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懷柔
暢想着遙遠的未來若真有一天,東西往來,南北貫徹,國泰民安,天下大同……楚今朝兩眼發光,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段懷越的心卻是一點點地沉了下去,閉了閉眼,喃喃道:“就是說,無論如何,你都不願意離開。你不是把命交給了段君銘,而是真的用命換了個官來做。做官有什麽好的?”替別人操着心,還要承受別人的罵名。做好了沒人感激,壞了倒是一堆髒水。壞官被人罵,好官自己苦,聰明人就該穩穩妥妥地掙自己的錢,過自己的潇灑生活,悠哉一生。
楚今朝沒聽清楚他的低聲自語,從神往中清醒過來,現實與那夢想差得實在是太過遙遠,甚至一刻鐘前,他還因此而被人追殺,怎麽可能輕易實現自己的夢想?
“楚今朝——”
默默無聲間,空曠的街頭隐約傳來遠處的呼喚,且在不斷地靠近。楚今朝一聽,正是霍穎光的聲音,不覺大喜,回頭朝段懷越合拳拜別。
“段兄,多謝今晚救命之恩,就此別過。”言罷轉身欲走。
段懷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最後道:“不急,我也正有事想要問問霍将軍。”
楚今朝點點頭,揚聲朝霍穎光的方向回了一句:“我在這兒!”不多時,霍穎光就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了,邊跑還邊問着:“你沒事吧?”
楚今朝笑答:“有事還能好好在這兒?今夜真是多虧了霍将軍!”長鞠一躬,深表感謝。
“霍将軍怎麽知道今晚有人要殺楚兄?”不等霍穎光回答,段懷越搶着發問。楚今朝正也有此疑問,故跟着點點頭,等待霍穎光的回答。
霍穎光把紅纓槍往地上一拄,道:“嘿,還不是多虧了皇上讓我去禁苑保護太後。今晚我安排好晚間守衛後,正要交差回家,看到幾個人鬼鬼祟祟地潛進聖依姑娘的寝殿。我本來要去捉拿他們,結果反而聽到他們在參拜聖依姑娘。我瞧着事情詭異,就留意聽了聽。你們猜怎麽着?居然讓我給聽到聖依姑娘下令,讓他們晚上來處理掉楚今朝,還千叮咛萬囑咐,絕不可以讓皇上知道。”
聖依姑娘是太後身邊的女官。段君銘後宮空空,因此執掌後宮的除了太後,其餘地位最高者,就是聖依姑娘。她自小被徐太後收養,一直跟在太後身邊,卻并未正式收為義女,既不是公主,也沒有任何封號,但是誰見了她都敢怠慢,都得尊稱她一聲“聖依姑娘”。
既然是聖依姑娘下的令,那必是徐太後吩咐的了。證實了這個猜測,也沒什麽可高興的。徐太後若想殺他早該動手了,為什麽在這個時候突下殺手,還真叫人難以明白。
段懷越卻微微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道:“聖依姑娘其實……不想殺楚兄吧。”不然,絕不會多此一舉地表示,絕不可以讓皇上知道。這幾乎等價于,若是皇上知道了,就取消行動。
徐太後要殺,聖依姑娘反而不想殺?
楚今朝這會兒也一頭霧水了,難道聖依姑娘并不完全是徐太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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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懷越搖頭表示不知,反而笑問楚今朝是不是在宮內男女通吃,惹得聖依姑娘對他私心暗許了。楚今朝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懶得再理。
霍穎光是最讨厭楚今朝到處以“男色”誘人的,這會聽到這樣的說法,完全不記得剛才救人的正是自己,反而又來警告他安分點,否則別怪他不客氣。末了,同樣鄙夷地問段懷越怎麽在這裏,還嫌惡地補充一句:“還帶着一身娘們兒的脂粉味。”
段懷越有些尴尬,不由自主地轉頭看向楚今朝。楚今朝原本也不喜這個俗濃的味道,聽霍穎光這麽一嫌棄,真是正中下懷,不由得抿嘴跟着笑了笑,頗有些幸災樂禍。
段懷越本來還有耐心想解釋兩句,但一看他這個樣子,就半個字也懶得解釋了,直接爽快道:“男人身上怎能免得了不沾些女兒家的脂粉味?楚兄不沾我是能理解,霍将軍又是為何?堂堂男兒,不會年過弱冠,還依然是個童身吧?”
霍穎光被他說得面紅耳赤,就連楚今朝都不敢置信地擡頭望着他,一眼“真的嗎?”的表情,直教他惱羞成怒地吼道:“看什麽?誰說老子是個童身了?老子……老子開葷的時候,你們還在吃奶呢!”
夜裏人靜,他這一聲吼遠遠地傳出去,估計西更道上打更的都聽到了。恐怕不等明天天明,全盛京都知道京城裏赫赫有名的霍少将軍還在吃奶的時候就沒了童貞。
楚今朝低頭笑個不停,段懷越報了一箭之仇,自然也是快活不已。霍穎光窩着火,甩手就要走,考慮到楚今朝的安全,又千不甘萬不願地留下送他回去。
段懷越甚是好奇,問及霍穎光明明與楚今朝勢同水火,為何上次金銮殿上舍身救他,今日又再次相救。
這一個問題只把霍穎光問得怔在原地,不由自主地回想最初,他明明是欲殺楚今朝而後快的。什麽時候,他強硬的态度被楚今朝慢慢軟化到這個程度還不自知?
“誰說我跟他要好了!我是盯着他!他既然沒犯錯,受什麽罰?”一直走到楚今朝家門口,霍穎光才想到一個答案來,匆匆撂下,轉身就走,直給正聊着其他事情的楚今朝與段懷越淋了滿頭霧水,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
楊冕在門口張望着,一見他們回來,沖過來關切詢問一番,好不容易受驚的心平靜下來,又看到送楚今朝回來的換成了段懷越,不由得挑眉,跟他擠眉弄眼。
段懷越有些尴尬又狼狽地躲着他的視線,最後惱道:“小子別亂說,我不喜歡男人!”
剛去測試過了,絕對絕對對男人沒感覺,只被親了一下,都差點兒要吐出來了。再往下進行,就是落荒而逃了,怎麽可能對男人有感覺?既然對跟男人親熱感到惡心,那也絕不可能對這個楚今朝有例外!
楚今朝走在前面,聽到他在吼人了,遂回頭問了一句:“什麽男人?”
段懷越把楊冕拎到自己前面,換上一張讨喜的笑臉,道:“小冕這小鬼連根毛都還沒長,就非要充當男人。”
楊冕掙紮着要反駁,段懷越很虐待兒童地一只手扣着他雙腕,另一只手哥倆兒好地勾着楊冕的脖子,其實在袖子和夜色的掩蓋下捂着他的嘴,還粉飾太平道:“小冕不用着急。你今年才不過十歲,不過再過個三五年,就能算半個男人了。到時候讓你大哥幫忙說門親事,再證明自己是個男人不遲……”
他口無遮攔地瞎說着,聽得楚今朝連連皺眉,打斷他道:“段兄,小孩子面前別亂說話。”
段懷越只要引開他的注意力,因此順勢住了口,又向楚今朝囑咐了幾句注意安全的話。想了想,又把袖袋裏的令牌拎出來,遞給了楚今朝。
“不知道能派上多少用場,好歹帶着以防萬一吧。”
那是一塊九龍紋的皇令,果然出自于段君銘。楚今朝盯着那令牌,并沒有接下,反而雙拳一合,拒絕道:“令牌既然是陛下所賜,豈能轉交他人?只怕到時候,你我都難逃責難。”
段懷越皺了皺眉,細想了想,有些無奈地把令牌收了回去,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刺客既然已經離開,今晚應該是不會再來了。我還有事,也不便在此逗留,就此告辭。”
他一松手,楊冕好不容易掙脫了魔爪,追着他一陣踢打,生氣地道:“你才不是男人!你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段懷越聽到這句話,心裏非常不平衡。暗罵着:靠!誰想吃天鵝肉了!就算想吃,他算什麽天鵝肉,殘花敗柳,殘根落葉,殘羹冷炙……嘁,我才是天鵝肉吧?
楚今朝把楊冕拉了回來,問他到底怎麽回事。楊冕瞬間從個無賴小子變成了穩重少年,笑得諱莫如深,得意地道:“姓段的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喜歡上了一個姐姐。可惜呀,那個姐姐不喜歡他,活該他自怨自艾!”他邊說着,抱着楚今朝的胳膊往屋裏拖,“大哥也別問那個姐姐是誰,跟咱沒關系。今晚來殺大哥的人是誰,以後還會再來嗎?盛京這麽危險,大哥還要繼續留下來嗎?”
楚今朝這才知曉,原來段懷越在與他冷戰的期間,竟不知怎麽地,反而與楊冕走得近了。段懷越有心上人連他都不知道,居然就叫楊冕都知道了。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莫名感覺,他沒工夫理會,想起今晚之事,遂告訴楊冕,段懷越确實是段君銘的心腹之人。
楊冕微怔,随即冷冷道:“早就知道的事,提它做什麽?”
雖然極力地在掩飾,但楚今朝怎麽會聽不出他語氣裏的失望?以往盡管很懷疑,但只要沒有确認,就會有所僥幸。他們都是希望能與段懷越成為真正的朋友,可惜,算天不從人願吧。也或許,他們這樣在夾縫中生存的人,本來就不可能有什麽真正的朋友。
“小冕也別對他抱有太多敵意。他雖是段君銘的人,但和段君銘不同,他不會置咱們于死地。”這句話說出來,也不知道是為了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小冕。
“大哥怎麽這麽糊塗了!”楊冕毫不留情地批判,“若與朝廷沒關系,姓段的頂多就是個姓段的。但若有關系了,他怎麽可能還是個普通的段姓?”
楚今朝霍地一凜,驚出了一身冷汗。
霍穎光被他無聲中潛移默化,難道他也成了段懷越溫水中的青蛙了麽?
懷柔攻勢,防不勝防啊!
“小冕,關于上次說的問題,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楚今朝指的是是否去北江圖謀複國的問題。楊冕道需要時間考慮,但現在這情況,早做決定,才好早做安排。
“我……還沒想好。”楊冕沉默良久,最後還是以不知道做了回答。
楚今朝暗嘆了一口氣。這個問題對于一個十歲的孩子來說,的确是太過困難了些。但是,他實在沒辦法背離承宣帝的初衷,帶楊冕去北江,那一條未知又兇險的路,除非楊冕親口說出來。
可是現在危機四伏,若想要兩者兼顧,最終必定兩手空。
催不了楊冕,他只能就着當下,做好眼前該做的事。所幸,與段懷越這麽開誠布公後,雖然差點讓他失去警戒心,但所得的好處卻是遠大于弊端。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