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宮鬥文裏的女主(13)

蘇苑跟周六郎見面那天,是個豔陽天,天氣極熱,明明還穿着春衣,卻讓人感受到了盛夏的炎熱。

周六郎到國公府是以送字的名義來的,他也确實帶來了三幅字,一幅是昨日剛剛寫好的,兩幅是從過往的作品中挑出來的,不能說是他生平最好的作品,但絕對都投了蘇伯父的喜好。

既是要上國公府的門,周六郎也不止是帶了三幅字,蜜餞、果子、點心各帶了幾樣,都是府裏頭自己做的,祖上傳下來的方子,外邊買不到,并不貴重,只能算是吃個稀罕。

蘇苑今日穿了一身白衣,頭發是阿娘親字梳的,也是眼下時興的發髻,頭飾并不繁瑣,只插了兩只玉簪,連耳朵上帶的都是珍珠做成的墜子,與衣服極為相稱。

女要俏,一身孝。

看得出來,阿娘是在往俏了給她打扮,蘇苑倒還挺喜歡這風格的,左右是在家中,不騎馬,也不往街市上去,不會被弄髒了這月白色的衣服。

也是巧了,不止蘇苑今日穿了一身白,周家六郎今日也是穿了一襲白衫,男兒家本就不需要什麽頭飾,或是戴一條發帶,或是插一支簪子,可選擇的餘地并不大,但周六郎今日頭上戴了一支玉簪,連顏色都與蘇苑頭上的玉簪子極為相似,也就花紋有所不同了。

這樣的巧合,讓蘇苑還沒開口打招呼呢,臉上就已經帶出笑意了。

本朝沒有男子搽胭脂水粉的習俗,所以這位貌比潘安的周家六郎臉是素着的,讓人輕而易舉就能發現臉頰上的紅暈。

明明是對方比她大了七歲,蘇苑卻是覺得跟自己比起來,周六郎才是緊張的那一個。

周六郎是朝廷的正五品官員,見到正一品公主,要行兩拜禮,也就是拱手作揖兩次。

跟張玉庭見面時,蘇苑已是公主,但畢竟是相親,她又是半路被封的公主,所以張玉庭未行禮,蘇苑也未深究。

但周六郎倒是幹脆,還未等蘇苑說話,這兩拜禮便已經行完了。

不得不說,周六郎不開口怼人的時候,連拱手作揖都比常人好看,不說外貌,不看氣質,光是人家行禮的這韻味,就當得一贊了。

“在下周懷城,京城人士,今年二十二,平日裏喜歡看一些雜書……”

标準的相親開場白,再配上周懷城既誠懇又緊張的面容,實在讓人覺得……違和。

蘇苑可是看見過周懷城當街怼人,言辭犀利,态度狂傲,跟眼前所見的這個人,截然不同,若不是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她怕是都要懷疑有人冒充了。

既然是打開了相親的标準模式,蘇苑也按照周懷城的模式來:“蘇苑,京城人士,今年十五,平日裏喜歡舞刀弄棒,喜歡出去玩兒,文雅一些的愛好便是練字了,但跟周大人的字比起來,還需要多多練習……”

蘇苑見過周懷城的字,不止她的字沒法與其比,就連連年長周懷城那麽多歲的爹爹,也比不過。

這位雖然在外的名聲不怎麽樣,但在書法界和畫界卻是極有名的,不說一字千金,一字一金總還是有的,要知道這位可才二十歲出頭,很難想象将來在書畫方面會取得怎樣的成就。

兩個人共同的喜好也就是練字了,說着說着,就開始交流練字的經驗。

“一開始需要練筆力,我曾試過在牆壁上寫,曾經試過在手腕上綁沙袋,也沒比較出來這兩種哪種更有效果,不知道周大人是怎麽練字的?”

周大人很想推薦一些有用的方法出來,但确實沒有琢磨過這些小技巧,先生是怎麽教的,他就是怎麽練的,沒有刻意練習過筆力,也沒有總結過方式方法。

“多臨摹一些名家的字帖,時間久了就慢慢能找到感覺了,各家都有各家所長,臨摹的過程就是向名家學習的過程,之後再脫離字帖,慢慢形成自己的風格。”周懷城已經絞盡腦汁想要多說些話了。

以往不是沒人問過他怎麽練書法,但他一般都言簡意赅,直接告訴對方去臨摹字帖,要多簡潔就有多簡潔,本來也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行吧,蘇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上輩子在學生時代也碰到過這種同學,都不用上課聽老師講,翻翻課本就能會,問就是天賦。

名家的字帖,她不是沒有臨摹過,就連父親早些年也是從臨摹名家字帖開始的,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成為書法家。

蘇苑并不氣餒,就像原主天生神力,老天爺也沒虧待了誰去,每個人總有自己擅長的地方,也有自己不擅長的地方,周大人雖然是書畫琴棋四絕,但不還是有一張不太讨喜的嘴嗎。

不太讨喜的周大人,今兒是盡力想讓自己變得讨喜一些,話要在腦子裏想三遍才說出口,從見到安樂公主開始,腦子就一直有些發懵,這倒并不影響他思考,就是整個人一直處在亢奮的狀态。

他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安樂公主,那雙眼睛比記憶中的還要明亮,表情也更鮮活可愛,周圍的一切都淪為陪襯。

如果此時讓他作畫,他不看安樂公主,也能把安樂公主此時的模樣畫在畫上,而且是一張沒有背景的畫,他應當是記不住這周圍有什麽風景的。

“不知周大人是何時見的我?我曾在街上瞧見過周大人,不過那時周大人正與旁人交談,應當是沒有注意到我才對。”

那時周大人正忙着怼人,明明是神仙公子一樣的人物,卻開口就能把對方氣升天。

“我曾在府外見過殿下幾次,頭一次應該是在安山寺,就在後山的那處楓林裏,殿下當時在樹上看景。”

他不光是看到了殿下坐于樹上觀景致,還看到了殿下爬樹,那般輕巧利落的動作,是有真功夫在的,也很是有經驗。

蘇苑倒是不記得在安山寺遇到過周大人了,不過她爬上樹一般都不是為了觀景,而是為了在樹上歇腳,順便……愣神。

“周大人也別叫我殿下了,聽着挺生份的,就叫我阿苑吧,家裏人都這樣叫我。”蘇苑這表達并不矜持和婉轉,幾乎相當于表明心意了。

她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也知道‘該出手時就出手’的道理,這與做生意的分別并不大,有好的商機要抓住,有中意之人,自然也當抓住,至于往後,如何那就看本事了。

周懷城不是傻子,就算這會兒他還處于一個極為亢奮的狀态當中,也并不影響他思考。

“阿苑也不必總稱呼我為周大人了,家中父母喚我‘懷城’,加冠之時,恩師為我取字為‘九思’,阿苑可擇其一。”

“九思,可是指君子九思?”

聖人言,君子有九思,裏面可以說是包含了言行舉止各個方面,把這個作為表字,确實也包含了長輩對于晚輩的期許。

“就是君子九思,恩師為我取字‘九思’,一是希望我能為君子,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我能在說話之前多多思考。”

周懷城明白恩師的意思,只是有時候他言辭犀利并非是沒有經過思考,相反那是思考過後才有的言辭,否則言論又怎麽能站得住腳跟呢。

“九思,我往後便喚你‘九思’吧,這名字聽起來極好。”

比懷城更自然些。

連稱呼都換了,彼此之間可以說是表明了心意,周懷城本以為會被稱呼為懷城哥哥或是九思哥哥呢,不過‘九思’這個名字從阿苑口中說出來,如清泉一般悅耳,讓他有一種想要撫琴應和的沖動。

此事本是男方求娶,蘇父蘇母對周家六郎也是較為滿意的,不過這兩口子都是寵孩子的,成與不成,主要看的還是蘇苑。

蘇苑這邊開口應下,整個事情就走上了流程。

十五歲也到了女子定親的年紀,着急一些的,過了十五歲便成婚的都有,蘇父蘇母雖然不着急,但架不住未來女婿年歲确實不輕了,二十二歲早已是做父親的年紀了,這位眼光高,可還一直都孤身一人呢。

兩家兒女的事情一走上明面,周懷城便幾乎日日都往國公府跑,下了衙門去吏部陪岳父一塊回府,理由也是現成的,交流書法嘛。

送字畫、送棋譜、送吃食、送風筝、送兵器……

“要不就擇個好日子讓兩個孩子定親吧,也都到年紀了,懷城如此用心,咱們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蘇父也算服氣了,字畫棋譜也就罷了,給阿苑送個風筝,都是懷城親手做的,可見是真上心了。

這個孩子十六歲就中了探花郎,可以說是在禦史大人們的眼皮子底下長到如今的,從前不曾近過女色,也沒有過什麽花花心思,而且耿直敢言,在朝堂上不怕得罪人,不是那種表裏不一之人。

能做到這份兒上,其真心意可見一斑。

蘇母也說不出別的來,雖然周六郎一張嘴名滿大燕,但既能對阿苑如此上心,那就必然不會在言語上跟阿苑争鋒。

這般的模樣才識,又用心至此,再比較,也不會找到比這更合适阿苑的。

她就是看不慣自家老爺這麽快就松口,明明早先說好了要多留女兒兩年的,等到十七歲嫁人也不晚。

“周六郎寫得一首好字,可不就投了你的喜好,人家會投其所好,你這個當爹的就急着把女兒嫁出去了?”

蘇父不以為意:“阿苑是公主,我跟懷城也說好了,将來他們都搬到公主府去住,連驸馬府都空置着,更不會留在周家了,咱們去公主府還不方便,你就算是留在那裏小住一段時間都行,這跟沒有出嫁之前分別也不大。”

女兒嫁人,若是留在婆家住,那娘家人自然不好頻繁上門,更沒有多少理由能在女兒的婆家住下,但公主府就不一樣了,那是自家女兒的府邸,不屬于婆家。

真要是論起來,驸馬爺不像是娶親,倒更像是入贅,他作為女方的父親,還有什麽不樂意的。

“八字方才有了一撇,你們爺倆聊得倒是長遠,定下來也好,免得有些人唧唧歪歪說酸話,不過這事兒周家早先求到太上皇那裏去了,最初也是太後到府上來跟咱們說的,定親的事情,總還是要先告知他們,然後才能進宮跟皇上說。”

阿苑是大燕的安樂公主,想要把婚事定下來,就得有上頭賜婚,太上皇也好,太後也罷,皇上和皇後也行,這四位裏得有一位出道旨意才行。

“那就我和懷城去一趟行宮,阿苑這回就不必去了,女兒家在這事兒上還是矜持些比較好。”蘇父幹脆利落的道。

再過兩日就是休沐日,到時候直接帶着懷城去就行了,行宮雖然在京郊,但距離也不算遠。

在這事兒上,蘇父蘇母沒有去問女兒的意見,兩孩子相處融洽,即便沒有賜婚的旨意,沒有定親,這不也已經擺在明面兒上來了,都是早晚的事兒。

至于齊國公和國公夫人,告知一聲即可。

後者是沒打算摻和孫輩的婚事,态度早早就已經表明了,前者是沒那個精力,要知道三房可有七個孩子呢,又都身份尴尬,高不成低不就的,齊國公操心吳姨娘的後輩都忙不過來呢。

齊國公府已經分了家,基本上都是各房管各房的,蘇長平雖然是國公世子,但一直都不稀罕管二房和三房的事情。

他一直都記得母親年輕時是怎樣傷心的,所以對姨娘和庶子很是反感,自己沒有姨娘和庶出的孩子,父親的姨娘和庶子,他是能避則避,不見面最好。

能忍住不動吳姨娘和三房,不是他尊重父親,而是不稀罕同這些人動手,一個是無根的浮萍,離了父親便無所倚仗,一個剛愎自負,借着國公府在軍隊那麽多年的人脈,也才混到從三品。

武将的從三品,論及在朝堂上的地位,連文臣的正四品都不如。

大燕朝邊境沒有戰亂,沒有敵國來犯,也沒有賊人造反,武将最起碼在幾十年內都不會有用武之地,這也是他棄武從文的重要原因之一。

事實上,以軍功獲封爵位的這些人家裏,有幾家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開始轉向從文了。

齊國公府到他這一輩才開始也不算晚,至于軍中的那些人脈,該舍棄的就要舍棄,蘇長青既然接手了那些人脈,就意味着他這一房跟三房是一定要疏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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