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殺太子
三月初三休沐,天朗氣勻。楚今朝正在院子裏寫字,忽聞有皇命到來。一個太監帶着兩名侍衛大搖大擺地闖了進來。令牌一出,只一句“皇上有命,宣楚今朝進宮見駕。”二話不說,押了他就走,連收拾的時間都不留給他,徒撒了滿地的白紙在青青院落裏。
在被押上馬車前,恰遇連休沐都不放過他的霍穎光。
霍穎光今日倒是一身黑色輕裝,扛着紅纓槍大搖大擺地就出現了。一見宮使侍衛這陣勢,他手一擡就上來問怎麽回事,卻忘了手裏還握着紅纓槍,這下直接被當成幹擾天使辦事了。
好在宮中侍衛都認得他,出示令牌表示皇命在身,也沒出什麽亂子。霍穎光一瞧,一雙大眼又圓圓地瞪起來了,瞅着楚今朝質問:“你做什麽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啊!
楚今朝笑了笑,答道:“我也想知道啊。”
雖是這麽輕松地說着,他心裏卻着實憂懼。朝中大事向來輪不到他參與,雖然三天兩頭有人彈劾他,與誰誰男子關系暧昧,但段君銘在這一點上卻是站在他這邊。且自第一次吓唬他,提出想占他為男寵,第二次威脅他,讓他去“獻身”,此外,段君銘并沒有再表現出什麽關注。
鑒于此,若有事能讓段君銘如此來勢洶洶地來宣他進宮,那就只可能與嘉和太子有關了。
那張布告張貼後,盛京城各城門處就已經不動聲色地盤查進出城的小孩了。難道嘉和真的來投奔他,結果被段君銘抓到了?
霍穎光收起了長槍問侍衛:“你們真是宮裏派來拿他的人嗎?可別搞錯了!這家夥我天天盯着,沒出什麽亂子!”
楚今朝聽他這麽說,忍不住笑了笑。有沒有出亂子,他比誰都清楚,段君銘也比誰都清楚。拜霍穎光上次的追殺所賜,如今他再也不敢因為貪圖清靜而單獨尋小徑走了。他回京所引起的騷動,在衆人一致将他踩到腳底下後,也因他沒什麽反應,而漸漸失去了趣味。半個月多後的現在,他就是走在大街上,除了偶爾多收幾個白眼,基本也能被當成路人了。所以,現在的他,上朝當值,散值後穿過集市,一路回到城東的小宅。有時候經過茶樓,趕上說書,還可以停留一會,在裏面喝茶聽書。他獨來獨往,行事磊落,衣食住行一目了然,任那霍穎光眼珠子瞪下來也找不到什麽瑕疵,更別說那些一直隐藏在暗處秘密監視的人了。且只要段君銘還不想殺他,其他真有想下手的,自有人收拾,用不着他操心。
這種情況下,他即使想惹,也惹不出什麽亂子啊。
馬車停在宮城東門,再從東門進宮,沒多久就見到了段君銘。段君銘正站在一片斷壁殘垣中,伏在一面燒黑的紅牆跟前,擡手在牆上刻着什麽。聽到侍衛來報,他朝刻字的地方吹了吹,結果像是把刻下的泥灰吹進了眼裏。他退後兩步,不斷地眨着眼,一只手想去揉,又不敢揉地懸在眼前。
那模樣……
很天真,很爛漫。
但楚今朝卻是嗖地涼下了心來,半點不覺得他“天真爛漫”。他這模樣越無辜,越說明了他的虛僞與殘忍。
段君銘所站立的地方,正是“德仁殿”的舊址,當初承宣帝就是在這裏縱火***。段君銘侵占皇宮後,只整理了別處,德仁殿卻一直保留着當初焚毀的舊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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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今朝完全沒想到竟會見到這樣的“德仁殿”,傷感之餘,卻在下一瞬立刻明白了段君銘的心思:他留着這座焚毀的“德仁殿”,是為了紀念他的戰利品。
這段君銘——實則一直記恨着啊!當初厚葬承宣帝,恐怕只是為了以示新君寬厚,是收買人心的手段罷了。
隐約裏,楚今朝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但這當時,他來不及去深思。想起被逼自殺的承宣帝和易皇後,他緊咬着牙關忍着眼眶的濕潤,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好不容易才穩住了情緒,恭恭敬敬地向段君銘行了個跪拜禮。
“微臣楚今朝,叩見陛下。”
段君銘揉着眼睛,看也沒看他一眼,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宮女很快拿來了濕毛巾,幫他把眼裏的沙子弄出來了。他紅着一只眼睛,單手一揚,一道利光就朝他方才刻的紅牆上飛了過去。楚今朝不自覺地随着那道光看過去,只見一把小刀正釘在牆上,旁邊隐約的字跡,正寫着:“三月初三,殺穆嘉和。”
今天正是三月初三。楚今朝心一驚,松開的雙拳不自覺地又握緊了。
“楚卿,翰林院的差事,做得怎麽樣?”段君銘已經走出了斷壁殘垣,撣了撣衣擺上沾的灰塵,坐回宮外早準備好的華蓋下。
楚今朝不知現下情況,不知他的意圖,只能順藤回答道:“謝陛下關心,甚好。”
段君銘端着一杯熱茶,悠閑地啜上一口,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咦,楚卿怎麽紅了眼眶?難道也有沙子吹進眼睛裏了?”
楚今朝略略低頭,避開他的視線,心虛地回答一個:“是。”
段君銘笑了笑,沒有繼續追問,将茶杯擱回旁邊的小幾上,道:“原來如此。朕還以為楚卿舊地重游,感傷故主呢。”
楚今朝垂手低頭,默然不語。不一會,瞥見一雙白底金邊的龍紋靴子進入眼簾,停在了他面前,然後聽到靴子的主人道:“當初楚卿以性命換了朕的翰林院修撰。如今既然修撰做的甚好,那麽,禮尚往來,朕借用一下楚卿的性命如何?”
楚今朝心中微顫,問:“不知陛下要怎麽個借法?”
段君銘微微一笑,伸手擡起他的下巴,着手處肌膚柔膩,近裏又瞧那蜜色薄膚下血管分明,在陽光下幾乎呈現透明。他眸光略縮,又覺厭惡,不自覺地皺了下眉頭,但仍舊維持着臉上溫煦如春,眼裏乍然含冰,道:“帶上來。”
楚今朝轉過眼珠看去,眼角瞥見兩個侍衛帶着一個身形瘦小的人朝這邊過來。那人頭部被黑布罩着,身上衣衫已亂,多處傷痕,想是受過不少虐待。此時,正筋疲力盡地耷拉在侍衛的臂彎裏,被他們半拖拉地帶上來。
侍衛在段君銘的示意下取掉那人頭上蒙的黑布,一張蒼白的小臉露了出來。
那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額頭淤青,唇邊還有幹涸的血跡。眉眼間殘留着青澀,卻已沒有了一般同齡人的稚氣。他被侍衛放下後,就癱軟在了地上,很艱難地眨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爬起來。
楚今朝在看到他的臉時,心房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頓時明白了段君銘的意圖。他轉回眼珠盯着近在眼前的段君銘。段君銘仔細地盯着他每一寸表情,于此似乎很滿意他的反應,歪挑一邊嘴角,然後放開他,又坐回華蓋下去了。
“楚卿認得他嗎?”
楚今朝緩緩拉長視線跟着段君銘,心中念頭千萬,走馬觀花地閃過。
這孩子,長得很有幾分像承宣帝,段君銘想必是把他當作嘉和太子了。他若裝作不知他的意圖,那也太假了。但很可惜,他不是。嘉和太子長得更像母親一些,尚未長開的臉,宜男宜女,很漂亮。
這個孩子無法為自己的身份辯解,只要他稍微表露一點點驚訝擔憂的表情,段君銘一定會認為這孩子就是太子。那麽,真正的太子就安全了。
他應該這樣做,而且,這孩子已經沒了半條命,他就算多殺個人也沒什麽。反正他早被當作賣主求榮餓了,段君銘想讓他表明衷心,他就表給他看。這樣,他自己也安全。
上上之策。
但是……
楚今朝閉了閉眼,淡然地搖頭道:“回陛下,微臣不認識。”
他說不認識,段君銘反而會認為他是欲蓋彌彰,不僅害了這孩子,也害了自己,讓段君銘以為他還心向着舊主。下下之策啊。
“是嗎?朕還以為楚卿乍見故主,會感激涕零呢。既然楚卿不認識,那就好辦了。省的朕還要操心讓楚卿殺故主是不是太不近情理了。”
楚今朝正思索着,能否以這下下之策,賭那段君銘夠聰明,他反而能以進為退。卻萬萬沒料到,段君銘根本意不在此。他錯估了他。段君銘不是叫他來認人的,是叫他來殺人,同時也被殺。
他若殺這孩子,這孩子死。他表了衷心,卻也是推自己到了死地。
他若不殺,更表明這孩子是太子。而他抗旨不尊,心念舊主,必死無疑。
這就是段君銘所說的“借用一下楚卿的性命”。他想殺的,從來就不僅僅是太子。太子被抓,他這個魚餌沒有了利用價值,當然是死。
但是,段君銘剛赦免了他,還封了他官位,要殺他必須有個名正言順的說法。且以他如今一國之君,要維持他在天下人面前的寬厚仁德之形象,斷不能親手殺害前朝太子。他楚今朝,就是最好的借刀之人。
“陛下,他不是嘉和太子。”現在說這句話,不知道他會相信多少,楚今朝沒有把握。
段君銘沒有說話,無論楚今朝是揚眉冷對,還是低眉順眼,他都只微微一個笑容,重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然後,他輕輕擺手,一個侍衛随即走上前來,遞上一把刀給了楚今朝。
前朝太子,寧枉勿縱。他說多少,他信多少,全都沒用。
如此草菅人命,如此心狠手辣,連個小孩都能折磨至此了還不放過。
好像有什麽東西幻滅了。
楚今朝閉了閉眼,伸手握住了侍衛遞過來的刀,刀身明晃晃。
他幾乎能看到明天,全國再次通告,适蒙聖恩的楚今朝賣主求榮殺害了投奔他的前朝小太子。大中朝可以接受有過之人,卻絕不留不忠不義之人。
刀光如水,清晰地映照着他如水沉靜的雙眸。
也好,他死了,這個太子嫌疑也死了,那麽真正的太子就從此安全了,他也可以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虐戀故事進行到底:
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o(∩_∩)o
等待第一個來跟我說話的人,等了這麽久。卻原來,早在那麽久以前,就已經有了映雪的手榴彈。我居然一直都忽略着,一直沒有說謝謝(*^__^*)
謝謝映雪!
哈哈,虐戀結束,happy endi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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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醞釀好久的虐戀氣氛,叮咚親的留言沖淡了。哈哈,沖得甚是喜歡啊!也好也好,HE,HE,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