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辭職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外面還在淅淅瀝瀝地下雨,錢墨趕着早高峰去公司,結果地鐵停半路上了,廣播中的女聲一直循環着:“請所有旅客在此下車,等待下一班。”

邊上有人罵娘:“媽的,全勤獎又沒了。這個破地鐵怎麽整天停運,就這麽兩條道還能堵車不成?”

有人轉去打車或者公交,更多的人選擇等待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的下一班。

O&T不怎麽管考勤,錢墨昨天剛說了要辭職,今天也無所謂遲不遲到,就站在黃線外等着。

昨天他發完信息之後就開了勿擾模式躺下了,早上醒來手機裏又塞滿了消息,問為什麽的、讓他別走的……鄭一行打了五個語音電話給他,他都沒接到。

一會兒見了他們該怎麽解釋呢?

錢墨為此感到煩惱。

九點鐘,辦公室還沒有幾個人。

錢墨打開電腦開始敲辭職信,敲完發給了Lily,再抄送給Royi等人。

不多時,鄭一行來了。他問:“為什麽突然要辭職?是因為我嗎?租房子的事情我讓你困擾了?”

錢墨不看他,低着頭說:“醫生建議我多休息,O&T工作強度太大了,我身體吃不消。”

“錢墨,你知道嗎?你撒謊的時候,眼睛總是往下看。”

錢墨覺得沒意思:“我和你對接一下工作。”

“不要和我對接,我不幹了,我也辭職。”

“鄭一行!”錢墨有點生氣了:“你幹嘛這樣!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那你在幹嗎?你就不能說實話嗎?我了解你,你不是那種不負責任,會突然說要辭職的人。”

錢墨想:我要怎麽講?說我他媽的27歲了又被我媽抛棄一次;說有個人要包養我,我只要去賣一年就能掙一套房;說我本來想悄悄出院,結果住兩天院居然花了一萬塊,最後還是徐助來付的;說房東早中晚催我交房租;說昨天房子看得我很不爽;說七樓半的水壓不穩;說我真的很想要一臺烤箱……

“錢墨、錢墨、把手松開。”

握在手裏的筆不知不覺在手心裏紮出了一個小洞,流了點血出來。

鄭一行把錢墨拉到茶水間給他沖手,然後扯了紙給他擦。

“我以後不煩你了,你想搬去哪裏搬去哪裏,喝多了也不要你送,你別沖動好不好?”

錢墨從紮了手就開始發呆,他沒辦法對鄭一行說那些話,聽起來太像撒嬌了。他當然也不怪鄭一行昨天晚上吃Lily的燒烤,鄭一行是自由的,他想吃誰買的東西都可以。如果錢墨當時在場的話,他應該也會一起吃的。

——社畜嘛,誰還不會做點表面功夫。

但他也确實沒辦法接受鄭一行,鄭一行那麽好,應該去和那些美麗的、明亮的人在一塊,而不是他這樣在慢慢氧化的喪逼。

鄭一行還在對他表真心,辦公室的人漸漸多起來。

“啊,看來我走錯地方了。”

錢墨擡頭看見的徐助的時候有一點慌亂。“捉奸在場”,他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個詞。他把手從鄭一行手裏抽出來,問:“徐助,你怎麽會在這?”

“代表喜月來和O&T談年度服務,結果走錯地方了,沒打擾到你們吧?”

錢墨:“你說笑了。會議室在旁邊,你先坐會,我給你倒杯咖啡。”

“感謝。”徐助退了出去。

錢墨泡着咖啡,鄭一行在一邊小聲問:“你和他很熟嗎?”

然後他想到一種可能性:“你是要跳槽去喜月,對嗎?我想起來,你的病房也是他們安排的。”

錢墨順水推舟,覺得這個解釋更容易讓鄭一行相信:“嗯,他們在挖我,我還在考慮。你的房子我不能租,離他們公司太遠了。”

鄭一行這下平靜許多:“果然每個乙方都有一顆想當甲方的心。喜月确實是個好公司,背靠喜喜這個大集團,發展空間也大。是什麽崗位?”

“……他們準備成立一個專門的廣告部,還沒有對外招聘,你別說出去。”錢墨心想:你可不要再刨根問底了,剩下的我也不知道怎麽編了。

“我以後還能約你出來吃飯嗎?”

“當然了,我們是好朋友。”

鄭一行撇撇嘴,沒有再問,回工位工作去了。

錢墨沒法收拾完東西就直接走,他還有項目細節要交代、要和財務談報銷、要把樓卡等公司資産和行政對接好……

徐助拒絕了Royi的午飯邀請,找到了在和財務聊社保問題的錢墨。

徐助:“和我一塊吃個便飯?”

錢墨還欠着徐助錢,或者說欠着虞總錢。他聽完徐助的話,馬上就說:“十分鐘,等我一下,我請你。”

錢墨找了家安靜的館子。

等餐的時候,錢墨有點忐忑:“我最近手頭不太寬裕,事情很多堆在一起,但我可以先還5000。”

徐助笑了:“沒關系的,無論你答不答應那件事,我們都會為你支付醫療費用。”

“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

“你看到一個可憐人馬上就要餓死了,便花了10塊錢請他吃了一頓,過了不久,他找到你,說要先還你5塊,你怎麽想?”

錢墨沉默了。

“那筆錢對虞總來說實在不算什麽。最好的拒絕辦法是不要再和我們聯系,而不是和我出來談分期付款,你覺得呢?”

錢墨參加過很多次提案,甲方的問題他大部分都能答上,因為作品是他和他的組員通宵達旦地做出來的,他很了解他們做了什麽。可是徐助不是一般的甲方,徐助拷問的是他人生的價值觀。

他和徐助沒見過幾次面,但徐助總是見到他窘迫的樣子,比如他吐血暈倒、比如他付不出醫藥費、比如現在。如果說在鄭一行面前需要裝成一個情緒正常的成年人,那在徐助面前他可以更加真實地面對自己。

“那時候陳醫生告訴我可能是胃癌,我就馬上把後事想好了,可我死不了。我家人不要我了,我沒工作了,房東要漲價,胃還是會疼,活着真的好累啊。”

“你有更輕松的選擇。”

錢墨笑了笑:“包養是不是什麽都包啊?五險一金也可以嗎?”

“可以。”

“烤箱呢?可以給我安排一個帶烤箱的房子嗎?”

“可以。”

“有錢真好啊。”錢墨低頭輕輕地笑。

4月22日,星期三,錢墨把自己賣了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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