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夏夜坐在書桌前寫作業，何安小心打量四周。來了夏夜家裏很多次，這卻是第一次進入他的房間，小小的，很溫馨。

那邊窗臺上有很多盆栽，仔細一看，居然不是花卉，而是聖女果、草莓、小青菜、蔥等可食用的植物，而且都長得很好，看得出主人照顧仔細。

房間裏有一張兒童床，灰藍色的。上面的被子折疊得整整齊齊，還有個小巧的糖果抱枕和一個大大的甜甜圈抱枕。其實房間裏食物的元素不少，一些小擺設，一點裝飾物，都能帶出點主人的喜好。

何安看看一臉嚴肅在寫作業的夏夜，再看看那個磨損痕跡嚴重，經常被使用的甜甜圈抱枕。

真好奇他都是什麽睡姿，是不是一只手抱着一只腳夾着？

“這小子意圖不軌。”星羅斜着眼睛睨着水鏡裏兩人。這個視角剛好看到書桌邊寫作業的兩人，只不過夏夜是在認認真真寫作業，而那個白狐混血卻在悄悄打量房間，又去偷看夏夜。

星羅心情糟糕，自家崽子被不長眼的窺視了一般。

往日他都嫌棄夏三君對夏夜苛刻太過，十多歲的小崽子，就逼着他學會洗衣做飯打掃衛生和購置家庭用品。但如今他又覺得夏三君對夏夜嬌慣太過，都沒教過他在外面要注意保護自己。

世界那麽複雜，男孩子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啊！

“阿嚏！”夏夜打了一個噴嚏，這個感覺……是守護靈姐姐？

兩人用了一個小時不到就做完了大部分作業，他們兩個成績都很好，課間也會做一些，所以帶回家的作業不多。現在唯一剩下的就是日記，老師特意提了要求，要記錄一件讓人高興的出門游玩的事情。

臨近畢業，老師卻一點沒有放松作業上的要求，似乎還更加嚴格起來。

“小夜準備去哪裏？”

夏夜咬着筆頭：“想去螢火蟲山谷。”

螢火蟲山谷是小鎮吸引游客的一個風景點，六七月是熱季，如今還是五月，游客不多。何安自己去過好幾遍，這附近就這一個适合出門春游秋游的地方。這地方夏夜也去過好幾次，他沒看膩麽？

“我想帶阿爺過去，他還沒看過呢。”夏夜補充道。

Advertisement

一會兒，夏三君喊兩人吃飯。飯菜很簡單，但是做得很好吃，夏阿爺慢慢喝着白粥，配一點肉松小菜，他們吃幹飯。夏夜吃得又快又穩，一眨眼吃掉了兩碗白米，何安愣了。

他們中午都在學校食堂吃，那會兒夏夜能吃下半碗米就算不錯了，連小賣部的面包也只能吃一半。

“學校東西不好吃。”看出何安疑惑的夏夜嫌棄道，“用的東西都不好。”

吃完飯何安就該走了，天已經有點暗，等到完全黑了走路上不安全。

“小夜，我也會做飯，下一次來我家吃飯嗎？”何安突然說。

“啊？……好啊。”曾經想過自給自足，然而‘一看就會，一做就廢’的夏夜在廚藝上可能沒什麽天賦，或者廚藝的天賦剛好和他法術的天賦呈反比。他現在看那些廚藝好的人都覺得特別親切可愛。

何安走後，夏三君找夏夜：“小夜，你随我來。”

夏夜笑容不變，只是雙手握緊。

他們來到夏三君一個小工作間，這裏日常房門緊鎖，今日卻打開了。夏三君開了燈，說：“坐吧。”

然而房間裏被東西塞滿了，沒有什麽空間落座。夏夜便從一個架子底下拿出一個小木凳，掃去上面的灰塵，坐下來。

“我曾告訴你，你和其他人不一樣，在外面絕不能讓自己處在危險之中，不能見着血，更不能落下血。你做得很好，但，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夏夜搖搖頭，他從小知道自己血液特殊，如滾珠，有異香，但他不知道為什麽。

夏三君給過他一本講述各種妖魔的冊子，夏夜疑心自己不是人類是妖魔，可是找尋很久，也沒有找到一樣的特征。加上妖魔使用的是妖力，他用的卻是靈力，靈力妖力不可共存，他肯定不是妖魔，卻不知道是個什麽。

夏三君拿出一張紙：“這原也是妖魔圖解的一張，我将它取下來。”

夏夜拿來看，上面畫着一個從花朵裏長出來的人，長得很美，說是妖魔，倒更像是諸如春神之類的異域神。

他再看下面注解，結果越看表情越是空洞。

“阿爺，我是……這種特殊的妖魔？”

夏三君從未和夏夜說過他父母的事情，而夏夜也是神奇，從未問過他父母的事情。爺兩保持着奇怪的默契一直到今天。

“哎，這件事說起來，還是我的錯。”

夏三君将自己年輕時恃才傲物，與人鬥法，結果結了仇家，連累妻子早逝，女兒因為仇視他養得越加天真……等等事情和夏夜都說了。夏夜那極其狗血複雜的身世也說了，連生父執着堅定的敵意也沒有隐瞞。不過閻立中情蠱的事情倒是沒說，又解不開，說了也沒用，所以幹脆不說了。

“夏月和他都不是好父母，你要恨就恨吧。”夏三君想的特別開。

夏夜沉默了一會兒，夏三君還想着怎麽安慰夏夜。

畢竟還是十三歲的少年，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情，怎麽能不彷徨憂傷？

母親沒死而是開啓新人生了，當然，作為母親來說，和死了也沒什麽區別。父親更糟心，一直都是帶着陰謀的，眼看着還是未來人生裏的反派boss。有個異母弟弟，不知道為人如何，也挺慘的就是了。

這就算了，雖然開局有點不順，慢慢走也能走出自己的康莊大道。可偏偏遇到最特殊的時候，恰是世界面臨挑戰的這一時代，他還是最特別的‘花神’。

夏三君在心裏哀嘆，想着怎麽開口，那邊的夏夜伸手刮了刮臉頰：“哦。”

孫子的這個反應都把夏三君看愣了：“小夜，你就，沒什麽想法？”

“特殊的體質就如黃金美玉，如果我是稚童，這些于我當然很危險。可我若是十分強大還自帶一排保镖的成年人呢？他們就是再眼饞又能怎麽樣？阿爺說，以後的挑戰會更多，但是足夠努力，總不至于一點希望都沒有。”

乖巧的夏夜偶爾也有這種奇奇怪怪的直接，很多讓人為難的事情，在他看來似乎都不算什麽。他有一種迷之自信，他以後會變得很強很強，強到可以漠視人所定下的規則。

有人觊觎他的肉，打回去。

有人眼饞他的血，打回去。

所以你看，困難千千萬，方法就一條，打回去。

夏夜的直拳讓夏三君哭笑不得：“不過學了幾年就覺得自己了不得了？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別提妖魔們數百數千的壽數，力量強大超越想象。遇到了讓你感覺不妙的人，第一時間就是逃，知道嗎？”

夏夜點點頭：“知道。”

看着夏夜懂事的樣子，夏三君想到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和後面的安排，他心裏十分不忍，卻還是必須要說。他不知道這會兒若是不說，以後突然走了，留下夏夜怎麽辦？

星羅？

他根本不相信那個妖魔。夏三君骨子裏還是敵視妖魔的鷹派。

別看如今還能相處和諧，未必以後星羅就不會軟硬兼施将夏夜留在身邊用作藥品。夏三君現在唯一慶幸的是夏夜的性子還算獨立強勢，并不是輕易為人左右的人。

“小夜，若是阿爺有一天不在了，你就找這個人。”他拿出一個文件夾，“阿爺年輕時候幫過他，他可以作為你的臨時監護人。我本想送你回你母親那裏，只是她那處更不合适你居住。”國外的妖魔行事更加肆無忌憚。

夏三君苦笑一聲，夏夜是花神的事，他連夏月都沒告訴。夏月的天真讓夏三君難以信任自己的女兒，加上她對夏夜感官如此複雜。

死亡，一個讓人不想面對的話題，夏夜已經能感受到那種無力。

“阿爺，我……我們明天去看螢火蟲？”夏夜伸手握住夏三君如枯柴的手腕，千言萬語說不出口，最後只說出這一句。

事情早有征兆，如今不過是說開。

“傻孩子。”夏三君拍拍他腦袋，若是夏夜像個孩子一樣苦惱惶恐，他還放心一點。這孩子，太成熟了，什麽都憋在心裏。而這成熟，卻是被他逼迫出來的。每每想到這裏，夏三君便是十分心疼。

爺兩開誠布公講過之後，夏夜心事重重，翻來覆去睡不着。他悄悄起床，打開一點窗，引動靈力：“姐姐，你睡了嗎？”

‘姐姐’星羅沒有睡，他正對着電腦玩游戲，是最近新出的半全息游戲。

人類發明的游戲太好玩，此間樂，不思蜀。

“沒有哦，小夜怎麽了？”

這個‘哦’就很靈性，俏皮中帶一點溫柔，很知性姐姐。星羅笑眯眯回應，他現在已經徹底放飛自我不要臉。叫姐姐怎麽了？叫姐姐說明親近。

和這位不知來歷的守護靈，夏夜會說自己日常中發生的小事，一切不涉及個人機密的事情。阿爺和他說的這些，他當然不會說出來，所以他只是看着天空一輪清月：“快要畢業了，好像一下就不得不長大了。”

為什麽一定要長大？長大了好多煩惱。

“長大？”

十二歲的小崽子，連他年歲的零頭的零頭都沒到，哪裏來的那麽多的感慨？星羅啧啧搖頭，然後考慮到人類就是這種喜好傷春悲秋的生物，還是安慰了一句：“小孩子想太多長不高。”

“過兩年就比你高了，姐姐。”

“呵，不可能的，小、弟、弟。”

看着夏夜稍稍恢複了精神，星羅的嘴角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的笑容。蝴蝶代替他輕輕撫摸着頭發，柔軟的發絲在月光下暈成一團光。

“姐姐，我好怕，好像要失去很重要的寶物了。我……不想長大。”

夏夜咬着嘴唇，這樣的話他無法和阿爺說，太任性，一點都不乖，可能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想要放肆一下。

星羅沉默了兩秒，果然是因為夏三君，但是這種事，生老病死，就算他都無法阻止，而且這也是夏三君自己的意思。

“不要怕，長大是一件很棒的事，就像是春天的小草拼命發芽，每一縷春風每一滴晨露都期盼它的未來。”

蝴蝶化作兩個手掌，輕輕托住夏夜的臉，月亮化作溫柔的眼，風帶來呢喃：“我和你阿爺都在期待你的未來，等着你長成最恰好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魔君羅：你是世界的瑰寶，是希望，是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