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常征的執照考試一連兩天,內容涵蓋基礎醫學、科學社會學、健康疾病綜合知識,病情發展和治療結果的預判、處方醫囑等等。整個考試十六個小時在計算機上完成,包括将近五百道選擇題外加十三個模拟案例。

按以往國內的考試經驗,陶郁先入為主地認為選擇題容易,不會還能蒙嘛,一道題有一分半左右的時間,比高考還充裕。可當他看了常征的複習資料就知道自己天真了,一道選擇題光題幹就占半頁紙,介紹病人基本信息、症狀描述、還有歷史檢查結果,一分半陶郁連題目都讀不完。

模拟案例部分是真正對考生獨立行醫能力的考核,每個案例都從接診病人開始,要根據症狀和病史判斷病情,決定做哪些檢查,随後計算機會給出檢查結果,考生據此決定治療手段,定出複查期限,計算機會再次反饋治療後的複查結果,如此往複,直到最後考生決定在什麽情況下治療截至并給出後期複健醫囑。

這不就是模拟醫生游戲的升級版嘛,陶郁異想天開地問:“如果故意做出錯誤的治療方案,計算機會不會告訴你病人挂掉了?”

常征白了他一眼說:“計算機不但會告訴你病人挂掉,還會告訴你考試挂掉。每個病例背後都是一個病人,你想把病人玩死啊!”

“開個玩笑嘛!”陶郁對常醫生的較真兒不以為然。

考試結束後并不能馬上知道結果,要等三四個星期才會以郵件的形式通知查成績,然而這并不影響苦讀了N年的實習醫生們慶祝解放,除了要回醫院值班的,其他人都去了某個同事家開Party。陶郁原本想把常征送到地方自己回家,結果被對方連拖帶拽拉下了車。

“其他人也帶朋友來,放心吧,半小時後就沒人分得清誰是誰了。”

不會剛考完執照你們就忘了自己是醫生吧,陶郁心想,你們不會嗑藥吧?!

跟在常征身後,剛一進門陶郁差點被震耳欲聾的音響聲給掀出去,放眼一看還以為到了盤絲洞,屋裏光線昏暗,到處可見彩帶槍噴出來的五顏六色的效果。客廳裏的景象讓陶郁瞬間想到四個字——群魔亂舞。有人摟着一副教學用的骷髅骨架大跳豔舞,骷髅身上套着醫生服,而跳舞的人上身衣衫盡褪,脖子上挂一條領帶,極是投入。旁邊的人有捧場的,有自己跳自己的,有拿着手機拍照的#黑歷史是怎麽來的#

陶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想高考結束燒個書什麽的簡直弱爆了!常征的同事他認識幾個,其他的沒說過話也臉熟,一個個平時嚴肅正經,此刻都有種扒了皮原形畢露的感覺。

他媽的土地改革農奴翻身,也不過如此吧!

陶郁見常征端來兩杯長島冰茶(烈酒),猶豫着接過來說:“還要開車回家。”

音樂太吵,常征完全聽不到他說什麽,看口型大概猜到他擔心酒駕,于是貼在他耳邊大聲說:“沒關系,留在這過夜,明天早上回去。”

陶郁看他一眼,也大聲道:“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夜不歸宿了?”

“不然幹嘛讓你留下!”

瘋狂的音樂結束後換了個鼓點更強的,原本聊天的人也情不自禁随着節奏搖擺。

常征把兩人的杯子放到一邊,問陶郁:“你會跳嗎?”

陶郁笑了一下沒回答,酒勁上來索性放開跳了一段,腰部靈活帶着韌勁,漸漸有人靠過來在他周圍跟舞,不時響起的口哨聲讓他恍惚以為回到北京某個俱樂部。

一直到音樂結束他才留意到常征不在身邊,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對方站在人群外和人說話。他反省了一下,懷疑自己剛才有些得意忘形了。

陶郁撥開人群走過去,常征遞給他一杯冰水,旁邊的人舉杯恭維:“Nice dance!”

“Thanks.” 陶郁知道那個人叫Jeff,跟對方碰了碰杯。

那兩人又聊了一會兒,陶郁隐約聽他們在說什麽病人投訴的事。

常征拍拍Jeff的背開解道:“No big deal. Just et it.” (譯:不是大事,忘了它吧。)

對方無奈地點點頭。

等人離開後,陶郁忍不住問:“什麽事?”

常征說:“這家夥最近去産科幫忙,被一個産婦的丈夫投訴了。”

“因為什麽?”

“産婦是墨西哥人,不會說英語。英語裏讓産婦用力說‘push’,用西班牙語可以說‘puja’。Jeff不知道跟誰學了幾句西班牙語,發音可能不标準,一直朝産婦喊‘puta, puta’,被那女人的丈夫在産房裏揍了一頓,事後還被投訴。” (注:西班牙語裏‘j’發‘h’的音。)

陶郁好奇地問:“西班牙語‘Puta’是什麽意思?”

常征想笑又忍住了,半天才說:“蕩婦。”

陶郁一口水差點噴出來,學好外語果然很重要。

屋裏又喧嘩起來,一群人不知在玩什麽游戲。常征拉着陶郁退出人群,側頭問:“剛才跳的什麽舞?”

“好看嗎?”

“性感。”

陶郁笑了笑說:“以前在北京時跟一個跳民族舞的男孩學的,據說混合了高山族腰舞的特點,手上還有動作,我沒記住。”

“以前的男朋友?”常征問。

不知是周圍狂歡的氣氛還是對方直白的問話刺激了陶郁,他勾起常征的脖子,貼在他耳邊說:“就是個朋友,玩的時候認識的。” 隐約記得那時和魏玮好像吵過一架,魏玮懷疑他跟那個男孩有什麽關系,很久遠以前的事了。

放開常征,陶郁看着眼前這夥大概這輩子沒這麽瘋狂過的醫學博士們,感覺自己有點精力不濟,掏出車鑰匙晃了晃說:“咱們還是回去吧,我沒喝多,能開車。”

常征也覺得衆人有點解放過頭了,他拿過車鑰匙找到Jeff,對方是搭別人車過來的,常征拜托他明早把自己的車開回醫院。

從房子裏出來,感覺世界一下安靜了。常征給出租車公司打了電話,兩人就坐在馬路邊等車來。郊區的夜晚跟城裏不同,天黑了路上一個人也沒有,車子都少見,只看到草地上螢火蟲一閃一閃發出微弱的亮光。

“陶郁……”

“嗯?”

“現在的生活會不會讓你覺得無聊?”

這話有些耳熟,陶郁想起魏玮以前也問過類似的,“成天出去玩,你是不是覺得跟我一起很無聊?” 真奇怪,那人明明都沒打算跟自己有什麽未來,還管他跟誰玩。

有了從前的經驗,陶郁下意識想說“不會”,可擡頭看常征時,發現對方眼裏并沒有不滿的情緒,想了想他老實說:“現在過得很踏實,但每天重複同樣的事,有時也覺得單調。以前在國內朋友多還能調劑一下,這邊沒什麽能玩到一起的朋友。”

“和我玩不到一起嗎?”常征問。

“咱倆已經天天在一起了,這跟朋友玩不一樣。再說你上班已經挺累了,休個假在家歇着也是應該的。”

常征沒再說話,他想起陶郁有時開玩笑問他“為什麽找我”、“怎麽知道我跟你合适”,他對這種患得患失的問題不以為然。仔細想一想,對方這樣問是對他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生活不能總是處在激情當中,當日子開始平淡地重複,他們會不會對彼此失去興趣?

遠遠看到出租車朝這個方向開過來,常征把陶郁從地上拉起來說:“戀人也可以是朋友,我們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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