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從沒有見過萬意哭泣,小小的萬意一直是冷漠無言的,這使人忘記了她的年齡。他對于萬意一直是敬佩的惡,敬佩她不同于年齡的冷靜睿智。
可如今看到她無聲的哭泣,眼睛裏一滴滴好似雨珠般落下淚珠兒來。青牛的心有些酸澀,好心疼她,小姐兒,這般年紀的小姐兒應該如花一般燦爛微笑,而不是如此……
“小姐,上刀山下火海,只要您吩咐一聲,青牛我決不推辭。”這時的青牛說話沒有了平時帶着的那些讨好意味,而是如男人一般,鄭重承諾。
君子一諾,重于千金。
古有豫讓願為知己者死,荊軻刺秦王一去不回,要離一諾殺妻斷臂。
他萬青牛不是壯士也沒有那麽大的胸襟,他就是一個萬姓家奴,一個馬夫的兒子,可是萬意願意信任他,重用他,更重要的是,他得對得起她。
“青牛你說,是不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小姐,您說什麽?”青牛不解萬意話裏的意思,他怎麽有些聽不懂,怎麽突然的就可憐又可恨了呢?
萬意已經擦幹了眼淚,不管前世如何,今生都要活個明明白白,不管幕後隐藏的是什麽人?龐然大物也罷,妖魔鬼怪也好,她萬意決不妥協。
萬意一改之前的惆悵,看着青牛嚴肅的問道:“青牛我問你,三老爺怎麽說?”
自從上次萬炘帶着萬焰來鬧了一回,萬意就防備着他們再有下次,于是特意去拜訪了一下萬焰,“三叔,說句不好聽的,就算我爹打算過繼一個孩子,怎麽樣也輪不到你的。”
“你如今不過是替二叔他做嫁衣裳而已。”
“我可聽說,我爹每個月都要接濟你好幾百兩銀子。你若是一心一意只認二叔,不認你那個大哥了,那我可不會同意再讓我爹把銀子打水漂了。若你還認我這個侄女,我就做主從自己的例銀裏再多劃給你一百兩。只要你還是我三叔,有我在一天,有我爹在一天,我們就一直養着你,可你若是胳膊肘往外拐,那就說不一定了,二叔那人怎麽樣,你也知道。”
“三叔,你可好好想清楚了。”
萬意一直都知道萬焰胸無大志,平常最喜歡逛街吃花酒,若不是如此也不會早早就掏空了自己的身子,他跟着萬炜鬧也就是一個玩票性質,說白了就是撿漏的,萬家到底誰當家他都不在乎,有錢花就行了,反正他是老三,怎麽也輪不到他。
若想打敗一個敵人,顯然內部瓦解是最快速也最有效的法子。
只要萬焰不跟着胡鬧,萬意不介意養他們一家子一輩子。
果然她的“慰問”有效了,今天萬焰就送她這麽大一個禮物。
“青牛,你帶着三叔先穩住那些祖老們,任他們吃好喝好,把他們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最好都能全須全尾的送走了,走的時候也不要忘了送些‘小禮物’。”萬意知道那些什麽個祖老,說白了也就是活的長了點,可就只憑這些便可橫行無忌了。你萬家誰當家他們根本不管,只要“意思到位了”,他們也就滿足了。
被他們鬧過幾回,萬意也摸清了他們的脾氣。
這種人每次來都是連吃帶喝走的時候還再順走些,可卻是說不得動不得的。
“你去吧,我先去前廳看看……”青牛走後,萬意也急匆匆走了。還不知前廳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萬意并沒有直接闖進大廳內大吼大叫,而是繞到了側面暗中觀察準備伺機而動。
隐隐約約聽到大廳內有聲音傳來,“這是張舉人,今日來為主薄大人的二兒子提親。”
萬意透過縫隙看到廳內一綠衣衣袍留着八撇胡子的男子高高在上的坐在廳內主位,而自己父親則小心翼翼的陪在下首,那萬炘更是點頭哈腰別提多麽狗腿,就差跪下跪舔了。
萬意心中有氣,卻發不得。
“萬家主啊,那主薄可是縣衙內的一把手,就連縣老爺也尊敬三分呢。你女兒嫁給二公子也是她的福氣,若是你不曉得人情世故,難保主薄大人要親自找人來教一教你。”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主薄在縣衙內權勢極大只手遮天,這萬意倒是清楚,畢竟上輩子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縣令與主薄是分開管理財政的,縣令雖官大一級,可主薄才是管着全縣米糧錢財的那個人,因此就連縣令對主薄也是能忍則忍。畢竟主薄不點頭,縣令也取不出一分錢來,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啊。
這個張舉人是哪裏冒出來的,萬炘又從哪裏勾搭了一個舉人出來?舉人再進一步便是進士了,即便退一步那也是預備官員,怪不得萬炘如此趾高氣揚。
萬意腦子飛速的轉動着,突然卻聽得廳內吵了起來。
“張沖裁你不要欺人太甚,什麽二公子,你當我不知那只是個庶子。”庶子雖說也是兒子可卻沒有絲毫地位,且不能繼承父業,說白了活着就得看人臉色,嫡子一不高興就能将他攆出去,那念兒嫁過去不是跟着受氣,就是跟着受苦。
“大哥,你怎麽說話的。張舉人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再說你家萬意不也是個庶女嗎?我看合适的很?”
父親好像與萬炘吵了起來,“混蛋,誰說我家念兒是庶女了。柳氏是我三拜九叩娶進門的,是我唯一的妻子。”
“聘為妻,奔為妾。名不正言不順,庶女就是庶女,萬家是不會承認的。”
……
“萬子儀,你夠了。”張舉人忽的大叫一聲,摔了手中的杯子。子儀是萬炜的表字,這張沖裁既然叫得出來,顯然也是認識萬炜的。
萬炜久不被人喚過表字,這會兒突然聽到,一時有些愣怔。
張沖裁也是心急口快,這會兒卻是有些後悔了,即便同窗學過藝,可現在他已經貴為舉人,而萬炜不過只是一個小小商人,哪兒值得他如此喚他。
一想到求學那會兒,先生總是對萬炜贊譽有加,對自己卻不聞不問,這萬炜每次大比小考總要壓自己一籌,即便後來出了那事,先生也總是連連可惜,好似心中并無自己這個學生一般,難道只有萬炜才是他心中的得意門生?
張沖裁,這名字好生熟悉。
這不就是那個在宴會上侮辱了父親的人嗎?
他怎麽這麽早就出現了,現在的他還沒有為官嗎?
在涉及到萬意母親的事情上面,萬炜顯然十分在意,堅決不妥協,“姓張的,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萬炘顯然知道如何成功的激怒父親啊,這會兒已經要吵起來了嗎。
張沖裁氣急了,這是他成為舉人以來,第一次被人看不起,第一次被人大嚎大叫,第一次被人如此對待,這人還是他看不起的萬炜,還是他曾經以為已經超越了的人。
張沖裁氣急,口不擇言,說道:“那柳氏就是個賤人,也只有你才能配的上她,她的女兒也是個小賤人。”
萬意聽到這話,已經受不了了,他不但辱及先母,竟然連她也不放過,這是哪門子的舉人老爺,還學子呢?我呸,心腸忒是惡毒,萬意正準備闖進去,最好手裏能有塊板磚,能夠把那個所謂的舉人老爺的腦袋給砸個稀巴爛。
可還沒有等萬意出手,那個張舉人就被不知從哪裏飛來的小石子給砸中了腦袋,瞬間額頭鮮血橫流,看起來好不狼狽。
“你說誰是小賤人呢?”冷飕飕的聲音飄進來,連萬意都忍不住一陣顫抖。
張沖裁捂着額頭,“誰,誰敢偷襲我。”
“我可是舉人。”
“萬炜是你,是你對不對。”那鮮血流進了一只眼睛裏,張沖裁看不清楚方位,只能大喊大叫。
萬炘被這突發情景吓愣住了,誰敢襲擊舉人老爺,不怕挨板子,那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啊?這會兒也已經反映了過來,看着張沖裁那副慘樣,心中卻隐隐有些興奮,這下好了,萬炜肯定吃不了兜着走,襲擊舉人這可是一件大事啊?首先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了。
萬炘看似愠怒實則暗自興奮,沖着剛剛進來的人喊道:“大膽賊子,你們竟然敢襲擊張舉人,都等着吃官司吧?”
“哦?你們打算怎麽對付本王,本王等着。”武裎冉一步一步從門外走來。還是那件月白的袍子,只是臉上好像更加黑了,白袍黑臉,襯得整張臉更加不好看了。
真是一黑遮百美啊。
明明那麽清秀好看的五官,怎麽臉就那麽黑了呢,都顯不出他們的清秀模樣了。說來也奇怪,那脖頸明明還是白皙如玉,只是這臉卻越來越黑。
萬意正疑惑的時候,武裎冉已經走進了大廳,萬意止住了剛剛邁出的那只腳,又收了回來,她想再等等,看看。武裎冉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對于武裎冉的突然出現,萬意是疑惑的,也沒有想到。
按說今生,她們的交集并不多,也只見過兩面而已。而且,自己都明确表明不願與她有過多交集了,怎麽武裎冉上趕着要湊上來呢?
難道是她剛開始打了她一巴掌,武裎冉上瘾了?
難道武裎冉還是個隐性的m體質,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了啊。
在萬意過度腦補的時候,廳內已經亂成了一片,“王……王爺……”
“你們準備怎麽對付本王呢?”
“怎麽想将本王抓進大牢收監。”武裎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令人不寒而栗。
張舉人已經傻了,跪在地上說不出話來。他面前的人可是王爺啊,随便一句話,動動手指頭,就能讓自己生不如死。
殺死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似的,還不用自己動手那種,只要王爺表現出一丁點對自己的不滿意來,就會有無數人想要弄死他來讨王爺歡心。
“王……王爺,學生……”
萬炘也傻了,怎麽左等右等沒有等來那些祖老們,倒是把王爺給等來了。
一個堂堂王爺親自來這裏做什麽?
萬炜什麽時候和王爺搭上了?
“學生?你還敢自稱學生,我看你德行實在是有問題,正該請何提學好好督查才是。”提學主管一應學子事宜,張舉人之所以有恃無恐就是因為,他不歸縣衙官老爺們管,就算他們要捉拿他也得請提學出手,而提學一般是不會管這種事的。關鍵是何提學這個人剛正不阿,聽說最近正好想抓幾個典型來殺雞儆猴,若是被何提學問起,那他大概最低也會被革出功名,到時候變回被千夫所指……
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功名,就這樣……那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轉眼之間就煙消雲散,怎麽會這樣!不!
張沖裁跪在地上,猶如呆傻一般,目瞪口呆,無知無覺……
作者有話要說: 萬意(眼刀子):你來做什麽?
武裎冉(視而不見+一本正經):英雄救美。
萬意:呵呵噠。(信你有鬼,沒看到大家都讨厭你,你還章章冒出來刷存在感,臉皮也太厚了點吧。)
武裎冉:我只是臉黑,皮并不厚。
萬意:……(這個人好自覺啊)
作者:冉子讓,你是去非洲挖煤了嗎/怎麽越來越黑……
武裎冉繼續黑臉。
PS:小天使說要爆發,不知道是要加快劇情還是要多更新?
反正,今天碼完字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呢?好像被掏空……
☆、岳丈大人請明鑒
河內王府。
武裎冉不知着了什麽魔,非要連夜搬離意園,大半夜的驚動了整個王府,丫鬟仆役們只好連夜收拾鋪蓋卷家當跟着自家“不可理喻”的王爺搬進了意園附近的一處小宅子裏,也幸虧武裎冉本來帶的人就不多,臨走時元太妃賞了兩個,還有到河內後官員們又送了幾個,否則那小小宅院還真就裝不下那麽多人呢。
王府大廳內,一身穿藍衫的的年輕公子一邊揉着自己的額角,一邊向府裏的管家問道,顯然也是昨夜被折騰的夠嗆,并沒有睡好覺的緣故,顯得不是太精神,可即便如此仍不減他的風姿,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唇紅齒白,只要一眼便能輕易引起人們對所有美好事物的向往追求之心,“管家,王爺又跑哪兒去了。”
見荇公子問起話來,管家不敢怠慢,立刻躬身回到,“這個……最近王爺行蹤不定。”
葉荇之聽到這話,皺了皺眉頭,武裎冉越來越神秘了,他回來這麽久了,她也只來過兩次。
管家見葉荇之皺眉,心中有些忐忑,這個荇公子可不是一般人,他是河內王府中第一謀士,據說與王爺一同長大,深的王爺看中。加之,此人心機深沉,智計百出令人防不勝防,實在是個可怖的人。
葉荇之有些失望,武裎冉自從到了河內後有些變化了,他好像變得不思進取了……俨然是忘記了自己身上的重任。
當初武裎冉前往河內,他并未跟随,為了武裎冉的大業,他一人孤身留在上京國都,甚至委身于四皇子府做一小小侍虎者,為四皇子喂養猛獸,幾經周折煞費苦心,才使計騙得四皇子外出尋獵。功夫不負苦心人,四皇子縱馬不甚,從馬上跌落,右腿落下了殘疾。
皇上惱羞成怒,立即将四皇子身邊一衆随行官員斬首示衆,這其中便有前太子太傅阮太傅的兒子,就連他的子孫也被男子流放三千,女子充入歌舞教坊。自己更是費盡心機才逃得一線生機。
只要是個聰明人便能看出陛下鐘愛四皇子多些,甚至将自己曾經的老師阮太傅的兒子放在四皇子身邊,這顯然是有立下他為太子的心思。可笑大皇子與二皇子還渾然不知般的鬥個你死我活。殊不知自己只是皇帝用來轉移朝臣視線的棋子而已。
這下可好,四皇子右腿有疾,是無論如何也問鼎不了那個位子的,因為整個曳國都不會想要一個有殘疾的國君。君王是上天的兒子,是完美無缺的,有殘疾的四皇子是被上天抛棄的棄子。
如此一來,陛下最中意的兒子變成了廢人,大皇子與二皇子的機率也更大了些,恐怕兩人更加會鬥個你死我活,最好兩敗俱傷。這兩人鬥得不亦樂乎,豈不知他們早已為陛下所厭惡。
最有可能陷害四皇子的人,這兩人嫌疑最大,這時候還龍争虎鬥,豈不更招陛下厭惡,武原陛下生性暴虐多疑,他可不是那種會為了祖制而立長子的人啊。況且,武原可是睚眦必報之人,大皇子與二皇子危已。
如此一來,只要武裎冉安心在河內多呆幾年,這天下還不是唾手可得。
可恨,如此大好形勢,武裎冉卻不多加利用。那阮傅蓉是阮太傅最喜愛的孫女,眼下遭逢厄難,阮家只剩下她與一幼弟,阮太傅雖因兒子被陛下遷怒杖殺而一病不起,可他門生遍布天下,若武裎冉出手相救,他活着必定感激在心,即便他挺不過去而病死,他那天下門生也會代之對武裎冉感恩戴德。
只要稍加運作,武裎冉便可賢名大傳天下,一呼百應。
當初他千方百計勸武裎冉逛那花燈廟會又特意為他安排了那一場“英雄救美”不就是為了能夠與阮太傅牽上線,不就是為了阮太傅那遍布天下的門生。
他如此費勁心力,可武裎冉到底在做什麽?來到河內這麽久了,竟然連幾個官員都沒有籠絡住。如果不是他如今不方便現身,他可真要出門看一看武裎冉在做什麽?竟然連自己的大業都不管不顧了。
“管家,還沒有查到王爺去哪兒了嗎?”
“這……”管家冷汗直冒,這荇公子氣場太足,他這把老骨頭有點hold不住啊。
正在這時,有人匆匆來報,管家聽完後打發了那人,才小心翼翼回道:“荇公子,有王爺的消息了,他去了萬府。”
夜荇之眉頭緊皺,嘴中發出一聲“哼”,拂袖離去。
萬府。
廳內只剩下了兩人,萬炜再次拜道:“不知王爺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武裎冉示意萬炜不必再拜,道:“恕罪?恕什麽罪?”
萬炜一聽這話,心中忐忑,這河內王是什麽意思?難道自己罪無可恕,一邊腦海中加速飛想是不是有哪裏得罪了王爺,以至于他入府問罪,另一方面手下動作不斷又要跪拜。
結果剛彎下了身子,就聽見武裎冉道:“你本就無罪,有何可恕。”
萬炜內心:這王爺真會吓人。
萬意:反應遲鈍啊……
萬炜:“這個,不知王爺有何指教?”雖然感激武裎冉替萬家解了圍,可顯然民不與官鬥,萬炜還是有些不情願與這些“高官子爵”們打交道的,無利不起早,這武裎冉如此看護萬家,必定有利可圖。他如今只能小心應對。
武裎冉很糾結,她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那個……今天只是順路碰巧過來看看,是不是會顯得太過于孟浪。也許是因為萬炜性子的緣故,這萬府建的也有些遠離城郡中心,有些偏僻,要說順路,怎麽順也順不到這裏吧。
怎麽回答……怎麽回答,才好?
武裎冉內心劇烈的糾結着,遲遲沒有回話。萬炜見武裎冉一言不發,心裏也變得有些忐忑,惴惴不安,這河內王到底想要做什麽?
“咳……”
武裎冉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答案,她想到了葉荇之之前的囑托,要她舉辦一場文會,邀請一些名流雅士,與之結交。武裎冉一向不喜與人過多交流,更別提舉辦什麽勞什子的宴會了,她最是讨厭那些個什麽懷才不遇的才子不停的向自己吐酸水,她還不能反駁只能如沐春風的規勸他們耐心等待。
可葉荇之說過,“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可何謂民心?”
“民心向來看不着也摸不着,可遠在民間的聲音卻能影響遠在皇城中的禦心。”
“那都是因為這些學子啊。”
“這些學子引導着天下的民心。”
這是一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人們對“讀書人”的尊崇與渴望已經達到了一種近乎瘋魔的程度。幾乎家家戶戶都想要有一讀書人,那可是光宗耀祖的美事,貧民之家甚至積聚三代之業,幾十個人來供養一個讀書人。
那些學子們牽動不止是他們家人的心,更是整個大曳國的心髒啊。
葉荇之說的道理,武裎冉都懂,可她內心深處卻是有些不願意的,雖說大多數皇子皇孫們為求一個賢名都會結交一些文人雅士,可她卻學不會與那些人相處,便相處深了會露出馬腳來,相處淺了又怕怠慢了他們。
秦王為了取得名士信任也曾與他們徹夜抵足而眠,可她永遠也做不到這個份上。
甚至有一些名士有着十分奇怪的“雅好”,比如大敞着衣襟在山中彈琴,又或是喜歡白日押|妓,這讓她怎麽受得了。
最可恨的是,他們為了表示與自己的親近,還每每都要親自來邀請自己。
這些,全部都是她的禁忌啊。
時間長了,武裎冉對着這些人已經留下了嚴重的心裏陰影,內心十分懼怕,已經有些見之想躲的趨勢。
內心藏了一個秘密,千方百計的想要隐藏,真的好痛苦。
可有些事情卻不得不做。
“後日,本王将在意園邀請河內名士,那意園既是你親手所建,便該有你一席之地。”武裎冉鄭重的發出了邀請。
萬炜內心有些激動,河內名士,那可是他一直想見卻見不到的人啊,能與名士交談,那是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美事啊,更別說能被河內王相邀必定是真正的名士。沒想到他還能有這樣的機會,不過,萬炜轉念一想,河內名士歡聚,他出現在那裏不會顯得突兀嗎?
再加上,這樣的小事也用的着,武裎冉親自相邀?
萬炜過了最初的興奮勁兒,腦子已經開始正常運轉了,結果就聽到武裎冉突然問道:“不知……不知令嫒可曾提起過本王?”
萬炜的臉瞬間黑了,你妹的搞半天把我哄的這麽開心,是觊觎我家女兒啊。
所有想拐跑萬意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所有觊觎他女兒的人都是壞蛋。
管你是王爺還是主薄的兒子。
萬炜突然生出一種趕走了惡狼,又來了一只猛虎的錯覺。
武裎冉不知為何,這萬炜突然就黑了臉,兩只鼻孔直冒氣,看樣子似要與他生死決鬥一般。
“念兒從未提起過你。”
萬炜黑着臉道,“恕不遠送。”而後佛袖離去,把堂堂一個王爺獨自留在了廳內,似乎地上起了一陣涼風,盤旋着吹進了廳內,武裎冉在風中零亂。一臉懵逼。
看着武裎冉一副茫然無措,搞不清楚現實的樣子,萬意差點就憋不住笑了出來,默默地給自家父親豎了一個大拇指,“幹的好,不愧是我爹。”
作者有話要說: 武裎冉的娶妻日記——這個丈人不簡單!之一,他第一次見我就不待見,眼裏充滿了濃濃的戒備。
這令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就那樣把我一個人丢在了大廳裏,完全忘記了我是一個王爺!!!
萬意:老爹威武!
武裎冉:我這可還什麽都沒做呢?您就這麽一本正經的冷眼相對外加處處防備,是不是有些過分?
萬炜:打倒一切觊觎我家念兒的反動份子!
武裎冉:Σ( ° △ °|||)︴
oh no!
☆、一本正經裝糊塗
萬意正好笑着呢,就聽見有人在耳邊道:“念兒,你怎麽還在這裏,還不快走?”
萬意低了腦袋,應了一聲“好”。原來她爹一直都知道她在偷聽啊。
萬意憐憫的看了一眼武裎冉,被她爹完全無視了有木有。而後,攙扶着萬炜離開了,萬炜好像十分疲倦的樣子,一直揉着眉心。
萬意小心翼翼的探手為他揉起了太陽穴。
“爹,你不要想太多了。”
以為萬炜還在為剛才的事傷神,萬意規勸道。想了想又勸道,“爹,您不用在意,念兒不會多想的。”
這話好像踩到了萬炜的痛腳,他忽然道,“不在意,怎麽能不在意?”
“爹……”萬意見萬炜情緒激動,小心的叫了一聲。
“怪我沒用,害得你一直被人說閑話看不起,若當初我肯堅持讀書,如今少不了要為你母親讨一個诰命出來,到那時誰還敢嘲笑她,嘲笑你。”萬炜激動的說着,一手錘在了桌子上。
“爹。”萬意的聲音有些顫抖,原來萬炜一直都這麽在意,在意她,在意她的母親。原來這才是萬炜這十幾年來的心結所在,他想讀書,想中榜,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為妻女增光。那個已經離開了十幾年的人,一直在她心中,從未離開。
他到現在還想着親自為她掙個诰命出身,讓所有女人羨慕,而不是說起她來只會鄙夷。
一生得此良人,夫複何求?
萬意雖然從沒有見過柳氏,卻覺得她是幸運的,不止這一生。
若如此,想必武裎冉的邀約,父親一定會前去。這世沒有了張沖裁的出言譏諷,也會有其他人,這讓心傲的父親怎麽受得了。萬意想她一定要跟着去,不讓自家父親被那些人欺負了去。
可父親肯定不會同意她跟去的,那自己又沒有請柬如何進的門內。
對了,武裎冉。她沒有請柬,武裎冉有啊。
“念兒,你先出去吧,為父突然想起昨夜還有一小部分書沒有讀完。我得抓緊讀完了。”萬炜說着就往書架走去。
萬意:“……”說好的慈父呢,您這樣真的好嗎。
她父親絕對已經入了魔,也怪自己當初引起了父親的求學心思,沒想到他越來越努力了。聽管家說萬炜如今是聞雞起舞,深夜而眠,勤耕苦讀,有時天不亮就能聽見院裏傳來的朗朗讀書聲,這讓萬意有些羞愧,父親大人他太拼了。
萬意聽着屋內已經響起的讀書聲,那聲音抑揚頓挫飽含激情,都多久沒見到這麽充滿幹勁的萬炜了,父親他好像煥發了第二春,又回到了年輕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有人曾經向萬炜暗示過,可以再娶一妻,讓萬意認在新婦名下,這樣萬意的嫡女身份就十分确定了,名正言順,也不會有人再拿這“嫡庶”做文章。萬炜也曾小心翼翼的試探過萬意,見萬意不同意這才暗暗舒了一口氣,他有想過如果萬意同意的話,他是不是應該妥協而給萬意一個名正言順的不被質疑的名分。
盡管內心十分不願意再娶,可涉及到萬意他還是有所顧忌,因此征求了萬意的意見,所幸他們父女意見一致,這讓萬炜更加堅定了考取功名早日給柳氏讨封诰命的決心,于是便日日苦讀,争分奪秒的利用時間重溫那些經史子集,想要把過去幾十年所欠缺的讀書時光統統補回來。
“重金叔,你怎麽來了?”萬意在萬炜屋外正好碰上了匆匆趕來的萬重金,他是萬府的管家也是萬炜的左膀右臂,深的萬炜器重。
“小姐,你也在啊?”萬重金還沒有萬意的父親大,如今也才三十多歲,看起來顯得十分幹練,萬重金這個名字是萬意的父親起的,他以前叫什麽名字,萬意并不知道。
“您來找父親嗎?他正在……”萬意正說着,屋內萬炜的讀書的聲音忽然又拔高了許多,萬重金顯然也聽到了,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老爺最近讀書越來越拼命了。
“這……”萬意見萬重金有些踟蹰,便問道:“有什麽急事嗎?”
“河內王在大廳還沒有離開,這老爺也不去接待……我們這些下人也不好自作主張啊。”萬重金顯然是來請萬炜去招待懶在萬家不走的武裎冉的。
萬意:“她還沒有走?”
萬重金有些無語的點了點頭,這父女兩個一個比一個迷糊啊,那可是王爺!!!你們要不要這麽随意的不當回事啊。
萬意想了想,說道:“重金叔你先過去吧,不用叫父親了,我過去看看。”
萬重金有些遲疑,可有些話卻不得不說,“小姐,您可還沒有出閣呢,哪兒有去見外男的,若是被人知道了。”
早已經知悉了一切的萬意,今生對待武裎冉并沒有了什麽男女大防,因此并不是太在意,“沒事兒,她是王爺,父親不在,理應我去接待。”
萬意說着就催促着萬重金和他一塊過去了,萬重金想了想覺得也是,他是王爺是客人,而萬意是這個家唯二的主人,主人接待尊貴的客人好像并沒有什麽不對。他倒是想替萬意去招待河內王,可是身份太低微了,他去就是怠慢了王爺。
萬重金搖了搖頭,他家老爺讀書果然魔怔了,什麽都不管不顧了。
萬重金看了看在前面走着的萬意,突然覺得小姐好可憐,有那樣一個父親,早早的就要出來撐起整個萬家。越想越覺得萬意可憐,以後對待萬意也更加的精心,以至于後來有事情都要先過問一下萬意的意見,甚至是只要萬意同意了,他都直接忽略了府裏的第一主人萬炜就去辦了。當然那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現在的他還是一切以萬炜為中心。
萬意有些疑惑,武裎冉今天來到底是做什麽來了,這都過去了大半個時辰了,她竟然還沒有離開,就那麽一個人百無聊賴的坐在她家大廳裏。
不管怎麽說,武裎冉今天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能就這麽把她仍在大廳裏不管不顧。
萬意到大廳的時候,武裎冉是背對着她站在那裏的。
“武……王爺。”武裎冉、武裎冉的叫順了口,現在再改回來還有些不适應,萬意暗道了一聲自己真是不小心。
突然出現的聲音吓了武裎冉一跳,萬意只見她迅速的抖動了一下肩膀,停頓了一下才轉過身來。
武裎冉看了萬意一眼,裝模作樣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你來了。”
如果忽略她嘴角還沾着得那麽一丁點糕點碎屑的話,這話說的無疑是高冷又嚴肅。
萬意瞥了一眼武裎冉身後的案幾上放着的糕點盤子,原來是五個,下四上一,很好,現在變成了下三上一。
以及武裎冉嘴角殘留的一星兒點碎渣渣。
如果不仔細看,還真就看不出來,盤子上糕點少了一個呢,好心機。
為什麽萬意這麽清楚呢?因為這是她親自做好的,親自端給他父親吃的,結果萬炜還沒吃就被萬炘領着人來胡鬧了一通,以至于忽略了桌子上放着的糕點。
那糕點倒也沒什麽特別,只是內餡是萬意大早起特地采的花瓣用糖腌制的,松松軟軟的加之香甜的花瓣十分好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萬意第一次做沒有把握好用量,做的太甜了,吃一口還好,吃第二個就會覺得太甜膩了。
不過畢竟是女兒親自下廚做的,萬炜飯前飯後多少會吃點。
萬意看了看武裎冉,她還是那副“我很正經,我很嚴肅”的樣子,一臉的風輕雲淡,萬意不經眉頭抖了抖,以前怎麽沒發現,武裎冉竟然是這樣的王爺。
不過,想起來上次在意園的時候,她的身上就飄蕩着一股子甜味……
原來她竟然喜歡甜食嗎?
那麽一絲不茍嚴肅正經的河內王武裎冉竟然像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