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陶郁對常征的提議不以為然:“我不是說跟你玩沒意思,但是感覺跟朋友不一樣。跟劉京陽打球打急了,我能逮什麽說什麽,轉眼又好了。跟你打球我能問候你大爺嗎?就算你不急,我還有心理陰影呢。”

常征不太能理解:“你打球跟我大爺有什麽關系?”

“沒一毛錢關系!”陶郁無奈道,“這只是一個比方,跟好朋友可以什麽都不顧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跟戀人再親密,有的話也不能随便說,傷感情。跟朋友出門,想去哪一招呼,愛去就去,不愛去拉倒。跟你出門,我得想想你是不是願意去,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得換個時間……你那樣看我幹嘛?我沒說不願意跟你出去,我的意思……”

“我明白。”常征靠在床頭,一只胳膊枕在腦後說,“我沒有想取代你朋友的位置,我只是不希望你覺得生活平淡無聊,如果你覺得沒意思又找不到合适的朋友玩,我們可以一起做點什麽。”

“做什麽?”陶郁斜眼看他,忽然翻個身靠過去,伸手調暗燈光說,“做點跟朋友不能做的?”

常征伸手緩緩揉着他的腰問:“你能不能再跳一次那個舞?”

“你能不能在這系條領帶?”陶郁手指劃過對方的脖子。

“電視櫃下面的盒子裏有一副骨架,要不要裝上?”

陶郁:“……算你狠!”

接下來的一禮拜,常醫生放棄了研究戀人和朋友的辯證關系問題,但顯然沒打算放過陶郁,他找來各種娛樂項目企圖占據對方所有可能的無聊時間。

陶郁每天從污水廠回來累得要死,實在受不了這種“貼身盯防”戰術,終于在某天晚上爆發了。

“我說咱們非得玩‘大富翁’這弱智游戲嗎?”陶郁忿忿地甩掉手裏的“假鈔”,“要玩也在電腦上玩啊,還能炒股,這推個小車買地數鈔票有什麽好玩的?!”

常征這幾天被他挑三揀四搞得也有些火大:“教你下國際象棋你嫌費腦子,玩橋牌你說我不讓着你,大富翁不用你動腦子,你又抱怨運氣不好買不到地!你還炒股?你算得過來賬嗎?”

“常征!”陶郁跳起來,轉了一圈想找什麽東西發洩一下,最終轉身沖進卧室狠狠甩上門,客廳牆上的裝飾畫被震得一跳,摔到地上。

屋裏屋外兩個人都安靜了。

常征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清理地上的碎玻璃。陶郁拉開門,靠着門框看他蹲在地上,用雜志将玻璃碴撮成一堆。

“您的手金貴,還是我來吧。”陶郁說着彎腰推他。

常征不說話,較着勁繼續手裏的活。

陶郁嘆口氣說:“我錯了行嗎?咱們玩橋牌吧,比大小我會。”

“你沒錯。”常征聲音僵硬道,“是我的方式不對,你想玩什麽告訴我?想去外面嗎?”

陶郁無奈道:“我真沒那麽大瘾,我累一天了,你也累一天了,咱們就跟從前一樣你看你的筆記,我整理我的數據,到點睡覺行嗎?”

常征把碎玻璃撮起來,連着雜志一起倒進垃圾桶,背對陶郁說:“行。”

之後的兩天,陶郁明顯感覺到對方在冷處理這場毫無預兆的争執,其實連争執都算不上,壓根兒也沒吵起來,但就是讓人心裏不痛快。陶郁有些心虛,畢竟常征是為了陪他,顯得自己有點不知好歹,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拍對方馬屁,可總拍不到點子上。

“這還沒完了?”兩天後陶郁終于開始不耐煩,心想我就摔個門,至于這麽小心眼嗎?于是單反面将冷戰升級,當天晚飯也沒做,從污水廠回來直接把車開到醫院,車鑰匙丢給常征,自己跟同學去學生俱樂部打保齡球去了。

玩到十一點多,陶郁才搭別人的車回家,進門發現客廳裏亮着燈,常征坐在沙發上看筆記,等他回家。

陶郁有些心慌,那一瞬間讓他想起魏玮,想起那些隔三差五的争吵,想起對方曾經責問他到底想不想在一起。有些事情就怕回頭看,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那段關系裏付出的也許沒有想象的多,而對方的處處保留,也未必沒有自己的責任。

此時站在客廳裏,陶郁等着常征發火,可對方擡起頭看了看他,只是說:“下次把手機開着,打電話我去接你,太晚了這附近不安全。”

“駱豐送我回來的……”陶郁下意識解釋道,“都是系裏的同學,明天過節,大家約好今晚去玩……”

常征起身走到他面前,陶郁不由自主往後退了半步,對方卻伸手把他摟住了。

“你說的對,戀人取代不了朋友,你需要自己的空間。我不想讓你覺得生活無聊,結果反而把你推開了。”

陶郁嗓子裏發堵,好一會兒才說:“其實跟他們打保齡沒勁,水平太差。”

客廳裏昏黃的燈光照在兩人身上,在牆面投映出重疊在一起的虛影,常征低聲說:“古希臘有個人說愛是一個靈魂住在兩個身體裏,我覺得這話其實說反了,戀人是一個人兩個靈魂,再親密的融合,也是兩個思想,有各自的半邊世界。”

陶郁收緊手臂,靠着對方肩膀,透過陽臺門向外看,遠處有星星點點的慶祝煙火綻開又轉瞬熄滅,就像那些激情的時刻,你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來,但是知道它一定會消逝。不變的只有太陽每天升起落下,是習以為常的平淡,也是不可或缺的滋養。

第二天是美國獨立日,兩人趕清早的飛機去了紐約。

常征的父母家在曼哈頓上東區,陶郁剛來美國一年,也聽說過區號10065是全美房價最貴的地方。

“你不是說你父母的工資都用來做慈善了嗎?”走在公園大道上,陶郁感覺內心裏飄過一朵雲,罩在“常大善人”的光輝形象之上。

“這是我祖父來美國時買的,那時房價還沒這麽貴。”常征解釋說,“我小時候住在皇後區,後來祖父母去世,我父親繼承遺産就搬過來了,這裏離長老會醫院和我媽的診所很近。”

說話間,常征在一棟四層公寓樓前停下。跟周圍的高層相比,這座樓占地寬廣,無論是暗紅的石頭牆壁,還是臺階兩側的雕花欄杆,又或者高臺階上的厚重大門,都帶着上世紀早期的印記,有種時間錘煉的老于世故的魅力。

“你家住幾層?”陶郁問。

“頂層。”常征在電子鎖上按下古羅馬字體書寫的“FOUR”。

陶郁發現每層都只有一個按鍵,好奇地問:“每一層還雇個人負責開門麽?”

常征沒回答,對講機裏響起悅耳的女聲。

“Hello——”

“媽,是我。”

電子鎖發出“嘀”一聲響,大門随即彈開了一道縫。

常征拉開門,回頭看陶郁仰頭望天不知道在幹什麽。

“看什麽呢?走了。”

陶郁正沒出息地數窗戶,不可置信地問:“這一層只有一戶?”

卧槽光正面就有八扇窗戶!

常征點點頭。

“這一年得多少地稅?”

常征想了想:“跟我四年貸款差不多。”

陶郁:“……”

他媽的以後再也不相信常醫生哭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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