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日常
第二天晚上7點鐘,錢墨正在家做飯,虞靖西忽然回了家。錢墨拿着木鏟從廚房出來問:“你吃過了嗎?要一起吃嗎?”
“吃過了。鍋裏在煮什麽?”
“蛤蜊豆腐海鮮湯,第一次做,還不知道好不好吃。”
“溢出來了。”
“呀!”在煮蛤蜊的湯鍋就像放多了清洗劑的洗衣機一樣,噗噗噗地往外冒白色的泡沫。錢墨趕緊跑回去把蓋子打開,再往裏面加一點涼水。另一只平底鍋上在煎雞翅,快焦了,錢墨還得給它們一個一個地翻面。同時照看兩個鍋,讓他有點忙不過來。
回頭的時候,錢墨看見虞靖西沒有進房間,而是坐在餐桌的椅子上回消息。
錢墨想叫他幫個忙:“你可以幫我到房間裏拿下蒜蓉醬嗎?今天剛到的,快遞還沒有拆。”
虞靖西起身進了錢墨的房間,桌子上放着一個已經拆掉的快遞,是一本書,标題很驚悚地寫着《性愛寶典——男人女人必學的50個技巧》。
虞靖西皺皺眉,然後他看到一邊的美工刀和地上的三個快遞。其中一個體積可觀,用白色的快遞袋包着,拿馬克筆标注着“狗-黃”。
虞靖西想:好幼稚,還買毛絨玩具。怎麽,要躺在上面看《性愛寶典》嗎?
虞靖西随手拿起地上的一個盒子,上面沒寫是什麽,虞靖西就自己拆開了。
錢墨在翻到第七個雞翅的時候想到,他今天收到的快遞裏可不止有蒜蓉醬,趕緊把火關了,快步走了過來。于是就看見虞靖西站在桌前,手裏拿着一個飛機杯。
“這個其實是……”
錢墨記得他上次這麽尴尬還是公司開會的時候連了一個同事的筆記本投屏到大屏幕上看參考片,同事的播放器列表記錄裏赫然躺着三條AV觀影記錄。當時所有人都假裝沒有看到,若無其事地看完了參考片,繼續了會議。只是沒多久,那位同事就自己辭了職。
“只要不和別人發生關系,我不介意你用什麽,注意衛生就好了。”
錢墨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要把自己憋死。事到如今他也說不出“這是我買其他東西送的”這種話,因為只要虞靖西問“那你買了什麽”,他就得說出更多更奇怪的物件。
錢墨只得發誓下一次他絕對不會讓虞靖西進他的房間,快遞也要第一時間拆好收好,不會再假他人之手!
“好的……那還要……一起吃飯嗎?”
錢墨還以為虞靖西會拒絕,結果他心情不錯地說:“就吃一點。”
兩個人吃完飯,虞靖西進了自己的房間,錢墨在客廳打游戲,把一款可可愛愛的單機音游玩出了競技游戲的架勢。
虞靖西給他發消息:準備一下,10點來我房間。
錢墨平複了一下心情:怎麽了?怎麽了?成年人用個飛機杯怎麽了!有些人還包養小情人呢!
做的時候,虞靖西忽然問:“今天用了幾個技巧?”
錢墨馬上就懂了,把頭埋到枕頭裏,悶悶地說:“我還沒看呢。”
錢墨發誓他聽見了一聲很輕的笑。
個!老流氓!
錢墨心裏默默罵道。
日子就這麽平靜地過了下去。
虞靖西的工作很忙,工作日通常在早上8點鐘前出門,晚上10點之後回來。周末的時候,虞靖西會回自己家,不在這邊住,所以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并沒有很多。
虞靖西上次說晚上不用等之後,錢墨就沒有刻意地等過了。偶爾虞靖西回得早,而錢墨還沒睡的時候,就會給他煮點東西吃,有時候是面、有時候是馄饨、有時候是粥……
虞靖西話少,錢墨也不想沒話找話,最多問一句好不好吃。虞靖西就會告訴他還可以,或者下次不要做這個。虞靖西似乎不挑食,但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他們這種關系讓錢墨想到小時候隔壁家一對60歲的老夫妻——不怎麽和對方說話,每天各自幹各自的,只是會在一張桌子上吃飯,最多晚上再一起睡覺。
而對虞靖西來說,一起睡覺這事和吃夜宵一樣,餓了就吃,但也不會多吃,頻率穩定地控制在了一周2次左右。
錢墨從做五休二,變成做二休五,收入翻了幾番,極少加班,生活規律,加上鍛煉,整個人氣色好了不少,胃也不疼了,一個月之後成功地重了5斤。健身教練建議他多補充蛋白質,再長5斤,他轉頭就給自己囤上了雞胸肉。
又一天,徐助打電話給錢墨讓他送一份落在書房的文件到公司。
“我把地址發你,你打個車吧。”
“很急嗎?”
“十二點前送到就行。”
錢墨掏出手機查了查,打車10分鐘,坐地鐵30分鐘。他估算了一下時間,還來得及,便換了一身衣服,出門坐地鐵。
馬上就6月了,夏天快到了,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錢墨有點後悔沒有戴頂帽子。
自從住進這個房子,這還是他第一次出小區。
下扶梯,過安檢,刷卡,等車。站臺的廣告牌不知道什麽時候換成了最新的小鮮肉,地鐵飛馳而過的時候,那張修得一點毛孔都沒有的臉一閃一閃的。
恍如隔世,那種工作到淩晨,一覺醒來繼續喝咖啡,讨論方案的日子,遙遠得都有點不太真實了。
喜月有自己獨立的一棟樓。大樓底下玻璃門一打開,冷氣吹得錢墨直起雞皮疙瘩。他對前臺說要上17樓找徐助。
“錢先生是嗎?”
“對的。”
“請跟我來。”
電梯門一打開,一個兩手都拎着咖啡的女孩從後面跑了過來。
“靈靈!等下!再幫我刷下17樓,我沒手了。”
那個叫“靈靈”的前臺很好說話地幫女孩按了開門鍵。
電梯門關上,錢墨透過電梯的反光看了拿咖啡的女孩一會,轉過去說:“我幫你吧,我也去17樓。”
“謝謝你!以前沒見過啊,是來面試的嗎?”
“不是,我來找人。”錢墨覺得“虞總的文件落家裏了,叫我來送一下”這種原因聽着有點暧昧,就含糊了過去。
“哦哦哦。”
錢墨又不知道說什麽了,好在電梯升得夠快,17樓馬上就到了。
錢墨把咖啡還給女孩,然後給徐助發消息,對方讓他直接去大會議室。
大會議室确實很大,只亮了幾盞小燈,裏面坐了少說20人,屏幕前有一個大着肚子的女人在說什麽。她看起來年紀有些大了,因為懷孕沒有化妝,浮腫的臉顯得有些憔悴。錢墨一推門,光漏進來,所有人都往他這邊看,弄得他有點尴尬。
虞靖西坐在最末的地方,徐助坐他邊上。徐助沖錢墨招了招手,錢墨趕緊把門關上,溜了過去,把文件給了徐助。
徐助示意他坐到自己邊上:“快結束了。”
幕布前的女人說:“一起來看下這支片子吧。”
臺詞一出來,錢墨就知道這個片子是他寫的。
“……離別的酸澀不過是青春裏成長的證明。喜月夏日限定檸檬水,現已上市。”
影片播放完畢,錢墨有點不好意思,他已經從O&T離職了,後續的導演腳本和拍攝情況他不清楚,但确實拍出了他當時設想的青春感,他很喜歡。
“海報預熱已經完成,六月一號将會上線這支影片作為我們這次營銷的主推物料,屆時配合微博話題制造聲量,産品也會同步開始售賣。根據之前預售的情況,我們可以開始考慮下一步的營銷方案了。”
“好,我沒有要補充的了,”虞靖西沖她點了點頭:”其他人有意見嗎?“
“沒有。”
“那大家辛苦,散會吧。”
會議室裏的燈光亮起來,其他人陸陸續續往外走,錢墨低頭發消息給徐助:我可以回去了嗎?
徐助回:你問虞總。
徐助也走了,只剩錢墨和虞靖西兩個人。錢墨還沒有在那個房子之外的地方和虞靖西相處,不免有些緊張。
工作中的虞靖西看起來比在家裏要更冷淡一些,西裝燙得挺闊,整個人露在外面的只有手和脖子以上的部分,頭發梳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散發着一股子禁欲的氣息。他翻看了幾下錢墨帶過來的文件,說:“你來得有點晚。”
錢墨随口撒了個小謊:“有點堵車。”
虞靖西看了錢墨一眼,也不知道他信沒信。他問錢墨:“吃過了嗎?”
“沒有。”
“來我辦公室吧,虞安南今天飯做到一半跑了。”
虞靖西的辦公室很大,自帶一個小廚房,鍋裏放着一大塊只煎了一面牛排,邊上還有一大碗盛好的意面。
“你看看能怎麽做。”
小廚房工具和材料有限,錢墨想了想,把牛排煎熟了,剪成一節節的,又快速做了一個醬汁出來,做了兩份不中不洋的牛肉拌面。
把面端上來的時候,他有些羞赧:“我不太會做西餐,你湊合一下。”
“沒事。”
“平時都是小虞總給你做飯吃嗎?”
“沒有,一般是吃食堂,她今天心血來潮要做飯,我就随她了。”
“那她去哪了?”
“接男朋友下課。”
“啊?”
“談了一個在讀大學生。”
“哦。”錢墨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像在探聽別人的隐私,便沒有再往下問。
吃到一半,虞靖西手機響了,他聽到一半皺起了眉:“……我找別人陪我,你先去醫院……沒事,有情況及早通知我。”
“怎麽了?”
“今天會上的那個是我們品牌部的主管,本來我們下午要一起去廣告公司談喜月後續的營銷,但她現在忽然肚子疼。”
“很嚴重嗎?”錢墨蹙眉,他記得她肚子已經挺大的了,不知道是不是要生了。
“不好說。”
錢墨想到他媽媽,五十多歲失去一個好不容易得來的孩子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很難過嗎?那時候有沒有稍微也想到一下他呢?
“下午有空嗎?陪我去趟廣告公司。”
“O&T?”
“嗯。品牌部幾個主管都有事,下面小的沒什麽大局觀,撐不住場。我一會和你同步一下這次的需求。”
錢墨很想說”我不要去“,但甲方爸爸的要求尚且無法拒絕,更何況是金主爸爸。
時隔一個多月,鄭一行再次見到錢墨。他把錢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錢老師胖一點比以前更好看了。”
如果是以前,錢墨會同樣戲谑着說:“不及鄭老師的百分之一。”
但是現在,錢墨只敢偷偷打量虞靖西,然後客套地說:“哪裏哪裏。”
“你現在是在喜月的廣告部上班嗎?”
這一個問題就把錢墨這一個月的行為釘在了審判柱上。
胃有點痙攣,錢墨抓緊了筆,筆尖刺在他的手掌上,他有意忽視了這個話題:“我們這次來是想聊一聊喜月後續推廣的方向和時間節點。”
錢墨早已不是O&T創意部的ACD,他現在只是一只被豢養的金絲雀,有着不能曝光的身份,靠出賣自己的身體賺取金錢,并在安逸的環境裏逐漸遺忘他從前曾怎樣努力地生活。
蘋果,早就已經爛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