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荒山村落
其實先行離去的楚钰寧當天并沒有離開隆濟府，她知道自己捆住郝大剛只能拖延片刻，因此進了城之後她就迅速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眼看着郝大剛風馳電掣般地進了城，又幾番來回奔馳苦苦找尋，她心中愧疚萬分，一遍遍地說着對不起。
待到第二天，見郝大剛沒有再來找尋自己，她才啓程離開。
這天楚钰寧緩步行至一個村莊，她發現這裏出奇地安靜，雖然有一群孩子，可他們個個面黃肌瘦，衣衫褴褛，都不說話嬉鬧，只是怯怯地看着她。她走向他們，他們吓得急忙後退。
見此情形，楚钰寧便自覺地跟他們保持了距離。她和顏悅色地問道：“怎麽只有你們？你們的爹娘呢？”
她話音剛落，原先掩着門的那些屋子裏瞬間就沖出來老老少少一群女子，急慌慌地把自家的孩子拉回了屋子并上了栓。
這突如其來的怪異一幕把楚钰寧看得傻了好一會兒。百思不得其解的她上前敲門想要問清原委，誰知一連敲了幾家都沒有人搭理她。
就在她再次敲門的時候，忽地又家家都開了門，一群女子個個手拿武器氣勢洶洶地沖了出來，說是武器，其實也就是菜刀扁擔鋤頭燒火棍之類的用具，甚至還有拿擀面杖的。這群女子滿臉敵意地看着她，看陣勢是要跟她決一死戰。
楚钰寧問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麽？在下與你們無冤無仇，不過就是路經此地罷了，何以引得你們如此怒容相向？”
那些女子個個形容憔悴，眼窩深陷，面色萎黃，頭發就那麽随意地松松挽在一邊，一個個都不說話，就那麽保持着打鬥的姿勢站着，看得楚钰寧越發納悶起來。
就在這時，忽聽旁邊屋內傳來沉悶的聲響，緊接着就是一個孩童帶着哭腔的呼喚聲：“奶奶，奶奶你別睡，快醒醒，外面有壞人，狗子害怕，奶奶……”
與楚钰寧對峙的其中一名女子立刻過去敲門道：“狗子，快開門，讓牛嬸進去看看你奶奶。”
聽了她的話，屋內的哭聲頓時止住，随即“吱呀”一聲門被打開，那個自稱牛嬸的女子快速閃身進了屋。
在牛家女子輕聲呼喚了幾聲“王大媽”之後，屋內傳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又是“吱呀”一聲，牛嬸搖着頭走了出來。
“牛家嬸子，王奶奶怎麽了？”一個女子問道，她問這話的時候并不轉身，就連視線都不曾離開楚钰寧，就那麽保持着随時要打鬥的姿勢。
牛家女子嘆了口氣，說道：“唉……還能怎麽，餓的，又暈過去了。我去給她煮點鹹菜水來。”說着她就要走。
楚钰寧叫住了她：“牛嬸，老太太既已餓暈過去了，光喝鹹菜水可不行。在下這裏有胡麻餅子，勞煩你煮成面糊喂她喝下。”
說着她就從包袱裏取出一張胡麻餅子遞給那牛家女子，可牛家女子只是看看她又看看胡麻餅子，并不伸手來接。
楚钰寧明白她對自己心存戒備，于是她手一甩把餅子抛了過去，正正好好抛在牛家女子的面前，她一伸手就穩穩地接住了。
在短暫的遲疑之後，牛家女子拿着胡麻餅子進了自家屋子，過不多久就端着一碗面糊去給王老太喂下了。
看着王老太悠悠醒轉，牛家女子松了口氣，沖着外面衆人喊道：“王奶奶醒了。”
聞言衆女子都松了口氣，而她們看向楚钰寧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楚钰寧問道：“各位嬸子，在下可以去看看老太太嗎？”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并無一人回答。
楚钰寧又說道：“各位嬸子放心，在下沒有惡意，只是去看看能不能幫她。”
衆人再一次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一名女子點了點頭，于是衆人給楚钰寧讓出了一條路來。
進屋之後楚钰寧發現這個屋子四面透風，屋內的陳設也極其簡單，一桌一凳一床一櫃，僅此而已。王老太正虛弱地躺在床上用驚疑的眼神打量着楚钰寧，一個約摸六七歲的小男孩則躲在牛家女子的身後，不敢擡頭正眼看楚钰寧。
這情景看得楚钰寧一陣心酸，她從包袱裏拿出僅剩的兩個炊餅遞過去，說道：“在下身上只有這兩個餅子了，你們拿去吃吧。”
一聽說有吃的，那孩子猛然擡起頭，一把就将炊餅搶了過去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牛家女子去竈臺邊給他倒了碗熱水，輕聲說道：“狗子，慢慢吃，來喝點水，小心別噎着了。”
那狗子只是埋頭吃餅喝水，一句話也不說，很快就連吃帶吞地把兩個炊餅消滅幹淨了。
一衆女子看得心酸不已，有濕了眼眶的，有輕輕搖頭的，還有小聲嘆息的。
楚钰寧默默地走出屋子，上馬去城裏買了許多幹糧和米面肉類等食材，又雇了幾輛板車拉到村子裏。
見她回來，女子們不再如剛才一般警惕，都直直地看着板車上的物品。
楚钰寧說道：“這些都是給你們的，拿去分了吧。”
牛家女子說道：“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可我們沒錢還你。”
楚钰寧說道：“這些都是我送你們的，不要你們錢。”
她的話音剛一落地，一衆女子就一擁而上，要不是楚钰寧躲得快幾乎就要被擠個趔趄。
之後楚钰寧又去買了衣物棉被等物品分給衆人，每一次都被她們哄搶，楚钰寧已經見怪不怪了。
就這麽來來回回幾趟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楚钰寧沒有到這些女子家借宿，而是在村外找了個茅草屋歇下。她給馬喂了些草料，然後拿出剛買的煎花饅頭打算對付一頓。
就在這時她看到有三個女子在門口徘徊，低聲交談着什麽，看那樣子像是想進來又不敢進來。她幹脆自己起身迎了出去，問道：“你們可是找在下有事麽？”
牛家女子說道：“那個，是這樣的，我們想請公子到家裏用飯。”
楚钰寧問道：“你們不怕我了？”
牛家女子說道：“公子是好人。”
楚钰寧笑了笑，說道：“謝謝你們的好意，在下這裏已經備有幹糧，就不去打擾各位了。”
牛家女子說道：“這位公子，謝謝你今天的慷慨解囊，我們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大夥兒就商量着給公子做頓飯聊表心意，還請公子務必賞臉。”
另外兩個女子也附和道：“是啊，公子，我們是誠心誠意來邀請公子的，請公子跟我們去吧。”
于是楚钰寧不再堅持，随着她們到了村子。只見露天的空地上放了十幾張方桌，桌旁放四條長凳，這些桌凳新舊不一，想來是一家家拼湊起來的。桌子上尚未擺菜，倒是不斷有人進出屋子端碗拿筷，一個個的臉上滿是歡快的笑容，與初見時的劍拔弩張完全不同。見楚钰寧到來，大家都紛紛跟她打招呼。
牛家女子安排楚钰寧在首桌坐下，說道：“公子，我們這兒還從來沒有全村人坐在一起吃飯過，也沒有大禮堂，只能委屈公子在屋外用飯了。如今天氣冷，為免飯菜冷掉，我們分了幾戶人家同時做菜，大家拼湊好了再上桌。請公子稍等一會，馬上就能好了。”
楚钰寧說道：“牛嬸太客氣了。對了牛嬸，怎麽不見孩子們呢？”
牛家女子說道：“孩子們還在屋子裏呢，他們都是小饞貓，若是放出來早了，那這些菜不等上來就被他們禍禍完了。”
很快地菜就全部上齊了，牛家女子沖着屋內喊了一聲：“孩子們，出來吃飯了。”
瞬間房門一陣乒乓亂響，孩子們歡呼着沖出了屋子直奔飯桌，你争我搶地找座位坐下，幾個女子忙着調停，還得忙着阻止他們動筷，這鬧哄哄的場面看得其餘衆人直樂。
待所有人都入座之後，牛家女子端起水碗說道：“公子，我代表大家敬公子。一來為我們今天的無禮行為向公子賠罪，我們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公子當做歹人，是我們有眼無珠。二來，是感謝公子對我們的幫襯。公子與我們非親非故，能如此慷慨解囊，救我們于饑寒之中，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們無以為報，只能來生再做牛做馬報答。我們這兒窮，沒有酒也沒有茶，只能以水代酒，還請公子多多包涵。”
楚钰寧也端起水碗，說道：“牛嬸客氣了，一點小事罷了，各位不必放在心上。”說着她喝了一口。
牛家女子也喝了一口，說道：“公子高義，又如此謙虛，實在令我們佩服。今日得遇公子，是我們的福分。來來來，公子快請趁熱用飯。”
楚钰寧說道：“各位請用。”
然而衆人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楚钰寧，并無一人動筷。楚钰寧知道她們都在等自己先動，因此她也不再推辭，拿起筷子從面前的盤子裏夾了菜開始吃。見她動筷，衆人這才紛紛開吃。
這頓飯吃得那叫一個風卷殘雲，任他什麽女子的矜持和形象全部抛卻一邊，不消一會兒的工夫，桌上的碗碟盤盞已經盡數空掉，就連一點湯汁都不曾剩下，竟如同舔過一般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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