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宮鬥文裏的女主(12)
不光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就連家裏人也未能幸免,周六郎噴人連自家人都不放過。
這麽一個人,就算被稱為詩書琴畫四絕,就算年紀輕輕已經官至正五品,就算生得一副好相貌,可要在一塊過日子,日日被噴,那這日子還怎麽過得順心。
蘇母糾結的點不在年齡上,大七歲就大七歲,反正又不是做人續弦,正兒八經的原配,男方多大幾歲也無妨,就是這張嘴,讓人放不下心。
蘇父跟蘇母考慮的不一樣,同朝為官,他接觸過周六郎,別看噴人的時候厲害,可那只是言辭犀利,人家還是君子作風,瞧上去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只是嘴上不饒人罷了。
而且周六郎也并非無緣無故就噴人,總還是有緣由的,不是那等不講理的人,否則也不能年紀輕輕就官至正五品。
再有,蘇父喜愛書法,周六郎也确實寫得一手好字,書畫琴棋四絕不是吹出來的,周六郎一張嘴得罪了這麽多人,還能落下書畫琴棋四絕的名聲,可見其實力。
字如其人,看周六郎的字,蘇父便知曉這并非是糊塗之人,行事雖狂放不羁,但有其底線和堅守,人品上是沒什麽問題的,而且敢在太上皇和太後面前承諾,就絕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臉。
他擔心的反倒是周家人,周六郎上頭可有五個哥哥,三個嫡出,兩個庶出,下邊還有三個庶出的弟弟,一大家子人在一塊兒生活,跟他們國公府不同,周家尚未分家,家業也沒分,而且周大人身體健壯,分家可能還得再等個十年二十年的。
若是阿苑同意此事,那周六郎得從周家分出來才行,這麽混在一塊過日子,那得多遭罪。
再說了,有現成的公主府,驸馬府自有朝廷準備,周家若住的寬敞也就罷了,若是不能,于情于理都該搬出來住。
“周六郎的誠意我們看到了,只是婚嫁是一輩子的大事兒,再怎麽慎重都不為過,我們做爹娘的也不敢貿然答應,好歹給我們一段時間,看看周六郎到底适不适合咱們家阿苑,若是适合,再去請太上皇和太後賜婚也不遲。”蘇父同樣慎重。
太後過來這一趟,也只是想把周家的誠意傳達過來,沒想着讓弟弟和弟媳當場就答應。
“本宮就是個傳話的,你們再好好商量商量,阿苑也是本宮看着長大的,哀家沒有女兒,阿苑跟本宮的女兒是差不多的,她的婚事不能勉強,咱們要找就找最合心意的。”
阿苑是救過煜兒的,單憑這一點,入宮為後都使得,天底下的好兒郎,想嫁哪個都行。
太後連膳食都沒用,辦完正事就離開了,不是她不想見自家侄女,而是阿苑今日出城玩去了,還不知道要多晚回來呢。
她與太上皇雖是老夫老妻,可日子卻比年輕的時候過得還有滋味兒,出來還未到兩個時辰,就已經想着回去了。
等到蘇苑回府的時候,自家爹娘已經拿着周六郎的資料在研究了,好的地方是真好,不好的地方也是真遭人嫌。
“阿苑可聽說過周家六郎?”蘇母根本就沒問女兒見沒見過周六郎,少年慕艾,自家女兒長得這般好看,周六郎生出思慕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
何止是見過,周六郎的怼人功力,蘇苑是圍觀過的,生得那樣一副溫潤如玉的面貌,聲音如同清泉一般悅耳,行為舉止也是斯文有禮,只是一張嘴,那說出來的話,可句句都不饒人。
蘇苑親眼見到,周六郎當街把威武将軍府的世子怼哭,那張嘴是真敢說,文采也是真好,引經據典,借古諷今,修辭手法用得極為妥帖。
實在是……讓人佩服的緊。
“京城應該沒有人沒聽說過周家六郎吧,女兒不光聽說過,還見過他怼人,果然是……名不虛傳。”
蘇母也是有些一言難盡,周六郎的誠意确實不錯,求到太上皇那邊去不說,還給出了‘此生絕不納妾’的承諾,這人長相、學識、品行都挑不出毛病來,唯獨一張嘴,讓人望而卻步。
蘇父、蘇母也沒瞞着女兒,太後娘娘是怎麽說的,他們都如數轉達給了自家閨女。
“……這事成與不成,在太上皇和太後那裏都好交代,我和你阿娘也琢磨半天了,周六郎除了說話難聽,別的都可以,主要還看你的意思,婚事不能草率的定下來,你要是覺得還可以,爹先去找周六郎聊一聊,之後再安排你們碰面。若是覺得不行,直接回了那邊,也并無妨礙。”
眼高于頂的周六郎看上自家閨女,不得不說,蘇父還是有幾分驕傲的,怨不得人家字寫得那麽好,眼光在這放着呢。
周六郎既有誠意,可見很是思慕阿苑,這兩個人過日子,好與不好主要還是看感情。
蘇苑很難想象周六郎居然還會思慕于人,尤其這個被思慕的人還是她,她與周六郎可幾乎沒有過什麽接觸。
将來若真成了親,有什麽意見不合的地方,對方怕是能怼死她,蘇苑下意識掰了掰手指頭,動嘴皮子的人應該弄不過動手的人,不過家暴可不好,她應當是下不了手的,頂多就是吓唬吓唬人。
不過反過來想,有這份怼人的功力,沖着外人使去,那想必是極好的,看着都讓人覺得心裏痛快。
蘇苑之前是沒有考慮過周六郎,畢竟年歲在這兒差着呢,但現在看,周六郎除了愛怼人,也沒什麽不好的地方了。
貌若潘安,才比子建,便是愛怼人,也無傷大雅了,這世上哪來十全十美之人,她自己毛病就挺多的。
女兒願意,做父母的就得幫着操心,蘇母暗裏派人打聽周六郎,看有沒有什麽不良的嗜好,蘇父則是直接找上了周六郎。
周六郎在翰林院當差,是正五品的侍講學士,官職在國公府二房蘇長風之上,蘇長風并非科舉入仕,書讀得不怎麽樣,能力也不突出,是以,熬了這麽多年了,也才不過是翰林院的正六品侍講,與年紀輕輕的周六郎差着兩個周六郎。
蘇父直接找到翰林院去了,以‘求字’的名義去的,反正人人都知道他喜好書法,而周六郎則寫得一首好字,這理由也并不突兀。
周六郎在翰林院擁有單獨的房間,門一關,壓根的聲音直接談就是了,用不着去旁處。
蘇父是背着手進來的,他官職比周六郎高了好幾級,又是長輩,自然要端着點。
雖然沒有被周六郎噴過,但他沒少圍觀過周六郎噴別人,連右丞相都被周六郎噴過,他來這裏之前也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真要是談崩了,指不定就被人給噴出去了。
好在,周六郎還是有要求娶人家女兒的自覺,親自搬座位,親自端茶,态度溫善恭敬,在蘇父面前執晚輩禮。
能夠少年得意的探花郎,不止面容和氣質能拿得出手,禮儀方面也是不差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有着說不盡的美意和禪意。
世家公子當如是。
周六郎以前可沒對他這麽恭敬過,今日這般,怕是為了自家女兒吧。
這要是放在旁人身上,蘇父只覺得理所應當,想要求娶別人家的姑娘,理應要拿出态度來,但是放到周六郎身上,蘇父還真感受到這位的誠意了。
但光有誠意可不夠。
“賢侄今年已經有二十二了吧,一直沒有娶妻,想必家中的父母已經着急抱孫子了,我也是從你這個年齡過來的,你跟伯父說老實話,是不是家裏頭催得緊,所以才想着趕緊成婚?”
周六郎不噴人的時候,那是真招人喜歡,既乖巧又懂事,笑起來的時候,臉上還有兩個梨渦,說出來的話也招人待見。
“不瞞伯父,早兩年家裏确實有催我,但家中有那麽多兄弟,我有時候說話言辭又過于犀利,所以這兩年早就已經沒人催了,成婚與否,家裏邊都随我。有這個教訓在,将來有沒有孩子,家中的長輩應當也是不會管的。我這人向來眼高于頂,所以多年都未能娶親,好不容易動了一次心,生怕因為之前的名聲被拒絕,所以才求到太上皇那邊兒去,還希望您跟伯母能夠見諒。”
蘇父看周六郎就跟看自己的晚輩一樣,不只是因為人家話說得好,更是因為這一手好字,一樣是抄錄書冊,這周六郎的字可以拿出去當拓本用了。
能寫得這樣的字,人心必然是不壞的。
以字取人的蘇父,還得再抻一抻:“你家中的情況我也了解,兄弟姊妹們多,将來小輩會更多,遠不如公主府寬敞,為人父母的總要為子女做打算,我跟夫人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從未在吃穿住行上虧待過他們,将來嫁了人,總不能越活越倒退。”
“伯父說的是。”周六郎臉上未見有半點為難,甚至有幾分理所當然的道,“我們家府上人多,現在就已經住不開了,更不要提将來,要是有機會,我早搬出去了,安樂公主府面積堪比王府,能搬進去住那自然是好的,晚輩求之不得,就是搬到國公府跟伯父伯母一塊住,晚輩都能放三天的炮竹慶祝。”
這話說的,好像不是沖着我家女兒來的,反倒是沖着我家宅院來的。
周家那也是幾百年的世家,沒有大燕朝的時候,就有周家了,還能缺幾處宅院,不過是遵循‘父母在,不分家’的舊禮罷了。
周六郎顯然不是個遵循舊禮的人,也好,真要是規規矩矩的,反倒于自家女兒處不來。
“你是幾時看上的我家女兒,老夫怎麽不知道你們還見過面?”
一個閨閣中的姑娘,一個已經入朝的官員,年歲在這差着呢,更何況蘇家和周家來往并不多。
“也是最近這段時間,晚輩去赴別家宴會時恰巧見過公主一面,彼時公主還是郡主,說起來緣分也是妙不可言,晚輩都已經做好孤獨終老的打算了,未曾想遙遙一見就傾了心。”
周六郎這話半真半假,做好孤獨終老的打算是真,遙遙一見便傾心是假,他總不能跟人家父親說,他是數度偶遇蘇家姑娘,見過女裝,也見過男裝,見過人家聽曲逗樂,也見過人家動手打人,甚至還見過這位在賭場大殺四方。
盡管喬裝改扮過,但那雙眼睛是扮不了的,生機勃勃,靈動但不天真,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勁兒,但又并非無所顧忌。
這不是一個天真爛漫之人,但一雙眼睛裏卻盎然着勃勃的生機和力量。
如果不是認出了這雙眼睛,周六郎也不會跟進賭場,可哪怕看了對方在賭場下注,這般的行事不拘,卻也只是更認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老房子着火,往往都一發不可收拾。
在府裏跟阿娘一塊用膳的蘇苑,自然是不知道,她跟周六郎還打過這麽多照面,她總共也就去了賭場兩回,一次是湊熱鬧,一次是把之前輸的銀子贏回來,之後就再沒去過了。
要說是有緣,那這緣分還真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