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螞蟻
“哇啊啊啊……您醒一醒啊,嗚嗚……”程钰剛恢複意識就聽到耳邊有女孩的哭聲。用力閉了幾下眼睛,周圍的景象終于清楚了一點。
天倒是挺藍的,就是連一絲雲都看不見,一輪太陽大剌剌地挂在天上耀武揚威。程钰眯起眼睛,看來時間還是在中午,自己應該沒有昏過去多久。
程钰試探着用胳膊撐起身體。還好,雖然身上到處都痛得要命,但感覺沒有傷到骨頭,活動應該沒什麽問題。
環顧四周,他發現自己躺在了一片農田邊上,坐起來正好能看到遠處那已經冒出滾滾黑煙,連原來形狀都看不出的的小轎車,而自己剛才還坐在上面。程钰也不知自己是被甩出來的,還是被車裏其他人救出來的。
旁邊的莊紅看到程钰睜開了眼睛,終于放下了懸着的心。激動之下,兩行眼淚又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程钰注意到她身邊還放着一個小藥盒。
“其他人呢……”喉嚨火辣辣的,程钰四下看了看,沒發現于牧和鐘铄的身影,而且……那個襲擊他們,甚至弄翻了一輛重達1.5噸的小轎車的人,現在也蹤跡全無。
莊紅看起來又被他的聲音吓了一跳,哭得更厲害了。身邊沒有鐘铄給她依靠,她只能垂下耳朵自欺欺人地遮住眼睛,活像把頭埋進土裏的鴕鳥。
程钰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吓到這個小姑娘的。尤其是在她遮住雙眼之後,看起來竟然真的鎮靜了不少。
莊紅捂着眼睛,抽噎着說道:“牧哥和……去那個……引開他,留我照看您……往深處去了……”程钰從她斷斷續續的回答中還是得到了有用的信息。看樣子,是自己這邊的兩個人引開了那個襲擊者,留下莊紅照顧還在昏迷的自己。
“他們走了多長時間了?”程钰接着問道。
“沒……沒有很久……我還能……能聽到……”莊紅豎起長耳朵仔細聽了聽,沒忘了用手代替了耳朵遮在眼睛上。
還能聽到?“哪個方向?”程钰急道。莊紅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是遠離公路,深入農田的方向。
程钰閉上眼睛定了定神,做了幾次深呼吸。
大部分鳥類都是夜盲。但舍棄的夜晚,換來了鳥類極其廣闊的視野和色覺,這讓他們天生極其适合偵查和捕獵。就像現在,程钰已經能隐約看到,在莊紅指的方向,有三個人影分成兩方互相對峙着。具體身份,自然不用猜也能知道。
“我看到他們了。直線距離大概一公裏多,我們去幫忙吧。”程钰說完,忍着皮肉的疼痛,小心地用手撐地,慢慢站了起來。
“不行啊啊啊啊!”莊紅卻突然撲了上來,尖叫着阻止了程钰的行動,還讓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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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才是……才是客戶啊。他們說了絕對不能讓您涉險的……您的身份已經暴露了,他們在昆蟲類面前争取不到多少時間的快逃吧!”
“我們,從做這一行開始,就都準備好了。”莊紅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忽然睜開了一直緊閉的眼睛,寶石紅的虹膜閃着異色的光。
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麽,不用說都知道。
程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卻笑了笑,完全不為所動:“他都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就不能放他回去了吧。誰知道他會告訴多少人,這一路沒完沒了的麻煩我可受不了。”
聽到他的話,莊紅簡直驚呆了,“啊”了一聲之後便只知道直直地看着程钰。她根本沒想到她的客戶居然還有心思想這個。明明現在連逃跑都非常困難,他居然還想着後邊路途的問題。
“小紅,可以這麽叫你嗎?你的男朋友不會吃醋吧哈哈。到時候一定要幫我跟他解釋啊!哎呀!咱們這車都成鐵片了!看樣子是徹底報廢了,待會難道走着出高速嗎?就是公司派人來接我們,這裏可是高速公路,也不讓停車呀。”程钰跟莊紅打完招呼,就開始自顧自地嘟嘟囔囔了起來,似乎真的在為此擔心。
莊紅又重新有了那種感覺,那個讓她一直不敢面對程钰的真正原因。而這次,她已經吓到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小紅你知道嗎?我其實對昆蟲有點研究的。那家夥一冒頭我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他了。哎對了你看那邊那個花房好不好看?裏面花花草草還真多啊哈哈!你說花算不算農副産品啊?咱們有空也去給人家創創收吧……哎?小紅?你還在聽嗎?”看着連大氣都不敢喘的莊紅,程钰卻沒像之前那樣在意,拉着她繼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當然明白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啊,也許直到剛才還是難以避免的。但現在,我們有了一個機會,所有人都不會死,還能抓到那個讨厭鬼。在這種情況下,犧牲不就變得沒有任何必要了嗎?”
莊紅雖然忌憚程钰,但當他說出“所有人都不會死”之後,她動了一下,随即強迫自己擡起頭:“真的嗎?”她眼裏又一次蓄滿了淚水。
“當然是真的。但我一個人可沒辦法搞定所有事哦。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求你啦,我知道你讨厭我,但我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可怕的。”程钰努力想做出一個人畜無害的表情,卻只收獲到了莊紅滾落的淚珠。
奇怪,真的這麽可怕嗎?程钰摸了摸自己的臉,氣餒。
“……好。”似乎說出這一個字已經是極限,莊紅緊閉着眼睛,用力點了點頭,長耳朵随着她的動作來回搖擺了幾下。雖然這種因為增幅器而顯現的影像無法被觸碰到,但足以讓看到的人想象出那柔軟細膩的手感。
“太好了!來來來我跟你說一下我的計劃……哎喲!好啦好啦我不靠近你啦!就這麽說還不行嗎?”
……
“果然……這就是差距。”于牧随手扔掉已經完全卷刃的匕首,重新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新的。一邊發出着威脅性的低吼,一邊緊盯着面前這個怪物。
是的,雖然獸化能力者經常被正常人認為是怪物,但于牧确信,那是因為普通人幾乎沒有任何機會見到像他面前這類極其罕見的昆蟲系能力者的動物形态。
這個家夥……到底有沒有弱點啊。對面繞到襲擊者背後的鐘铄此刻也處于激活狀态,棕色的虹膜本應像犬類一般充滿整個眼眶,但現在卻被滿布血絲的鞏膜占據了很大一部分。他刻意壓低了身形,以便在發動突襲時取得更高的啓動速度,手中特制的軍刺雖然沒有像于牧的武器一樣卷刃,但在剛才的纏鬥中也沒占到一點便宜。
而被圍在中間的人卻仍舊氣定神閑,兩只變成昆蟲觸足的手上什麽都沒有。當然,除了無法握住武器,更大的可能是他根本不屑于使用武器戰鬥。
“哎呀呀,真是精彩啊。這樣都不打算放棄嗎?你們剛才的攻擊連我給自己撓癢癢的力度都不如,還敢沖我龇牙啊?真想為了一個人把自己的命都搭上麽?”那個人懶洋洋的聲音從他那駭人的口器中傳了出來。
于牧和鐘铄連表情都絲毫沒變,緊緊盯着面前的家夥。
“看起來還受過訓練啊?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叫喚。勸你們別白費力氣,不說我現在有四聖財團特制的“機甲”,哪怕單憑我的動物形态,你們就絕對死得連灰都不剩。”
果然,四聖財團內部也有問題嗎……于牧皺緊了眉頭。而且追兵果然都是擁有獸化機甲的能力者。自己這邊本就渺茫的勝算這下又大跌了不少。
但是,能多拖一秒,程钰和莊紅就能多一分機會。只要能找到公司派往這邊的援兵,他們就安全了。
而且,于牧咬牙。自己這邊的兩個人也不是那麽好惹的,橫豎也要讓他知道知道什麽是疼。
沒有任何信號,于牧和鐘爍像有心靈感應一般同時啓動,撲向了站在中間的家夥。僅有的兩回合交手至少教給了兩人有機甲加護的昆蟲系外骨骼到底有多硬。只聽得“叮”的一聲脆響,那人輕松用手臂就擋住了于牧劃向他面門的一擊。
于牧一擊不中,迅速放手任由匕首飛出,另一只手早就抽出另一把反握住,趁着對方手臂還因為慣性往外揮動,洞門打開之時迅速又果斷地插進了那人的兩只口鉗中央。外骨骼在接縫處畢竟不再是一塊“鐵板”,作為突破口再好不過。這時從背後撲上來的鐘铄也已經用軍刺刺破了那人沒有獸化的後頸部分。只要再一秒……
但兩人卻同時感覺到了一陣寒意。鐘铄明顯感覺到刀刃被頂住了,任憑他怎麽用力也無法再突破一分。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挫敗。
相比之下于牧這邊的狀況卻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預想中的硬度沒有出現,匕首仿佛插進了一塊柔軟的豆腐,直沒至柄,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阻力。
他可不會傻到認為自己已經突破了這個鐵甲怪物的外殼。這其中一定隐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招。
那人冷笑一聲,兩只口鉗迅速回夾,逼得于牧再次松手後撤。而他緊接着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在他松手的一剎那,那把刀刃長度足有十五厘米的匕首,本應牢牢插在兩只口鉗中間的匕首,随着扶持它的力量消失,直直地向地面下落。
刀刃已經完全消失,只剩木質的刀柄在地上彈跳了兩下,發出令人膽寒的悶響。
“蟻酸!”于牧立刻明白過來,迅速後撤想要拉開距離。但已經遲了。那人尚存的人類眼睛中充滿了戲谑,透明的液體順着口鉗下落,身體和畸形的頭部向後微仰,準備用蟻酸噴射攻擊。而于牧雖然努力退後,但和他的距離還太近了。
連精鋼都能在瞬間腐蝕完畢的強酸,一旦碰上絕對會受重傷。
然而就在蟻酸噴射而出的瞬間,處在那人身後的鐘铄猛然暴起,用手臂穿過那對可怕的口鉗下方鎖住他的喉嚨,之後猛力擡肘,讓那人的頭被迫上揚,同時用全力踹向了敵人沒有獸化,還保留着人型的小腿。
上下一發力,那人立刻向後倒去。他完全沉浸在将要消滅掉于牧的得意中,分配給身後的注意力便不自覺地減少了,導致鐘铄的這次奇襲能成功。
本來應該筆直向前的蟻酸半路“變軌”,大部分都沖上了天,又像雨一樣落回了原來的位置,澆在了仰面朝天的攻擊者身上。
雖然蟻酸不能腐蝕昆蟲的外骨骼,也無法傷到獸化機甲半分,但是……
鐘铄的右臂因為需要固定敵人的原因也暴露在了“酸雨”的範圍中。他松開手滾到一邊,右臂濺到蟻酸的部位已經開始發黑潰破,活像有幾千只螞蟻在啃食,疼的他直冒冷汗。
但他這次的戰術起到了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效果,以至于右手受傷,無法繼續作戰的代價都顯得如此值得。
于牧快步跑到鐘铄身邊查看他的傷勢,另一邊也在提防着那個正在不遠處“發瘋”的敵人。
那人正在尖叫,□□,更多的是憤怒和震驚。
他不停地眨着雙眼,然而原本應該是瞳孔的部分,現在已經被一層白膜覆蓋。
小小兩滴酸雨意外濺入了眼睛,他現在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