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二回經過甲板的時候,忽然停住了腳步

樂已經完全顧不得他的昆蟲恐懼症了,而且周澤楷已經一躍而起,單手攀住洞口邊緣,一個利落的翻身,跳進了破洞之中,于是他也當機立斷,扭頭沖着自家副隊長說道:“張副你快聯系韓隊,讓他立刻派支援來!快!”

話音未曾完全落地,他也攀上了洞口,一個側翻跳了進去,随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張新傑不知道天花板的破洞通向哪裏,但不難猜到,後頭起碼有一個足以讓一只體長十米的大蜈蚣可以活動得開的空間。

身為一個專精治療術的術者,他立刻就能判斷,葉修一定在剛才的襲擊中受了傷并且失去了意識,考慮到蜈蚣口器帶着的毒素,他覺得自己應該很有必要也跟上去,起碼在救出葉修的時候,他的治療術可以派上用場。

可是同一時間,理智告訴他,張佳樂是對的。

他必須立刻告訴韓文清這邊的事故,因為很明顯的,他們需要支援,加上他的戰鬥力遠遠不如周澤楷和張佳樂,甚至不能追的上他們全速奔襲的速度,貿然跟上去,很可能令他自己也身處險境,甚至變成另外兩人的負擔。

張新傑深深吸了一口,轉身跑回到廚房,撿起剛才被他丢落在窗臺的手機。

那頭的韓文清甚至還沒有挂斷電話,重新聽到自家副隊長聲音的時候,只回了簡短而凝重的兩個字,“報告。”

張新傑一面簡明扼要地說明情況,同時扭頭跑向走廊。

明亮的照明之下,他看到了地板上遺落的蟲體碎片,眉頭頓時緊蹙了起來。

很顯然,剛才周澤楷射出的幾槍,全都準确打中了那只巨大的蜈蚣,并且将它的尾部和數條腿炸了個稀爛。

雖然張新傑不是什麽昆蟲專家,但以他對各種怪物的了解,他确定沒有哪種活着的生物,會有這樣幹癟而腐爛的肢體。他停下話語,撿起一截斷腿,翻到內側,檢查被炸開的外殼下那些散發着惡臭的腐敗肌肉和筋腱。

“這……不可能吧……”張新傑甚至沒有察覺,他正對着電話低聲自言自語。

“什麽事?!”電話那頭的韓文清嚴厲地質問道。

“那條蜈蚣的斷腿裏面,全都是高度腐敗的肉渣。”

張新傑一手捏着斷肢,一手握着手機,回到貯藏室天花板的破洞之下,斟酌着措辭,“我懷疑,那條蜈蚣,不是活物,所以才會沒有痛覺,就算周隊長的子彈轟掉它小半邊身體,也沒有一點閃避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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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清沉默了短暫的兩秒,“知道了。”他回答,“二十分鐘,我們馬上到。”

同一時間,周澤楷和張佳樂一前一後從天花板的破洞跳進去,立刻便發現破洞後面是一個半米寬的狹窄夾層,一側連通着一條四方管子,管口邊長超過一米,足以容納一個成人毫不費力的通過,裏頭還隐隐透着水汽和黴味。

周澤楷眼尖,一眼便看見一片挂在管口的破碎蟲殼,立刻斷定那只大蜈蚣一定是帶着葉修爬進了管子裏頭。

他想也不想便跳了進去。

張佳樂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然後把心一橫,也跟着跳進了管口。

管子內部有意修出一個傾斜的角度,像一條過分陡峭的滑梯,他們以極快的速度不斷下滑再下滑,黑暗之中,他們只能借助手電筒的幽光,看到不斷倒退的布滿水漬和黴斑的不鏽鋼管壁。

高速下滑的時間大約持續了三、四秒,他們掉入了某種味道難聞的污水之中。

巨大的浪花濺起,周澤楷和張佳樂從及膝深的水中站起,用電筒朝四周一照,發現他們正身處在一座寬敞得甚至有些誇張的下水道裏,水道足有三米寬,兩旁甚至還有雖然狹窄,但完全可供人行走的通道,一些耗子和蟑螂被他們的手電光驚擾,紛紛竄逃進更深的黑暗之中。

“卧槽……”

張佳樂嗔目結舌,手電的燈光照上四五米高的穹頂,“這莫非就是琴島傳說中的德國下水道?”

周澤楷轉頭,目光淩厲地瞪了他一眼,電筒在兩邊走道上飛快掃過,很快鎖定了左邊一條濕漉漉的水漬,明顯是什麽濕透的東西在上面拖拽後留下的,“那兒!”

他翻身躍上左邊那條走道,沿着水痕追了上去。

張佳樂一邊追一邊默默松了一口氣,一則慶幸他們沒有失去葉修的蹤跡,二則心想幸好那條大蜈蚣把人叼到了岸上,不然若是拖着葉修就在這髒兮兮的水道裏爬,那等他們追上時,葉修怕是已經溺水淹死了。

第五卷 舊日足跡(10)

(10)

葉修在一種如同夢游般的半夢半醒狀态下恢複了意識。

他睜開眼睛,入目所及都是深沉的黑暗,如果不是還有一縷幽藍的熒光,他會以為自己還沒有醒,現在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驚悚過頭的噩夢。

然而事實上,他發現自己全身麻痹,仿佛一個高位截癱的患者,脖子以下毫無知覺,甚至無法感受到四肢的位置。

葉修艱難地轉動眼球,又用盡全力控制自己麻木的頸部肌肉,僵硬地轉着頭,他終于得以小幅度地看清他現在所處的境況。然後他發現,自己竟然像是身處在一個巨大的漆黑石窟之中,四周盤纏着許多枯萎的粗壯藤蔓,藤蔓中間似乎鑲嵌着許多不足指甲片大的小石頭,散發着絲絲縷縷的淡藍幽光,便是這處洞穴僅有的照明來源。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肩膀之下都被種硬質的膠體覆蓋,牢牢固定在背後的石壁與藤蔓之上。

顯而易見的,現在葉修的狀态就像一只被封在琥珀裏的蝴蝶标本,就算身體能夠恢複知覺,他也無法從這些堅硬的膠體中掙脫出來。

葉修吞咽了兩口唾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他的嘴唇輕輕蠕動了兩下,但舌頭仍然有些麻木,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發出聲音。而且很顯然的,身處漆黑一片不知周圍還有什麽“東西”的境地之中,大喊大叫并不是什麽明智的選擇。

——怎麽辦?

葉修現在面臨着兩個非常迫切的問題——他在哪裏?又要怎麽出去?

他清楚記得,在失去意識之前,自己在郭家宅子的廚房裏,被某種昆蟲狀的怪物襲擊,并且應該還受了傷。但此時這個黑漆漆還纏滿藤蔓的石窟,還有不知道質地為何但一看就不太普通的發光熒石,怎麽看都不像是一所民宅裏頭可能出現的環境。

所以說,他是被那只怪物帶到屋外的某個地方去了。

——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希望那只怪蟲沒有把他帶得太遠。

葉修只有頭部能動,視野十分有限,而且這裏不僅幽暗,而且密閉,他無法從日月星辰判斷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

他挫敗地嘆了一口氣,他微微仰起頭,後腦靠在一條幹枯的藤蔓上,用思考讓自己保持清醒。

時間在無聲無息地流逝,直到葉修逐漸感到身體的麻痹感略有消退,他可以微微活動一下硬膠沒有封死的右手手腕和手指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模模糊糊的喘息。

那似乎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剛過變聲期,聲音還有些嘶啞。他先是發出幾聲斷續的呻吟,随後安靜了半分鐘,變成了哼哼唧唧的聽不清內容的呓語。

葉修不敢出聲,只盡量轉動脖子,将視線投到聲音的來源處。

那男孩離他應該不太遠,可是在過分暗淡的光照下,他只能看到三、四米之外似乎的确還有有其他東西——在成片的藤蔓中歪歪扭扭地斜放着一團什麽,看起來似乎的确是個人影——但這裏的可視度實在太差,若不是那男孩發出聲音,葉修根本不能發現他。

很快的,那男孩子似乎更清醒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呢喃很快變成了驚恐的哭腔,緊接着便是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一邊叫着媽媽,一邊喊着誰來救我。

葉修心頭猛跳,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立刻制止他這樣引人注意的喊叫,讓那孩子鎮定下來。

可就在此時,他聽到了某種不詳的沙沙聲,和他在郭家宅邸發動靈覺時聽到的一模一樣,簡直如同黑白無常拖動鎖鏈的動靜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緊接着,他看到了一只巨大的蜈蚣。

葉修這時才終于看清了襲擊自己的怪物的樣子。

它光是頭部便足有浴桶大,漆黑的身體一節一節在葉修眼前爬過,散發出一種極為難聞的惡臭,像極了開始腐爛的死耗子,後半截的身體殘缺不全,斷了幾條腿,爬行的姿勢歪歪扭扭,破碎的硬殼上能看到上頭坑坑窪窪的彈孔和火藥爆破後留下的痕跡,散發出的惡臭也更加濃郁。

但真正足有讓葉修看清楚他模樣的原因,是它頭部與第二節身體的夾縫中鑲着一片足有半個巴掌大的熒石,散發出的光亮遠比石壁上的那些小碎片明亮許多,像一盞幽藍的熒燈,不僅那條模樣恐怖的巨大蜈蚣,甚至周圍數米的環境也能看清個大概。

葉修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他暗自祈禱他的抽氣聲沒有大到足以驚動那條蜈蚣。

他看到,在視野所及的範圍之內,還有三具和他一樣被封在硬膠裏的人類軀體,不知是死是活,但都一動不動,沒有發出一點兒聲息。

那少年明顯也看到了那條巨大的蜈蚣,此時慘叫聲更加劇烈,完全變成了殺豬一般的哀嚎了。

然而那凄厲的叫聲對他沒有半點兒幫助,只是更加引起了蜈蚣的注意。它爬到了驚恐的少年身邊,張開剛鉗般鋒利的口器,一口咬進少年的身體裏。

少年的慘叫戛然而止。他如同被掐斷脖子的小獸,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不過大蜈蚣似乎仍然不太放心,它用口器撕開少年身上的硬膠,将那生死不知的男孩從膠質的繭裏拖了出來,兩只螯足反複撥弄幾下,确定他不會再次掙紮或者發出任何聲音,又重新将他推到石壁一角,口中噴出大股大股的黃褐色腥臭粘液。那些粘液遇到空氣很快便凝固了,重新形成一只堅固的硬殼,将可憐的少年牢牢包裹在裏頭。

做完這些,大蜈蚣又慢吞吞地往前爬了兩米,撕開另一個膠質繭,從裏面拖出另外一具身體。

從身材體型判斷,那應該是個成年男人——更準确的來說,那是半具成年男人的屍體,因為很顯然沒有哪個人,在腰部以下都只爛得剩下白骨的時候,還能茍且存活的。

葉修屏住呼吸,他不敢換氣,生怕引起大蜈蚣的注意。

那怪物拖着半具腐屍,從他的身邊緩緩爬過。那距離真的很近,近到葉修足以看清那具屍體的所有細節。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雖然已經死去一段時間,眼窩凹陷,眼球渾濁,口鼻也開始流出紅褐色的惡臭液體,但所幸臉還沒腐爛到看不清五官,他的長相普通,身材還算健碩,上半身穿一件破破爛爛看不出本色的制服,只有領口上別着的一只銀色的徽章特別顯眼,徽章上面有一個紅色的标志,乍看上去有點像片只有三瓣的楓葉。

不知為什麽,葉修覺得他認識這個人。

雖然他忘掉了過去的一切,但他就是有種感覺,他認識這個人。

第五卷 舊日足跡(11)

(11)

周澤楷和張佳樂沿着下蜈蚣留下的水漬往前追趕。

這條地下水道還算平整,一路上除了驚擾了許多老鼠蟑螂,沒有碰到其他活物。

張佳樂手裏拽了一把熒光紅的塗料彈,跑個四五十米就往牆上砸一顆,留下些指路的痕跡,好讓落在後面的張新傑能夠帶着援兵順利找到他們。

兩人在黑暗的水道中左拐右拐,上上下下跑了足有七八分鐘,赫然發現,地上的水漬消失了。

照理說,在這樣潮濕陰暗的環境裏,水漬留存個半小時都不成問題,而且就算是水漬慢慢風幹,也不應該像他們所見的那樣,如同一道墨痕猛然變成頓號,留下濃重的一筆之後便驟然消失了。

“這是怎麽回事?”

張佳樂用電筒反複照射着水痕消失的地方,那是一處毫無特殊之處的拐角。

說是拐角并不十分貼切,因為那只牆壁上的一個長方形的凹陷,原本應該是為了設計來安裝某種大型的機械或者其他什麽的,長寬約一米半,縱深只有一米,四周全都是密封的水泥牆壁,只要朝裏頭伸出手就能觸到底部,根本藏不住任何東西。

周澤楷沿着四方的水泥壁面仔細觸摸敲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機關,水泥板反射回來的沉悶的咚咚聲也證明了,這兒後頭并沒有藏着什麽隐秘的空間。

“所以,那條大蜈蚣,就這麽帶着葉修消失了?”

張佳樂不可置信地又摸了一遍,手電筒沿着牆壁來回掃視,努力想要找到那道突然中斷的水痕是不是在哪裏還有延伸。

“這不能吧?”他喃喃自語道:“難不成它還能突然長出翅膀來能飛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們都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如同某種鳥類拍擊羽翼時發出的有節奏的啪啪聲,行進的速度很快,很快便從隐約可聞變得極為清晰。他們一同擡起電筒,将光速投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只見一只翼展足有三米的怪鳥,正壓低身形,破開下水道中漆黑而潮濕的空氣,向着兩人俯沖而來。

“卧槽!”

張佳樂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那只怪鳥便已經飛到了他的頭頂,尖銳的喙部尖端反射着電筒的光,直指他的腦門,下一秒就要在他臉上啄出一個血窟窿來。

周澤楷和張佳樂一起動了。

碎霜和荒火吐出火舌,子彈穿透空氣,先一步擊中了怪鳥的身體,與此同時,數枚填充了丹砂的降魔雷在半空中炸裂,紅霧如同一道無形的牢籠,将怪鳥包裹在其中。

怪鳥大張着嘴,似乎在嘶鳴,但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借助降魔雷炸裂時的爆破光,周澤楷和張佳樂都清楚地看到,那只怪鳥喉嚨已經腐爛到露出了氣管,大張的雙喙裏看不見舌頭。

周澤楷調整槍口指向,接連扣動扳機,子彈接二連三擊中半空中怪鳥的頭部,反複在同一個點上爆破的結果,就是将它的頭幾乎炸成了碎片。

它終于落了下來,半個身子浸到了污水裏。

“我已經懵圈了……”

張佳樂痛苦地單手撐住額角,另一只手指着那只頭被轟掉一半、翅膀上粘滿丹砂粉末的怪鳥“屍體”,虛弱地說道:“誰能告訴我,它都爛成這樣了,為什麽還能飛起來!”

浸泡在污水中的大鳥,從體型和喙爪判斷,應該是傳說中的“蠱雕”。只是它身上的毛已經掉得差不多了,只在尾巴尖和翅膀根本留着幾根黏糊糊灰撲撲的羽毛,身上的皮肉都已經皺縮,大片大片的黴菌如同屍斑一樣爬滿腐爛的創口,發出熏鼻的惡臭。

張佳樂忍不住幹嘔了一聲,嫌棄的撇過頭去,“連人類的行屍我也只在七八年前在西雙版納見過一次啊,現在告訴我連蠱雕能變成僵屍鳥,一定是在逗我吧!”

周澤楷眉頭蹙得更深。

他十分确定自己見過類似的玩意兒——就在不久前的南海,他和葉修曾經遇見過一尾死去多時的鲛人,但仍然保持着活着時的一部分本能,甚至還能用歌聲控制上百具浮屍。

“所以這裏到底還藏了多少這些東西!”

張佳樂覺得自己此時不僅三觀都受到了颠覆,而且整個人都要炸毛了,他從腰間抽出獵尋,朝着頭頂的穹頂一角連射數槍。

槍響的瞬間,一只黑猩猩般大小,但長着兩個頭和三條尾巴的怪猴子從上面猛撲下來,它其中兩個頭都已經爛到能看見眼眶和上颌的森森白骨了,但仍然很是生猛,此時正張牙舞爪地朝着剛剛朝它開火的張佳樂襲來。

三把槍裝填着不同的子彈,在此刻顯得過于閉塞的空間裏接連射擊着。

萬幸周澤楷和張佳樂兩人都是精通槍械的強者,連跳彈的方向都能控制得很恰當,不然在三面都是水泥包繞的密封空間裏,這般子彈亂飛的混戰場面,一個不小心就很可能會誤傷隊友。

不過這只雙頭猿猴的靈巧度比方才那蠱雕強多了,而且明顯也更皮厚防高。雖然有好幾發子彈明明擊中了怪猿,但它卻像毫無知覺一般,幾個起落翻上牆壁,後腿一蹬,猛地撲下來,兩只骨爪連着幾條腐臭發黑的筋腱,十個爪子如同倒鈎般鋒利。

“小心它爪子有毒!”

張佳樂一邊閃避一邊大喊,生怕被猴爪撓出幾道來。

周澤楷側身躲開猴子鞭子似的長尾,又借着回旋的力道,飛起一腳,正中猴子腰眼,頓時将它踢出兩米,直接砸到了水泥牆上。

張佳樂立馬抓緊機會,從旁補上兩槍,又在換彈夾的間隙補上一顆手雷,裏頭充填着行屍最憟的赤硝和艾草末。

在兩人的配合之下,當手雷爆炸的煙霧散去之時,糊在牆上的雙頭怪猿,其中一只腦袋已經成了一灘看不出原形的碎肉,無力地耷拉在肋骨裸露的胸廓之上。

可即使丢了一顆腦袋、少了半剌肩膀,那怪猿猴卻還沒有真正“死”去。

它無聲咆哮着,爪子死死摳進水泥牆皮裏,翻身躍起,四腳并用,躲過周澤楷追襲的子彈,朝着鳥屍的方向跑去。

“哪裏逃!”張佳樂情急之下一個伸手,顧不得腐肉的可怕手感,一把揪住猿猴其中一條尾巴。

但他沒料到的是,那猿猴都快被他們打碎了,仍然力量驚人,竟然将張佳樂一并拖拽着往前沖,一頭撞向了他們先前研究過的那處水泥牆體的四方形凹洞。

下一秒,怪猿帶着它尾巴後面的張佳樂,一同消失在了堅固的水泥牆體之中。

第五卷 舊日足跡(12)

(12)

眼看着巨大的蜈蚣拖着殘缺不全的半具屍體,慢吞吞地在他面前爬過,毛絨絨的腐臭長足幾乎擦過他的鼻尖,葉修睜大眼睛,屏住呼吸,只覺得毛骨悚然。

他的心髒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跳到了每分鐘一百五十次,脈搏撞擊得耳膜隆隆作響,額角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流下,淌進眼睛裏,蟄得生疼,他卻連眨眼都不敢,只像失神了一般,直勾勾地盯着蜈蚣漸漸爬遠,最終消失在石窟洞口之外。

葉修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極度的緊張之後,随之而來的是幾近虛脫的眩暈感和強烈的惡心感,自從進入郭家主宅後就沒緩和過的胸悶似乎更加嚴重了,葉修覺得似乎有一塊十斤重的石頭壓在他胸口上,直壓得他連吸氣時“擴張胸廓”這般簡單的動作都覺得難受。

……不能在這兒等死。

葉修努力平複着呼吸,用意志力壓抑着胸口的悶脹感,并且努力思考着脫身的辦法。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也不能光指望着周澤楷他們來救,而且照現在的處境看來,如果繼續像一只昆蟲标本似的被封在這兒,唯一的結果只有在這兒活活餓死,又或者在餓死之前被那只蜈蚣挖出來,然後拖到什麽地方去。

可是,對于現在只有脖子以上以及右手手腕以下可以動的人來說,要獨力掙脫覆蓋在身上堅固程度堪比固體石膏的硬膠,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葉修一邊努力活動手腕,試圖嘗試能不能掙落幾塊硬膠,一邊暗暗回憶周澤楷、喻文州他們斷斷續續向他透露過的曾經,他忍不住在想,若是他的記憶和能力還在,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般毫無辦法,只能在這裏徒勞地苦苦掙紮。

就在這時,他聽到槍聲。

聲音十分清晰,證明聲源距離他不遠,葉修甚至猜測,也許這槍響就在石窟外頭。夾在槍聲之中的,還有重物撞擊的咚咚聲以及火藥爆炸的隆隆聲。

葉修的心跳再次加快了——這次是因為興奮——毋庸置疑的,能射擊的肯定不是那只幾十只腳的大蜈蚣,所以最可能的猜測是,周澤楷他們來了。

外頭的戰鬥結束得很快,大約兩分鐘之後,一切重歸平靜。

葉修側耳仔細聽了一陣,沒有再聽到一點兒動靜。他頓時糾結了起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應該高聲呼救,好讓外頭的人發現自己還在這裏。

……可是,萬一那只大蜈蚣還沒死呢?又或者這裏還有其他什麽危險的東西了。

因為剛剛才見過旁邊那少年出聲之後的下場,葉修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應該冒這個險。

不過他并沒有糾結多久,很快地,他便聽到了規律的腳步聲,随後在幽藍的熒光之中,一個人影出現在石窟洞口,探頭探腦地朝裏頭張望。

葉修立刻認出了來人:“張佳樂!”他的聲音裏面滿是驚喜的顫音。

“葉修!”

張佳樂手裏擎着一塊拳頭大的藍色熒石,聽到聲音,頓時睜大眼睛,三步并作兩步跨過腳下重重障礙物,跳到他的連錢,“你還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差點吓死我們你知道嗎!?”

“總之,其他先別管,快想辦法把我弄出來。”葉修小幅度地扭頭着脖子,試圖讓張佳樂明白他的困境,“快點兒快點兒,這兒還有一條大蜈蚣呢!”

張佳樂掏出一把厚刃短彎刀,開始倒騰覆蓋在葉修身上的硬膠,“那只蜈蚣已經被我弄死了。”

他又撬又敲,終于揭掉了葉修脖子旁邊最厚的膠體邊緣,“還有一只兩個腦袋的猴子,我也一并幹掉了。”

雖然張佳樂的語氣輕描淡寫,不過葉修還是注意到,對方身上又好幾處大大小小的傷口,雖然周遭腐臭味濃郁,但湊得近了,還是能聞到隐約的血腥味,身上原本淺藍色的襯衣也染得斑斑駁駁,顯然方才的戰鬥并不如他說的那樣輕松。

五分鐘之後,張佳樂終于将困住葉修的硬膠揭幹淨了,葉修也得以從琥珀裏的蟲子狀态中脫身。

他站了起來,松活着因長期保持一個姿勢而幾乎要僵掉的四肢,想到了另外一個重要的問題:“張佳樂,你是怎麽進來的?”

“穿牆進的。”張佳樂瞥了他一臉,臉上的表情很是困擾。

很顯然,他也沒有想明白,他不過是抓住了那只雙頭猿猴的尾巴,怎麽就會被那怪物拖拽着,一頭撞進了牆裏。等他回過神來,他便已經進入了這個似乎是地底洞穴的詭異場所。

等他好不容易幹死了雙頭怪猿,想要試圖從入口出去的時候,無論他怎麽摸怎麽撞,都只能觸碰到堅硬而冰冷的石壁,根本回不去他進來的那個下水道了。

沒辦法,張佳樂只能本着破罐子破摔的精神,決定在這地穴裏繞繞,興許可以發現離開這裏的線索。

他的電筒在和猿猴掐架的時候被他随手一丢,砸在石頭上摔裂了,于是他随手從石壁上摳下一塊最大的熒石充作照明工具,又将獵尋擎在手裏,小心謹慎地開始了他的探索之行。

然而,實際上,他不過只走出了不到二十米,便在一個轉角迎面撞上了那條大蜈蚣。

于是那便是葉修聽到的槍響的來源了。

“對了葉修!”張佳樂像是忽然想到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把抓住葉修的手腕,連拖帶拽便扯着他朝穴窟外走,“你跟我來,有個人你一定要來看看!”

葉修一臉茫然,不停地扭頭去看洞穴深處還包裹在硬膠下不知是死是活的幾具人體,“那他們怎麽辦?就丢在那兒不管了?”

張佳樂回頭瞪了他一眼,“你知道現在能打的就我一個人嗎?能護得住你這個負累就算不錯了,難道還指望就憑我們兩個人,能将他們都救出這個鬼地方嗎?”

他邊走邊補充道,“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我們到底在哪裏,還有是怎麽出去,知道嗎?”

葉修在他淩厲地瞪視下,連忙用力點頭。

張佳樂心中暗暗有些爽——要知道從前他只有被面前這混蛋欺負到跳腳哭的份兒,何嘗試過這般英俊帥氣把葉修大魔王訓得一愣一愣的,這簡直是在全聯盟中都可以載入史冊的豐功偉績了!

不過張佳樂來不及得意多久,很快的,他便帶着葉修來到了那條蜈蚣的屍體前面。

“這個人,你還有印象嗎?”

張佳樂嫌棄地用腳尖踢開蜈蚣的兩條長足,露出被它身體壓住的屍體,又強忍着惡心,将那具半腐的屍體翻到正面,讓葉修可以看到那人的臉。

葉修喉嚨裏翻騰過一陣惡心感,那正是剛才被蜈蚣從他面前拖走的僅剩上半身的屍首,經過一番擠壓,更多的紅黑色腐敗粘液從屍體的口鼻湧出,幾乎糊住了“他”的半張臉。

“不認識……”葉修低聲咕哝着,難受地移開了視線。

“他叫王澤。”張佳樂用兩只捏住屍體的衣領,翻出那枚銀色的小徽章,“他是嘉世以前的隊員,你以前當過他的隊長。”

說着張佳樂站起身,轉頭看向表情迷茫的葉修。

“後來突然傳出你墜橋然後受傷失憶的消息,嘉世戰隊不久後也随之解散了。而在戰隊解散之後,包括負責人和好幾個舊嘉世的隊員在內,他們都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夜之間全都渺無音訊,再也聯系不上了……而這些人裏面,就包括王澤。”

說着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沒想到,再見到他,居然會是在這裏,而且他也已經死了。”

“等等,”葉修更困惑了,“你是說,我失憶以後,他也跟着失蹤了?”

他指了指王澤的屍體,“可是,我受傷失憶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而光看這具的屍體保持狀況,最多也就死了三四天吧……”

“是的。”

張佳樂點頭表示同意葉修的看法,“所以現在問題的關鍵就變成了,嘉世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在他們失去聯系的兩年之中,究竟摻和了什麽事情?王澤又為什麽會死?”

“我倒是有個猜測……”

葉修下意識捂住胸口,也不知道是因為屍臭味太惡心,還是四處都是岩壁的密封環境過分壓迫,他覺得胸口的悶脹感似乎越來越明顯了,“你覺不覺得,那只蜈蚣對待獵物的方式,有點兒像螞蟻在準備儲備糧?”

張佳樂皺起眉,用腳撥弄了一下大蜈蚣的硬殼,“可是這只惡心玩意兒明顯在很久之前就死透了,殼裏的肉都快爛光了,難不成還有進食的需求嗎?再說吃下去的肉它也沒法兒消化啊,總不能都囤積在肚子裏面吧!”

“雖然不排除蜈蚣還保持着進食的本能……”

葉修不贊同的搖了搖頭,“可是,我覺得,他把王澤屍體拖走的舉動,更像是……”

他嗓音幹澀,尾音略有些發顫,“更像是,要帶到什麽地方去,投喂……”

第五卷 舊日足跡(13)

(13)

張新傑、韓文清和林敬言沿着張佳樂留下的紅色熒光彈記號,很快追趕了過來,并且見到了浸在污水中的蠱雕屍體,以及站在下水道裏,仔細地研究着一面水泥牆的周澤楷。

“張佳樂呢?”張新傑問道。

周澤楷用最簡潔的話語,告訴他們是怎樣追蹤着水痕來到這裏,然後和蠱雕與雙頭怪猿發生了遭遇戰,以及張佳樂抓住了猿猴的尾巴,被那只怪猿猴帶進了牆裏。

“你是說,他們穿過了這面牆?”張新傑湊近那方形的凹陷處,如同剛才周澤楷做過的那般,打着手電,一寸寸仔細摸索,檢查每一個可能存在的機關。

周澤楷點點頭,他方才已經試過了他所能想到的任何可能穿過牆壁的方法,然而就算他撞得自己肩膀生疼,也無法穿過這面堅固的水泥澆鑄的屏障。

“那麽我推測,這兒應該有什麽空間術法。”

張新傑使出了幾個基本的術法偵查,但只有那個能量探測術法湊效了,他們在這兒發現了比郭家祖宅裏見到的面積更大顏色也更明亮的紫色熒光,幾乎沾滿了整面水泥凹陷的牆面,那應該是某種能量的殘留痕跡。

韓文清臉上的表情比平日更加冷峻肅殺,簡直像凝了一層霜一般可怕。

“但我們進不去。”他說。

“我想,應該只有那些死去但還能活動的怪物才能通過這個空間術法。”林敬言謹慎地說道,“如果我們想要進去,是不是應該再找一只那些東西?”

“值得一試。”

韓文清沉着臉,拿起手裏的對講器,沖着話筒說道:“各小隊注意,從現在開始,立刻進行周邊地區地毯式搜索,遇到怪物不要殺死,将它們驅趕到我們這邊來。”

*********

同一時間,張佳樂和葉修仍在地穴之中,一人舉着一塊熒石,搜索着這片古怪又詭異的空間。

張佳樂覺得這裏像是一處地底洞穴,由許多大大小小的洞窟互相貫通組成,大多數的洞窟裏都可以找到大小不一的藍色熒石,而且遍布枯萎的藤蔓,粗的那些像盤纏的蟒蛇,細的那些糾纏在一起,猶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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