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恩怨
關澤予回到海市,頭痛複發次數越來越多,有時痛得睡不着覺,關耀聰便夜夜守着,每每聽到兒子撕心裂肺的叫喊,他覺得好像有人在對自己進行千刀萬剮。
羅又父說,“顧清逸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之前嚴毓娗死後,柳蕙霞來找過,她說的話肯定也好不到哪裏。”
關耀聰看着難得躺在床上睡着的兒子,他問,“嚴毓娗自殺的原因查出來了嗎?”
羅又父搖搖頭,“嚴塵胥在暗中阻撓,沒法查。”
關耀聰疲倦的靠着背椅,他說,“繼續查下去,我不信找不出背後搗鬼的人。”
羅又父接了任務離開,他離開醫院後,回家一趟,随後趕去奚城出差。
嚴塵胥按照往常的時間段,下班後趕去學校接放學的孩子回家。
秦響似乎變了一個人,他頭發被剃光了,之後長出一頭黑色的毛發,整個人看起來乖巧可愛多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張揚跋扈,那時一看就覺得他是個沒爹沒媽管教的孩子。
秦響站在學校門口,因為天氣冷,他不停的搓着手,等看到熟悉的車子,他趕緊竄上去。
嚴塵胥說,“穿那麽少,想要風度不要溫度?”
秦響把背包放下,他說,“今晚回家吃飯還是外面就餐?”
嚴塵胥說,“你決定。”
秦響想了想說,“必勝客。”
嚴塵胥無奈的搖搖頭,他說,“每天必勝客,不膩嗎?”
看似父子倆的兩人去了必勝客解決晚餐,下班後,各種餐館餐廳都是人滿為患,秦響點了一份套餐,他吃飽喝足,也只能選擇回家,嚴塵胥要求太嚴,自從嚴毓娗離開,嚴塵胥就接了這個外甥到家裏住着,那是很久以前的家,裏面有白發蒼蒼的嚴老,還有一只整天守在門口等待主人歸家的金毛犬。
似乎所有人都不願提及關于嚴毓娗死去的原因,尤其是嚴塵胥,他覺得那個溫靜賢淑的女孩依然在自己生活裏,她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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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秦響不這麽以為,他記得母親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的樣子,他看到她手腕流了一灘血,那血染紅了被單,也淹沒了沉睡着的母親。
秦響當時站在門口,直直的望着,眼睛眨也不眨,嚴塵胥看到少年木然的表情,他轉身走出來,他想拉開少年,可秦響站着一動不動,好像紮根了一般,警察說,“我們要檢查現場。”
嚴塵胥看着木然不動的外甥,他說,“是男人嗎?是男人就拿出你的擔當,別跟我耍孩子氣。”
秦響握緊了拳頭,他一聲不吭的咬着牙,他腦海裏盤旋着媽媽的話,她說,“以後誰也不要相信,如果可以,去找你表哥,也許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你們一定要互相扶持,不要相信以外的任何人。”
秦響後來跑到海市找關澤予,可他找不到,聽說關澤予已經離開海市,那是學期末,他并不知道關澤予在寒暑假都是跟随顧欽瑞離開海市,他找了很多遍,找了很多地方,問了羅又父很多次,可羅又父和關耀聰說,澤予不在這裏。
秦響不知道表哥去了哪裏,而自己也無處可去,他一個人坐在海市的天橋上發呆,直到警察把人帶回局裏循循善誘,再有嚴塵胥四處找人,秦響後來就回了奚城,他在嚴塵胥的嚴格管教下,當了一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他真的很聽話,專心上學,每天放學按時回家,他不過問嚴塵胥為什麽不回家,據說是離婚了,至于為什麽離婚,也只有嚴塵胥知道。
嚴塵胥看着少年回屋睡覺,他再送父親回房,之後他卻不是跟随進卧室休息,而是去書房坐着。
嚴毓娗離開有好幾個月了,仔細算來,很快就到一年了,他以為時間會磨平一切傷痕,哪想有的傷痕注定抹不掉,它就在心口上,永遠的裂開嘴巴,每天日複一日的滴出鮮紅的血。
記得嚴毓娗旅游回來後,她性情大變,對誰都是漠然的态度,除了自己的兒子,她每天送孩子上學,按時接孩子放學,再後來發現她的人越來越憔悴,嚴塵胥看着不放心,就問是不是遇到了麻煩?那時嚴毓娗冷冷的說,“不需要你來費心。”
嚴塵胥當時就覺得奇怪,他說,“你怎麽了?”
嚴毓娗二話不說,她把幫忙接回兒子的男人推出家門,她關上門後對兒子說,“以後我不去接你,自己回來,人都這麽大了,為什麽你表哥那麽懂事,而你處處不讓人省心?”
秦響聽到媽媽責罵,心裏不好受,就不說媽媽最近變得脾氣暴躁,她幾乎是逮着誰罵誰,完全變成了一個不可理喻的潑婦,但畢竟是媽媽,他努力理解她一個人的艱難,他說,“舅父又沒有錯,媽媽你幹嘛那樣對待他?”
秦響扔下書包站到媽媽面前理論,嚴毓娗心裏氣恨,她說,“你再說一遍。”
秦響不知道媽媽到底怎麽了,他說,“你現在變得越來越不可理喻。”
嚴毓娗心裏氣不過,手一顫,就揮起來,她打了兒子一巴掌。
秦響十幾歲大的人,這麽大年紀還被媽媽打臉,自尊心肯定受創,他怒吼着,“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媽媽?打我生出來,就把我一人扔在秦家,然後再等我長大一點,又告訴我從小到大喊的爸爸不是親生父親,你什麽時候真正管過我,關心過我?”
秦響說完就跑了,也不管大晚上能去哪裏。
嚴毓娗站在客廳裏,她就這麽站在那裏,低頭痛哭,而哭之後,整個人一抖,那全身不由控制的顫抖,她急急忙忙跑進屋裏,拉出了抽屜,翻出壓在最底的白色粉末,她急急忙忙吸上一口,然後整個人身上的痛苦得以緩解。
她吸毒了,并且越吸越大,由剛開始的沾一點點到注射,她知道再堕落下去,必定會慘不忍睹,所以看着手上的白色粉末,她就這麽冰冰冷冷的看着,然後将其握在手裏,接着做了一個決定,一個讓自己不會死在這個白色粉末裏的決定。
要麽自我了結,要麽去戒毒所,她選擇了前者。
秦響那晚跑出去後,一個人在街上游蕩,他無處可去,試着撥打了關澤予的電話,然而那個號碼總是回應說是空號。
他蹲在路邊,就這麽縮在那裏看着頭頂上的路燈照着滿是灰塵的路面,當聽到媽媽的叫聲,他轉頭看着邊喊邊四處張望的母親。
嚴毓娗披着一條披捐,她邊找邊喊,“響響,媽媽錯了,你在哪裏,回家吧。”
秦響看着媽媽張惶無措的樣子,因為只顧看着四周尋找,她差點被自行車撞倒,好在人家脾氣夠溫軟,只說沒撞着吧,嚴毓娗連連道歉,她說,“是我走路不太注意,沒關系。”
她撿起了掉落地上的手機,在把斷落的挂墜撿起來,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很多年前,那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那時媽媽帶着小小的自己奔逃,母女倆趕着躲避城管,她因為還小,逃不快,然後就摔倒了,再然後,嚴塵胥的父親開車過來,剛好就剎在自己面前。
她記得那時嚴爸爸說,“我身無分文,訛錢找錯人了。”
嚴毓娗那時小,她不懂為什麽長輩開口就說這樣的話,後來長大才明白,很多人就是這樣賺錢,就是假裝跌倒在人家的車子前面,然後诓了那開車的主人。
她想想都覺得可笑,感覺好像很多年前自己真的是碰瓷的人,後來就認出了一個哥哥和一個嚴爸爸,再後來,她就嫁給了答應娶自己的秦霄颢,她真的以為自己深受上天眷顧,不然也不會擁有一位雖然看起來性格冷冽卻非常好看其實也很關心自己的哥哥,還有那個自己嫁給的男人,她那時以為他真的是愛,卻沒想到他要的是錢,股份,還有機會與時間。
當時拼了命陪他四處奔跑,四處陪他出席各種酒宴舞會,就為了向那些認識嚴爸爸的長輩說,這是我老公,我們剛成親,以後還承蒙各位叔叔多多關照……
那一切的一切,感覺就像一場夢,等她醒來,她才發現那不過是一個謊言,一個騙局,她賠盡了一生和所有,連帶生命,她再找不回那個陪着母親擺地攤賺錢的女孩。
秦響發現媽媽蹲在遠處,不知是在做什麽,他忍不住就起身走了回去,當站在母親面前,正想說,“回家吧。”
嚴毓娗看到了兒子的鞋,她吸了吸鼻子,擡頭,紅紅的眼眶藏不住剛才流過的淚,她想用笑容掩藏淚痕,秦響還是看見了,他說,“媽媽,對不起,是我不懂事。”
嚴毓娗扶着兒子的雙肩,她看着他,努力的擠出笑臉,她想說什麽,最終說不出,只好抱住兒子,讓眼淚抖得七零八落。
她想起了姐姐說的話,“要讓自己活得輕松快樂些,不要懷着仇恨生活。”
那時嚴毓娗說,“姐姐,我現在過得很好。”
莫餘雪說,“那你不該為了讓秦霄颢不好過而賠上下半生,既然不在乎了,那就放開手,讓彼此都解脫,何必為難自己呢。”
那時嚴毓娗說,“可我不甘心,我用真心對待他,為何換來了利用,我不甘心,從小到大,我用心對所有人,為什麽偏偏是他捅了我一刀。”
莫餘雪說,“你現在有阿響,你不能只顧着自己的感受。”
莫餘雪說,“放下吧,沒必要為一個負心人而毀掉一生。”
嚴毓娗接受了姐姐的勸告,她放過了秦霄颢,而別人卻不想放過她。
秦霄颢說,“讓我痛苦了那麽多年,如今想潇灑擺脫,你是不是想得太美好了?”
嚴毓娗懶得多說了,她以為他對自己不過是恨,她想,恨了也好,難道自己就沒有恨嗎?
她只是不知道,那個跟秦霄颢茍且勾搭的女人,她反過來暗算一筆,她找了不知是哪路子的野人,就為整死這個嚴家的女人,可惜那些人沒有把嚴毓娗弄死,他們就、給她注射毒品,還強行灌輸。
她就這麽染上這些要命的東西,她回來時問,“是誰給你們我旅行的路線?”
那幫人看到女人遞出來一張卡,他們有的吃裏扒外,當即偷偷收了卡說,“有句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像你們這種利益連接緊密的有錢人,錢權交易這種事到處交錯縱橫,那就像一張網,但凡有點心思的人都被扣入網中,從此脫不開身。”
嚴毓娗得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那是沈亞琴的名字,那個自己為了感謝她當年的舉手之勞而誠心對待的女人,就為了感謝她,因此苦苦求哥哥考慮和沈家合作。
那時嚴塵胥說,“沈家不好惹,你知道跟他們合作要承擔的風險嗎?”
嚴毓娗當時哀求,“可沈小姐人很好,你看她長得漂亮又能幹,她一個女人獨自支撐着一家公司也不容易,我很羨慕她,人家有那樣的本事,而我每天卻無所事事。”
嚴塵胥那時看着妹妹,他說,“你真的希望我在合同上簽字?”
嚴毓娗說,“就當做是感謝她幫我的忙好不好?”
嚴塵胥拿起筆,他真的簽了,他說,“你拿給她。”
嚴毓娗說,“人家想請你吃飯。”
嚴塵胥問,“你請?”
“不是,沈小姐。”
“沒空。”
嚴塵胥拒絕了很多次,最後還是在妹妹的哀求下,他去赴了那場鴻門宴。
對,那是一場鴻門宴,他一去就掉入火坑裏,酒裏被下藥,人喝了幾口,很快腹中火燒火燎,他第二天醒來,就發現摟着沈亞琴同床共枕。
嚴毓娗不知這些經過,那時她忙着照顧兩歲的兒子,一邊還要跟張矽曉和關棋耀虛與委蛇,她沒有顧及哥哥的感受,回來嚴塵胥就發火了,他說,“這下你滿意了。”
嚴毓娗糊裏糊塗的被罵了,她不敢反問,她清楚哥哥的脾氣,所以用沉默化解他想要噴發的怒火。
她說,“我最近要離開奚城一段時間,想帶兒子出去散散步。”
她跟随關棋耀去旅游了,留下被陷害的兄長,他等着沈亞琴的攻陷,直到答應結婚,他們兩個人就這麽在一起。
豪門中的愛情,真心就像性命一樣至關緊要,不到關鍵時刻,誰都不敢拿出來奉獻,如果盲目沖動,那後果就像傻傻的嚴毓娗一樣,被傷得體無完膚,她為此困住了秦霄颢,也為此利用了關棋耀,她不知道在利用別人的同時,她也在享受着被利用的穿心蝕骨之痛,他們之間其實就是互相利用,他們彼此沒有誰比誰更遜一籌,而且到最後的結局都是死。
是的,死,關棋耀死了,他死時一定很痛苦,聽說是在火中消失。
嚴毓娗沒想過心髒有一天還會疼,隐隐作痛的忍不住流出淚,她說,“關棋耀,假如你接近我不是因為姐姐該多好,這樣我就不會反咬着你了,我也是個人,也會感覺冷,其實每次你擁抱的時候,我都覺得特別暖和,你這個人笑起來的樣子遠沒有胸口那麽讓人覺得溫暖,你說我終于向你報仇了,其實我說出阿響是你的兒子,我就想,如果可以,我們在歲月的蹉跎下,能不能抛棄前嫌,從此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在一起?”
“可我知道,你愛的是姐姐,可我知道,你和我遇見也是因為姐姐,當然我更知道,為了牽制我姐姐,你害得她失去了很多東西,比如她的愛情,她的家,甚至是她的生命。”
嚴毓娗忽然間就想起了很多往事,她努力的想啊,又努力的回憶着,實在記不清了,索性也就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