要相請,并不驚動旁人,省的朝野難安。”
謝太後點頭道:“如此甚妥。”面上憂色略有緩解。
王婉瑜統領六宮,發號施令無不井井有條,忙吩咐了下去,又勸慰謝太後道:“母後但請放心。國師大人頃刻就到。”
謝太後卻嘆氣道:“若是如今的國師是張雲澈,只怕哀家就再沒有什麽好憂慮的了。張雲清……唉,雖說他也是醫術高超,但只怕經驗不如張雲澈當年那般老道。唉!”一邊說,一邊還百忙之中瞪了本公主一眼。簡直是莫名其妙!
張雲清來的很快。顯然,這位新晉的國師大人還不懂得該如何和皇家讨價還價,為天師道謀求更多的利益。他是如此的天真無邪。
自然,這也是因為他從小未被當做國師繼承人培養,匆匆上位不過七八年光景的緣故。七八年的時間,只夠天師道填鴨速成一位醫道高手,卻不夠令他擁有可以和皇室相抗衡的政.治素養。天師道單線培養,于傳承方面,自然很容易出纰漏,比不過皇家,有無數“習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精英做堅實後盾。
張雲清走進屋子,面容沉靜,身姿空靈,我仿佛看到了幾年之前的張雲澈。他們天師道,在人前最喜歡裝神弄鬼,于這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做的十足十。
“張郎!”我突然奇想,不顧一切的爬了起來,朝着張雲清跌跌撞撞的奔去。
這一下事起倉促,謝太後和王婉瑜忙着照顧陳文昊,房中任誰也料想不到本公主竟有此驚人之舉。
張雲清眼中驚詫之色一閃而過,他伸手扶了我一把,繼而不着痕跡的把手抽開:“你認錯人了。”
張雲清聲稱所有閑雜人等都要退出屋外,本公主自然有幸在被屏退的人之列。謝太後和王婉瑜自是留在房中照顧病人,外間誰也奈何不了本公主,于是我得以走出殿外去吹風,趁機呼吸着新鮮的空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宮人傳來陳文昊的口谕,叫本公主回去,等候發落。本公主便十分開心的離開了這是非之地,命人打聽着張雲清即将回居處的時刻,在他回程的一片竹林之中等候。
張雲清見到我顯然吓了一跳:“你……你……你到這裏來做什麽?”他當年是親眼目睹過本公主如何跟張雲澈從相看兩厭、到情迷心醉、再到大動幹戈分手的全部過程的,想來對本公主心存敬畏,恨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可是眼下卻必須展示我的柔弱一面,喚起他的憐憫之心。何況這事做起來不難,這一日未曾用過什麽正經東西,又遭這番折騰,接下來又在深秋的竹林之中等了這許多時候,楚楚可憐早已成為本公主的本色,根本不需要僞裝。
我只是擡眼望着他,目光裏幾許幽怨:“我……她們不給我東西吃,人參肉桂和燕窩都斷了,這大冷的天連銀霜炭都不給,我冷得厲害……我想你了……”
張雲清見四下無人,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認錯人了。師兄他雲游四方,居無定所,便是我發了天師令,也未必能召他回來。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的眼睛裏漸漸有淚水閃爍:“我……我不管,我就是要見他。若尋不到他時,尋你也是一樣的!”
張雲清吓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幾步,待到了一個他自己覺得很安全的距離,這才皺着眉頭說:“這是什麽糊塗話?我不知師尊當初是怎麽同你說的,只是你已裝作忘掉他忘了那麽多年,又搞出這許多事來,哪裏還能回頭?莫說是師兄,便是我當日,見你拿出雲紋風水令來,救不相幹的男人,心中也頗為不平。他便縱在京師,見你這般行徑,想來也不會再見你!”
“你……你好狠的心!我在冷風裏等了你這麽久,手腳皆已麻木,你卻不管不問,也不将身上披風取下來,與我禦寒!”我輕聲嗔道。
張雲清面上警覺之色更甚:“你胡說些什麽?我和你素無交情,更何況,男女授受不親!我已有妻室,和她恩愛和睦,你……你把我當做什麽人了?”
啧啧,他這般應答便是邪念已生了。本公主的話進可攻,退可守,偏偏他一定要往男女之情的方向想,也就怨不得別人算計了。
我于是嬌怯怯的說道:“常言道醫者父母心。天師道又一向以救助天下蒼生為己任。你是國師,天師道的掌舵人,自然更要做出表率。如今病人便在你面前,哀求呼號,你豈能無動于衷,不聞不問?”
張雲清一愣,躊躇着說:“只是此間人多眼雜,頗為不妥。罷了,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本座身為國師,自然為人坦蕩,霁月光風,不懼人言。來,伸出手來,本座且為你把把脈。”
本公主從善如流,伸出手去。趁機往男人手上捏一把什麽的,是煙花女子才會用的勾當,本公主才不屑在此時用呢。只是高高捋起袖子來,露出潔白纖細的手臂,面上卻一派純真無邪。
朱唇翠袖,玉肌春瘦,張雲清的目光當時便有幾分不大對頭,然而他微微偏過頭去,待到重新扭頭回來的時候,目光裏便是一片月朗風清:“秋日甚涼,你又衣履單薄,只消稍稍露出手腕,便是盡夠了。”
我故作驚奇,定定的盯住他的眼睛看,直到他面上又露出窘迫之色,才輕笑一聲道:“你果然跟你師兄不同。”
張雲清微微紅了臉,有些別扭的輕咳了一聲,輕聲說道:“師兄和你往來密切,非比尋常,自然非他人可比。我……我雖一派坦蕩,卻也要避些嫌疑,免得與你名聲有礙。”
我的聲音裏盡是苦澀:“當日已是那般情形,他卻不肯娶我。此事既出,我閨譽盡毀,哪裏還有什麽名聲可言?”
張雲清道:“若是你肯在桃花庵中好好養病,他又怎會負氣出走?你這些年來,跟這麽多人糾纏不清,他可是氣壞了……罷了,不說這些了。我心中卻有一事不明,倒想問你一問:那夜南山偶遇,你不惜拿出他送你的令牌,也要保下那個崔家子。我只當你從此便和他恩愛偕老,卻想不到怎的兜兜轉轉,你又回到了此處?”
我嗚咽着說:“你說崔伯言?他……他聽說我和你師兄的事,便惱了,任我怎麽認錯服軟,也不肯再理我了!”
張雲清面上露出很不屑的神情:“這種卑鄙小人,你和他斷了,倒也沒什麽。你道他先前真不知道你從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