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妖孽

剛讨好完,如今見自己不生氣了,就又來撩撥?楚今朝沒好氣地睨了段懷越一眼。

他這一眼無所謂,那眉角處也不過一絲嗔責,卻是看得段懷越心頭發癢。越與楚今朝相處,他就愈是覺得他真有那股子“麗色”。那偶爾不經意的風情流露就連他都有些異樣的感受,像是螞蟻爬過心頭,撓得癢癢的。如今就只這麽輕一蹙眉,便浮起嬌俏,也就越發相信他與穆玄景之間的秘情禁戀。他索性別過頭去,來個眼不見為淨,轉而去看那逐漸西沉的落日,想着剛才那句弱水三千。

塔頂風大,将他的衣帶吹了起來,飄到楚今朝眼前。段懷越的服飾穿着向來講究,無論黑色灰色還是藍色白色,莫不是以純色為底,看起來樸素低調。但細究去,領口袖口腰帶處莫不是華麗精致的繡紋,衣服的剪裁樣式也絕對不是一般的做工。不止是大富,且絕對出自于大貴之家。

姓段。

“說起來,還真有件段兄該開心的事。”撿起落在臉上的腰帶,楚今朝拿手摸着那白底邊上以月白繡線繡着的雲紋圖案,緩緩地道:“今日早朝上,皇上任命段丞相為秋試主考官。”

早朝上聽到這個決議時,楚今朝站在龍椅階下,面上無波,心底卻咬碎了滿口銀牙,罵了段君銘上數三代祖宗。開朝第一場科試,是皇帝培植人才勢力的最好時機,他竟然拱手相讓,讓給丞相當。殊不知,到時候天下仕子,皆成段啓慧的門生。段啓慧權傾朝野,其子亦手握重兵,到時候想拉他下臺,易如反掌。

段懷越挑了挑眉,回頭來俯視着身邊那張清秀的臉,淡淡然地,看不出情緒。夕陽如金,薄薄地罩了他一層,面鑲暖色,總能看出平日清秀底下的一絲嬌俏。

段懷越最喜看他這時候的模樣,總覺得這才不枉他“禍國男色”之名。明明言談舉止都是男人,但卻不知為何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一股勾人的女味兒,不似宮中太監的不男不女,更別提那小倌館的粉味做作,仿佛生就這種宜男宜女的面相與氣質。

妖孽啊!段懷越心中想着,明明容貌相去甚遠,竟然越看越美,近來甚至覺得風姿絲毫不輸于以男勝女美著稱的段懷瑾。莫非那前朝穆玄景也是看到了他這時候的模樣,才被他的“妖孽”所迷?又或者,難道自己其實也好男色,故看男人的眼光不同?哪日把他與段懷瑾放在一起比對一下,不知誰勝誰負?

心中随便漫想着,面上不自覺地露出微笑,開口回答他剛才的話語。“楚兄為何以為愚兄聽到這消息會開心?愚兄南來北往,走的是‘士農工商’裏最底層的商路。天下仕子出自哪家門生,跟愚兄有甚相關?還是說,楚兄能幫忙在其中指點出一條生財之道?”

這戲演的還真是敬業。楚今朝笑答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能有什麽生財之道。倒是段丞相為秋試主考官,屆時天下仕子自然皆出段丞相之門。段兄與丞相同姓算同宗,所謂與有榮焉,怎麽不是個開心事兒?”

段懷越灑開扇子,故作風流地搖了搖,道:“跟丞相同個姓有什麽了不起的?愚兄還姓了這大中國的國姓呢,說不得還能攀得個皇親國戚,也沒贏了楚兄多少尊敬。我要那個‘與有榮焉’做什麽?”語畢,甚覺遺憾地帶了點哀怨。

這意思是,若沒他的尊敬,連皇親國戚也不屑了?楚今朝低低地笑了笑,丢開他的腰帶,也撐起了身子,與他并排而坐。望了望遠處飄渺的青峰,餘晖漫天。近處鳥在枝頭叽喳着,呼兒喚女地歸巢。

良禽擇木而栖。連鳥兒都有巢啊,就不知他的巢要築哪枝好,段懷越的巢又是哪裏的?

心思一掠而過,他收回視線轉頭望向身邊的人,他語帶不屑地道:“今朝官位雖低,但幾個皇親國戚還是認得過來的。‘懷’這一字輩,段氏一族裏能沾上皇親國戚的也就段懷瑾、段懷真和段懷寧。段兄名越,又攀得了哪個皇親國戚?其他旁系遠支的段氏,不提也罷。”

他嘴角含笑,鼻孔哼氣,真正是一副現實嘴臉,就是要鄙視段懷越不過就是那不值一提的“旁系遠支”。末了,還扔過去一根不知從哪裏拔起來的草根,以表輕慢不屑,但輕慢裏卻很留意地觀察着他的反應。

Advertisement

段懷越追着那草根垂眸,對着用力吹了口氣,那草根就怏怏地在他面前掉落,落到了他潔白的衣衫上。他随手撿起來,盯着瞧,邊瞧着邊煞有介事地搖頭嘆道:“唉,投之以珠玉,竟然報我以草根?愚兄有心送個‘奇貨’讓楚兄‘可居’,可惜有人有眼不識珠玉。段家那幾個皇親國戚,還夠不着愚兄的眼簾。”

聽他口氣頗大,楚今朝微怔之下,在腦海迅速過一遍,未果。但他也深知不能太着痕跡,一試試不出來,也就點到為止。這段懷越的真實身份,他總有一天會找出來的。當下,他伸手過去,要把丢過去的草根搶回來。

段懷越眼尖手快地避開去了,嚷嚷道:“不是吧?楚兄,做人可要厚道哇!現下連個草根都舍不得了?”

楚今朝道:“既然有人嫌棄我的草根太微不足道,我不收回來,難道還繼續給人嫌棄?”

段懷越聽言,看了看楚今朝,又往手上那原本想要扔掉的草根望了一眼,緊接着小心翼翼地往懷裏收了去,還寶貝地按了按胸口,道:“貼胸收藏。夠意思了吧?楚兄就是給根草,愚兄也當個寶。”

楚今朝原本是跟他鬧着玩,見他這般認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再瞧他對那根随意在瓦上摸到的草根那般小心,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耳根處有些發熱。遂撩了撩耳朵處垂下的頭發,轉望他處。

那夕陽餘晖竟在不知不覺間落盡了,只剩下視野盡頭的青煙。

一時寂寥,他禁不住又惆悵了起來。若段懷越真是個簡單的商客,那帶着小冕跟着他去走商也沒什麽不好。段君銘不務政事,心胸狹窄,這個皇帝當不了多久了。反觀段啓慧,年歲比他長,經驗能力都比他足,如今少的就是他打天下時挂名的威望。但假以時日,若段懷瑾消滅了北江大興,待他凱旋之時,段君銘還有什麽威望優勢?但若段氏父子真生異心,段君銘也不是好惹的。如果他父子無二心,段君銘就一定能坐穩這個皇位嗎?恐怕,到時候勢必又是一番動亂。

這種情況下,若小冕以嘉和太子的身份現身江北……

但在那之前,得保住性命要緊啊。

楚今朝如今已是矛盾到了極點。他辛辛苦苦走到如今,卻發現竟然是一條死胡同,還不如當初以逸待勞來得暢快、走的輕松。

“楚兄?”段懷越的聲音陡然響在耳邊,“想什麽突然出神了?”

楚今朝攏了攏思緒,斜眼望着他,嘆道:“我為官多年,官場總是不快活的時候多,快活的時候少。瞧段兄走商倒是逍遙自在,若我也辭官去走商,是不是也可以簡單很多?”

段懷越眼睛一亮,本來就只有眼睛出色的臉陡然添了一層光彩。他欣喜地道:“當真?”他可從未見楚今朝對經商表現出絲毫興趣。

楚今朝本是無聊陡升閑念,随便閑話提了一提,不料段懷越竟這麽感興趣,不覺納悶了。段懷越又不是真的商人,這麽高興做什麽?心念一轉,便順水推舟道:“若能遠離盛京,遠離朝堂,天地之間逍遙快活,有何不可?就怕段兄嫌棄我只是一個酸腐文人,不懂那經商之道。”

段懷越笑道:“楚兄若真有此念,又有何難?兄弟我其他的不會,對這經商之道卻也有點研究。有什麽不會的,我來教你!你我兄弟二人攜手,賺足這天下財富,定是人生一大快事!”

真同意了?

楚今朝有些傻眼,随即掩飾住,道:“倒也沒那麽大雄心。只要能果腹不饑,又能浪游天下,若還能有點閑錢,幫助幾個需要幫助的人,則人生無憾矣!段兄若果真不嫌棄,小弟我明日就去辭官,拜段兄為師,學那經商之道。”

楚今朝本來只是試探,但話說出口,腦海藍圖一出,天高海闊中,一馬暢游天下,交易之間天下財富盡在手中,竟真覺得那畫面值得期盼向往。

若無那許多牽絆責任,自由自在于天地間暢游,那是何等快活!

“好,君子一言!”段懷越顯然比他對此更為激動向往,一拍大腿喝道,“咱明日就開始!人生難得一知己!愚兄……”段懷越說到此處,忽然愣了一愣,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住口了。

楚今朝挑眉,故意道:“怎樣?”

段懷越勉強拉開嘴角将之前未竟之語補完:“真是開心極了。”

楚今朝哼了一哼,道:“我可沒聽出段兄是真的開心。”

段懷越望了他一眼,緩緩收起之前的欣喜之心,道:“愚兄開心絕無半分作假,卻怕今朝诓我。今朝從未有此心,卻為何突生此念?當初不是今朝以性命相賭求來的官職,為何說棄就棄?”

是啊,以性命相賭求來的官職與機會,卻沒料到跟錯了莊家,不但沒贏到什麽,還賠光了底本。再不殺出,恐怕交出去的這條性命都收不回來了。

縱然心有苦悶,但這些事實與念頭,楚今朝卻不能說得太清楚,于是只撿了能說地道:“我诓你做甚?逆流而上者,總難免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又不是什麽聖人,力不足時,自然便想要退縮了。也不瞞段兄說,在段氏的朝廷與當初承宣年間相比……難為太多了!”

這話其實也已經大逆不道了。不過段懷越自己不忌諱說段氏朝廷的壞話,楚今朝索性就遂他的意偶爾點到為止地向他表示對朝廷的抱怨,以示對他信任。

一般而言,段懷越總是會表達他那種“朝廷嘛,官員嘛,有問題才正常,沒問題就不正常了”的态度,但這次聽到他把段氏與穆氏來比較了,一反常态地似笑非笑道:“穆氏有穆玄景寵着楚兄,想做什麽自然好辦。段氏嘛,哼,莫非就因為段君銘沒有罩着楚兄,就讓楚兄心生退念了?”

一番話,說得楚今朝啞口無言,吶吶半天沒個言語。雖然并不是因為靠承宣帝寵着才能辦事,但這會被段懷越這麽指出來,倒真像是那麽回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