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1)
下子就僵掉了,愣在哪裏。眼睜睜的看着司空摘星帶着滿意的笑意離開,陸小鳳狠狠地用手掌拍了一下額頭。
“陸小鳳啊陸小鳳你這豬頭,你怎麽就忘了這茬事。這個皇上真是的直接要我的命就好,怎麽偏偏要我的頭,真是誤事。”
不止陸小鳳這麽抱怨。看過那懸賞令的人,也都想這樣抱怨一句。
若是記性不差,怕都不會忘記就在去年,陸小鳳被控訴監守自盜了百萬兩黃金。因此事而起司空摘星接下要偷陸小鳳頭的生意,而且他還真的偷到了。所以這顆鳳頭雖然還扛在陸小鳳的肩頭,但早已可以算做偷王之王的囊中之物。就算他們有本事能要陸小鳳的命,卻也未必有膽去動陸小鳳的頭。
縱然這春風吹的再動人心,有這樣一顆定風珠在。而單憑陸小鳳找來還債的那十來號人,這戲還真是怕開演不了。
當陸小鳳熬好藥步出藥房的時候,正好看到司空摘星站在院子裏面,為落在他手臂上的神隼順着脖頸的翎羽。看到陸小鳳走過來,低聲囑咐了一句‘快去’,微微一擡手,神隼便展翅飛上天去。
“你這猴精又搞什麽?”陸小鳳問道。
“這麽精彩的一齣好戲,不上演未免太可惜了。”
“你這猴精肯幫我?”陸小鳳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他剛剛想了半天該怎麽勸服司空摘星松口把頭先借還給自己,這下可都算是白費了。
“不是幫你,是害你,落井下石。”司空摘星更正道。“既然皇上小氣不肯出價,那麽我稍微虧點再多加兩萬兩暗花。”
“兩萬兩?”陸小鳳眯起眼看着司空摘星。
“我說的是黃金。”看着陸小鳳那似乎在說‘你這不是比皇帝更小氣。’的表情,司空摘星又補充道。
“我知道,我是說你小子真的能拿出來那麽多錢。”陸小鳳道。
“你當我跟你這陸小雞一樣,雞爪子抓不住財。”忍不住白了他兩眼。
“我這雞爪子能抓住個有錢的猴精就好。”陸小鳳笑道,一只扣上司空的肩膀。另一只手将藥送到他嘴邊。“先把藥喝了。”
看着面前黑褐色的湯藥,熟悉的苦澀味鑽進鼻尖。颦眉,雙唇貼上碗邊。湯藥溫熱卻不燙喉,想是端出來前用水冰過片刻。順着陸小鳳的擡手揚起脖子,喉頭幾個滾動。一碗藥就灌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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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碗藥灌下去之後,就看司空摘星原本還泛着紅潤的雙頰,又頓時間失了血色。原本扣在肩膀的手探出兩根手指搭上脖頸,指尖明顯能感覺到脈息也慢了下來。
“人都是面色蒼白脈息微弱的像個死人,你這猴精倒好氣色紅潤脈息有力反倒半死不活。”陸小鳳說着順勢勾上司空的脖子。
回想起他剛借完‘東風’再回去客棧,本以為司空摘星早就睡醒離開了。可誰知道,司空還乖乖的躺在床上,明明面色紅潤,心跳也有力。可偏偏身體卻因為痛苦不停抽搐。帶去就近的醫館卻根本看不出是何病症,所幸陸小鳳想起了和司空有些關系的老慶餘堂。
“你這陸小雞很煩……”司空摘星話還未說完,突然被陸小鳳用力一拉,整個人都被攬到懷中,緊緊抱住。
“你這猴精才是個大麻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後到底是想讓我怎麽樣啊。”陸小鳳埋怨道,雖然抱怨的是司空,但聽上去更象是自責。這種要命的事情經歷一次就夠受的了,竟然讓他經歷了兩次。再來第三次陸小鳳真不敢保證自己還能保留幾分理智去應對,而不是當場瘋掉。
司空摘星不做聲,陸小鳳能在老慶餘堂給他煎藥,怕是什麽都已經知道了。
他從小便一直吃兩種藥,除了陸小鳳幫他帶着的‘靈芝丸’,用于修補心脈。另一種便是他剛剛喝的,功效類似于‘龜息丹’。司空倒不是真在意被人知道他有病才不願将藥帶在身上,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就随意拿出來吃。
‘靈芝丸’确實能幫他修補心脈,卻也會打亂內息加快心跳。然而對于本就殘破不全的心脈,便是連常人的脈息心跳也無法承受,所為虛不受補便是如此。而這‘龜息丹’在降低心脈所承受壓力的同時,也能提升他內力,卻更會讓之前的修補付之東流。
“放手。”貼在陸小鳳的耳畔輕聲耳語,而話音還未收圓,就感覺到勒着自己的手臂更緊了幾分。被勒的有些生痛。“不行就忍着。”
“不許。”明明是威脅意味十足的語氣,聽入耳中卻偏偏會讓人想到一個自覺受了委屈,蠻橫起來的孩童。着實叫人想笑,就連陸小鳳自己都忍不住先笑了出聲。
司空更是整個人都倚在陸小鳳的身上笑的全身打顫。
其實倒不是真的好笑,只是現在除了笑似乎也沒有其他話好說,畢竟陸小鳳所問的問題本身便是無解的。與其為了尋求無論如何也無法讓人滿意的答案而傷腦争論,倒不如将它當做一個笑話,能讓兩個人都開懷的笑話,待笑夠了便忘了。日子總要繼續,而且根本就不需要答案,陸小鳳早有他的打算。一個一勞永逸的好辦法,雖然是混蛋了一點。
☆、借風殺鳳
閏七月初七
又是七夕,街道上花燈點綴,孩童嬉鬧。少女也都在閨房中悉心打扮,待那餘晖散盡月上枝頭。期盼着與那人相會相遇。當然也有按耐不住便早已出門的。
不過今年這七夕卻注定會不太一樣。陸小鳳的懸賞令張貼在京城各處,但凡路過的人都會忍不住多看上兩眼。而這之中看的最多,駐足最久的竟都是些,待字閨中的年輕女子。
縱然是常在深閨,不曾涉足半分江湖。可若說不知道陸小鳳這個名字,說出幾件陸大俠做過的大事,怕真會成為姐妹之中的笑話。自然有不少情窦初開的少女,希望可以與這鳳凰相遇,哪怕是在夢中。
說起陸小鳳,聽聞最多的便是他武藝高強才智過人俠肝義膽,這些足以讓人傾心。但這容貌倒還真是空口無憑,若不曾親眼所見還真是不能安心。可如今真是托了皇帝這懸賞令的福,在這個七夕怕是沒用那個女子不希望在這花燈月下相遇之人,便是身價萬金,用情至深的鳳凰了。
陸小鳳身價萬金還好說。可能皇上自己也覺得,僅僅五萬兩就要買陸小鳳的鳳頭,太小氣了又将賞銀翻了一番。現如他今肩上扛着十萬兩白銀兩萬兩黃金。江湖上已經沒用幾個人還安耐得住,舍點本錢,換得陸小鳳的行蹤之後,便紛紛趕來打算碰碰運氣。
但這用情至深又該如何從何說起,難道所有人都忘記了陸小鳳不足月前剛做了負心漢。恰恰相反正是因為記得才會由此結論。可惜自古情義兩難全。陸小鳳為了幫朋友不惜涉嫌盜劍譜,犯天下之大不韪,輕則人頭落地重則株連九族。誰敢說陸小鳳當初拒絕了太平郡王一番好意不是用情至深,俠肝義膽,不惜為義斷情。而在得知了陸小鳳這般‘苦衷’之後,沙曼定會理解,他們兩人定會破鏡重圓,終成為一段武林佳話。
雖然知道風吹浪起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現在這情況着實讓陸小鳳有些尴尬。他好不容易才解開的線又被人們系在一起,一個真話變成了謊話,成了令一個謊話的佐證,反過來又讓真話變得更加不可相信。縱然陸小鳳遇到過無數不可思議奇怪荒唐的事情,怕也沒有這次來的諷刺,無從辯解。
仰首便能看見那迢迢銀河,遙遙兩星。然而不論這凡塵的人們将故事說的再美麗再凄涼,或流傳或消失,卻都與天上那兩顆星辰無關。從九天之外收回心神回到這凡塵。丈外花燈耀耀,咫尺美人錯肩,可是目光卻只鎖在身旁寸步。那雙眼眸之中怕是藏下了整片星空,看不透看不盡。
此時陸小鳳和司空兩人就漫步在花燈美人的京城街道上。陸小鳳那張臉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好像沒有人相信會有哪個通緝犯愚蠢到,大搖大擺的走在京城大道上。并沒有人沖出來取陸小鳳的頭。
所以陸小鳳還能頂着他的腦袋和司空摘星在房上喝酒,而不是被人追殺滿京城逃跑。
“這皇上都出到十萬兩。你這猴精不加點。”
“加價倒不成問題,不過小爺我掏了這麽多錢,至少也該知道你這雞腦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是值還是不值。”司空說着用手指輕敲陸小鳳的頭。
“你這猴精這麽聰明難道猜不出來嗎?”陸小鳳反問。
“我猜。”司空摘星盯着陸小鳳還挂着笑的臉看了半響道。“你這陸小雞蠢到無可救藥,想要養虎。”
“若真能養成一只虎,難道不是一件聰明絕頂的事情?”陸小鳳道。
“那要看為了什麽養,如果是為了殺虎稱雄那确實是再精明劃算的生意。但你這陸小雞如此自投虎口。”司空摘星突然停下來,眼睛依舊盯着陸小鳳。
“也許是我想學菩薩慈悲,看那虎一老一幼可憐所以舍身喂虎。”陸小鳳道。
“就你這不折不扣的混蛋。那虎口若真咬下來,輕則也要磕掉滿嘴牙。”司空繼續道。
“你這一句話倒是說的半點不錯。”
“那我之前的話有那句說錯了?”
“我是混蛋所以不可能為了救虎舍身,那麽我就只可能是要殺虎稱雄。”陸小鳳一霎間收起笑,正色道,他的眼中也透着殺意。
“你真的要殺?”司空摘星疑惑的看着陸小鳳。
“這犯惡的虎确實要殺,但是這将要殺卻不一定就是咱們所以為的那兩只虎。”陸小鳳緩緩道來。“目前為止咱們看到的都不過是影子而已,并沒有見到真正的老虎。又怎麽能知道咱們并沒有看錯,或許根本不過是一場三人成虎的鬧劇罷了。”
司空一點也不為陸小鳳質疑自己感到生氣,相反他也是希望自己錯了。就像他明知道陸小鳳說的只是借口,卻還是希望是自己錯了。
閏七月十一 京城以北五十裏大風鎮
坐在這大風鎮最大最奢華的酒肆之中,陸小鳳一杯杯的喝着燒刀子,一邊默數了一下。
‘五十八。’
現在這大風鎮酒肆大廳之中十數長桌子都坐滿了人,還有不少人站立着。一共有五十八人,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來砍陸小鳳鳳頭的。陸小鳳是前天才來到這大風鎮的,可這些人卻已經在這裏等了他很久,最少的一個也有兩天。再算上這兩日半路上攔路的人,來砍陸小鳳鳳頭的人已經足足有一百人了。而為了可以砍陸小鳳的鳳頭,得知他的行蹤,他們每個人都付了一萬兩白銀的‘報名費’。紛紛等在這大風鎮酒肆等着要逃出關的陸小鳳自投羅網。
‘這個猴精果然是半點虧也不吃。’陸小鳳苦笑着,再給自己倒上一杯燒刀子。
這燒刀子要大碗豪飲才過瘾,可是陸小鳳卻偏偏一小杯一小杯的喝,不急不慢。
陸小鳳看上去很享受,但和陸小鳳相熟的人見到他這般喝酒都會立刻明白,陸小鳳現在一點也不舒服,甚至可以說很難受,他在故意懲罰自己。
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
閏七月十二京城第一日
一覺睡醒又被血衣堂送回到京城的陸小鳳,在梳洗完畢之後,去與清清回合。
清清的易容術經過司空摘星的指導确實精妙了不少,只可惜這言行上的破綻還是太多。但和司空摘星學的扮醜還真是。
“師父,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這血衣堂,盜了劍譜卻又自己送給西門,現在又讓我取回來。看來這劍譜之中有大名堂。”陸小鳳說着再灌下一口清清孝敬他的好酒。“清清你這幾日準備一下,幫我為西門接風洗塵。先将劍譜取回來才是。”
“師父你打算我怎麽招待西門。”
陸小鳳鈎鈎手指讓清清附耳過來囑咐了兩句。
“師父這?”聽到陸小鳳竟讓她準備迷藥。
“你要是信得過師父就照做,晚些再給你解釋。”陸小鳳道。
“是的,師父。”清清應下。看着陸小鳳片刻後又道。“不過師父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這血衣堂他們費盡心思讓皇帝哥哥下旨砍師父你的鳳頭,還出暗花黃金,卻反過來說保護師父你。”
“清清你這麽說就錯了。害我被天下人追着割頭的不是血衣堂,他們還不配。”陸小鳳卻笑道。
“不是血衣堂?那會是什麽人?”清清問道。
“還不是哪個死猴精,那天你送走你之後,我讓他少插手這件事給我安省點。結果我們吵了一架,把他給惹炸毛了。說竟然我那麽想掉腦袋他就幫我。”陸小鳳說着摸摸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的所有所做所為都推給了司空摘星。
“如果是司空的話,他現在出了五萬兩黃金做暗花的豈不是會很吃虧。”清清道。
“那猴精怎麽會吃半點虧呢,現在來砍我鳳頭的人每個一百也少說八十,他一人收一萬兩情報費,你算算他能賺多少。”
“司空他不會吧。”
“他已經做了。”陸小鳳表現的很是無奈,灌下最後一口酒。“不過那猴精被我氣成這樣不想見我,倒也不壞,至少不會再來添亂了。”
“那師父你和司空以後。”
“放心好了,等這件事完了,找上幾塊好玉幾壇好酒,陪他賭上幾天就沒事了。”陸小鳳反過來安慰起了清清。晃晃手中的空酒瓶。“倒是你還有沒有孝敬師父的好酒了。”
清清看着陸小鳳,面前這人哪裏象是個中了毒只剩下不到七天壽命的人,更不要說還有幾十個人等着砍他頭。‘給西門吹雪下迷藥嗎?’
陸小鳳離開京城去讓人割鳳頭後,司空摘星便留在老慶餘堂等消息。一直有意無意的阻止陸小鳳進入老慶餘堂,的确是陸小鳳所想的那樣不願被他知道一些事。但還有一方面就是不想他毫不自知的往槍口上撞。這老慶餘堂的大東家不是別人正是宋茨和唐逝。
當郭雀兒帶着消息回來的時候,是在午後,那時司空摘星正在偷。偷得浮生半日閑,沖上一壺好茶,卧在院中樹蔭下的躺椅,幾縷初來愁風輕翻書頁。
對于血衣堂派給陸小鳳的任務是從西門吹雪手中取回星邪劍譜,司空摘星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伸伸懶腰,稍稍收腿讓出一些地方,遞上一杯茶,示意郭雀兒了陪他一起偷。
郭雀兒在司空腿旁坐下,看着合眼休憩的人。在他的記憶之中,也有這樣的秋初午後,四五歲的孩童被師父攔在懷中,倚在樹下。在還有些燥熱的初秋被淡淡的涼意環抱是件再舒服不過的事情了。孩子的注意力一點也不在師父手中的鎖頭機關,而是被那垂在耳旁,不屬于自己的縷縷銀絲所吸引,總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撥弄。
在郭雀兒幼時的記憶之中,年歲還未至不惑,容貌也尚且年輕的師父卻已經是頂着一頭古稀白發。而他這個師父對他從無保留傾囊而授,無論是那三條規矩,甚至偷王之王這個名號都留給了自己。卻唯獨那世間獨一無二,宛若空無之物的輕功是半點也不透露,就連那一身武藝也是師父身邊最親近的兩道風——‘曉風’‘小鳳’所教授的。以前還會埋怨師父該不是對自己還留一手,而如今他明白了。
‘師父。’郭雀兒在心中念着,不自覺的伸出手要觸摸那青絲,這還未染上霜雪的發,會不會比那時更軟,也會有着與那涼意完全相反的暖。手指還未觸及,原本合眼的人突然一個激靈張開眼。
郭雀兒被吓了一跳,而當他收回手的瞬間,司空摘星也突然從眼前消失。只隐約捕捉到一個身影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郭雀兒也跟進書房,便看到原本整潔的書桌,被翻的淩亂,司空摘星捧着一本書站在桌前一目十行的快速翻動,翻完一本随手丢在一旁,又拿起另一本。司空摘星原本蒼白的面色變得鐵青。口中不停念叨着一個詞。
星邪劍譜
星邪劍譜,血衣堂為什麽那麽執着于星邪劍譜。血衣堂的目的他們是知道的,動機也很顯而易見。這星邪劍譜在其中又起了什麽作用,是至關重要的一環,或僅僅只是障眼之葉?
若是對星邪劍譜本身問一句為什麽的話,那便是這本失傳百年的劍譜,怎麽就會收藏在皇宮大內,被視若珍寶到皇帝親自保管?
這個問題陸小鳳想過卻不敢深究,将其抛在腦後。但司空摘星卻始終對此揮之不去,他總覺得自己看過這本書才是。
司空摘星記得并不錯,他确實看過《星邪劍譜》。就在二十年前這本書還收在宋茨書房的書架上。雖然書房的書大部分書都是當年蔔算子收藏整編的,但有宋茨畢竟有個翰林大學士父親。但凡入了手的書,就算不看他也會抄入書錄裏面,何年何月從何而來。之後幾時幾日看,看至何處感受如何,甚至借與過誰人或送與誰人都會記得清清楚楚。這是宋茨從他父親哪裏唯一學到的東西。
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習慣。
☆、借風殺鳳
閏七月十五 第四日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麽這絕對是陸小鳳這輩子最可悲的一天。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葬身火海,用兄弟的命換回來的星邪劍譜不過是一本空白。
所幸一切都是比夢更虛假的一場戲。
當陸小鳳被再送回鼎福客棧的時候,比之前一次好一點。至少他沒有昏睡到天亮,一直到被餓醒。但清醒過來的陸小鳳,卻反倒以為自己在做夢了。不然又該怎麽解釋那熟悉的身影此時正坐在床榻旁,安安靜靜的看着自己。
“偷兒。”陸小鳳擡起手,抓住司空的手臂詢問道。“沒事吧。”
“沒事,那人剛把你丢進車裏,就把清清也救出了火場。他對清清倒是恭敬的很。”察覺到手臂上力道一剎那重了幾分,又笑着補充道。“他們聊了幾句才離開,等西門吹雪出來的時候雖然沒受傷,卻也可以改名叫西門黑炭了。”
聽到這話,陸小鳳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聲。笑了半響之後才緩緩道。“還真讓我猜中了,紫色血衣童子的空位果然是留給我的。”
“那你現在知道他們要找你做什麽了?”
“到皇宮偷真正的星邪劍譜。”陸小鳳說着皺起眉頭。“這星邪劍譜到底有什麽秘密,竟然讓他們如此執着。又為什麽一定要去偷,皇上尚且能将禦林軍都交給他調撥統領。只是一本劍譜的話若真的想要,皇上未必不會給他。”
“難道你不覺得這劍譜不過是障眼之葉?”
“我覺得或許比起天下這劍譜或許是他更想要的。”陸小鳳道,這是他的直覺,而他的直覺一向很準。“南平郡王位高權重,深得皇上寵愛。若真要為什麽要對皇上不利,怕祗有那麽一個理由了吧。”
南平郡王的目的并不難猜,動機就更是昭然若揭。十九年前三位郡王幾乎同時離世發喪,天下誰人不悲痛。皇宮給出的理由是暴斃,又有幾個人會相信。功高蓋主而招惹殺身之禍的傳言更是從未斷過。
“你覺得他這個理由沒有錯?”
“自古忠孝兩難全,又怎麽能簡單用對錯評算。更不要說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陸小鳳顯得很無奈。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都是你的朋友,你當年願意阻止他們,可是你現在不願意阻止他。”陸小鳳的這個理由司空摘星并不買賬。
“不一樣。西門和葉孤城之間遠無仇近無恨,這樣兩個人敵對是可笑更是荒唐的。”陸小鳳道。“我不是個孝子,難道還要我去阻止別人一片孝心嗎?”
“如果他的理由比西門他們更荒唐可笑呢?”司空道。
“怎麽會?”陸小鳳不解的看着司空,房中始終沒有點燈。那雙藏着星辰的眼睛顯得更是透亮。
“你覺得比起天下他更想要劍譜。那麽比起報殺父之仇他更想要的。”司空話并未說完,陸小鳳又接道。
“證據,一份可以證明他所做一切沒有錯的證據。”陸小鳳突然恍然大悟。“這星邪劍譜便是他要找的證據。”
“錯了。”司空卻否定了陸小鳳的猜想。
“難道星邪劍譜根本無關緊要,和三位王爺的死沒有半點關系。”
“星邪劍譜很重要,也确實和三位王爺的死有關。”司空道。“可它非但不能證明南平郡王是對的,只會讓他成為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怎麽知道?”陸小鳳一驚,一下子坐起。
“星邪劍譜根本就是我師父的藏書。”司空摘星說着從懷中掏出幾頁紙展開。一頁頁的放在陸小鳳的腿上。“根據師父的書錄,星邪劍譜是西平郡王送給師祖的壽禮,之後卻又還給了西平郡王,就在傳出死訊的前一日。而師公爻辭記錄中同一天,三位王爺求了一卦,算生死問天下,大兇。而這之前的一個月,師父和師祖通信,皇宮生變,皇上有難。”
看着眼前一張張泛黃的紙,雖沒有光亮但陸小鳳的眼力卻能将每個字都看的清楚。這一個個字一片片碎片,在腦海中鏈接拼湊。展現在陸小鳳面前的是一件染血的铠甲,沾染的是英雄血。這件铠甲絕不荒唐更不可笑,只會讓人心生敬意。但再想那南平郡王錯認了這铠甲,不只南平郡王,便連他們,乃至整個天下都錯了,還一錯十八年,就簡直荒唐可笑到可悲。
直到最後一頁紙放下,司空摘星看着陸小鳳,等着他的反應。
在知道這一切之後,陸小鳳本該立刻從床上跳起來沖出去,去阻止。可陸小鳳卻裝作根本就沒看到一般,将所有紙收起來,壓在枕下。一個後仰整個人又重重的躺回到床上。“太黑了看不清,明天再說。”
“你難道就不打算做些什麽?”知道他在裝蒜,司空摘星皺起眉頭。
“難道你想我去打擾皇上睡覺不成。”陸小鳳苦笑。
“我想你至少該去找清清,她是個好女孩,更是你的好徒弟。”司空道。
“可我現在只想睡覺。”陸小鳳道。
“那你睡,我去。”司空剛要起身,卻被陸小鳳一下子勾住脖子,拽進懷中。
“都這麽晚了鬼都該睡了,又不急在這一時。”陸小鳳将司空牢牢鎖在懷中,讓他貼在自己的胸口。“放心好了,我心裏有數。”
“要睡就往裏面點。”将頭枕在陸小鳳心口,腿也縮上床榻。
陸小鳳将手指搭上司空脖頸,指尖觸及到冰涼和那薄弱到幾乎探查不到的波動。
閏七月十六第五日
夜,又是皓月當空。
一杯杯的灌酒,任何人都看的出來陸小鳳很悲痛。看到清清再出現自己面前,陸小鳳真是又驚又怕,而更多的是氣憤。
‘你這傻丫頭還回來做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蠢事。’陸小鳳真的很想罵眼前這被他扣住雙肩的香樟翠色的少女。
面對陸小鳳的質問,清清說陸小鳳心中祗有西門吹雪,沒有她這個徒弟。可是她又怎麽知道真正讓陸小鳳如此沮喪藉酒消愁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這個徒弟。
他明明知道這個徒弟要做什麽傻事,又是為了什麽可笑的理由。他非但不立即去阻止清清踏上不歸之路,反倒在背後推波助瀾。陸小鳳是真的恨不得給自己幾巴掌,他如今的所作所為根本就不配眼前這少女的師父。
和清清從古剎的廢墟回來之後,陸小鳳便借口心情不好回房休息。陸小鳳确實心情很不好,這一點絕不是裝的。稍稍停留一步便捕捉到清清和郡王要進宮的消息,陸小鳳覺得自己也是時候去皇宮一趟了。陸小鳳料不到的是這夜訪皇宮的人可不止他一個。
“你這猴精又來添什麽亂?”截住那欲闖禦書房的人。
“昨晚就告訴你了,你不說,我去說。正好現在人都在把事情都說清楚。”司空說罷就要離開,又被陸小鳳撤了回去。
“現在不是讓你胡鬧的時候。”陸小鳳厲聲斥責道。
“你之前不去阻止是因為你覺得他們沒錯,那現在呢?你已經知道了這一切不過是可笑之極的誤會,還不去阻攔又是為什麽?”司空也質問道。
“他們明明什麽都沒做,我能阻止什麽。”陸小鳳道。
“我知道了,養虎成患,你從一開始就是在等他們踏出這一步。”司空摘星道,見陸小鳳不做聲甚至是心虛的避開目光。司空摘星脫開陸小鳳的手。“好,我不妨礙你陸大俠殺虎揚名,但你也別幹涉我去偷。”
“不是。”陸小鳳慌忙拉住司空,就見他瞪大雙眼,面色潮紅,呼吸急促分明是氣急攻心。
“放開。”司空他已經很久沒這麽生氣過了,心髒又開始隐隐作痛。
“先別氣,聽我說。”陸小鳳慌忙将司空拽到懷裏,用手輕撫着他的後背輕聲道。“就算我能阻止他一次,阻止不了他一生。你這猴精不也常說,一旦認定一件事,即便真相擺在眼前也會認為是精心策劃的陰謀。他已經相信了十八年又怎麽會相信我的一面之詞。這天下有些東西怕是連你這個偷王之王也偷不走。”
“他們是為求報仇和真相,可你呢?陸小雞你求什麽。”司空問道。
陸小鳳沒有立即回答,他求什麽?之前或許還能說好奇想要知道真相,可現在又有什麽能讓他做借口的。若是他真的告知自己所求,懷中的人非被他氣的七竅生煙不可。
“明知朋友要犯錯卻不阻止可一點也不像你。”沒有得到陸小鳳的回答,司空摘星又道。
“明知會是一場好戲卻阻止也一點也不像你。”陸小鳳道。司空說的不錯只要是朋友的事情,他陸小鳳便會傻得無可救藥。只要他知道便絕不會允許自己的朋友走錯半步讓他們會後悔的路。但這一次所有的證據都說明他的朋友要踏上萬劫不複,可他卻偏偏什麽都不做。
“我不想你……後悔。”司空輕聲道。
“我不會的。”陸小鳳輕笑道,難得司空摘星會這麽直白的說出心裏話。“放心好了,他們既然我的朋友。我便應當信任他們,我相信他們一定可以自己放手回頭,一定會的。”
“姑且信你。”司空道,雖然他怎麽都覺得陸小鳳沒說真話。
“不氣了?”
“不氣,才怪。”用力在陸小鳳的腰側掐上一把,趁着吃痛一個巧勁從懷裏掙脫出來,轉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陸小鳳并不着急去追,今夜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閏七月十七第六日
現在陸小鳳已經入局,血衣堂定不敢再多耽擱,不然只怕夜長夢多。昨夜探訪陸小鳳發現在宮外禦林軍有調動,估摸着最多今晚血衣堂便會有所行動。待回到鼎福客棧的時候,夜色已入闌珊,天色泛白。
就在陸小鳳準備回到客房好好睡上一覺的時候,前兩日入住客棧的那幾個關外參客又在吵鬧着要上等客房,見到陸小鳳便威逼叫他讓出客房。陸小鳳本就因‘痛失摯友’心情欠佳無處宣洩,面對這些來尋釁的人大打出手。
這些關外參客自然不會是陸小鳳的對手。片刻之後這一群人都被陸小鳳打的落荒而逃,轉身便吩咐店老板他要睡覺,不許任何人來打攪。店掌櫃見陸小鳳冷着一張臉吓得連連道是,陸小鳳走之前他怕是連半步都不敢靠近着後廂房了。
然而就算沒有人來打攪他,陸小鳳這覺怕也睡不成。他的床榻早已被占了去。
昨夜先一步離去的人此時正盤腿坐在床中間,他的面前擺放着一個鑲嵌着紅寶石的小皮囊,還有十數柄形狀的金絲柄小刀。手中拿着娟帕,細細擦拭。陸小鳳認得這套開鎖小刀是司空壓箱底的寶貝,以他的手段這東西早幾年就已經沒在用了,這個時候拿出來自然不會是保養那麽簡單。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如此打算的不止司空摘星,在另一處客房修養的西門吹雪此時也正在磨劍。陸小鳳自然不需要打磨兵器也不需要準備工具。他有的就是自己的兩根手指,他所要做的就是好好躺下好好睡一覺養足精神。
陸小鳳也确實這樣做了,不理會霸占自己床鋪的人,默不作聲的坐下,然後順勢向後仰面躺倒在床榻上,雙腿懸在床邊。司空摘星也象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陸小鳳一樣,繼續他手中的事情。
明明奔波了一整夜,卻偏偏半點睡意也沒有。
“還不休息,你晚上不去做賊了?”司空察覺躺在身後的陸小鳳半響都沒有睡去,而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他及腰的頭發,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就是要去才睡不着。”
“做賊心虛?”司空将小刀一一裝回皮囊,再将皮囊收到衣服裏。
“确實有點。”陸小鳳竟承認道,将手掌貼上司空的後背。
“鬧的這麽麻煩,我看你小子怎麽收場。”
“這個我倒不擔心。”手掌順着脊背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