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春雪
早晨8點,天色已經大亮,和煦的陽光透過窗紗的縫隙在床上映出一條細長的光道。
虞靖西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錢墨在他身邊睡着,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錢墨睡覺的時候不怎麽動彈,虞靖西記得入睡前他就是這樣對着窗戶側躺着,安靜又乖巧,不像只小狗了,像只奶貓。他忽然想到5個月前他們第一次見面,錢墨清癯瘦弱,帶着一股子病氣,而現在的錢墨勻稱健康,嘴唇也紅潤許多。
錢墨嘴巴的形狀還怪好看的,虞靖西這麽想着。
然後錢墨的手機鬧鈴響了起來,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像是沒有睡醒似的,他對着虞靖西茫然地眨巴了兩下眼。
忽然,虞靖西撐起上身,靠過來,捏着錢墨的下巴,親在了他的嘴唇上。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虞靖西去衛生間洗漱的時候錢墨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甚至還在嘩啦啦的水聲裏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第二個鬧鐘響起來,虞靖西幫他按掉了,叫他:“錢部,九點在大堂集合,你可不要遲到了。”
錢墨這才倏地睜開眼睛,頂着一頭亂發,從床上坐了起來。
被子落下來,他意識到自己沒有穿衣服。“虞總……你可不可以轉過去……”錢墨低着頭,抓着被子,聲音越說越小。
虞靖西把卧室留給錢墨,走到外面小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了,留下一句:“就在這裏洗漱吧,回去的時候別讓人發現了。”
錢墨紅着臉掀開被子,去撿自己的衣服穿,然後進了洗手間。洗漱完,他對着鏡子打量了一下自己。還好,除了腰上的掐痕,虞靖西沒在他身上弄出更多痕跡。身上也沒有太多不适,不至于讓人看出異樣。
錢墨稍微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才敢推開衛生間的門。意外的是虞靖西不在房間裏,架子上還挂着一件幹淨的西裝外套,看來一會還要回來。
錢墨趕緊拿上手機走了。
九月是新西蘭的春天,因弗卡吉爾靠南,氣溫更低,大約只有10℃。
不過今天天氣很好,太陽很大,不算太冷。錢墨穿了件藍色的襯衫和牛仔長褲,又在外面套了件白色衛衣,最後背上虞靖西送的微單出了門。電梯打開,他正好遇見要下樓的虞靖西。
虞靖西穿着全套西裝,把錢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問道:“錢部是來郊游的嗎?”
錢墨臉紅了,馬上就說:“我去換件正式點的。”
但虞靖西按了電梯的開門鍵,又叫住了他:“不用換了,就這樣吧。”
到了餐廳,商務小姐姐驚呼一聲,對錢墨說道:“哇,錢部今天好帥啊!你好适合這種打扮,很稱你!”
錢墨瞥了一眼虞靖西,解釋道:“随便穿穿,不太正式,明天就不這麽穿了。”
“別呀!牧場負責人也是女的,說不定她就喜歡這樣的!你再說兩句好聽話、拍幾張美照,說不定下午就能談成了!”
錢墨尴尬地笑笑,心想你可別說了,我的金主爸爸就在邊上看着呢。
好在商務沒把話題繼續下去,轉而給大家介紹起了今天下午的安排。
“……我和虞總都是第二次來了,給你們介紹一下行程。下午我們先去牧場逛逛,看看他們的草場和羊群,然後去工廠看他們的生産線。這兩個我們之前已經考察過了,這次随便看看就行。接下來是雙方會談,聊一些合同的細節,如果順利的話我們還可以在這邊玩一兩天。”
錢墨想着,那其實他的工作重點就是在今天,之後就是個陪襯,或者熟悉了路線之後,他也可以申請自己一個人去牧場多看看。了解得越深入,寫出的片子也會更好。
吃完飯,他們在酒店門口等接送的車來。
商務和法務在一邊随意地聊着天,錢墨摸出手機在查今天早上吃的那個東西叫什麽名字。虞靖西站在他身後,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說:“這打扮是挺适合你的。”
說完,車就來了,虞靖西徑直上了車。
錢墨呆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虞靖西剛才是在……誇他?
早上的記憶忽然在此刻湧入腦海,半夢半醒之間,錢墨得到了來自虞靖西的一個吻。虞靖西的手是熱的,嘴唇也是熱的,貼上來的時候帶着一點潮濕的氣息。
錢墨心如擂鼓,在新西蘭微涼的春季裏感到一陣燥熱。
今天的工作安排得還算輕松。
他們到了牧場,對方的負責人和翻譯已經等着了。簡單地打了招呼之後,對方便領着衆人分了兩輛四面镂空的電動小車在草場上行進。
草地空曠,一眼望去全是綠色,有着高高低低的起伏,外部攔着一道長長的木栅欄,遠處是連綿的山坡,都頂着雪色的白帽。山頂的雪化了彙成溪流,蜿蜒地穿過牧場。
翻譯給他們介紹:“我們牧場在養殖方式、動物道德規範及員工健康等方面都有着苛刻的标準……”
錢墨聽了個開頭,問:“我可以錄音嗎?之後寫稿子可能用得上。”
“可以。”
錢墨從兜裏掏出錄音筆,拿了一個小本子記了些關鍵詞。
“……這裏環境純淨,牧草不使用任何殺蟲劑和化學肥料,羊群飲用的水源來自于山上自然融化的雪水……養育了近2萬只奶綿羊,年産量可以達到……”
錢墨偶爾打斷問些問題,翻譯也都一一作答了。談話間,他們的小車就遇上了一群正在小溪邊上喝水的羊群。
“下來看看。”翻譯招呼道。
羊群裏有幾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羊,它們有點怕生,錢墨走近了,就躲到母羊身後,沖他咩咩咩地叫。
錢墨問:“我可以摸一摸嗎?”
“随意。”翻譯從車上給了錢墨一把牧草,讓他去喂。
錢墨抓着牧草,走到小羊邊上蹲下來,小羊在他身邊嗅了嗅,怯生生地走過來,就着錢墨的手吃了起來。
錢墨忽然想,如果把房子買到鄉下的話,他也可以在院子裏養一只小羊,狗和羊也很配的。
他們在牧場裏逛了幾圈之後,天色忽然暗了起來。翻譯說:“這兒的天氣多變,可能是要下冰雹了,要把羊先安置一下。”
和負責人簡單交談了幾句之後,翻譯讓司機先送虞靖西和錢墨去工廠,他們處理完就馬上過去。虞靖西表示理解。
送他們離開的小車開得快了許多,二十多分鐘後,就把他們送到了工廠門口。
天還是黑壓壓的一片,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有冰涼涼的東西落到了錢墨臉上。
虞靖西伸手擦掉錢墨臉頰上化開的一點水珠,說:“下雪了。”
雪花忽然就在那一瞬間一齊落了下來。
下午逛完工廠已經三點多了,他們轉去辦公室就合同的細節進行讨論。
錢墨在法務方面幫不上什麽忙,呆得實在無聊,偷偷打了好幾個哈欠,被虞靖西抓了個正着。錢墨還以為虞靖西要瞪他,馬上正襟危坐,佯裝認真。但虞靖西沒有,他只是說:“去給大家買個咖啡。”
錢墨出去之後,收到了虞靖西的消息。
喜喜集團-虞靖西:你可以慢點買。
于是錢墨就在外面看了半小時的雪,才去一邊的自動售賣機買了幾罐咖啡。
晚上,牧場的人安排他們吃了飯,一行四人八點鐘左右才從工廠離開。回到酒店之後,虞靖西叫了法務去二樓咖啡廳連線國內的法律團隊,繼續過相關的條款。
錢墨獨自回了房間,遠程和手下幾個人對完工作進度。十點鐘不到,錢墨就把今天的工作做完了。他走到陽臺上去呼吸新鮮空氣。
從五樓看下去,地面上鋪着一層松松軟軟的雪被,天空裏還在斷斷續續地下小雪粒。
上海的冬天幾乎是不下雪的,錢墨長到27歲,只見過那麽三四次。每次太陽一出,薄薄的一層雪就化成水,流到下水道裏、滲進土壤裏,不見了蹤跡。
錢墨從兜裏摸出下午在自動售賣機買的香煙,點了一根,夾在手裏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片白霧。
隔着4個小時時差和10000公裏的距離,錢墨突然懷念起上海的雪。
——上海的雪很快就會消失,不會叫錢墨每次看到都回想起虞靖西溫熱的手指在臉上擦過,讓他的心悸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