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楓舞霓裳
紫月王宮裏,一個少女在漫雪殿裏嘆息:“小雪,你怎麽還沒有回來呢?”
火紅色的衣裳将她高佻的身材襯托得淋漓盡致,紅褐色的發絲微卷,散在肩上,像朵朵小浪花在肩頭開放,絕美的容顏,舉手投足之間,雍容華貴,傾國傾城。她就是幻雪的姐姐紫月風戀。十年之後的她,比她母後更嬌貴無比。
風戀看着漫雪殿的一切,好像看到小雪在後面追趕着她,兩人在漫雪殿裏來回追逐玩耍,笑聲響徹雲霄。每次玩捉迷藏時,她賴皮了,小雪總是讓着她,乖乖地被她抓到,接受懲罰。她唱歌時,小雪總是第一個鼓掌,第一個誇獎她唱的好。一有好玩的好吃的東西,她總是跟小雪一起吃一起玩,要多快樂就有多快樂。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小時候。那一次她不小心摔了一下,腳痛得她哇哇大哭。小雪在她旁邊一邊幫她揉着腳,一邊對她說:“姐姐,姐姐不哭,愛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哪知道,她一聽哭的更厲害了。小雪也跟着哭了起來,她哭的越大聲,小雪也跟着越大聲,到最後她只能看着她哭。“又不是你摔的,哭什麽哭啊?”她指責着小雪。小雪哭着說:“因為我比較苯,不知道怎麽幫姐姐止痛啊,是不是小雪揉得不好,所以姐姐才哭的那麽厲害啊?”她看着小雪一邊淚花閃閃,一邊很無辜的樣子,終于笑逐顏開道:“才不是呢,你以後不準說愛哭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她可不喜歡別人說她不是好孩子。“恩。”小雪聽話地點了點頭。
可今天,陪她一起哭一起笑的人又在哪裏?那個她最疼愛的妹妹已經去了雪霧山,十年已經過去了,難道她的病還沒有治好,還是她已經忘了這個家呢?忘了她這個姐姐呢?
正當她沉思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誰?”風戀驚叫着。
“是奴婢殘霞。”一個婢女立即嗑頭道:“奴婢殘霞參見公主殿下!”
“起來吧,你怎麽會在這邊?”風戀疑惑道。她現在不是在她母後身邊伺候的嗎?怎麽跑到這邊呢。
興許是殘霞看透了風戀在想念幻雪,竟難過道:“奴婢是想念二公主,所以過來這邊看看,沒有想到在這裏遇見公主殿下。”一邊說着一邊抹着淚。
“是啊,小雪,她對下人都很好的。”哪像她一不開心就對下人發脾氣,她是不是該忏悔了。頭一次,她竟然發現自己也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而且是下人。
“如果不是二公主,現在奴婢可能早已餓死了。”殘霞往臉上擦着淚水,裝得惟妙惟肖。
“你也很想念她,對不對?”
殘霞點了點頭,風戀在心裏竟有點羨慕幻雪,連一個下人都會記着她,可見小雪真的很得人心。
“有了!我可以去找小雪啊!”風戀突發奇想。
“是啊,再說憑公主的聰明才智,憑自己的能力一定可以找到二公主的。”殘霞慫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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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馬上就去找父王和母後,告訴他們我要去找小雪!”風戀高興地往紫月王的寝宮跑去。
殘霞望着她離去的身影,喘了一口氣。
窗外馬上飛進一個人影,黑色披風下那刀疤依舊觸目驚心,那雙綠色的眼依舊深不見底。
他拍掌道:“啧啧,殘霞你的演技越來越高了!”
“小心點,呆會外面在跑來一個人,你我都不會有好下場!”殘霞警告道。
“真是精彩,當年陷害他人的人,現在卻懷念起被陷害的人了?”黑衣人揶揄道。
“紫月星舟,如果你不想讓紫月星晝發現你,最好給我閉嘴!”殘霞怒道。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他可以随心控制的殘霞了。
“好。”一提到紫月星晝,他的恨意全部湧了上來。他繼續道:“這十年,我制造紫月族內部的內亂,私下收集人馬,派人潛入紫月軍營中當卧底,現在只剩宮中沒有我的人。但是無妨,只要奪走星月神劍,紫月早晚會散!只是殘霞,你找到星月神殿的鑰匙了嗎?”
“還是沒有消息。我在沐雪王妃身邊的這幾年,查遍了她寝宮的每一處,找不到月之眼。我懷疑月之眼不在她身上,但是我曾趁紫月星晝不在那幾天去查過他的住處,也一無所獲。”殘霞百思不得其解。月之眼到底是去了哪邊。鑰匙怎麽可能都在紫月星辰那邊呢?
“你怎麽知道不會在王妃那邊,以紫月星辰那副愛送貴重東西給愛人的脾性,怎麽可能不送給她?”他了解紫月星辰,就那樣,看到自己喜歡的人都會送東西,更何況是自己的愛妃。
“難道沐雪王妃把它送給別人?”
“那你猜她會送給誰?”
“那麽重要的東西,不可能送給跟她沒有關系的人,難道是送給了二公主?”殘霞說着,回想着二公主離去的前一晚,沐雪王妃好像單獨和二公主相處過。
“為什麽要送給她?再說那紫月星辰怎麽舍得讓她的女兒千裏迢迢跑去雪霧山?”這一切都不合邏輯?”紫月星舟納悶道。
殘霞努力回想關于那天晚上的種種,毫無頭緒:“難道這其中有什麽秘密?”
紫月星舟揚了揚身上的披風,道:“這個秘密肯定很重要,不然紫月星辰不會讓她的女兒千裏迢迢跑去雪霧山,但也有可能送給她大女兒,這件事你必須查清楚!另外,你所謂的二公主在雪霧山,我們失去一顆棋子,是不是在制造一顆呢?”
“什麽意思?”殘霞一時轉不過彎來。
“紫月幻雪不是在雪霧山嗎?”
“我明白了。”
“我先走了,有什麽情況再通知我。”紫月星舟轉身就走了。
黑色的披風在灌滿了風,颀長的身影落寞地斜靠在牆上。
殘霞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難道我在他的心裏永遠只是手下嗎?”
風中的落葉了無聲息的落地,而離去的人卻仿佛沒有來過似的,踏葉無痕。殘霞拾起了一片落葉,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裏,凝望着幹涸的葉脈,眼角的淚不經意的掉了下來。
風猛地掀起地上的落葉,一片又一片地吹向遠方,吹得人物兩茫茫。
紫竹林裏,一抹英俊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林中。
風糾結着他黑色的長發,青色長衫被大風吹過,竟只是擺了擺衣角。一雙黑色悠動的眸子,濃郁的眉毛錯落有致。
一雙英眸仰頭望着天際,瞳孔裏映着那雙純真無邪的雙眼。
他記得,她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樣子,有點害怕卻又勇氣十足的神情;他記得,當那些欺負他的大漢們嘲笑她是個啞巴,她臉上一晃而過的憂傷;他記得,她在他手上寫字,小小的手指劃過他手掌中的冰冷;他記得,她一口一口喂他吃藥時,笨拙的動作,小心翼翼的表情;他還記得,離別的那天,不知為什麽她哭得那樣無聲無息,是因為她不能說話嗎?
只要有希望,就永遠不會絕望。他記得,當他對她說這句話時,她眼裏騰起的光芒,照亮了他的整個心扉。這一切的一切都镌刻在他的記憶裏,永遠也揮散不去,她是他所有的希望,用心去呵護、去守望的希望。
“雪,我們還會再見嗎?你現在好嗎?”思念的潮水綿延不絕,頃刻就占滿了他的心扉。
正當他冥思時,一道鞭子揮了過來。
如風如火,來勢洶洶,道道紅影來回穿梭,紅影過處,零星的火花。
他側身一躲,還來不及看清楚對方的容顏,那鞭子又向他揮了過來。面色一沉,伶俐地飛到對方旁邊,正想奪掉他手中的鞭子,不料那鞭子正朝他臉上飛來,飛身一躲。他快,對方更快,鞭子飛舞得遍地竹葉,終于,他手一動,犀利的風不斷地刮向對方。
“無痕之風。”強盡的風“咻”的一聲,穿過竹葉,直射對方喉嚨。
“楓舞霓裳!”片片的楓葉從天而降,與撲過來的風卷成一個旋渦,向上空飛去。
那楓葉在上空,片片地落下來,火紅色的葉子竟似天女散花般輕盈從容,慢慢地,一片片灑在兩人身上。
那楓葉落盡處,他終于看到對方的臉。
華麗紅衣,似紅霞奔騰在天際,臉色紅透似桃花朵朵開放,那飄落的楓葉落在她身上,竟不知是她衣服上的點綴物還是從天而降的楓葉。
“侍衛統領水幽藍參見公主殿下!”不卑不亢,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水幽藍單膝跪地。
原來她就是剛要去宮裏見她父王和母後的紫月風戀,經過竹林,看到水幽藍溫柔的神情,竟忍不住想逗他一下。
“起來吧,怎麽,不高興?”紫月風戀疑惑道。
水幽藍站起身,別過頭,不想回答。早就聽說紫月風戀刁蠻任性,喜歡鞭打下人,沒想到今天那鞭子下的人竟是他,叫他怎能高興!
“你生氣了?”紫月風戀看到他臉上早已不見剛才溫柔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陰沉的臉。
“臣不敢,公主多慮了。”水幽藍低着頭,發絲将冷漠的眼色遮住。
“這是你的心裏話嗎?生氣就生氣,幹嗎還要說沒有!”紫月風戀兇道。臉上的羞赧早已褪去,眼裏濃濃的失望之色。
“公主怎麽想,臣不敢妄自揣測,但是麻煩公主下次過來,先通報一聲!”如果不是他剛才謹慎,恐怕不會這麽容易就收手,到時候她有什麽傷害,他不好向衆人交代。
水幽藍的話聽在紫月風戀耳裏,格外刺耳。還未說話,水幽藍便道:“公主還有什麽事嗎?如果沒事,臣先告退!”
“我有那麽讨厭嗎?讓你連在我身邊都呆一會兒都不肯?”紫月風戀心裏一陣抽痛。
“如果公主沒有什麽事的話,臣還有要事在身,先告退!”水幽藍話罷,轉身就走,不去理會紫月風戀剛才所說的話。
“你…”紫月風戀氣得直跺腳,她是父王和母後的掌上明珠,集千寵于一身,任何一個人都敬她畏她,她說往東他們不敢往西,可是水幽藍是個例外,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這麽無理。
“水幽藍,總有一天我要你臣服在我的腳下!”紫月風戀狠狠地說着。誰也不能對她視若無睹,她是紫月風戀,是紫月族最驕傲的公主,誰也比不上她的尊貴。
再看那地上的楓葉,紅得眩目,這一招是她為水幽藍而定名的。楓舞霓裳其實是風舞霓裳,因為水幽藍練的是風玄術,她希望有一天她自己可以在他的風裏翩翩起舞,舞盡自己的風姿,那被風吹起的霓裳一定多彩多姿吧。那個風一樣的男子,在她心裏的分量越來越重,可是她在他心裏又是怎樣的分量呢?
想到這裏,紫月風戀心裏一陣酸楚,是不是一點分量也沒有呢?
從十年前見到水幽藍的第一眼,她就有種預感,這個人絕不會成為她的下人,絕不會為她卑恭屈膝的。當她因為丢東西發脾氣打下人時,猛地對上他那雙冷眸,頓時駭然。她停下手中的鞭子,質問他,憑什麽那樣看她?他冷冷地說,你是人,他們就不是人嗎?眼裏的冷漠紮得她一驚,手中的鞭子也掉了下來。
後來,她千方百計地從紫月星晝那邊知道有關水幽藍的一切,知道他修煉風玄術,知道他什麽時候當上侍衛統領,知道他的一切喜好,惟獨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感覺。
那個風一樣的男子,占據了她的整個世界。如果說幻雪是第一個值得她牽腸挂肚的第一個人,那水幽藍便是那第二個值得她牽腸挂肚的人,而水幽藍總是對她視而不見,這是她不能容忍的。
總有一天,你會臣服在我的腳下。即使你像風一樣來去自如,我都會讓你成為陪伴我左右的風!紫月風戀在心裏對自己說,嘴角忽地綻放笑顏,好像那天即将到來了。
水幽藍走過紫月王宮的走廊時,一個侍衛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統領,王有事宣你進見!”
“好!你先下去!”水幽藍一個轉身,便朝紫月王宮的龍鳴殿走去。
龍鳴殿裏,紫月星辰和紫月星晝正在商議國家大事。
“這次選舉宮中新任統領的事就交給水幽藍了,誰讓他是你的得意徒弟呢!”紫月星辰揶揄道。
“臣遵命。”紫月星晝答道。
紫月星辰望着紫月星晝拘謹的樣子,頓時笑道:“我以為你那徒弟的脾性從何而來,肯定是從你這邊學來的,給他下命令時他總是像你這般拘謹,不曾多言啊!”
紫月星晝道:“臣早已習慣這樣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向來少話。”
“沒有旁人在時,就不要老提‘臣’字,不過你習慣了這樣,你那徒弟可就不行了。”紫月星辰故弄玄虛道。
“怎麽說,王。”他還是很難改口,不想直呼他的名字。
“這可是苦了戀兒了啊!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紫月星晝立即心領神會,這些年大公主沒少去他那邊,去了也總是用各種方法知道有關水幽藍的一切。
“要不,這次水統領選新任統領時,就讓戀兒随行吧!”
“那也好!不過大公主……”
“放心吧,戀兒的玄火術比起你那徒弟的風玄術,肯定不相上下,這我敢保證,她一定能保護好自己。”紫月星辰眉開眼笑道。如果戀兒和水幽藍能結成連理,這倒也是件好事,憑水幽藍的能幹,給紫月族人一個盛世也不足為奇。
正說着,水幽藍來了。
“侍衛統領水幽藍參見王,參見大祭祀!”在王面前,他總是遵守禮節,稱他師傅為大祭祀。
“起來吧,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想當年我這個年紀還在雪霧山修煉,水統領年紀輕輕的就能當上統領,實在不錯啊!”紫月星辰感慨道。水幽藍雖是星晝的徒弟,但是他跟其他人一樣,也是由一個小侍衛做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并沒有因為星晝的關系而有所偏袒。
“多謝王的誇獎!”水幽藍站起身來。
“這次王準備在烏雪鎮選舉宮中新任統領,時間和地點由你定!”紫月星晝道。
新任統領?什麽意思?水幽藍雙眉一皺。難道是因為他剛才……
紫月星辰從他神色裏猜出端倪,馬上正色道:“侍衛統領水幽藍聽命!”
水幽藍立即跪地道:“侍衛統領水幽藍在!”
“從即日起,侍衛統領水幽藍升為宮廷禁軍統領!”紫月星辰宣布道。
“水幽藍在此謝過王!”
“還有,我準備讓戀兒同你随行,該讓她長長見識,磨練磨練,水統領可有意見?”
“大公主自幼在宮中長大,在外面臣恐怕會苦了她!”水幽藍直言道。
“你還真關心戀兒啊?不過,不能老是讓她呆在宮中,要讓她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紫月星辰真是喜上眉梢啊,沒有想到水幽藍這麽關心戀兒,這好事也不遠了。
水幽藍剛想反駁,紫月星辰卻搶先道:“好吧,這件事就這樣決定下來,水統領先下去準備吧。”
“王,臣先告退!”雙眉一皺,那個任性的公主會給他帶來多少麻煩,真是無奈!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離開龍鳴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