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變卻人心
我始終不大明白太後把我叫去是什麽意思,怎麽說皇兄這件事也沒有必要讓我知道,叫我聽了無端變得尴尬。
況且她叫我去最後也只是因方才拒婚一事将我訓了一頓,沒多久我便被放回了府。
但我心中因方才聽見的同皇兄有關的那件事起了些許波瀾。
回去問明了當時負責替我查探的小路子,得知了那蘇念兒的兄長,也就是那名同陳禹權勢不相上下的貪官名喚蘇德啓,若無蘇念兒在宮中受寵程度頗高,時常吹吹枕邊風,他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嚣張。
想到這裏,我對那只遠遠見過兩次面的莊妃心中隐隐有了些提防。
她的能耐竟到了能左右皇兄決斷的地步麽?若她只是單純一介良民也罷,此番竟還是那蘇德啓的妹妹,如若皇兄真的因為她說的一些事情影響判斷,這已經可以稱得上狐媚惑主了。
第二日我便被皇兄召進了宮。
不同于上次,這次走進禦書房的時候,皇兄正低頭作畫,神态專注。
我在一旁沒有出聲打擾,看了眼皇兄的畫,是一片桃花林,似乎是在宮內,其後還隐隐可見宮中的淩天塔。
不經意間,我想起了花洲用兵房中那大片的桃林,想起桃林,就想起月光美酒,就會想起某個眼睛亮若星辰的人。
皇兄這才注意到我進來,擡擡下巴示意我先坐下,然後埋頭将畫中的最後一個細節補了上去。
那是一個纖細的背影,很小,隐藏在桃林間幾乎觀察不到。
我心中頓時有了猜測。這人可能是蘇念兒。
要真是,那皇兄還真是對此人有頗深的執念。
皇兄完工後,對畫吹了吹幹,又觀察了一會,這才滿意地笑笑。
我連忙幹咳了一聲示意我還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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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嘴角勾了勾,不鹹不淡地瞟了我一眼,慢慢将畫放到一邊。
“皇兄,臣弟有件事還想鬥膽向皇兄請個旨。”
“說來聽聽。”對方擡了擡下巴。
“我的手下有人想見李明晔一面,”我徑直道,将花洲那些事情的來龍去脈簡略向對方說明了一下。
“就是你昨日帶進王府那個面生的女子?”
“是的。”
“行了,朕準了。你還有什麽事?”皇兄漫不經心地問。
“皇兄……”我愣了愣,笑道:“不是皇兄你召我來的嗎?”
“把你那點破事解決完朕才好說朕的正事!”皇兄瞪了我一眼。
“皇兄臉色不大好,是昨夜沒有睡的緣故?”
我見其正面才發現他的眼眶都有些發黑了,前幾日起便有所察覺他整個人比起我出城前瘦了不少,只是一直都不好置喙。
“叫你來,也不是想跟你廢話,”皇兄嘆了口氣:“你同我說說,你在江南遇見的那個說是非卿莫娶的人是誰?”
“……皇兄真想知道?”我看了眼對方有些怪異的表情。
他看回來,淡聲道:“若那人是趙仁,或者神武軍下的某人,聽皇兄一句勸,不要再同他見面了。”
我端着茶杯的手一頓,并沒有因為對方突如其來的強硬發火,皇兄絕非空穴來風之人,這麽說必有其原因。
“為何?”我狀似不經意地問。
“那人絕非你想的那麽簡單,與之有了不同尋常的關系,對我們整個李家都會産生不小的影響,”皇兄見我皺眉,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你定然很好奇,我同莊妃的事,是麽?”
我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突然提到莊妃,我同趙仁的事,和莊妃有什麽關系?剛想到這裏,腦中突然隐隐冒出了一個念頭。
若我這個推測屬實,那麽皇兄的近日的氣色,太後的反應,以及趙仁先前欲言又止的話,似乎都有了解釋。
皇兄轉身走到桌前,從其木屜內取出了一個香包,隔空扔給了我。
我拿起香包,湊近聞了聞,面色頓時一變。這香料及其稀罕,尋常人怕是未曾聽過,名喚杜蒿。
禦書房內此時燃着的烏沉香和這荷包的杜蒿,從原料上來說恰好相克,改變雖說細微,但聞久了對身體會有極大的損耗,日久積累下,皇兄兇多吉少。我亦只是有段時間看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才會對此稍有了解,可皇兄終日操勞國事,對此又怎會多加注意,送此香包之人,其用心之歹毒可見一斑。
“這是蘇念兒送的?”我再一出口語氣就有些不客氣了。
皇兄沒有生氣,坐回椅子上,點了點頭。
“這兩者若是混合到一起,長此以往下去會害了皇兄的,”我将香包扔至桌上,徑直道:“皇兄應該已經知道,你氣色一日不如一日這鬼東西便是始作俑者,既如此,為何還要留着那蘇念兒的命,皇兄莫非不珍惜自己的命嗎?”
皇兄搖了搖頭:“念兒并不知道此事,她只是照她兄長的吩咐送了一個香包給我而已。”
“我看她也不似這麽沒腦子的人,随便什麽都敢往你宮裏送,”我冷冷一笑:“要說她什麽都不知道臣弟可不信。”
皇兄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你說的是,哪怕她一開始确實不知情,可近日也該有所察覺了,這兩日看我的眼神越發閃躲,卻始終不敢同我說實話,這……其實也屬人之常情,世間何人不畏死呢?”
我也不再說話。
皇兄這樣的人會愛上蘇念兒定有其原因,而這原因并不是我方便去深究的。
“那麽,皇兄讓我遠離趙仁的目的又是什麽?”雖然心中已有猜想,我仍舊慢慢問道。
“這□□既然是蘇德啓下的,那打的自然就不是善始善終的主意,”皇兄靜靜看着我:“前幾日的我探子便來報,趙仁一年前便已同蘇德啓站在了同一戰線,對付陳禹的同時借機下毒害我。明霄,你說的那人若真是趙仁,那麽事情就麻煩了,因為當初趙仁毫無疑問即使沒有下定攻打入京城的決心,也勢必有那個意圖,你同我說的他如今已經沒有篡位的想法,或許是真的,但我不可能放人這種變故存在于我的眼皮底下。”
我知道皇兄是讓我做出抉擇。他先前說讓我最好遠離趙仁,是因為他認定我會站在他的這邊。
難怪先前趙仁問起我和皇兄關系時,神色變得那麽奇怪,看我一直是欲言又止的神情,怕是猶豫要不要告訴我此時罷。原以為對方僅僅是為了神武軍的安寧才在開始的時候計劃害我,卻不想竟是将主意打到了皇兄身上。
“明霄,你一直是我們當中最聰明的,父皇當年甚至一度意圖将江山交至你的手中,這種事情,你也是必能做出正确的決斷。”皇兄靜靜看着我。
想起在花洲城中時有一次趙仁同一人在二樓的包間商談什麽,正是我借機接近陳儒義意圖将之灌醉那次,當時包間中的那人連陳儒義都忌憚的很,若其內坐的是蘇德啓這個同他父親一個輩分還勢均力敵的任務,陳儒義為盡量避免這個麻煩而忍氣吞聲是很正常的。
那時他們就是在商量要這般對付皇兄的事了嗎?
我想起初見趙仁時,對方清澈坦率的眼神,又想到後面同他相處,對方的一言一行皆發自內心,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人也會做出下毒這等行徑。若真是他設下此計要陷害皇兄,那他後面同我說的那些無意起兵京城莫不是信口胡言?那他騙我的目的又是什麽?為了放松我的警惕?
這樣有兩個可能的原因,一是他真的意欲搶奪皇位,率先從我這邊下手,如若控制住我或者通過我進入皇城,那麽對他的計劃有百利而無一害;二,是他已不打算侵入皇城,卻無法同我坦言相告,因而選擇了隐瞞。我想起分別那日他近乎哀求的眼神,心知後一種可能性很大。
我心中突然有些疲憊,正如皇兄所言,如果趙仁不打算放棄神武軍,放棄進軍皇城的意圖,我是定要做出選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