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女郎的發絲烏黑柔軟, 姬子癡握在手中百無聊賴地攏了攏指間。

他瞥着司笑的面龐，語氣平靜清冷：“司笑師姐？”

被外界聲響驚動引起反應，司笑長睫微動, 一點點顫抖, 像包裹在蠶繭中的蝴蝶想要掙脫束縛, 但最後卻失敗了。

酒意積聚引出昏沉，她肩膀的力道散去，徹底趴在桌案。

姬子癡心情瞬間五味陳雜。

就這般......睡過去了？

她難道不覺得危險麽, 在他的洞府內。

不怕他殺了她麽？

将心比心, 姬子癡自覺地想, 若是他，那絕對不可能在司笑眼皮底下睡過去。

姬子癡看了看，發現酒壇內還剩很多酒。

說他的酒量像小孩子, 結果她自己還不是喝了酒就醉。姬子癡淡笑，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盞, 見裏面溫酒尚存, 少年思索了一下, 接着試探般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姬子癡很快放下酒盞。

有點甜。

他不喜歡。

姬子癡站在司笑身邊，盯着她的臉龐, 觀察了一會兒。

他不言不語, 若不是還在眨眼, 倘若有不小心撞見這一幕的人也許還會把少年當做是精致的傀儡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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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溫涼的手指搭在司笑臉龐, 昏沉中的女郎皺了皺眉，似乎不喜歡這異樣的觸感。

他指尖慢悠悠滑過司笑的眉眼，落在臉頰邊緣時輕輕用指腹刮了刮，仿佛下一刻就要掀開人.皮面具。

只是司笑沒有戴人.皮面具，她就是她, 所以姬子癡當然看不出什麽問題。

“怎麽就長了這幅模樣。”姬子癡嘟囔了一句。

昳麗張揚，笑一笑奪人魂魄的明豔模樣，就像纣王身邊的小妲己。

送到人間皇宮，必定是跋扈嚣張的寵妃。

所以，他最讨厭了。

姬子癡半跪在司笑身邊，這樣可以讓他更好地直視司笑的面龐。瘦白的手撐着下颚，少年眸中定定映出司笑的樣子。

她現在閉着眼，沒有用那雙傲慢的眸子睥睨他。

眼角淚痣輕柔，似梨花帶雨，柔和了凝白臉龐。

不知覺間，姬子癡點了點司笑眼角的淚痣。他眸底情緒幽幽，沒刻意收力，女郎眼角的肌膚登時紅了。

“你要是能溫柔點就好了。”少年賭氣般說了一句，随即摟起她的膝彎，把司笑抱起來。

司笑乖乖地躺在他的懷中，因為橫抱的姿态，她的頭無意識靠在姬子癡身上。青絲慵懶垂散，撩.撥在少年衣袍。

把她扔出去嗎？姬子癡抿唇，冷冷地想。

司笑以為他吃完酒就睡着了，所以就算她醒來發現自己在洞府外肯定也不會想到他頭上，只會以為是自己醉了。

如果她生氣質問或者懲罰他，他還能趁機做戲，讓司笑愧疚，無聲無息地改變她對他的态度。

或者也可以在她醒來的時候假裝救她，關心她......姬子癡琥珀色的眼瞳猶如最精美的寶石，卻冷冷地映出幽暗。

她騙了他，所以他當然也想用同樣的方式報複。贈予溫柔，再狠狠抛棄。

雖然這麽想，姬子癡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邁出步子，為什麽沒有快點把司笑扔到洞府外面，而是單純地任由她躺在懷中。

姬子癡抿緊薄唇，他居然在猶豫麽。

但分明......不管是他本人真正的性子還是依據舅舅教導的君臣之道，他可以溫良寬容，但絕對不能優柔寡絕。

他明明不是優柔寡絕之人。

少年與她的額頭相碰，輕輕的嗓音宛如呢喃。

“司笑......”

“我恨你。”

“不，如果你能繼續騙我，那我就真的恨你了。”

“你為什麽不繼續假扮器靈呢，你可以用器靈的身份操控我，控制我，讓我為你俯首，也可以用器靈要挾我，讓我一邊忍着惡心一邊為你奉上一切，讓我徹底成為你手中所擺布的人偶。”

“但你卻偏偏選了一個最讓人讨厭的方法。”姬子癡看着她緊閉的雙眸，慢慢道，“把我抛棄了。”

“......”

司笑要睜開眼時，立刻感受到了不對勁。

她似乎躺在一個空蕩的地方，周圍幽冷的風吹在身上。

她還記得自己喝了點姬子癡的酒，司笑想，所以現在的情況是她不小心離開洞府後醉倒了？

只是奇怪的，是她好像枕在誰的衣服上。

感受到有人拂過她的發絲，司笑猛然睜開眼，差一點就要放靈蛇咬人了。

“師姐，你終于醒了。”

少年清弱嗓音響在頭頂，司笑呼吸停了瞬間，她竟然躺在姬子癡的膝蓋上。

“我怎麽躺在外面？”司笑發現她聲音有些啞。

“師姐，你醉酒了。”姬子癡收了手，一字一句道。

他像是要勾起唇角露出安慰的笑，但他眉眼間卻有些憔悴。

姬子癡眸底似乎有掙紮之意，司笑心底奇怪，她這次也沒強迫男主做什麽。

她扭頭，發現天色已黑，司笑眼皮跳了跳，“我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

司笑聽出姬子癡的聲音有點累，她擡眸看他，見少年肌膚泛起蒼白，眼睫微卷勾着脆弱。

心頭閃過一個猜測，司笑神色微斂伸出手碰了一下他的臉。

果然，很冷。

“司笑師姐？”姬子癡對她突然的舉動感到意外。

“你難道......”司笑頓了一下，似乎不可置信，“這兩個時辰內，你一直陪着我在外面吹冷風？”

少年神色僵硬瞬間，沒想到她在意的居然是這個。

姬子癡咬了下唇瓣，閃過狼狽。

“我見師姐在這裏暈倒，本想抱師姐進入洞府的。”姬子癡喉結滾了滾，想出應對的理由，“但師姐一直纏着我不肯進去，似乎是讨厭我的洞府，但我又不能放任師姐躺在外面，所以我只能一直陪着師姐了。”

“我纏着你？”司笑狐疑。

姬子癡平靜乖順地說：“師姐不信麽？人醉了會做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所以師姐不必放在心上。”

他心底卻遠沒有臉上顯現的那麽平靜。

心中的聲音說，他現在應該再說點什麽威脅司笑，或者說點什麽讓她誤以為她在意他，讓她陷入自己編織的危險中。

而不是告訴她，一切都沒關系。

姬子癡眼底掙紮，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緊。

這時，司笑忽然問：“我現在，醉了麽？”

姬子癡稍愣，“我不知道。”

許是覺得自己的回答過于不在意，姬子癡立馬改口，“司笑師姐能醒來和我說話，想必是已經醒酒了......”

“我要是說，我還醉着呢。”司笑躺在他的膝蓋上，靜靜地盯着少年面龐。

“你說，如果醉了，是不是就可以做一些平時不會做的事情，說一下平時不會說的話，那樣其他人也不會覺得我奇怪，不會覺得我變了。”

姬子癡臉上迷茫，像是不懂她在說什麽，只是慢慢道了一句，“師姐，你醉了。”

“沒錯，我就是醉了。”司笑輕輕笑了起來。

在這一瞬間，姬子癡覺得她周身的氣質情緒像悄然轉變了，但司笑一直就在他身邊，哪裏有什麽改變的？

“司笑師姐？”姬子癡聲音兀地提高，像是被踩到尾巴炸毛的小貓，從脖頸到耳根燙紅。

司笑躺在他膝蓋上轉了個身，烏青發絲淩亂糾.纏，她拽了一下姬子癡的衣袍。

“親傳弟子的衣服，走到哪都顯眼，可惜我沒有。”她盯着布料，慢吞吞道，“我也沒師父，只有橫清仙祖留下的一堆書簡心法，對我也沒什麽用，畢竟我知道我只能當一個築基。”

姬子癡頓了頓，長睫低垂，“司笑......”

他已經知道了，司笑修為一直停滞在築基，所以她很在意吧。

她笑了一下，“你別急，我的意思不是要和你搶親傳弟子的位置，我只是可惜不能穿你所穿的這套衣服。”

接着，司笑猝不及防坐起身。

花香溢滿鼻尖，姬子癡咬住薄唇，才沒有表現出異樣。

女郎與他面對面，兩人距離很是親昵，就像她坐在他懷中似的。

“我醉了。”司笑掩耳盜鈴說了一句，接着伸出手在姬子癡怔然的目光中，掐了掐他的臉。

“所以我說的都是醉話。”她抿着唇輕笑，眼波流轉，明豔靈動的樣子映入人心。

“姬子癡，你快點變強，好不好。”司笑像鬧脾氣一樣捧着姬子癡的臉。

“......好。”少年清澈聲音微啞。

姬子癡心思亂成一團麻，她為什麽想讓自己變強？

她又在打什麽騙他的壞主意嗎？

可是，姬子癡看着司笑的眼睛，一時失語，女郎眼眸清澈，帶着嬌縱，但沒有讓人難堪的不屑了。

她果真是醉了嗎？姬子癡不由得想。

司笑盯着姬子癡，眨眨眼。

惡毒女配的作用就是激勵男主變強，等男主強大到完全不會被靈墟宗壓制時，就是他弄死惡毒女配的時候，也是司笑任務完成的時候。

男主變強的速度越快，劇情進展的越快，她就能越快完成任務。

司笑不耐煩地拍了拍他的臉，“不知道作者什麽毛病，前期的小可憐劇情搞那麽久，害的我也要陪你那麽久。”

被司笑拍臉，姬子癡本應生氣才對。但他這時卻怔怔的，來不及注意她的指尖落在自己的肌膚上了。

他不知道司笑在說什麽，只當她在說醉話，但他敏銳地捕捉到司笑話中隐隐藏着離開的意思。

似乎達到了什麽條件，她就會離開。

“司笑師姐，你不是說不會離開靈墟宗麽。”姬子癡抓住她的手腕，定定地看她，少年眸色暗藏晦暗。

“對，司笑不會離開靈墟宗，就連她什麽時候死，也是看你了。”司笑挑了挑眉，不過她只是說靈墟宗司笑不會離開。

“我不會讓你死。”姬子癡手指收緊，皺了皺眉。

司笑歪頭看着他，眸中的情緒複雜，姬子癡竟然看不透，他慢慢松開指尖。

少年低頭，柔軟黑發有些淩亂，他無力道：“司笑師姐，你真的醉了。”

如果她沒有醉，怎麽可能用這麽平和的态度和他說這些話呢。

“姬子癡，你怕蛇麽？”司笑的聲音幽幽的。

“不怕。”姬子癡乖巧答，但他身上閃過殺意，被司笑扔到蛇窟裏的經歷還歷歷在目，他不會害怕傷害他的東西，他只會恨。

“哦，不怕就好，你幫我看好它。”

她話音剛落，姬子癡手中被遞了一條蛇。

姬子癡：“？”

同樣茫然的還有這條蛇，也就是靈蛇。

它莫名其妙就被主人扯下來，遞給了它害怕的人。

靈蛇瑟瑟發抖，主人什麽意思，不喜歡它了，要把它送給姬子癡讓姬子癡吸幹它的妖力麽。

姬子癡融合完魔氣後，在靈蛇這樣的妖獸看來，那就是一個大壞蛋，會吸取別人靈力的大壞蛋。

把靈蛇扔給姬子癡後，司笑像是終于解脫了一樣，她搓了搓幹淨細膩的手，似乎想要搓掉上面的髒東西。

司笑也不管姬子癡還在，反正他以為她是醉了。

“我很怕蛇。”司笑抱膝坐好，下巴枕在膝蓋上，慢吞吞道。

怕蛇？養了一個蛇窟還總是帶着一條靈蛇寵物的司笑居然說自己怕蛇？

姬子癡錯愕，差點掐斷手裏靈蛇的頭。

“為什麽......”姬子癡覺得他聲音有些幹，“司笑師姐既然怕蛇，為什麽還要帶着靈蛇呢。”

“因為安全。”司笑擡頭看他，“靈蛇能保護我。”

我也能......姬子癡吞下到嘴邊的一句話。

他可以保護司笑麽？他現在的實力能夠保護司笑麽？想必是還不能。

少年無師自通，瘦白指尖撫過靈蛇冰冷的鱗片，垂下的長睫在蒼冷肌膚落下鴉色陰影。

靈蛇無比安分乖順，甚至隐有臣服。

“不過。”司笑表情有些無語，“宗門大賽就不能帶靈蛇了，我自己的安危都顧不上呢，還要想辦法欺負你。”

“師姐又要欺負我了？”姬子癡接了一句，随即他有些沉默，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說的這麽自然。

嗯......他不過是在放低姿态讓司笑信任他罷了。

司笑雖然想說點心裏話，但還不至于蠢到把任務說出來，所以她狡黠道：

“對啊，我當然要欺負你，你一個築基也能參加宗門大賽，簡直就是給我們靈墟宗丢臉。”

姬子癡還沒反駁師姐不也是築基麽，就聽到司笑說了一句讓他哭笑不得的話。

“我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要欺負你。”女郎聲音柔膩，尾音勾了勾。

姬子癡聲音稍低，“師姐為什麽覺得我不順眼？因為我來自人間麽？還是因為我是極品靈根。”

“倘若師姐覺得我搶了師姐的風頭，那我可以一直聽師姐的話，絕不搶師姐的風頭。”

“......姬子癡？”司笑因他的話回神，她有些驚訝，姬子癡怎麽了，為什麽說這種話，這種話一點也不像是在恨她。

“如果我改一改，那師姐會對我好一點麽？”少年與她相視，眸中隐有希冀。

司笑稍愣，但很快找回理智，她的拒絕十分幹脆，一點念想都不留，“不可能，我就是不喜歡你，你變成什麽樣都不會改變。”

很幹脆，也很無情。

“師姐果然會這麽回答。”姬子癡笑了一下，眼底漸漸染上冰冷。

他側開臉，不讓司笑看到他的表情，指尖慢悠悠點了點靈蛇的鱗片。靈蛇差點縮成一團，它害怕這個少年扒了它的鱗片。

就算她對他态度緩和了又有如何。

她還是不喜歡他，讨厭他。

像對待寵物一樣對待他。

待他時好時壞，一點也不在意他的心情被攪亂，留下怎樣的驚濤駭浪。

就在司笑疑惑他在默默想些什麽時，少年忽然轉頭看向她。

“司笑師姐，你能看我的眼睛麽。”他小心道。

“怎麽了？”聞言，司笑望過去。

女郎眼眸清澈濕潤，眼尾弧度驚豔，醉酒過後眼邊染緋色，可謂擾亂人心。

沒有鄙夷與不屑。

他很喜歡這時候的她的雙眸。

姬子癡抓住她的胳膊，慢條斯理把她扯到自己身邊。

少年與她額頭相抵，與她相視，桃花眸慢悠悠映出司笑的面龐。

在司笑怔愣的時候，他的手扣住她的命脈，姬子癡低下眼睫，逃避道：“我不想聽你說話了。”

“師姐，既然醉了，那就睡覺吧。”

下一刻，司笑只覺得自己的靈力被抽走，她大腦空白瞬間，在暈過去的時候，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她大意了！

“......”

第二天，司笑在自己的洞府中醒來。

她坐起身的第一反應就是檢查自己有沒有被下毒或者受傷。

但什麽也沒有，一切都完好無損。

連靈蛇都被姬子癡放回來了。

司笑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起姬子癡弄暈自己時說的話，司笑心情古怪。

所以姬子癡只是不想聽她說話，嫌棄她話多了嗎？

也對，一個讨厭的人在他面前叭叭叭說那麽話，姬子癡會不開心也正常。

“司笑師姐，您醒了麽？”聽到裏面的動靜，小童在外面緊張兮兮道。

司笑很快回應，讓小童進來。

“今天不是就要出發參加試煉之比了麽？我的東西收拾好了嗎。”司笑問。

“收拾好了，只是......”小童看着司笑的臉，萬分猶豫。

“怎麽了？”

“司笑師姐，您還記得昨晚您是怎麽回來的麽？”

“你覺得我暈倒的時候還能知道是怎麽回來的麽。”司笑反問。

“我要是告訴您，您不會生氣吧。”小童還是很猶豫。

“你只是告訴我事實，我為什麽要生氣，我雖然脾氣不好，但還不至于是非不分。”

不......您有時候确實是非不分、無理取鬧。小童想了想司笑一直以來的行為，默默吐槽。

小童閉了閉眼，豁出去道：“是、是那個姬子癡抱你回來的。”

“......哦。”司笑的反應異常平淡。

“您不生氣？”小童問。

“不生氣。”司笑無所謂。

畢竟，她暈倒後在場的人只有姬子癡，不是姬子癡難道是靈蛇把她拖回來嗎？

而且，是姬子癡把她弄暈的，他當然要負責把她送回來了。

司笑打量了一下小童，發現他欲言又止，于是挑眉道：“你看起來還有話。”

察覺到司笑對姬子癡态度的轉變，小童默默改了稱呼，“姬師弟送您回來的時候，托我向您帶話。”

“姬師弟問您，什麽時候能把魂燈送給他。”

“不可能。”司笑想也不想就道。

小童：“姬師弟說，他知道你會這麽說。”

司笑：......

居然還學會搶答了。

“所以他暫時不強求，只是讓我把這個給您。”小童說着，把東西拿出。

司笑定睛看過去，發現是一盞魂燈，魂燈的光幽冷，光華皓白幽蘭交織，溢彩詭谲。

司笑接過，光芒的影子幽幽灑在女郎凝白細膩的肌膚。

她有些怔然。

居然是姬子癡的魂燈。

作者有話要說：  眼巴巴地把自己的魂絲送過去，這是多麽絕美的小可憐。

小劇場：

司笑：這魂燈跟鬼火一樣。

小童：那我扔了？

司笑：不用。

小童（不解）：為什麽.....

司笑：閉嘴。

——

謝謝小天使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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