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飯局
檸檬水的預售情況不錯,品牌部的人打算追加一部分資金多做一次活動營銷。
虞靖西看了報表,有個更為大膽的想法——去年喜月有25%的預算是用在營銷上,今年還要重點推兩款新産品,預算只增不減。之前營銷一直是外包給外面的4A公司,4A要收取一定比例服務費。長期以往,這筆費用會變得非常巨大,影響公司淨收入,那何不從品牌部裏分離一個專門的廣告部出來負責這一板塊?能更好地控制成本,人員對接也方便。他本打算下午和品牌部的負責人去拜訪一下O&T了解他們的工作模式,來評估這一想法的可行性,沒想到最後跟着他來的會是錢墨。
徐助在前面開車,虞靖西和錢墨坐後排,錢墨抓着安全帶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
虞靖西從後視鏡裏看了他一會兒,問:“你怎麽看廣告和銷售的關系?”
錢墨有些發呆,虞靖西又問了一遍,錢墨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你可以再重複一遍嗎?”
虞靖西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但考慮到他是臨時邀約,錢墨可能沒有準備,就原諒了他。
“去年我們投了25%的預算在營銷上,但産品銷量的增長和前幾年投入22%預算時差不多,我覺得這有些不合理。”
“其實有一半的廣告支出都只是在浪費資源,”虞靖西剛想問是哪一半,錢墨就說:“遺憾的是,即使是從業人員也不能準确的說出是哪一半。”
“有些營銷是短期的,有利于助長銷量;有些營銷是長期的,有利于樹立品牌,而一個好的品牌形象最終又會反饋到銷量的增長上。現在的商家大多追求短平快,做很多賣點型的無聊廣告,銷量固然是增長了,但品牌的美譽度并沒有随之升高。這就像飲鸩止渴,一旦商家不再投入廣告,也許銷量就會斷崖式下跌。或許你可以複盤一下過去幾年你們做的營銷究竟是哪一種類型的。”
“你給喜月做的是哪一種類型的?”
“主打情感共鳴,弱賣點,但單次的營銷對于品牌美譽度的增長有限,要持續不斷地做才能看到效果。”
“即使有可能其中一半的錢是白花的?”
“對的。”
虞靖西不喜歡這樣的結論。這就好像錢墨在說,相親的時候,金錢、外貌、身材等直觀的因素都可能會促使對方和自己約會,不過靈魂才是他們能否進入婚姻關系的關鍵。但靈魂的體現需要付出漫長的時間和巨大的代價,而且不能保證這個靈魂會是對方喜歡的。
虞靖西喜歡一切确定的、預期明晰的事情,比如這款檸檬水的檸檬汁含量是3%。
到了O&T,對方安排了一次會議,雙方就下一階段的合作達成了一個臨時性的共識——O&T會繼續負責喜喜其他産品線的營銷板塊,但主營飲料的喜月會從其中逐步分離出來,并于年前完全獨立。
會議結束是下午6點多,他們一行9個人一起去吃了飯,席間還喝了點小酒。
沒有人敢灌虞靖西酒,徐助要開車也不能喝,而成為了甲方的前同事錢墨就成了其餘人勸酒的對象。
錢墨不太能喝酒,但今天他需要一點酒精。于是他來者不拒,不管對方說什麽最後都是很爽快地把酒幹了,喝得又急又快。
虞靖西皺了皺眉,他不想錢墨喝很多,因為他不想照顧一個醉酒的人。
要是他醉了,我就把他丢給徐助。
虞靖西這麽想着。
錢墨晚上幾乎沒怎麽吃東西,就是一杯接一杯地喝。
酒打過一圈過後,鄭一行看出不對勁了,接過了錢墨了酒杯,替他擋了一杯,說:“他胃不好,這杯我替他。”
“喲——鄭一行你怎麽回事啊?你哪個公司的啊?”
“無論我們倆在不在一個公司,我們都是‘最佳搭檔’。”
周圍有人在起哄,錢墨也在那裏笑,虞靖西想:他笑得好傻,簡直破壞公司形象。想到這,他站了起來說:“抱歉,我們還有點事。”
能出來陪酒的大多是人精,馬上就有人附和:“我忽然想起來我一會也有事呢,不如就先散了吧,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哪裏。”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紛紛收拾東西往外走,鄭一行問錢墨:“你還好嗎?”
錢墨點點頭說:“我沒事。”
錢墨臉頰上飛了兩片紅,人也有些站不穩,讓人疑心他下一秒鐘就要貼到鄭一行身上去。
不成樣子,虞靖西想。
虞靖西:“該回去了。”
鄭一行扶住了錢墨,親昵地問:“你現在住哪裏?我送你回去。”
虞靖西的眉頭似乎已經糾纏在一起了。
徐助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包廂一下就只剩了他們三個。
“錢墨,過來。”
錢墨倚在鄭一行肩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虞靖西,好像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錢墨……”虞靖西不耐煩起來。
“虞總,我和墨墨是好朋友,我可以送他回家的,您先走吧。”
虞靖西冷哼了一聲,重複道:“錢墨,過來!”
錢墨好像終于聽懂了,晃悠悠地推開了鄭一行,自己走了過來:“虞總……我好像喝多了……”
錢墨本身的聲色有點冷,也許是喝了酒的原因,他現在說話懶洋洋的,話語都像被放慢過,還染上了一層大麥的甜,聽起來仿佛在撒嬌。
但虞靖西不會因為這點手段改變自己。
“知道就好,能自己走嗎?”
錢墨點點頭。
鄭一行:“墨墨,我送你回家吧。”
錢墨:“不用麻煩,我和虞總……順路的。”
何止是順路,我們一塊住。
虞靖西:“走吧。”
錢墨邁了一步,然後碰到了椅子的靠背:“它怎麽自己撞上來了呀。”
麻煩精。
于是,虞靖西只好像帶一個小朋友似的,伸手抓住了錢墨的手腕,把他拉了出去。
“我們去哪啊?”
“停車場,讓徐助開車送我們回家。”
“不去不去。”錢墨停在了過道上,不肯走了。
“為什麽?九點了,不回家嗎?”
“要回的。”
“那去坐車。”
“不去。”
“為什麽?”虞靖西覺得喝醉酒的錢墨像一個小朋友,會在一些無足輕重的問題上來回糾結,需要家長付出巨大的耐心才能讓他們回到正軌。但虞靖西不想做錢墨的家長,他也不需要一個小朋友。
把他丢給徐助,這樣的想法又湧上來。
錢墨無知無覺,還在喃喃道:“不去坐車。”
虞靖西的語氣有點不耐煩了:“那你要怎麽回去?走路嗎?”
“可以,地鐵可以、騎車也可以。”
“就是不坐車?”
“嗯。”
“為什麽?”
錢墨不說話了。
過道裏偶爾會有人經過,錢墨沒骨頭似的,歪歪地靠在牆上。虞靖西和他隔了一人遠,低頭看着他。錢墨的眼睛看着很無辜,黑眼仁很大,臉頰一紅稱得他人更白了。他去拉虞靖西的衣角:“地鐵也很快的,坐地鐵好不好。”
虞靖西想:怎麽又撒嬌,真當自己是小孩子嗎?
錢墨還是有點站不穩,抱住了虞靖西的手臂,溫熱的身體貼了上來,像是要來挽他。這麽近的距離,虞靖西能清楚地聞到錢墨身上的酒氣,還有他洗發水的味道,是柑橘。
“那你別鬧。”
“嗯,我很乖的。”
夏天了,有蟲子在草叢裏鳴叫,月亮彎彎地挂在空中。也許是因為氣氛很好,虞靖西沒有推開錢墨,由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一頓一頓地往走。
虞靖西掏出手機,單手給徐助發消息: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
虞靖西想徐助是個好員工,好員工要把心思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錢墨幼稚、固執、愛撒嬌、讓人頭疼,他不應該把這樣的麻煩推給一個優秀的員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