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個夢仿佛做了很久,久到她醒來看見從窗外透過的陽光,卻有一張恍若隔世的怔仲感,像是已經過了一生,已從青蔥歲月度入垂垂老矣,剩下的漫長的時光,活着也只是為了等待死亡。

餘浣坐起來,她緩緩的擡頭看着窗外,不知想到什麽,眼淚簌簌而落,大眼漆黑但卻空洞,像是有一層厚厚的幕布遮住了她眼中璀璨的光,留下的是深不見底的黑。

“姑娘,你醒了。”阿落推開門見她坐起,立刻興奮的跑過來,當看見她的淚水,她的笑容突然凝住了:“姑娘……”

聽見阿落的聲音,餘浣茫然轉頭:“阿落?你怎麽在這兒?”

阿落上前給她遞了塊帕子,小聲道:“夫人聽說顧公子……”她頓住,抿抿唇:“她怕姑娘難過,所以派我過來照顧姑娘。”

“老爺和夫人都來過了,但姑娘還沒醒,他們就先回去了。說如果你醒了,讓我告訴他們一聲。”

“還有……,他們說如果姑娘願意,姑娘可以回去……”

“不了。”餘浣偏過頭,看向外面,聲音很輕:“替我謝謝他們,讓他們不必為我擔心。”

“姑娘,你……”

“阿落,我是怎麽回來的?”知道她想要勸阻自己,餘浣輕岔過話題。

“哦,當時姑娘被流民制住了,辛虧當時一行軍路過救了姑娘,姑娘才能平安回來。”

“流民?”餘浣一怔,喃喃道:“都覺得是流民嗎?”

她問:“你們知道顧…大公子是怎麽…死的嗎?”

“好像是說因流民□□,然後不幸跌落山崖了吧,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餘浣垂眸,諷刺一笑:流民?如果當時她不在場,可能也就信了,問題是她親眼所見了一切,這哪裏是什麽流民,根本就是有心人蓄意謀害。

可會是誰呢?為什麽要謀害顧衍?還有黎苑那次他們也遇到了一波人的暗殺。那個宴會是太子舉辦的,難道與太子有關。還有顧衍跌落山崖前的最後一句話是何意,似乎…還與皇後有幹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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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阿落說一行軍路過救了她,那山崖位置偏僻,且當時大雪漫天,路不好走,怎麽會那麽巧的有行軍出現在哪兒?

餘浣越想越不對勁,越想心中的古怪感俞強烈,但很快就被一種不知名的悲傷與空洞掩蓋過去,漸覺無力,她眼眸微阖:“阿落,我有些困了,你先出去吧。”

“是。”

很快,倦意再次襲來,她睡了過去,這次夢中什麽也沒有,只餘觸手可及的黑。

接下來的幾日,餘浣一直坐在屋裏發呆。顧衍死了,她除了剛醒來哭了一場,之後便再也沒哭過,她沒有崩潰,每日作息正常,只是人不如以往活潑精神了,總是透着一股懶怠的氣息,像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聽了阿落的禀報,餘夫人有些擔心。再怎麽樣,餘浣也是她養了十幾年的女兒,她自然也是有些心疼的。

她算是看出來了,餘浣對這顧家大公子動了心,但畢竟人死不能複生,且相處不過半年多感情也不會太深吧。餘夫人想餘浣已經及笄了,早就可以嫁人了,也是時候讓她轉下注意力了,不要總把感情寄托在一個死去的人身上。

……

“散心?”

“對呀,夫人見姑娘這些天一直呆在屋裏不出門,怕你憋壞了,于是打算明日帶姑娘出去逛逛。”

餘浣垂眸,似在考慮。

見她依然猶豫,阿落咬牙決定下劑猛藥,她表情愁苦,聲音哀婉:“自從姑娘離府後,夫人一直念着姑娘,她有時用膳的時候都要唠叨一句——這道菜浣浣之前最喜歡吃了,不知道她現在還能不能吃到。然後想到姑娘已經不在她身邊了,她都會傷心落淚,食再難下咽。”

阿落似哽咽一聲:“夫人一直想看看姑娘,和姑娘好好說會話。”

餘浣攥了攥拳頭,眼圈微紅,立馬下定決心:“我去!”

“好咧,我現在就去禀告夫人。”阿落興奮的跑出去:“夫人聽了一定很高興。”

餘浣後知後覺,突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

此時的皇宮,清香缭繞的宮殿中,一白衣男子側躺在床榻上,他面容蒼白卻不失俊秀,羸弱間多了幾分雅致,眼眸流轉時卻如開壇的美酒,香薰醉人打破了一身的清雅。

床榻邊有一圓桌,圓桌上無數張信紙整齊的堆放在一起。

他一封封拆開了,每一封只寥寥數語,記得皆是同一個人的日常。

“餘姑娘早間多吃了碗米飯,吃完後似是笑了一下。”

“餘姑娘今日什麽也沒做,照常對着窗子發了一天的呆。”

“入夜餘姑娘熄燈,按時睡了。”

都是些瑣碎小事,顧衍卻看得很慢,滿眼溫柔。

然而,讀到接下來的話時,他的氣息突然沉下。

“餘姑娘與侍女說了會話,眼眶紅了。”

眼眶紅了?他欲坐起身,卻不甚牽動傷口,疼得面色一白。

候在一旁的清一立馬上前來扶起他,低聲勸阻道:“主子,您傷口未愈,太醫說要仔細着些。”

顧衍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他道:“你将記信的人喚來。”

清一領命,走出殿外,片刻後,一黑衣暗衛進入殿內。

他将情況複述了一遍,天生多疑的性格使顧衍不禁心生古怪,他微擡了手:“你去将餘夫人最近的近況查一下,見了什麽人,做了什麽事,通通查清楚。”

“是。”

……

次日清晨,阿落為餘浣簡單裝扮後,兩人便來到同餘夫人約定的京城湖畔的亭子中等着。

今日天氣晴好,陽光暖,風勢小,在湖邊游玩的人很多。

餘浣靜看着湖水,等待着餘夫人的到來。片刻後,她感覺被人輕拍了一下,轉頭便看見餘夫人的溫柔笑臉:“浣浣。”

餘浣嘴唇輕動,終于還是喚了聲:“母親。”她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的腰:“對不起。”

餘夫人摸摸她的腦袋,知道她為什麽道歉,她寬慰笑道:“不怪你,怪是我向你道歉才是,委屈浣浣了。”

餘浣搖頭,眼眶又微微紅了,擡眸間卻見餘夫人身後站着個男子,麥色肌膚,五官俊朗,透着股英氣。

她抿了下唇,問:“這是?”

“哦,他呀。”餘夫人松開她,走到那男子身邊,介紹道:“這是太常大人的獨子萬雲。”

餘浣眸光輕閃,微微福身:“萬公子。”

萬雲呆看着她,面前女子雲容月貌,驚為天人,不禁讓他略微拘謹,他拱手,聲音幾分不自然:“餘姑娘……好。”

行完禮,餘浣對萬雲輕點頭後,便立即拉過萬夫人,轉身輕聲問道:“母親不是說要帶我出來散心嗎?”

“這不就是在散心嗎?”餘夫人似茫然。

“那這個萬公子是從哪兒冒出來的?”餘浣擰眉。

餘夫人笑了聲:“多個人又不影響你散心,再說讓你交個朋友不是很好嗎?”

“真只是單純的交個朋友?”她明顯不信。

“好啦,順便讓你們交流交流。”不等餘浣拒絕,餘夫人先發制人:“你說你都這麽大了,人家好多姑娘還沒及笄就把親事給定了,就等着及笄之後過禮。你倒好,及笄之日給我鬧了那麽大出,現在都過了大半年了,你還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餘夫人越說底氣越足:“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陸芮都是你娘,你的婚姻大事,你自己不上心,還不準我替你張羅張羅。”

餘浣張了張嘴,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就見餘夫人再上前一步,湊到她面前聲音小了些:“這太常家的公子我看了看,人不錯,性格好,家世長相都還可以,你處處看?”

餘浣:……

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無奈道:“母親,這事急不得,我的夫君我自己會看,你不用替我操心這麽多。”

“那你選好了嗎?”

餘浣垂眸,神情突然有些落寞:選好了,可惜他把我落下了。

一看她這神情,餘夫人就猜到她肯定又在想那死去的顧衍。她又心疼又無奈,走上去将她拖到萬雲身邊站好,理直氣壯的道:“你們兩個年輕人好好聊聊,我這把老骨頭就不摻和了。”

她擡手:“阿落,扶我去亭子那邊坐會兒。”突然轉頭又叮囑道:“你們…好好聊。”好好兩個字她咬得很重,然後一笑轉身。

留下餘浣和萬雲兩人站在原地,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餘姑娘……”

萬雲欲開口卻突然被餘浣擡手制止:“別說話。”

見到萬雲驚住的表情,她歉意一笑:“抱歉,萬公子,還是先讓我将事情說清楚吧。”

她說的很幹脆:“我已有心悅之人。”不管他在不在人世。

“我一生所嫁之人只能是他。”我再無所嫁之人。

“抱歉。”

她轉身欲走,卻突然呆住。

街道行人往來不絕,對面立有一男子,白玉冠,青衣袍,外罩白色大麾,風帽上的雪白狐貍毛夾雜着陽光迎風飛舞。

他身行修長,氣質清貴雍容,站在那兒像極了她的公子。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上半張臉戴着一個銀色面具,微露出光潔的額頭,菱形的唇以及精致的下巴。

他站在街道的另一側,怡然不動,隔着人海遙遙與她相望。

一瞬間,餘浣如遭雷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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