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丁孝蟹随着唐凡走上他的房間，看着他在電腦前忙了一會兒，螢幕上出現了所有他生前的事情。

「你慢慢看吧，人的一輩子其實很短。」唐凡離開房間，希望這只鬼認清往事。

丁孝蟹很平靜接受現實，看着一宗宗的事件的發生，到最後塵埃落定，他這個局中人的命運只值幾行字。

。

隔天，唐凡開車帶了丁孝蟹去歌連臣角，黃齊光說要去砸別人的場子，所以沒跟着去。沒辦法，堂堂信興的主席居然在油麻地被人落了面子，他自然要去一展威風。

「以前的幫會老大是不是常常砸別人的地方？」唐凡問。

「也不是。」

「為甚麽你可以将自己最愛的女人都扔下樓？」唐凡忽然問。

「你在做資料搜集嗎？」丁孝蟹反問。

「只是覺得你們很瘋狂，愛到極點，恨到極點，沒有灰色地帶。」唐凡說。「這是八十年代的作風嗎？」

或許是時代變了，也或許是人變了，這之後再沒有聽過這樣回腸蕩氣的事件。

「我不知道。」

唐凡想，也許拍丁家的故事是不錯的提議。

丁家五人的牌位在角落處，沒有人認真打掃，唐凡由得丁孝蟹站在牌位前靜默，自己則走到外面抽煙。

唐凡覺得鬼能執念不滅，就應該成全他的心願，可惜他想去的皇後碼頭已經沒了，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想做甚麽。

「唐先生？」

唐凡轉身一看，對方中等身材，臉色黝黑，手中捧着一束鮮花，正是人到中年的方展博。投資有道的他如今已經城中富豪，家庭美滿，子女雙全。

「方先生，你好。我們居然會在這種地方見面。」

「也是，我來拜祭一位朋友。」方展博說。

唐凡和方展博只是見面點頭的交情，但方展博深知唐家比當年的丁家更可怕，不但財力豐厚，還縱橫黑白兩道，這種人少惹為妙。

即使方展博擔任信興的投資顧問，也不敢惹毛那位年紀輕輕的太子爺。

世界早就不是當年黑白分明的世界。

「那位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可以令方先生不去看開市。」

「在我家遭到困境時，他幫了我家很多。」

唐凡點到即止，沒有問下去。

方展博走進去時，丁孝蟹已經留意到他。

成王敗寇，是千古定律，怪不得任何人，只怪他們自命得意。

方展博把花放在光SIR的靈牌前，誠心鞠躬。

丁孝蟹想，若方婷沒死，現在也該和方展博一起來。

方展博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臨走前，他跟唐凡說：「最近萬榮的股票走勢不錯。」

「承你貴言。」

「唐先生一直都有商業才能。」

「方先生才是前輩，九四年那一役真是精彩極點。」

「也是天時地利人和。」

「恰巧我要開拍大奇跡日的電影，方先生能給我說說嗎？」唐凡笑問。

「那也沒甚麽特別內情。」

「你記得丁孝蟹嗎？」唐凡直接了當問。

方展博似笑非笑，「唐先生真是做事仔細，連一點一滴的線索也不放過。」

「我純粹問問而已。」

「作風兇殘，無惡不作，除此之外，我無可奉告。」

「謝謝。」唐凡目送方展博離開。方展博真不了解他的個性，為了拍一部滿意的作品，他會無所不用其極。

丁孝蟹走出來，對唐凡說：「可以回去了。」

「嗯，我想齊光已經砸了幾個場子，是時候去找他吃飯。」唐凡心中已盤算着如何拍一個優秀的作品。

沒辦法，他就是見錢開眼。

唐凡帶着丁孝蟹到旺角時，黃齊光已經在酒樓叫好飯菜。

「你該不會立即接管了別人的地盤吧？」唐凡記得黃齊光在讀中學時，可以趁着午休時間就逃學去打架。

「不是，我只是打個招呼。」

「如果你可信的話，我倒過來喊你做老爹。」

黃齊光啐了一口，順便對丁孝蟹說：「去了歌連臣角，你還想去哪兒？」

「大嶼山。」

「為甚麽你要去的地方都是這麽偏僻？」唐凡問。

「是嗎？我以前常去。」

「齊光，你多要一份碗筷，我妹妹也要來。」唐凡說。

「為甚麽她要來？」黃齊光問。

唐曉月不是老說他們打打殺殺，最不想見到他們嗎？

「她有個朋友入選了萬榮的演員培訓班，想我幫忙照顧。」唐凡最怕這種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情，可是那位是妹妹，要不他早就回絕了。

「即是想走後門。」

「想紅也要有本事，才能紅起來，最近萬榮捧的那個江湛外型不錯，戲演得不錯。」

「江湛只是聽話，他家的環境不好，沒錢供他讀書，只能出來工作。」

「藝人乖巧就好了，也不用你天天喊打喊殺。」

「最怕他認錢不認人，白費我一番好意。」唐凡對待旗下藝人一向不錯，但對叛将素來翻臉不認人，趕盡殺絕。

丁孝蟹聽着二人輕松的對話，活像是讨論與自己不相幹的事情一般。

「這間酒樓就是懷舊，竟然還有手推車賣點心。」黃齊光指着推着手推車的大嬸說。「曉月來了。」

唐曉月是一名大學生，剛好二十一歲，正是青春少艾，跟在她身邊的女生，相貌嬌美，膚色白膩，雙眼靈動，櫻紅小嘴，應該就是唐曉月口中加入演員培訓班的同學。

「大哥，齊光哥，路上有點堵車，這位是我的中學同學，李若華，以後要哥哥多加照顧了。」唐曉月微笑說。

丁孝蟹怔怔望着李若華，模樣分明就是當年的方婷。

原來......方婷已經輪回做人，剩下他獨自記住那份愛情。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唐凡沒注意到丁孝蟹的表情，對李若華說：「歡迎你加入萬榮，以後有困難就來找我，我一定會幫助你。」

李若華喜形於色，連忙躬身說：「謝謝唐先生，我會努力工作。」

「随便坐吧，就當是朋友之間吃頓飯。若華，你現在是大學生嗎？」唐凡和善地問。

「我已經交了畢業論文，很快就畢業了。」李若華面對大老板，還是有點不自在，但還是想表現出最好的一面。

「你讀哪一間大學？」

「樹仁的新聞系。」

「哦，那也不錯，算是跟娛樂沾上邊，以後你就知道怎樣跟傳媒打好關系。」唐凡瞄到丁孝蟹臉色不對，礙於有人在場，也不便詢問，只是不知是因唐曉月還是李若華的緣故。

「我一定會努力學習，不會令唐先生失望。」李若華很擔心唐凡會看不上她的學歷，畢竟唐凡在哈佛大學畢業，說不定只喜歡名校出身的演員。

「演戲是看天分，不是看學歷。」雖然唐凡手下愛将多半出身名校，學歷不俗。「你喜歡哪個藝人？」

「我很欣賞高華年。」李若華提到偶像就相當激動。亞洲超級巨星高華年！簡直就是她的最高目标！

「華年之後會拍電影，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安排你去參觀拍攝工作。」唐凡笑說，只是一個舉手之勞。

「謝謝唐先生，我去到現場不會給大家添亂。」李若華激動得不小心踢到桌腳，痛得啊啊大叫。

黃齊光一邊吃點心，一邊聽着也覺得好笑，卻發現丁孝蟹臉帶笑意，溫柔地望着李若華。

莫非做鬼做得太久，随便見到一個女人都這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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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飯之後，唐凡送唐曉月和李若華離開，黃齊光則和丁孝蟹在旺角街頭散步。

「你剛才笑甚麽？」黃齊光問。

「李若華跟方婷長得一模一樣。」丁孝蟹回答說。

「原來是這樣子......」黃齊光點了點頭，「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我昨天還打算幫你尋人。」

「我想，現在很好。」丁孝蟹說。方婷應該已忘記從前種種，再多的痛苦和悲哀只會留在上輩子，讓她重新做人吧。

這輩子她依然在樹仁念書，李若華......可惜他已經不能再去接她上下課。

應該會有一個好男人和她一起，免得她再受苦。

「你總算放下心頭大石，需要我順便把你的父親兄弟找出來嗎？」

丁孝蟹望向黃齊光，說：「不必了，有緣自然會見面，可能他們還未出生，或者根本不在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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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的唐凡把李若華送回馬鞍山恒安邨。

「謝謝唐先生送我回來。」李若華在車上完全不敢說話，生怕會說錯話，影響唐凡對自己的觀感。

「不用客氣，你住在哪座樓？」

「恒月樓，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李若華說。

恒月樓？這個地址好像在哪裏聽過......唐凡記得應該是這一兩天的事情......「若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否帶我上去？我想看看公屋的環境，做點資料搜集。」

李若華眨眨眼，搞不懂這富家公子為何要來公屋，但也只好把他帶上樓。

唐凡發了一條訊息給編劇組的人，叫他們盡快過來恒安邨。

公屋的居民多數認識彼此，所以當李若華帶了唐凡上去時，鄰居均向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不知道這個陌生男子是何人。

「若華，你帶男朋友回家嗎？長得很帥。」鄰居太太打趣說。

「這位是我的老板......」

「太太，請問你在這裏住了多久？」唐凡打斷了鄰居和李若華的對話。

「快三十年了，是不是有事？」鄰居太太問。

「你記得這裏住過一戶姓方的人家嗎？就是現在很有錢的方展博。」唐凡終於想起這裏為何如此熟悉，昨天看新聞時就出現過這條走廊！這裏是方展博的舊居！

「是呀，他以前住在這層樓，就在角落那個單位，不過現在沒人敢住，是兇宅。」鄰居太太一提起八卦就特別積極，說個滔滔不絕，「他的妹妹死得很可憐，幸好老天開眼，把壞人繩之以法。」

「哦，你知道他的妹妹是怎樣死？」唐凡故意問。

「有誰不知道？住了三十年的老街坊都知道。」鄰居太太還重重嘆了一口氣，「得罪黑社會就落得這樣的下場。」

「這層樓還有多少老街坊，可否請大家出來跟我談談？這是我的名片。」唐凡從口袋拿出一張深藍色的名片，鄰居太太一看，張皇失措，原來這人就是萬榮的大老板！

不消一會兒，全層樓的老街坊都出來了，你一言我一語把三十多年的往事全部倒出來，唐凡微笑傾聽，還不時提出幾個追問，引導大家說得更多。

「其實最不孝就是那個方婷，居然和黑幫老大勾搭在一起。」

「還有那個方敏，表面清清純純，原來是個有暗病的。」

「可惜她們沒命享福。」

「不就是，方展博現在發達了，可憐他的繼母辛辛苦苦帶大他們，一日清福都沒享過。」

「那些黑社會真的是沒人性，天天上門騷擾，想起也覺得恐怖。」

「那家姓丁的真是喪心病狂。」

「聽說他們兩家還是世交，我要是有這種世交，真是寧願吊頸死。」

萬榮的編劇組到來時，見到的是大老板坐在板凳上和一衆領了長者卡的街坊聊得興起，還笑着向他們招手，要他們記下衆人說的話。

「說起來，若華跟那個方婷長得挺像，不過若華是個好女孩，絕對不會和黑社會混在一起。」

李若華趕忙點頭說：「對對對，我不會做這種事。」

唐凡問：「她跟方婷長得像？」

「是挺像，不過時間相隔太長，我也不大記得方婷的樣子，只記得她樣子很甜美，梳一條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