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曝光

最後是楚今朝見時候不早了,若再被人發現他們在這裏,恐怕就沒那麽好運了,這才出聲狀似輕快地勸道:“小冕不會想就在這裏等着他帶來皇叔的親筆信吧?”從盛京渡北江往晉州,就算是一路坦途也至少得三天快馬,更何況還有沿途關卡,路上若遇攔阻更是兇險萬分。

楊冕勉強笑了一笑道:“大哥說的哪裏話?”

兩人各懷心事,又是一路無言地回城。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歡慶的氣氛,路邊缤紛的鞭炮紙片都沒掃盡,提醒着昨日的熱鬧,耳畔似乎都還能聽到那鑼鼓喧天,眼前似乎也能看到這國度裏如今最尊貴的一對夫妻共同祈天。

一切好像都是充滿希望的。

欺騙段君銘,欺騙段懷越,将這一切全都毀掉啊。

楚今朝心中嘆下最後一口氣。如今一切,已經不是他可以随意選擇的了。

“大哥,父皇留給我的問題,我已經想明白了。”

快到家時,楊冕忽然這麽說了這麽一句。楚今朝“哦”了一聲,若楊冕真的能想明白那個問題,他就可以完全放心了。正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時,眼角忽然瞥見自家廊下欄杆上似乎坐着一個人影。

心中生了警覺,到嘴邊的話就說不出來了。他與楊冕的腳步同時停了下來,無法置信地彼此互看了一眼。

誰能告訴他,這是幻覺吧,為什麽他會覺得那個人看起來這麽像此時應該正在大婚芙蓉帳裏的皇帝?

但這不是幻覺,是事實。

一身鮮豔紅服的段君銘正坐在闌幹上倚靠着廊柱,他閉着眼休息着,看起來似乎極度疲憊。聽到有人靠近後,他懶懶地睜開了眼睛。

楚今朝的身影清明地映入他的眼簾時,他并沒有站起來,只是更加疲憊地輕嘆了一聲,又閉上了剛睜開的眼睛。

楚今朝完全不理解為什麽段君銘會在大婚的第二天清早出現在自家門口,連一個侍衛都不帶,甚至連外衫都沒罩,還這麽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因為場合太過詭異,又因為剛剛經歷過一段糾結的掙紮,楚今朝完全忘了要向他行禮。而楊冕看到他除了恨之外別無其他,自然也不可能乖乖行禮。

段君銘全都沒有在意,他閉了閉眼後,又睜開來望着楚今朝,良久,很苦惱地問了一句:“楚卿,你能不能幫朕解釋一下,為何大婚之夜,朕掀開皇後的蓋頭,看到的卻是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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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今朝錯愕不已,一時半會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身邊的楊冕聽到他自報身份後,手中拳頭更是死死攥緊。楚今朝既是安撫又是警惕地握住他的手腕,另外遲疑地回答段君銘的問題。

“陛下……看錯了吧?微臣昨天有事出城去了。”

一句話,成功地讓段君銘又閉了閉眼。

最後,仰天長嘆一聲,走了。

楚今朝不明所以,望着他似乎備受打擊的背影,試探地喚一聲:“陛下?”

又哪裏喚得回?

楚今朝并沒有疑惑太久,當天就有人來幫他解釋了段君銘為何會把新娘的臉看錯了。

原因很簡單,段君銘的皇後被掉包了。

過程也很簡單。皇後在出閣前就被掉了包,假皇後落下鳳輿後不久就被迎親的段懷真看出了了端倪。他押下假皇後,又派霍穎光找回了真皇後裴若善,原裝送還,這大婚才繼續得下去。段君銘估計是有了掉包的陰影,所以在洞房花燭夜裏還以為又掉包了吧。

楚今朝完全沒料到這大婚還會出現這樣的插曲,更沒想到還有人居然大膽如斯到敢以身犯險冒充皇後。

“真是膽大包天,當我們都死了麽?”作為揭穿假冒新娘的第二號功臣,霍穎光非常得意。

“那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冒充皇後?”

“這還用問,行刺皇上呗。”霍穎光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她是什麽人,自有大理寺去審理,咱就不用操心了。對了,你昨天人呢?皇上大婚都不去觀禮,白白錯過精彩了!”

楚今朝掩飾地笑笑道:“人山人海,有什麽可看的?難得的假日,還不如出去透透氣。”

霍穎光嗤之以鼻,斜眼打量他半晌,打量着、打量着,高漲的情緒忽然落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好自為之吧。”

直嘆出楚今朝一頭霧水。

這霧水,三日後,得到了清明。

三日後,楚今朝接到一道聖旨,敕令他早朝資格取消,進宮資格也取消,什麽時候解除禁令,再議。

這道聖旨用意非常明顯,衣不如舊,人不如新,皇上大婚後,楚今朝這個“舊人”失寵了,所以連霍穎光也讓他“好自為之”。

楚今朝只能苦笑。

“你還笑得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楚今朝只微微一笑,也沒回頭,又卷好聖旨擱置書架。“人還活着,為什麽笑不出來?”邊說着,他轉身來看着來人,“且有朋自遠方來,有什麽理由不笑?”

聶绛晨面上紅了一哄,道:“誰跟你朋友了!那,你要的親筆信!”邊說着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扔了過來。信封輕薄,半路怏怏地掉在了地上。“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有什麽話,你自己跟大人說。”

“沒有被人跟蹤吧?”聶绛晨邊說着要走,楚今朝輕聲留住她,确認地問了一聲。

聶绛晨惱羞成怒道:“你——”

“我只是想确保萬一,并沒有懷疑聶姑娘的能力。”楚今朝彎腰撿起那封信,信封只是普通的牛皮封,看不出特殊。

自從識得許遠巡,楚今朝才知道聶绛晨居然也是大興的探子,之前就是奉命潛伏在敏漳王府。他之所以這麽謹慎,實在是聶绛晨如今處境危險得很,也微妙得很。上次假冒皇後欲行刺段君銘的也正是她,本來她已經被段懷真關押了,但不知為何,過了幾天後段懷真又放了她。

這明顯放長線釣大魚的态度,恐怕是個人都看得出來。聶绛晨脫身後非但沒回組織複命,反而又潛伏到楚今朝的家裏來殺人。幸好許遠巡派來聯絡的探子正好趕上,阻止了她。聶绛晨這才明白一切。但是明白是一回事,有了先前不愉快的經歷,聶绛晨的态度也不能忽然就好轉起來。這一次,又是奉許遠巡之命,送來穆玄鳴給楊冕的親筆信。

但是,親筆信就一定可靠嗎?

“大人說,既然在盛京引起混亂失敗了,希望楚大人能想辦法将南浦雲撤回盛京,如果可能……”聶绛晨邊說着,做出一個割頸的動作,意思清楚明白。

楚今朝虛應着點頭。聶绛晨轉身,随即消失在漆黑的窗外。

事已至此,竟然是騎虎不能下了。親筆信已到,楊冕想拖延先穩住他們的策略也失效了。

楚今朝深深地頭疼。這一定是對他之前猶豫不決的懲罰。打那天楊冕說已經想明白了當初那個問題之後,結論居然是:“如果大哥認同,那麽,我不再聽大哥的了。”因此,楚今朝想讓他回北江,他也不回了,反而決定:“我要留下來,和大哥一起留下來。”

然後,他們就陷入了極深的沼澤之中。

楊冕的身份已經暴露,在盛京呆着危險至極。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去北江,躲開大興的勢力範圍。但是,回北江也不見得安全。穆玄鳴到底打的什麽主意,他們根本不知道。可能是利用楊冕的太子身份號召百姓,招募勇士,楊冕再怎麽聰明能幹也不過十歲,就算他真的禪位也只是個傀儡;更有可能的是,他根本就是要利用楊冕,或者是诓他回去,好除去他帝位的後顧之憂?

當這些聯系起來一考慮時,才發現已經進退維谷了。許遠巡什麽都不需要做,楚今朝就已是被他掐着咽喉投鼠忌器,只能任他差遣了。現在唯一還算欣慰的,就是只有許遠巡知道楊冕的真實身份,中間的聯絡人一直以為他們聯絡的是楚今朝。因此,楚今朝如今只能假意應允着,先穩住許遠巡。

“大哥……”楊冕從裏間走了出來,有些不安,滿是自責,“都怪我,如果那天不去祭拜父皇……”

楚今朝搖頭道:“不是祭拜惹的禍。”那許遠巡當日見到就覺得有幾分眼熟,恐怕已經在周圍出現徘徊不少時日了,要就怪自己太大意,居然給他機會讓他察覺了楊冕的真實身份。

“楚今朝,你好啊!”

楚今朝正想着要不要借刀殺人先除掉許遠巡,卻萬萬沒想到,這漆黑的夜裏,會出現這個他做夢都沒想到會聽到的聲音。

段君銘。

段君銘陰沉地站在門口,冷眼只一掃,楚今朝就覺得周圍空氣都要結冰了。他無法判斷他是什麽時候到來的,也無法判斷他究竟聽到多少,又知道多少。

“嘉和太子居然一直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段君銘掃了一眼楊冕,又将殺人的視線投回到楚今朝身上,“你果真好極!”

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只這一點,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楚今朝閉了閉眼,便知一切努力都成了泡影,今日必無活路了。

于是,當即下跪請罪:“微臣,罪該萬死。”

見他如此幹脆地認罪,連個解釋都沒有,段君銘反而更加惱火,擡腳一踹,喝道:“罪該萬死?你是萬死難辭!就真以為朕不敢殺你麽?”邊說着,“刷”的一聲,已是拔出身後侍衛的佩刀,明晃晃地指着楚今朝。

“休傷我大哥!”楊冕搶了過來,擋在刀前,護住楚今朝,“你要殺的人是我,別傷我大哥!”

“你們一個都跑不掉!”段君銘邊說,舉刀就砍。

楚今朝被段君銘窩心一腳踹得撲倒在地咳嗽連連,才止住了咳,就見段君銘舉着刀砍向楊冕。他連忙抱着楊冕順勢翻滾轉身,将他反護在身下,因此這一刀就砍在了他身上。在感受到刀刃過肩時,他反手按住,拉着刀身借力站起來。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變數只在頃刻之間,段君銘猝不及防,他袖中的匕首已經出鞘,架在了段君銘的喉間。

“叫他們退下!”楚今朝賭的就是這一刻,擒賊先擒王。

“休想!”楚今朝沒想到的是,段君銘那一刀并未砍老,撤手非常及時,在刀刃觸及楚今朝時就已經放開。此時楚今朝的匕首已經指到他的喉嚨了,他也毫不退縮,反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反攻,鐵鉗一般的手拿捉住他的手腕,叫他不得再刺入半分。

楚今朝本意只在擒王,若當真殺了段君銘,他與楊冕必定死無全屍了。當下見段君銘神勇機智,他也一時情急,只得縮開匕首,躲開他捉過來的手,又換上另一只握着刀刃的手,同時擡腿上踢,要把段君銘絆倒在刀下。

但他忽略了段君銘的武功也非泛泛,他送上的刀刃,段君銘反而又重新掌握在手,這次更是毫不留情地直接劈下。若非楚今朝及時撤手,恐怕要被他齊齊削下四根手指來。

“大哥!”幾個起落回合,楚今朝與段君銘已是各自從鬼門關走了一圈,旁邊的楊冕才反應過來再要撲上來,卻已被早已擁上的侍衛制住。

“楚今朝,你真是叫朕好生失望!”段君銘沒有再打,反而收刀後退,送刀入鞘,冷然道:“打入死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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