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別來無恙(上)

這一句話叫場內所有人的神色變了變,皆是又驚又喜。

“消息可靠?”“如何聯絡上的?”“将軍說了些什麽?他在哪裏?”

衆人七嘴八舌紛紛問出現如今所有人最想知道的問題,一時間都激動地将要殺我的事忽略了。

楚墨看了身側被架着的那名青年一眼,說道:“這人是個雜貨郎,是他将将軍的消息帶來的,真僞已經确定。”

那青年顯然沒想到傳個消息會碰上如今這架勢,也不知道趙仁身份,是而現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邊上那人将這雜貨郎松開,先前那名一直主張要殺我的大漢此時也最沉不住氣,上前氣勢洶洶地問那青年:“喂,你是在哪裏遇上将軍的?他說了些什麽?”

那青年小身板抖了一下,半天說不出話。

方盛拍了下那名大漢的肩膀,輕聲道:“哪有你這樣問話的?把人吓到了多耽擱時間?”說着轉頭語氣平和問道:“你只管道來便是,放心,我們不會把你怎樣。”

對方猶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這人面色更和善一點,就點點頭,組織了一下語言,方盛也不着急,只耐心等着。

“我是在南江渝華附近見到你們說的那個将軍的,當時恰好要繞過那兒來花洲,不知怎的被他瞧出來了,便給了我幾兩銀子,問我能否幫個忙帶個口頭消息過來,我進花洲城之前也覺着很是奇怪,因為被一些官兵搜了好幾遍身,還問了我類似是否見過那人的話,我先前受人所托不能說出去,瞧着他也不似壞人,說出來也怕自己被當成一道的把我抓起來,便說沒見過,後來……後來來了這個地兒,剛說沒幾句話就被你們的人抓了。”雜貨郎說話說到後面,語氣越來越有些憋屈,似乎覺得自己傳個話又是被打又是被吼的很沒面子。

南江……我心下思索了一陣,确實,既要出乎官府意料,有足夠人多混雜,繞道離花洲較遠的南江确實是一個較為合适的選擇,只是南江那麽大,找到人談何容易?趙仁此時已經不可能還在雜貨郎見到他時的地方,畢竟他不可能留下這麽大個把柄讓人輕易找到他,萬一雜貨郎一時沒忍住招了呢?除非趙仁将自己的去向說明了,可是若真是如此,這雜貨郎怎麽可能不把這麽重要的信息說出來?

“可你還是沒說将軍到底說了什麽啊!”幾個急性子的人齊刷刷問道。

“兩個消息。”楚墨見那人廢話一籮筐,便接口:“第一個是表明了他現在處境很安全,已經脫離了朝廷的掌控,大約過七日便會回到花洲,常晏和夏磊都同他一起,叫兄弟們不要慌,也不要急着報仇。”

“至于第二個,同此人有關,”楚墨冷冷地将視線投到我的身上,眼神帶了些許複雜:“說是若他來此尋人,不可動手傷人分毫。”

其餘人有些目瞪口呆,尤其是那名大漢,轉頭狠狠瞪了我一眼,急道:“軍師,将軍這是暈了頭麽?!此人害他至此,他竟不追究?”

“将軍說,先前的事與他無關,要你們放他離開。”楚墨語氣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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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都沉默了,我坐在原地,有些想笑,卻笑不出來。

“喂,小子,”大漢惡狠狠地又瞪向那名無辜的雜貨郎:“你确定将軍是這麽說的?”

雜貨郎梗着脖子道:“分毫不差。”

一些人立時竊竊私語起來,隐約尚能聽見對趙仁再度的質疑聲,卻被更多的聲音反駁,一時間氣氛竟有些劍拔弩張。

直至幾位身份地位在軍中更高的人開口制止這一趨勢,他們才終于紛紛住嘴。

“我說過,”見方才還架着我的人終于松開手,我卸了力靠着牆,看着對面面色猶自不甘的人們,平靜道:“我沒想過要害他。”

随後見他們都不再說話,我又說道:“繩子可以松開了嗎?”

方盛是其中最先反應過來的人,走上前将把我的手捆得死死的麻繩解開,同時低聲道:“蕭先生,方才得罪了。”

“方盛!”其餘幾人開聲,顯然有些不滿。

“不管将軍說什麽,他害将軍進了牢是事實,我們真要就這麽放過他?”

“将軍這種時候只傳來這兩個消息,說明是極重要的兩件事,同軍令無二,”方盛搖搖頭:“你們打算違背将軍的命令?”

這回沒有人再反駁了。

我徑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後走徑直走到那雜貨郎面前,問道:“他見到你的地方,具體是在南江哪一帶?”

對方思索了一會,便讷讷道:“我……我不清楚。”

我見對方眼神閃爍,微微皺眉,只他是受的囑托或有什麽別的緣故不能把話說明,周遭又有這麽多人虎視眈眈,我又不可能逮着人把話問明白,只能根據先前他的描述去找了麽?

想到這裏,我不打算再耽擱片刻便直接出了門,好似只是單純的來此地拜訪了一遭。

“蕭先生請留步。”門口坐在輪椅上的楚墨忽然開口。

我頓住腳步,平靜問:“還有事?”

“蕭先生方才問他那番話,是要去尋将軍不成?”

“這與你何幹?”我語帶嘲諷反問道。

“若是如此,蕭先生大可不必,正如将軍所說,七日後他便會回來,又何須大費周章去尋?蕭先生在此等候即可。”楚墨語氣并無太大變化,但所說的話聽起來卻像是為我着想一般。

“要不要在這裏等,是我的事,而如今我不想在這裏等,你們能攔我不成?”我側目笑了笑。

方盛此時卻似想到什麽,皺眉上前一步:“要不要留下确實不是我們能管的,可有一點我們卻不能不管。假使我們放你離開,而你真的找到了他,轉眼卻又将将軍的所在出賣給朝廷,那豈不是因我們的失職而害了将軍性命!”

其餘人聽見此語,紛紛反應過來一般,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帶着驚疑,似是下一秒就要上前将我重新包圍住。

“神武軍衆這般威風又人多勢衆,我自是打不過,只是脫身于我可并非難事,除非你們将我重傷才能留住我,可這麽做的同時別忘了你們也違背了你們将軍的命令。”我冷眼看着這些人,他們紛紛尴尬地止住了腳步,顯然在忌憚我的武功的同時也想起了方才趙仁叫人傳的話,那句話現在就好似我的免死金牌一般,叫所有人不敢輕舉妄動。我也堂而皇之地利用這這一點。

我挑眉看向面帶不甘的衆人:“況且這麽容易便被朝廷再次抓回監牢,你們對趙仁未免也太沒自信了吧?”

語罷,見他們都不再說話,我便轉身離開,這次再沒有人阻我。

正如楚墨所說,其實我也可以等在花洲,在這附近守備森嚴的兵馬遲早要被收回,趙仁到時候也可以找機會逃回來。

可我心中總是不安。

我不知道如果等到那個時候,一切的解釋和坦誠心跡是否還會來的及。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辦法可以早一些見到他,問他當日為什麽不告而別,問他這些日子可有想我,或者一些別的,為什麽不呢?

……

我駕馬向南江行去,一路沿上游途經數座小城,直至到了那名青年口中見到趙仁的地方方才停下,屆時天色已暗。

下馬看向四周,這裏我以前從未來過,只是根據青年描述才尋到的,此時已近黃昏,不遠處水天一色,風景異常秀麗,此時我卻無心欣賞,只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幅畫面,看見趙仁在此叫住了路徑的一名雜貨郎,挂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托人為自己傳達消息時的場景,像我能猜到他的舉動一般,他也能猜測到我的舉動,惦記着交代一句不能傷我。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一番,耳邊再度響起數個時辰前當我走出用兵房時,楚墨最終在我耳邊低聲說出的兩個字,梨陽。

梨陽是什麽地方我從未聽說過,是而定然不是什麽很大的城,頂多是一個縣。

我不知道楚墨是如何得知趙仁所在,又為何突然決定幫我,但我心知他沒有必要騙我,因為撒這樣一個謊對結局造不成什麽影響,頂多拖延我尋到趙仁的時間而已。

畢竟許多事是可以推測出來的。

那雜貨郎說當時他見到趙仁時,兩人所在離渝華不遠,那麽很輕易便會讓人想到趙仁如今在渝華的可能性,但依趙仁的謹慎,渝華這等繁華程度幾乎不亞于花洲的城鎮,顯然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因為一旦雜貨郎向官兵道出了他的所在,那麽官兵第一個會搜查封鎖的城鎮

便會是那裏。而就常理來論,一般情況認為他會往下游走,畢竟那裏離京城更遠,離花洲更近,但趙仁最擅長的便是逆其道而行之,利用敵人這等心理,在人最無防備之際成事。

我細細環顧四周,慢悠悠地向上游走去,最終将視線停留在靠在岸邊的幾艘小船上,上面坐着幾個戴着鬥笠的船夫,如今天色已暗,怕是沒多少船客,幾人隔着小片水商量着要收工了。

我将馬拴在古道邊一棵樹上後,朝一看起來年齡稍大的船夫行去,抱拳客氣問道:“大爺,唐突了,敢問這附近可有一處名叫梨陽的鎮或縣?”

“有的有的,”對方沒想多久便點頭,語中帶着些江南特有的吳侬軟語,然後下巴朝江對岸點了點:“就在那頭呢,往下游再走個百餘裏便到了,是個挺小的縣,你若要去我這可以趕最後一趟船渡你過去。”

先前倒是沒想到會這麽容易,我此時心中亦是一喜,點點頭道:“那就有勞了。”

“你是讀書人吧?說話這麽文绉绉的。”對方一邊笑着說,一邊撐開漿,将挂在岸邊的繩子勾下。

我跨上船,亦笑着回答:“聖賢書沒讀過多少,雜記倒是看過挺多。”

對方顯然對這些有興趣,似是見我好說話,便又追着讨論起來,似乎也認得幾個字,平日無聊的時候喜歡看些雜記。

我靠坐在這艘看着有些你那頭的小船上,心中已經沒有了方來這裏時隐隐的焦慮,而是恢複了一片平靜,看着遠處秀麗風光,時不時同船家聊些什麽。

兩岸相隔不遠,船只沒多久便到了目的地,我謝過船家,留下一錠銀子正打算離開,卻被叫住:“小兄弟,你這船費給多了,用不着哩!”

“方才聊的愉快,就當報酬了。”我微笑着回答道。

“這……行,你下回若要再坐我的船,我給你免了銀兩!”對方也是個爽快人,見我無意再收回銀子,便道。

我拱了拱手,便轉身朝船家描述的方向走去,走了幾百餘裏,果真便尋到了一處小縣,破舊的城門口的石碑上寫着不甚明晰的梨陽縣三個大字。

這趟尋人出乎意料的順利,似是老天也在幫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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