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江寧聽他這商量的口吻,小大人一般,有趣得很,便笑着答道:“你有什麽事情,先說來聽一聽,我再作考慮。”

那小孩也不支吾,很是幹脆直接地問道:“你們是要去哪裏?往北邊去嗎?”

江寧點點頭:“不錯,我們要回越州去。”

小孩聽了,又問道:“你們商隊還招人手嗎?你看我如何?”

聽了這話,江寧總算是知道他的目的了,于是有點忍俊不禁地道:“抱歉,我們商隊眼下不招人手。”

小孩微微抿起唇,垂頭沉默片刻,又問道:“那你們能捎我一程嗎?帶我一起去越州?”

江寧有點訝異了,看着他道:“你一個人?”

小孩點頭,坦然道:“我爹娘早幾年前就不在了,我也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裏種地,你能帶我走嗎?”

他說着,一雙眼中帶出些許希冀來,望着江寧,又道:“只要你管飯,我不要工錢的。”

江寧看了看這只有他腰高的小男孩,借着漏下來的陽光,仔細打量之下,便能看出他整個人瘦得不正常,臉色微黃,瘦骨伶仃,身形較同齡的孩子要高上些許,但是顯得更瘦了,好似一根細細的麻杆兒,頭發看似是最近特意梳理過的,抓了一個笨拙的發髻,歪盤在頭上。

江寧的目光落在他的衣服上,他這才發現,小孩身上這套看似整潔的衣服,實際上是非常不合身的,袖口和腰身處被刻意綁了起來,顯得不那麽松垮了,但是走近一看,簡直就像直接披了一個麻袋在身上一般。

江寧道:“你問過幾個商隊?”

小孩一怔,微微歪着頭,想了想,這才答道:“你們是第四個了,路過這裏的商隊都不多,運氣好的話,一個多月便來一次,運氣差,三四個月才來。”

聞言,江寧略一思索,道:“我們稍作休整之後便會出發,你若是願意來,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小孩面色乍驚乍喜,估計也沒料到江寧真的會答應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之後,才故作鎮定地道:“好,我現在就去。”

他轉身就走,江寧叫住:“之前忘了問,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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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回過頭來,語氣中還帶着些許雀躍,道:“我姓常,名修之。”

江寧點點頭,小孩便轉身走了幾步,終于還是沒忍住,一蹦一蹦地跑出了屋子。

江寧等人帶着水回到商隊時,李掌事便發現多了一個小豆丁,他詫異地問江寧道:“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跟着一起過來了?”

江寧低聲向他解釋幾句,李掌事回頭看了看那座小村莊,微微皺眉,又問道:“這小孩說得是否屬實?你确認過了?”

江寧颔首:“我方才已經向村裏其他人家打聽過了,他父母早亡,家中如今就只剩他一人了。”

李掌事聽了這話,也不再多問,只是道一句:“你做主便是。”

江寧遂道了謝,将常修之叫來,向他叮囑幾句,便将他安排在了車隊後方。

稍作休整之後,車隊再次啓程,一路往北,行了一個月,風塵仆仆,總算是又回到了越州城,衆人望着那熟悉的城門,終于松了一口氣,只想趕緊回家,痛痛快快地休息一場,這樣的長途跋涉,就算是鐵人也吃不消。

天色已晚,衆人皆盡散去,李掌事回了沈府,江寧望了望小豆丁常修之,一時間也沒想好如何安排,便将他帶了回家。

江寧一面開鎖進了院子,一面道:“今日在我這裏歇一晚,明日我再做安排。”

常修之自然沒有意見,他略微好奇地打量着小院子,乖巧地點頭應了,江寧見他話不多,松了一口氣,草草做了幾個菜,兩人趁着微弱的天光吃了,江寧把隔壁房間騰了出來,給他打了一個地鋪,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江寧便将常修之帶去了酒樓,把人交給王石頭,吩咐私下道:“從今日起,他便在酒樓做事了,你看一看怎麽安排,讓他做一些輕松的雜活。”

王石頭憨憨一笑,立刻應了下來,将常修之帶到後院去了。

江寧在酒樓裏看了看,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酒樓的日常運行還是有條不紊的,又叫了丁餘和幾個夥計來問了問情況,也沒有發生什麽大問題,江寧便讓他們各自做事去了。

爾後丁餘站在原地想了想,對江寧道:“掌櫃,你讓我轉交的那一封書信我已經送到了。”

“書信?”江寧一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道:“師公子可說了什麽?”

丁餘回道:“師公子說他還要在越州逗留一些日子,等你回來的時候,記得派人去知會他一聲。”

江寧想了想,說了一個地址,對丁餘道:“你便幫忙過去說一聲吧,不過我這幾日會有些忙,你也一并告知他。”

丁餘聽完之後,忍不住砸了咂舌,道:“那位師公子竟然有這麽大的來歷?”

江寧笑而不語,道:“你只管去便是。”

丁餘便笑着應下,轉身出酒樓往城東去了,江寧在原地站了一會,回了賬房間,王賬房已經将新的賬本送來了,雖然花費的時間有點長,但是對于江寧來說,不管是重新做的賬,還是原本就有的賬,他的目的達到了便好。

當賬房門被敲響時,江寧正在核對賬冊,他一邊在紙上快速地寫算式,一邊道:“請進。”

門被推開來,傳來沈玄清的聲音:“江寧。”

江寧擡起頭來,神情微微詫異:“三少爺怎麽來了?”

沈玄清一笑,走到書桌前,看了看擺了一桌子的賬冊,道:“在算賬?”

江寧點點頭,站起身來,給他倒了一杯茶:“月初我人不在酒樓,這些賬總是要核對一下的,以免出了岔子,三少爺可要看一看?”

沈玄清笑着擺手:“不必,你做事,我自然是放一萬個心的。”

江寧笑而不語,沈玄清頓了頓,想要開口說什麽,話到嘴邊又停下來了,神情頗有些凝重,江寧繼續在書案後坐定,拿起毛筆來,口中笑道:“那就多謝三少爺對我這般看重了。”

沈玄清聽了,略微一笑,其中帶了些許的猶疑,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了一口氣,在江寧身邊站定,看他在宣紙上快速地演算,畫一些自己看不懂的線條,不由好奇道:“這是什麽?”

江寧筆下不停,口中答道:“是一種……算賬的方法,比算盤要快許多,并且要更加準确。”他心中想,古人現在大約是無法理解乘法口訣和方程式的吧?就像他永遠分不清算盤珠子到底是怎麽算數的一樣……

沈玄清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仍舊是一頭霧水,最後也放棄去看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了,他低頭看了看江寧沉靜的面容,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有事情想與你說的。”

“哦?”江寧心想,總算到正題了,放下筆來,擡起頭道:“三少爺有什麽事,但說無妨。”

沈玄清面色頗有些難色,最後嘆了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面有不忍地道:“我想你還是……自己看一看吧。”

江寧見他如此形态,心中突然一沉,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盯着那一封已經啓了火漆的信,看了一會,然後伸手接了過來,放在手中翻來覆去了好一會,直到把信封的邊角都摩挲得翹了起來,這才驚覺,慢慢地将信拆開來。

裏面是薄薄的一頁紙,上面寫着寥寥幾句話,一眼便能看完,江寧卻來來回回看了許久,像是要把那幾個字一個個拆散了嚼碎了,咽下肚去一般。

最後,他平靜地把紙頁折好,問道:“這信……是什麽時候寄到的?”

沈玄清望着他無甚表情的面孔,頓了片刻,才答道:“七日前,不過那時你人在崇陽,是以沒有及時知會你。”

江寧微微颔首,很冷靜地道:“有勞三少爺費心了。”

沈玄清欲言又止,過了一會,才道:“你若是需要,我可以……”

江寧不待他把話說完,便站起身來,婉拒道:“多謝三少爺了,只是……總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做的,旁人無法代勞。”

沈玄清還要說話,門外忽然傳來沈振的聲音,帶着急切:“少爺!出事了!”

沈玄清眉頭微微一皺,過去開了門,問道:“怎麽了?”

沈振壓低聲音,快速道:“是大少爺,他剛剛将之前壓在手中的地契房契店鋪,一并取了出來,拿到當鋪去了!老爺如今卧病在床,李掌事都沒能攔住他!您趕緊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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