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當雪花落在臉頰的那一瞬,餘浣臉色煞白。

她呆呆的看着這漫天飛舞的雪花,稀稀落落漸至飄飄灑灑,耳邊能聽見兩個官兵小聲抱怨的聲音。

“怎麽又下雪了呀?好不容易災情控制住了,別又整出什麽事來。”

“哎,還是快些出發吧,不然等雪再大些,這回去的路怕不好走了。”

見餘浣對雪發呆,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顧衍随手将她拉住:“發什麽呆?站在外面不冷嗎?”說着将她帶進了馬車。

餘浣任他牽着,進了馬車後她突然撲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纏着他的腰,一聲不吭地将臉埋進他的胸口。

顧衍莫名其妙的摟着她,問道:“怎麽了?”

餘浣不吭聲,只搖頭,好久才啞着嗓子開口:“你要帶着我,去哪兒都要帶着我,不準離開我半步。”

顧衍俞發奇怪,但還是笑問:“那睡覺呢?你也要跟着我?”

在他生死面前,矜持算個球,餘浣點頭:“跟!”

聞言,顧衍終于覺得不對勁了,他眸色漸深,擡手撩起她的下巴,不笑了:“阿浣,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餘浣咬着下唇,垂下眸子喃喃出聲:“我害怕。”

她聲音嚴肅而認真:“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死了。”

顧衍松開她的下巴,自失一笑:“一個夢而已…”他突然頓住,似是憶起什麽,良久才輕拍她的肩膀沉聲道:“沒事,阿浣不用擔心,我不會死的。”

餘浣并未被他安慰,她垂下眸子繼續緊緊摟着他。

車隊漸駛出城外,城外官道荒野,曠曠無人聲,只有顧衍一行人行走在茫茫雪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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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鴻踏雪,馬車滾滾向前,車轱辘在銀白積雪上留出兩道長長的車轍印,風雪輕揚,轉眼間又将其掩埋,消弭無蹤。

突然,雪地之上,車隊之後傳來腳步亂聲,踢踢踏踏,叫叫嚷嚷,嘈雜不堪。

衆人驚異回頭,愕然。

曠野之上驚現一群人,來之突然,仿若憑空出現,讓人不知所措。他們衣衫褴褛但氣勢洶洶,手握長棍,目露兇光,領頭之人口中叫嚷:“朝廷狗官,克扣百姓赈災之物,致使我等苦不堪言,大夥們!上!我們定要向他們讨個說法!”

克扣赈災之物?子虛烏有!一跟随官員性格暴躁,不禁握拳厲聲大呵:“哪來的山野匪徒,竟敢假扮百姓,空口白牙诽謗朝廷命官!”

“對呀,我等受皇命赈災,盡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懈怠,又怎會克扣赈災之物?!”

“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有什麽誤會我們可以心平氣和的談一談,不要沖動。”一官兵和氣勸解。

馬車外吵吵嚷嚷,顧衍一聽聲響,便傾身而出觀察情況。但他的一只手卻還是伸進馬車由餘浣拉着,輕輕安撫臉色蒼白的她。

顧衍注意着對方人的神色,見領頭一人突然神色兇狠,手一揚:“沒什麽好說的,兄弟們上!”

他眸色一沉,高聲提醒:“大家小心,這些人不是百姓,恐來者不善!”

他話音剛落,對方人突然一擁而上,他們本來手持長棍,卻突然齊齊多了把匕首,他們動作狠辣,顧衍等人手無寸鐵,難敵對方兇狠。轉眼,雪地染血,死傷遍地。

領頭人武功高強,領着人快速向着馬車而來,顧衍神色一變,他立馬将餘浣抱出,就着最近的一匹馬,翻身而上,向南疾馳。

後面的人立刻奪過幾匹馬,快速追趕,話語也不再掩飾了:“顧大人,束手就擒吧,今日你逃不掉的!”

餘浣躲在顧衍懷裏,駿馬飛馳,事到臨頭,她的心卻奇異的平靜下來:終于還是來了。但沒關系,如果他注定逃不過,那麽至少這次有她,陪他一道赴黃泉。

幾匹馬飛奔在雪地上,難舍難分,後面的人追趕不休,突然前方驚現一斷崖,顧衍立刻勒馬。

他轉眸,見身後人笑聲猖獗:“顧大人,這下跑不了了吧。”

接着領頭人一個飛刀正中馬蹄,駿馬嘶啼,馬身歪倒,将顧衍和餘浣從馬上甩落。

兩人墜馬于雪地上翻滾幾圈,幸有地面積雪阻擋,并沒受傷。顧衍把餘浣扶起,将她護在懷裏。

對方也翻身下馬,大約十幾人包抄上前,将兩人圍困在斷崖山腳,他們手持短刃突然向前,顧衍與其徒手搏鬥,對方人多勢衆,漸漸不敵,他腰腿各中一刀,卻還是死死的将餘浣護在懷中,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領頭人也注意到了餘浣,眼睛一眯。突然一個旋身,快速伸手将餘浣從他懷中劫出。

他将餘浣提在手中:“還是個美人。”

見到餘浣,一人立馬湊近小聲提醒:“主子說讓我們別動這姑娘。”

“是嗎?”他笑一聲,随手将她丢給手下:“那你們先把她看着。”

餘浣被抓,顧衍神色一變,敵人見機一刀刺中他的膝蓋,他面色瞬間蒼白,疼的立馬單腿跪倒在地,冷汗淋漓。

“公子!”餘浣被人制住,見他受傷,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前有敵人似豺狼,後有斷崖深淵不見底,單膝跪地的公子面色蒼白似雪,他伏于天地間,膝蓋也被雪浸濕,泛着冷意,但他還是對自己心愛的姑娘露出一個笑容。

那笑容蒼白卻有力量,似餘輝刺破雲層,天光乍現的第一縷暖陽。似能融化這漫天飛雪,給他的姑娘一個安心。

“阿浣,別害怕,我沒事。”

餘浣搖着頭,淚如泉湧,他笑得越好看,她心越痛。

他腰上、背上、膝上、胳膊上,處處是傷痕,刀刀皆成餘浣心上傷,割得她心疼如絞,痛不能代之。

顧衍已無力抵抗,他跪倒在地,垂着頭沒再看餘浣一眼。

領頭人得意的笑着,緩緩逼近他:“沒想到我們大名鼎鼎的顧大人,卻要死在我一無名小卒手上。”他搖頭啧啧道:“真是可惜啊。”

“死在你手上?”顧衍輕垂着頭,聲音輕而飄渺:“我顧衍,不會死在任何人手上。”

他霍然擡頭,用盡全身力氣站起退至懸崖處,笑容乍現帶着傲氣和爽朗,他高聲喊道:“代我向皇後問聲安好!”

話音落,他極快的向着餘浣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舍與眷戀,接着決然後退,以一種優雅的姿态張開雙手,崖風鼓鼓,白衣蕩起飄然而過。

餘浣瞳孔一縮,欲尖叫,欲痛哭,可極痛之下聲音全無,憋得呼吸困難,眼前瞬間一黑。

意識消失前她似聽到有人驚喚:“姑娘!”

……

餘浣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她又回到了前世,前世她被設計嫁給了安知齊,安知齊一向是個伏低做小,喜歡結交逢迎的小人。

太子慕她美色,如不是顧忌着餘家和他人言辭,可能為了讨好太子,安知齊早就将她送到太子床上,以謀自己官位了。他不敢送,卻放任太子欺辱于她,還谄媚相迎。

一日宮宴,她與安知齊新婚不久還對他留有期待,可是在宮中遇見太子,太子對她言辭不敬,還動手動腳,他卻只會站在旁邊笑望,還推搡她對太子行禮。

當時她內心屈辱而憤怒之時,見一男子自長廊走來,身材修長,舉止優雅,琅琅光輝下他自閑庭信步,一種與身俱來的清貴之氣。

他走到她面前,眉目如畫,眸爍如星,笑漾漣漪。

那時她不識他,卻也驚豔他滿身清華,似瓊枝一樹,于青山綠水間得天地精華;又似昆侖美玉,于東南一隅散發瑩瑩光彩。

安知齊見他立馬躬身行禮:“顧侍郎。”

他看着安知齊,笑容似嘲似諷:“安大人真是大度,自己的妻子被人欺辱還能笑臉相迎。”

此言一出,太子與安知齊皆是面色一變。他卻渾然不在意,轉頭看向太子:“太子殿下貴為儲君,難到不知臣妻不可欺嗎?如此行事,實在有失皇家風度。”

“你……!”

他依舊不理,擡腳便走,經過餘浣身邊卻突然停下對她低聲說道:“此人非姑娘良配,如有機會還是早日脫身為好。”

她怔住,回過神來他已消失在長廊中。

太子落得個沒臉,氣得轉身走了,安知齊只顧着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顧衍,也沒空管餘浣,獨留餘浣茫然若失。

原來,前世她就見過公子了,那為什麽後來會忘了呢?

畫面突然一轉,她回到了今世的顧府。

夜色正好,天上銀河傾倒,她半夜突然醒來,睡不着便悄悄爬上那棵大榕樹上看風景。

微風輕拂,夜色寂靜但星輝溫柔。突然肩上一重,有人為她披衣,她轉眸對上顧衍溫柔的側臉。

“睡不着嗎?”

“嗯,剛醒現在沒有睡意了。”她問:“公子,你呢?”

他勾唇:“嗯,我也是。”

之後兩人都沒再說話,一同坐在樹上,吹着風眺望着星空。

最後,餘浣終于覺得倦了便靠在他肩頭進入了夢鄉。

睡得正香卻突然被人輕輕搖醒,餘浣揉着眼睛,耳邊傳來他溫柔的聲音:“看,日出。”

天光乍破,遠處一輪紅日緩緩升起,朝霞漸擴,星光消散,天空被染紅,整個世界都像是褪去了夜晚的詩意,恢複白日的生機。

餘浣終于完全清醒,她靠在他懷裏,大大的眼睛看着天邊,然後輕握着他的手甜甜的笑了。

朝暮與年歲并往,我想一同與你行至天光。

此刻,便是天光。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是筆力不夠,跳崖這場戲我寫得有點尬,不知道你們看得尬不尬……(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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