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剛才萬意還和萬忻萬焰叫嚣,說是早已接回了萬慕言,現在卻又說萬慕言仍舊遠在邊境處。可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畢竟萬意是他僅剩的唯一的女兒了。
“父親,夜深了,您也早早入睡吧。”
萬意離了前廳,七轉八轉進了後院,回到了自己的閨房。那屋子幹淨的一塵不染,案幾上還随意擺放着幾盒胭脂,看的出來這屋子是有主的,并且主人一直都在,從未離開,可萬意卻覺得一切竟然是這麽的陌生。明明是殘存在自己記憶深處的那些朦胧畫面,無論怎麽回憶都不清晰的畫面,這會兒卻突然活生生的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那樣清晰,那樣真實。
萬意一路走來,摸了那雕花的門窗,擺弄了那屏前的流蘇,坐在木椅上,呆愣愣的看着銅鏡裏模糊的人影兒,整個人混混沌沌,不知今夕是何夕。
拿起梳妝臺上的胭脂,随意在臉頰摸了一些,臉色更加紅潤了,整個人顯得氣色更好了。
忽然聽得窗外傳來幾聲雞鳴,“原來已經天亮了啊。”
武裎冉摸了摸被窩裏的水袋,水已經涼了,變得冰冰的。她的氣色好了很多,有了些力氣,小腹處也不再痛了,身上也沒有再繼續冒冷汗。
迷迷糊糊的起身,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有些不認識。
對了,這裏是意園,她已經到了河內,搬進了意園。
床頭的蠟燭已經燃盡了,散着些許刺鼻的味道。
桌上還擺放着一空了的白瓷碗。
她還住在這園子裏,可這園子原本的主人卻已經消失不見了蹤影。
“瑤琴。”武裎冉向外喊了一聲。
瑤琴端着淨面的銅盆從外面走來。武裎冉不喜人近身,因此日常洗漱便只着了瑤琴一人伺候。
“王爺,您醒了。”
武裎冉此時已經穿好了衣物,她一邊洗漱,一邊交代道:“以後我就住在這裏吧。”
東窗閣雖然環境清幽,可卻離正門前廳遠了一些,顯然不是一個好住處,可武裎冉交代了下來,瑤琴也不敢多說。只好吩咐衆人将武裎冉的一應日常用具搬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王爺。采訪一下您為什麽舍近求遠,非要住在東窗閣?
武裎冉(吸鼻子,一臉陶醉~):那上面有我家念兒的體香~多呼吸,有益身心健康。
衆人:……雞皮疙瘩掉一地兒,有木有。
媽媽問我為什麽跪着看手機。
我已經趴下了……
☆、寥寥幾筆朱顏改
萬意也就是眯了一眼,便早早起床了。不是她不瞌睡,而是她睡不着。每一分每一秒清醒的時候,她的腦子裏都會不停的想東想西,想過去,想将來。她不敢睡着,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就睡過了時辰,就怕自己一睡下去,再也醒不過來,或是醒來之時又變了一個天地。
人只有在自己緊張,或是危機的時刻,才會睡不着覺。而萬意現在即緊張又清醒的認識到萬家和她所處的困境之中,她感到睡覺就是浪費時間,多睡一會兒仿佛就像是犯了天大的罪過,對不起萬家,對不起萬炜,更對不起她自己。
青芽見小姐根本就沒有睡多少,開口勸道:“小姐,天還大亮,您再多睡一會兒吧。”要知道以前萬意都是日上三竿才起的,萬意不喜歡出門,平日裏又沒有玩的起的同伴,自從萬慧走後,她在這府裏的生活是變得要多無聊就有多無聊。
無聊的人生難免睡意濃。
萬意搖了搖頭,她怎麽可能睡着,上輩子萬家的沒落就是從過繼了二叔家的孩子開始的,她一直以為武裎冉是愛她才會娶她的,現在想來大概是為了度過難關,父親不得已的妥協和武裎冉的各取所需罷了。
今生決不能再走那樣的老路,她不會再嫁給武裎冉,那萬家也就不可能再得到武裎冉的庇護,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
萬意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巴掌大的小圓臉,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柳葉細眉呈現淺淺的黛色,根本不用再多加修飾,就已經有了很好的形狀。小鼻子挺可愛的。這……是标準的蘿莉臉嘛。
不行,不行,她怎麽可以長成這樣。頂着這樣一張臉出門,總會被人當成長不大的娃娃,這樣一來誰還會信服她。
上輩子她就幻想過給自己找點事做,再加上自己穿越者腦中存在的超越時代而存在的知識,想着總可以幫到萬家,好不容易征得了萬炜的同意去店裏幫忙,結果一到那裏就被架空了,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她的。那些店時間都長了,自有自己的一套運作系統,店裏的掌櫃也是經營了好久的老掌櫃,誰會願意聽她的呢。
原來大家都只當她是無聊到來找樂子的大小姐啊。
萬意看着自己的娃娃臉,苦笑了一句:怪不得到處碰壁呢
也許那時候,她能照一照鏡子,便能想通其中的關節所在了吧。也怪她粗心大意,做事情一味只憑那一腔熱血和心中的想當然,從不考慮實際。
聽說古代有美男如蘭陵王,美得不可方物,是如神仙一般的人物,軍中将士為護他美貌,一到戰場便緊緊将他圍住,生怕他受到一丁點傷害。
後來蘭陵王為了避免這種困擾,便帶上了青面獠牙的魔鬼面具,使人不敢直視,正因為這面具使人看了便生恐懼,漸漸的蘭陵王便成為了敵軍眼中的“魔鬼”,己軍眼中的天将,可從此也再也沒有人願意近他的身了。
萬意哀嘆了一聲,她終于能夠明白蘭陵王的做法了,要想使人信服,不得不做出改變。
說到妝容,萬意到想到了一種——元和盛妝。那種女子妝容畫起來極為複雜,可效果卻極好……讓人根本看不出來原來的長相。
聽說日本藝妓就是仿照的這種妝容,不過在現代早已失傳了。
說起來,萬意還真的就會這種化妝技巧了,那還是跟瑤琴學的,瑤琴雖是個宮女可卻家學淵源,說白了就是家中代代從事宮女。這元和盛妝可是她的家傳絕學,現在已經少有人能夠認出這種妝容了。
不過,想到妝成的樣子,萬意莫名的抖了抖。光畫那種妝就需要好幾個時辰,那還出不出門了,太費時間了,還是不要了。
萬意拿着眉筆将自己的眉毛描的又濃又密,在眉梢又刻意上挑了幾分,顯得整個人立馬就嚴厲了許多。
嘴唇畫的紅得發紫。
又在臉側打了些暗影,就連剛才圓潤的小臉也顯得尖俏了許多。
寥寥幾筆,整個人的氣勢立馬就變得不一樣了。
果然是化妝如變臉啊。
如果前一刻鏡中出現的是一個嬌俏可人的小蘿莉,那麽現在的就是充滿了棱角,看起來便鋒芒畢露的女人。
尤其是那上挑的眉眼說不出的冷冽。
面無表情的面容,有些冷清不近人情。
朱紅的唇角令人望而生畏。
萬意十分滿意的對着鏡中人笑了笑。
青芽拿着一套暗色服飾出現在屋中的時候,看着萬意現在的模樣,竟然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小……小姐……你這是怎麽了?”
萬意翻看了看衣服,還是有些不太滿意,不過現下只能湊合着穿了。自己以前的品味實在是太幼稚了,衣櫃裏不是粉色就是淺藍色,竟然還有橘黃色,看起來就像是幼兒園小朋友那些色彩斑斓的裙子。“衣櫃裏那些都扔了吧。”反正以後也穿不上了。
“小姐,那些衣服多好看啊。”青芽肉痛的說到,不知道小姐到底經歷了什麽,自從意園一行回來之後就大變了樣。雖說小姐對自己重新親近了起來,她心裏十分開心,可小姐也變得奇奇怪怪,就說今天的妝容,讓她看了便心生敬畏,有些害怕。
萬意可沒管青芽心中的想法,只聽她冷冷說到:“全都燒了,一件不留。”
青芽閉了嘴巴,一丁點聲音也不敢發出。這樣子的小姐實在是太可怕了。
萬意先去看了萬炜,去的時候見到萬炜正在咳嗽,整張臉都咳得通紅,她連忙上去拍打他的背部。
“爹,您都病成這樣了,怎麽也不找人來看看。”雖然聽起來像是抱怨,可話裏話外的關心和擔憂是shi個人都能聽得出來。
萬炜聽後心裏熨燙了許多,女兒知道關心他了,可是一擡頭,見到萬意今天的裝扮,便又開始猛烈的咳嗽了起來。
萬意連忙倒了一杯水給他。
“咳咳咳……念兒你……今天有些不一樣啊?”萬炜小心的問道,卻不停的拿眼角偷瞄萬意。
“難道不好看嗎?”萬意哀怨的反問道。
萬炜立刻附和道:“嗯……好看。我女兒怎麽都好看。”
“那,爹你說,我若出去,會不會被人小瞧了去。”萬意假裝無意的問到。
萬炜聽了這話,心中卻充滿王霸之氣,不假思索便脫口道:“誰敢小瞧了我萬炜的女兒。”萬炜說的興起忽然見了萬意現在的妝容來,默默的聲音弱了些,就萬意現在這副模樣,就算是沒有他這個父親,誰也不敢小瞧吧,就連瞧也是不敢瞧的吧。
對于被女兒問起這樣的話題,任何一個父親都會拍着胸脯說道:“我的女兒定不會被人小瞧了去。”萬炜也是如此,說真的對于一個棄文從商的文人來說,能夠打下今天的基業,萬炜一直十分得意。想當年自從知道他從商後,那些“好友”們紛紛與他割袍斷義,還口出惡言,罵他自甘堕落,後來卻不得不來尋求他的資助。他資助過的考生不計其數,只是他們一旦得了勢,便極力與自己撇清關系,實在是令人痛心啊。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終究是走上了那個與他們不同的“道。”
想及從前,萬炜心中有些落寞。
萬意見萬炜從剛才的雄心壯志忽然變得哀愁落寞,又聽得他無意之間念出了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便知道父親又想到了從前,任誰見了昔日好友高頭大馬跨街□□,自己卻只能仰視,心中都不會太舒服。
猶記得上一世,萬炜參加了一場武裎冉舉辦的宴會,在宴會上遇到了昔日舊友,被那人好生羞辱,回來便大病了一場,也就是那時她們家被人趁火打劫,萬炜差點沒有挺過去,才急匆匆的過繼了二叔家的三子。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既然父親心中有夢,做女兒的怎能看父親無志空活百歲郁郁寡歡?上輩子,萬炜為了她可謂是費盡心思,這一世她當有所擔當。
萬意心中滿腔豪情,高聲道:“父親可還想繼續讀書?”
萬炜突聽得此言,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被女兒提及心事,他有些不知所措。既沒有立刻否認,也沒有馬上答應。
萬意見萬炜猶豫不定,沒了聲響,繼續高聲道:“父親,您當年可是中過案首的,滿腹錦繡文章也曾被世人盛贊。”
“有志不在年高,無志空活百歲。”
“女兒相信即便現在重新開始,您也一定不比別人差。”
萬意這話倒不是純碎只是為了激勵萬炜,而是萬炜即便從了商,這些年也從未間斷過讀書,在有閑暇空閑之時也勤耕不辍。
為了第一手讀到好書,他甚至資助了一家印書館,盡管那印書館年年虧損,他也從未斷過資助,否則那間書館早就倒閉了。
河內人多贊揚那間印書館館長品德高尚,為了河內學子們能夠有書看做了巨大的犧牲,卻甚少有人知道年年都是萬炜在彌補那些虧空。
這年頭還沒有活字印刷術,他們印一本書就要雕刻一本書的字模,費時又費力,且下本書出來了,這些字模也就沒用了。等到印出書來,那些學子們早就抄好了一本書,再加上成本那麽貴,甚少有人會選擇成本印書來買,最後積壓在了店裏,統統折價處理了。
因此印書賣書并不賺錢,整個河內一個大郡也就那麽兩三間印書館。
萬炜被萬意說的熱血上湧,一腔熱血湧上心口,就要大叫出口一聲“好”時,卻又生生被自己壓了下去。
他如今已近不惑,怎麽能被萬意三言兩語就迷惑住呢。
重拾學業,談何容易呢?
況且家中如今只剩下他與萬意兩人,外面還有那些家業要操持,萬意年紀還小……
萬意看萬炜低眉深思的模樣,便知他心中所想,便道:“父親可是被家事所擾。”
“這也正是念兒今天來的目的。”
“請父親将清越坊交給念兒打理。”
作者有話要說: 萬意:爹,你還想讀書嗎?
萬意:爹,女兒願意掙錢供你讀書……
萬炜:咳咳~
☆、清樓越坊幾時休
聽到萬意如此說道,萬炜驚訝的擡頭看了看她。
的确是萬意,自己的女兒無疑,可她怎麽突然就對生意上的事情感興趣了。
萬意沒有說話,只是倔強的揚起腦袋任由萬炜打量。絲毫沒有怯懦,退縮,這倒引起了萬炜的重視,覺得萬意不像是在撒謊。
萬意已經想好了,萬炜心中雖然有求學舉業的念頭卻并不敢去實行,說到底還是放心不下萬家,放心不下她。三言兩語也難以令萬炜改變主意,那麽就只能先完成今天所求的目的。日後萬炜明白了她的能力,看到了自己所能産生的力量,自然就放下了心,也就有了心思再去求學。
而如今,她所能做到的就是初步得到萬炜的信任。
其實剛才萬意是想說“家中店鋪”來着,只是突然想到了上輩子的經驗教訓,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只好徐徐圖之。之所以選定“清越坊”原因有三:一是,“清越坊”如今年年虧損,只是因其是萬家祖産,才沒有出賣。若是萬意接受能令其起死回生,必然令萬炜信服。
二是,“清越坊”便是清流們攻擊萬家的症結所在,清越坊乃是一家歌舞營房,雖然已經沒落,可名還在。自從先秦時期便曾名揚天下,萬意有意恢複它昔日盛名。這也與萬意心中小小的逆反心理有關,你們不是攻擊它嗎?那好啊,那我就讓你們全都成為它的座下來賓。到時候那些人臉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第三便是,祖産便是祖産,哪怕被天下所诟病也不能出賣的所在,上一世萬炜迫于無奈變賣了“清越坊”,這幾乎成為他一輩子的傷痛,即便最後離世也念叨着要贖回祖産。奇怪的是,之後不管她們出價幾何,那人都不願讓她們贖回,哪怕出到了天價,也沒能贖回清越坊。這讓萬意怎麽都想不通。
萬炜聽到萬意要接管清越坊,突然變了臉色,“念兒,你該知道清越坊對于萬家而言是怎樣特殊的存在?”
萬意點了點頭。
萬炜深吸了一口氣,眼光銳利的問道:“那你就更該知道清越坊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萬意再次點了點頭,說好聽的是歌舞營房,專供人喝酒取樂的地方,說難聽的便是這世間最肮髒的地方。正因為如此,萬炜才接管了清越坊卻從沒有管過它,一來是因為與他身份不符,即便萬炜棄文從商,可骨子裏的文人氣質還在,使他羞于進入那地。二來則是因為他怕接觸多了這地方,而被人诟病。即便如此,他萬家還是成為了那些清流們攻擊的對象。
最重要的原因是,萬意将來還要嫁人,他怕“清越坊”是萬家的家産而影響了萬意的大好姻緣。為了萬意,萬炜可是費盡了心思。可以說清越坊如今屬于無人過問管理的混亂狀态,即便聽說有些貧家女子入坊後,趁着夜色招攬官人入室,萬炜也不曾出手過問。
清越坊在萬家實則名存實亡。
可如今萬意說了什麽?萬炜簡直懷疑她的耳朵聽錯了,他那麽費盡心思的将清越坊與萬家與萬意劃割開來,可萬意呢?卻主動要去那樣的地方?
那他這麽些年來所做的努力不成了一場笑話?
萬意見萬炜有些愠怒,萬炜從不曾對自己表現出生氣發怒的跡象,如今可是第一次,萬意忙說道:“父親,清越坊是家中祖産,便永遠是祖産。”這是不可争議的事實,即便我們極力掩飾,還是會被人抓住不放。
聽到“祖産”二字,萬炜冷靜了下來。是啊?那是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任外人再是鄙夷,自己卻是不能數典忘祖的。
萬意接着道:“父親既然視它作頑疾毒瘤,可曾有想過改變?”
“父親既然不願做出努力,又為何還不願被人提及?父親當做不存在,便真的不存在了嗎?只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不敢正視自己的缺點,卻強加遮掩,如此行徑,豈非君子所為。”
萬炜聽着萬意句句字字滿含情緒,只是搖了搖頭,道:“念兒,你不懂,這可不是缺點那麽簡單。人言可畏,有時候流言蜚語也能殺死人。”
萬意擡頭挺胸,說了一句話:“雖千萬人,吾願往以。”
這話用在此處雖然有些不合适,可卻說出了萬意心中一往無前的氣概來,難得的萬炜竟然被萬意說動了。女兒似乎比他更有膽氣,也更加堅韌。看着萬意一臉堅決的樣子,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讓他想起了亡妻。
“萬郎,帶我走吧。”
“你到哪裏,我便跟去哪裏。”
“爹,你怎麽了?”見萬炜發愣,萬意輕輕的晃了晃萬炜的手臂。
萬炜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好。”
萬意欣喜若狂,“爹,你答應了。”本以為還需要多磨幾天,萬炜才會答應,沒想到竟然這麽順利。
“爹答應了,只是将來你若嫁不出去,可不要來埋怨我。”萬炜難得調笑般的囑咐道。
萬意抱着萬炜的手臂撒嬌笑道:“那不正好合了我的意,可以永遠陪在爹爹左右。”萬意難得露出從前小孩子般的天真可愛來,萬炜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正好萬意早先派人去請的大夫到了,萬意陪着萬炜好好的檢查了一遍身體,大夫開了藥方,叮囑萬炜多加休息,不可過度傷神。萬意一直懸在心頭的利刃放了下來,幸好只是勞神過度,證明現在的萬炜身體還不是太差,這就好,早發現早調養,還是可以修養過來的。
萬意親眼看着萬炜喝了湯藥,又陪她吃了午飯,叮囑萬炜注意休息,這才坐上馬車出了萬府。
清越坊,既然已經劃歸到了自己的地方,那可得好好看清楚了。
馬車剛走了一小段路程,便停了下來。萬意正坐在車廂內閉着眼睛想事情,車子突然停下,令她整個身子前傾,差點傾倒。這才睜開了眼睛,問道:“怎麽回事?”
車夫聽到主家問話,就立刻回到:“小姐,到了縣衙門口,大堂裏正在審案子,圍了好多人,馬車怕是過不去了。”
萬意聽後,點了點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就說道:“我帶着青芽先過去,你找地方改道去接我們吧。”
車夫是萬姓家奴,家裏的老人,有些不放心,就讓自己的兒子青牛跟着萬意先過去。
也許是古代實在沒什麽樂子可言,百姓生活太過貧乏,就連縣衙審一個案子,都能令全城百姓圍觀,這人圍了一層又一層,縣衙門口水洩不通,就連外面的街道也擠滿了人。最令人無語的是,他們明明站的那麽遠,什麽都聽不到,卻還是擠在外面,仿佛大家擁擠在一起十分快樂的樣子。
看的萬意十分無語。
萬意是沒有閑情逸致和那些人擠在一塊兒的,索性找了一間茶樓等到人散了再走。雖然是雅間,可外面那些嘈雜聲卻還是能夠傳進來,畢竟古代可沒有隔音板什麽的。
“你們不知道,那個江小姐可真醜啊,滿臉麻子,難怪他相公寧願強了她的丫鬟也不碰她。”
“不過,這女人也真是夠狠得,聽說那個張家的公子被她一個‘猴子偷桃’現在還在床上躺着呢。”
随後便是陣陣淫|笑聲傳來。
青芽皺了皺眉,嘴裏嘟囔的抱怨道:“小姐,這些人可真粗俗。”
什麽都敢說。
雖然只聽了一兩耳,不過這倒引起了萬意的好奇心,畢竟這個時代并不是哪個女人都有勇氣那麽“兇狠”的對待自己的相公的。這個江小姐也算是“敢于天下先了。”不過卻沒有人佩服她,就連女人也沒有一個同情她的,因為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毆打了自己的丈夫。
在這裏呆了這麽久,萬意可是知道的,若是妻子打死了丈夫怎麽說都是要坐牢判死刑的。毆打也差不多了。
正在為這個江小姐惋惜的時候,青牛回來了,他出去了那麽久,除了去偷聽一些八怪,萬意可想不出他還有什麽事做。和老實忠厚的車夫不一樣,青牛比他爹活潑好動多了,畢竟是個十□□歲的壯小夥兒,總是閑不住。萬意看到心不在焉的一直探頭向外看的樣子,便準了他出去。
見青牛回來,萬意笑着問道:“怎麽,可聽到了什麽?”
青牛見萬意問起,立馬來了精神,眉飛色舞的講着他在外面的見聞,“小姐,馬上就結案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萬意點了點頭,卻忽然問道:“那江家小姐怎麽樣?”
青牛撇了撇嘴,“還能怎麽樣?敢毆打自己的丈夫,被判流放三千裏。”青牛見萬意沒說話,突然神秘兮兮的說道,“聽說原先是要充入軍妓的,可縣尊顧慮到江家也算是書香門第,若是嫡女去了那地方不好,就改判流放三千裏。就因為這,張家十分不滿意,一直吵吵着要殺了江傾。聽說張三公子真的那個不行了……”
青牛剛說完了這話,才意識到聽他說話的人并不是府裏的那些幫閑們,而是家主最為寶貴的二小姐,自知說錯了話,整個人直抽氣。
一臉牙痛的樣子。
萬意看的好笑,“怎麽,剛才一臉嘚瑟說起話來眉飛色舞的樣子,現在倒慫了。”
青牛并不怕人,見萬意并沒有怪罪的樣子,打杆子順着爬,立馬笑道:“小的我本來就慫,見到小姐我就更慫了。”
萬意卻一改之前的笑臉,鼻尖“哼”了一聲。“少跟我貧嘴。”
見萬意換臉如此之快,青牛更加小心翼翼了,總覺得這十六歲的小姐看起來比他還大,一言一行不怒自威。
便是叫他也禁不住收起平常那副笑嘻嘻的模樣。
人群散盡,萬意上了馬車,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說她必死無疑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猴子偷桃,嘻嘻--
☆、生死仇敵初相見
青牛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萬意說的是誰,正要回答卻見萬意已經進了馬車,只是進去之前無意擡頭看了看天空,那時太陽正烈,想必是午時三刻。青牛暗暗記下了萬意的動作,也不再聲張,默默的跟在了馬車旁。
這下終于沒了人擋道,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萬意下了馬車,卻被眼前的場景驚到了,這七層八角琉璃塔真的只是一個“歌舞營房”?可看着那牌匾上的“清越坊”三字沒有錯啊?
傳聞誤我啊!
七層,整整七層?這可是塔樓啊!這放在古代整個一毫宅啊,跟美|國八角大樓差不多了吧,萬炜竟然對它不管不顧,簡直是暴殄天物啊,這可是個地标性建築物啊。怪不得上一世那人死活不肯讓自家贖回來呢。
是個人都能看清楚它的價值吧。
最令萬意心驚的是,這塔樓竟然還是建在城市正中間,旁邊還有一條運河,附近便是各種各樣的官衙,後方僅隔了一道街,便是“富人區”那裏住了許多非富即貴之人。這可不就是一塊風水寶地嗎?
話說自家老祖宗也太大膽了吧,竟然敢在這裏建一座如此大型的“娛樂中心”,不被人擋靶子,戳脊梁骨才怪呢。
其實萬意不知道的是,并不是萬家選擇将塔樓建在了這裏,而是先有了塔樓才有了河內郡。
萬意看了一下四周,除了酒樓飯館之外,竟然還有兩家青樓楚館。更為可氣的是,那間名為“紅風歌”的青樓就看在“清越坊”對面,隐隐有與之争鋒的意味。
萬意沒有從塔樓正門進去,而是走了後門。雖然面上遮着幕離,可還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畢竟能夠進清越坊的必定不是什麽良家女子,可這位卻顯然與那些女子不同。
清越坊內更是不俗,四周房屋隐隐環繞成一圈,圍住了中心的一個大圓臺,從樓上往下看,那圓臺一清二楚,顯然是用來表演的。雖然那些木質的門窗有些破舊,可仍舊十分結實。整個塔樓沒有用一根鐵釘,僅僅憑借着橫梁與立柱之間相互交錯的結構,使得整個塔樓穩如銅鐘,即便經過了那麽多的分風風雨雨,也依然屹立不倒。
可見,當初建這塔樓的人必定是不出世的名匠。
俗話說佛靠金裝馬靠鞍,看來這清越坊需要好好裝修一翻才行,若是能夠在兩邊再建起兩座小塔,将它們之間互相打通起來就更加妙了。
三座寶塔相互輝映,只憑借這股獨一無二的氣勢就能壓倒其他兩家。
現在再建制顯然已經來不及了,可看塔樓兩邊的兩座酒樓也不錯,雖然沒有塔樓高,可也有三層高,若是将它們一并收購,中間用空中木橋層層相連也是極為不錯的。只是不知道它們肯不肯出售,這些還要回去拜托父親去游說才行。
今日時間也不早了,萬意看了看這清越坊內的情況,就準備回府去了。萬意并沒有打算一上來就大動幹戈,搞得人心惶惶,今日只是先來視察一下情況再說。
萬意剛剛出了清越坊,還沒來的及登上馬車,便聽得一陣刺耳的哭聲傳來。原來是一位蓬頭垢面的女子剛從對面的紅風歌裏跑出來,趴在地上正僅僅的抱着一位路過此地的婦人雙足,口中哭喊道:“婦人,您救救我吧。”
那聲音太過于熟悉,哪怕是過了幾萬年,萬意還是認了出來。這聲音在別人耳中聽起來是婉轉清揚,在萬意耳中卻猶如地獄喪鐘。
那些話仿佛仍然響在耳畔。
“萬意,如今曳國危在旦夕,百姓流離失所,你不思報國,偏在此地享受,是為不忠不義;開設歌舞營房,牟利萬千,入王府多年無所出,是為不仁不孝。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孝之人活在世上,只會給王爺徒增煩惱。”
萬意恍恍惚惚間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聽到了阮青榕毫不留情的細數着她的罪狀……
“小姐,小姐。”青芽連連叫了幾聲,萬意才回過神來。
萬意回首再向那處看去,那位婦人已經毫不留情的踢開了那蓬頭垢面的女子,萬意看她接着又求向另一個人,處境極其凄慘。
青芽不明白萬意怎麽愣在了原地,還不上車,便出聲問道“小姐,你在看什麽?”
萬意呢喃出聲道:“曾經她也是這般懇求我。”任天下之大,所有人都對她棄之如敝履,避之如蛇蠍,也只有她心軟了救下她,可她卻轉念之間便要了她性命。
命運弄人,真是可笑。
不一樣的地點,相似的場景,這次還會有誰會像她一樣傻傻的救下她呢?
萬意忍下心中翻滾的恨意,來日方長,現在的阮青榕還不夠格令她出手。不對,她現在還不是阮青榕,青榕是她順着青芽的名字給她起的名字,現在她應該還是那個犯官之女,阮傅蓉。
可能是萬意站在街邊的時間有些長了,成功引起了阮傅蓉的注意力,她只見對方是個比自己還要小些的姑娘,穿着華貴,往來車馬接送,又有忠仆護佑,想必是個閨閣小姐。這種大家小姐,整日被圈養在府中大院,什麽都不懂,卻最是心軟,只要她好生相求,想必一定能令這小姐救她脫離苦難。
阮傅蓉打定了主意,竟然直直向萬意奔來。也不知她忽然從哪裏生出的力氣,竟然幾瞬之間已經奔到了萬意面前,撲在了她的腳下。
阮傅蓉伸手拉住了萬意的裙角。
聲音凄婉,“小姐救救我吧,我實在不想進那種地方。”
“若是那樣,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萬意心中好笑,我不去找你麻煩,你卻還來髒我的眼睛,萬意不動聲色,面色沉入水,淺聲問道:“哦?你要死去?”
萬意回頭,看着阮傅蓉,冷聲問道:“你真的會去死嗎?”
阮青榕聽這聲音冷如臘月寒冰,不帶絲毫溫度,竟然被這問題問住了,一時之間不知怎樣回答。待擡頭一看,只見那“小姐”遮了半張臉,那雙眼睛瞪得溜圓十分駭人,拉着她裙角的手不由得松懈了幾分。
萬意見阮傅蓉這般作态,便冷笑了一聲不再離她,擡腿上車。
阮傅蓉見萬意要走,眼看紅風歌裏的打手已經追了出來,若是萬意再不救她,她便只能委身青樓楚館,這輩子也就完了,情急之下竟然雙手死死拽住了萬意的裙角。
萬意心中十分厭惡,厲聲道:“放手。”
阮傅蓉卻只顧哭喊,“小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萬意忽然想起了上一世,她也是這般哀求她,可她的一時心軟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