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結局

巍峨宮殿,香薰玉暖。一宮裝婦人側卧美人榻,姿态慵懶随意,正輕阖雙眸假寐。

片刻後,太子從殿外進來,至婦人面前躬行一禮,喚道:“母後。”

皇後緩緩睜開雙眼,側手輕撐着腦袋看着太子道:“看過了。”

“是。”太子點頭:“應是快了。”

聞言,她勾唇一笑,似是滿意:“很好。既然如此,一切按計劃進行。”

“皇帝愛慕那賤人,連着賤人那兒子都當塊珍寶,連皇位都想傳給他,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命!”她的語氣突然加重,神情卻又緩和下來。

“不急,很快他們一家人就能下去團聚啦。”她笑,那笑仿佛淬了毒。

太子默然。

……

皇帝病危,昏迷數日。太醫院忙得不可開交,嘗試了無數辦法,卻絲毫不見成效。衆人皆知,皇帝大限已至,時日無多。

一時人心惶惶,各方勢力也開始躁動不安。

元貞三十七年三月,春日已至,随着春日至的還有那淅淅瀝瀝的小雨。春雨綿綿無盡,多日不見晴,空氣潮濕,連着人的心也潮悶的難受。

烏雲籠罩着京城,無風浪,卻陰冷。

黑夜比往常的夜更黑了,天空像是被蓋上一層厚厚的幕布,壓得嚴嚴實實,黑沉沉的,一點光也透不出來。

這夜,伴随着雨,伴随着黑夜,皇帝病重至極,終是至盡頭了,他着急派人喚來六皇子,半刻鐘後六皇子伏地默哀。

跟随皇帝多年的內侍用他那嘶啞的喉嚨宣布道:“皇帝薨了……”

Advertisement

黑夜無風,雨滴落在紅色琉璃瓦上發出接連不斷的敲擊聲,不絕似奏哀歌。

一聲接着一聲,多日來淅淅瀝瀝的雨突然加大,漸疾,漸速,伴随着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兵器撞擊聲,士兵嘶吼聲,這寂靜的皇城,這落寞的黑夜,陡然喧鬧起來。

寂靜的黑夜突然燈光驟起,人聲喧鬧。金銮殿上燈火通明,朝臣已至。

皇城四處是官兵鎮守,朝臣們如驚弓之鳥立于大殿,上位者的一聲嘆息也能吓得他們身子微蜷。

金輝大殿上,太子早已龍袍加身,金色龍椅上他俯視衆人,他的神情沒有對父皇死去的哀痛,只有對手中權勢,座下龍椅的喜愛與迷戀。

大臣內心憤懑,但皆頭低的像個鹌鹑,因為太子身後垂簾後坐着的那婦人正笑望着他們,那笑涼薄而危險。

太後狠辣,身後還立着國公府,即便太子再無能,皇帝薨了如果沒有聖旨,那麽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各位皇子都被押進了大牢,無人敢置喙,因為殿外鎮守着的軍隊,那無聲的威脅,衆人懼怕。

所有皇子都被關進了大牢,自然包括顧衍,他是皇後…,不,太後重點看守對象。監牢被看守的嚴嚴實實,連一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

另一邊,餘浣到了餘府。

在顧衍去見皇帝前,他就給了餘浣一個小匣子,然後讓清一将她護送去了餘府。

餘府此時也燈火通明,餘明淵本來欲趕往皇宮的,卻正好撞上到來的餘浣,于是他留在了府中。

餘浣将匣子遞給他。

餘明淵接過,打開後怔住——令牌和封書信。

看完書信,餘明淵面色凝重,他目光看向外邊的雨,思緒又回到了剛回京時,皇帝召見他的那次密談。

那次也是夜,但有微光。他被皇帝召入宮相談,當時在場的還有顧衍。他自那時起便知道顧衍是六皇子。

皇帝收了他的兵權,卻封他做了禦前都指揮使,将禁軍交由他掌管。

當時皇帝語重心長:“皇後狠辣,後有國公府支撐。他們野心勃勃,妄圖幹涉朝政,掌我慕家天下,朕決不能容忍。”

“朕知道餘大人對浔國、對朕一片衷心,朕信任你,所以才将禁軍交由你來掌管,就是希望有一日,若皇城遇難,你能用朕給你的權力,守護好它。”

“還有,浔國需要的是明君,不是昏主,朕希望餘大人能跟對人。”

這最後一句,是提醒亦是警告。

餘微蘭一心攀龍附鳳,想做人上人,她不顧餘府阻攔,餘明淵反對,不擇手段做了太子妃。

衆人皆以為,儲君之争,餘明淵站得是太子,殊不知從始至終,他跟的都是六皇子顧衍。

如今,六皇子遇難,皇城遇難。餘明淵忠君,忠國,他絕不能對不起皇帝重托。

他長嘆一口氣,終是轉身對着清一道:“幫臣轉告六皇子,請求他事後留太子妃一命,無論如何她都是臣的女兒。”

清一自然答應。

而後他又看向餘浣,難得慈愛的摸摸她的腦袋,笑道:“浣浣,在我心裏你也一直是我的女兒,雖說你自請離府,但我從未将你從族譜上除名,你永遠都是餘家人。”

“現在,先好好待在餘府吧,陪陪你的母親,她一定很高興。”

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又暖又酸,餘浣抿唇乖乖點頭:“好,父親。”然後看着餘明淵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

餘明淵前腳剛走,清一後腳向她辭別,說顧衍還交給了他其他任務,說完便也離開了。

一時人驟散,餘浣立在門口,看着黑夜,心中籠上一股愁緒。

她擔心顧衍,雖然他說無事,讓她好好睡一覺,天亮他就能來接她了,但她內心就是惶惶不安。

她沒在皇宮,但她知道這夜的皇宮必定極不平靜。

這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天亮不知還有多久,但天亮了,浔國怕是已經天翻地覆了吧。

餘浣伫立門口,靜看着遠方。

黑夜伴着細雨,卻突然卷來一陣狂風。狂風乍起,她似能通過那紅瓦白牆,聽見遠方傳來的厮殺聲,刀劍擊鳴,碰撞出一道道鮮血淋漓。

風吹過,染上氣味;雨洗過,渲出血痕。

她似能透過風雨聞到兵器的鐵鏽味和血的腥味。

這夜的風和雨,當真可以稱得上——腥風血雨。

……

皇宮裏,衆人皆已臣服于太子和皇後。

所有人都以為局勢已定,卻突然殿外傳來軍隊的腳步聲,随風轟鳴,一聲一聲的踏在衆人心上。

一士兵驚慌失措地奔進來,他面色蒼白:“皇後,不好了,外面突然來了兩只軍隊,我們的軍隊已經抗不住了。”

“而且牢房也被人破了。”

“什麽?!”本淡定從容的皇後瞬間驚起。

她話音剛落。

從外行來兩人,六皇子顧衍和三皇子慕齊,兩人皆是素衣白裳,略有風霜,但不減氣度。

顧衍緩步向前,神情似笑,又似嘲諷。

殿外聲響漸歇,只餘落瓦上的滴答之聲,殿內也寂靜無聲,只餘他向前而來的腳步聲。一步一步,或着雨聲,打着節拍,撞在皇後心上。

她自知大勢已去。但到底是多年謀權上位者,內心雖驚慌但氣勢猶在。她輕撥垂簾,鳳袍逶迤,緩緩起身看向殿下,聲音沉沉:“皇上駕崩,理應太子繼位。六皇子如今卻帶兵入宮,逼入金銮殿,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顧衍靜靜看她,忽地勾唇一笑,笑顏諷刺:“造反的…可不是兒臣,是皇後娘娘啊。”

皇後怔住:“你這是什麽意思?”

“父皇離世,應當先舉國哀悼,厚葬之。皇後與太子卻迫不及待的領兵入宮,直入金銮殿,并且關押皇子,試圖趕盡殺絕。皇後如此急迫,又是為何?”

他繼續道:“父皇之前身體一直康健,近段時間卻突然身體衰弱,這其中原因娘娘難道不清楚嗎?”

“你……胡說什麽!”至此,皇後表情微變。

顧衍笑,他如今也沒有證據。但那又如何,他的目的本就不是皇後。

他要的只是釘顆釘子在衆人心中。

顧衍沒有糾纏于這個,他眸光含笑,換了個話題:“哦,對了,父皇臨走前召兒臣入殿,交給了我一樣東西,皇後娘娘知道這是什麽嗎?”

皇後手指瞬間攥緊,似有預感。

只見他緩緩從袖中拿出一道卷軸,唇角微揚:“是聖旨啊。”

他擡腳走上大殿,一步步上了階梯,靠近已經癱倒的太子,然後面向皇後:“父皇走前将它交給我,本欲讓我宣讀,誰知皇後娘娘手段淩厲,未給我開口的機會。怎麽?娘娘是在害怕嗎?”

皇後臉色煞白,終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的看他打開卷軸,含笑啓唇:“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聖旨一出,大臣們就已跪下,低頭叩首等待宣旨。先皇對六皇子的厚愛不言而喻,衆人皆知,如今皇後落敗,最後結果似乎也不言而喻。

但下一刻,群臣俱驚。

只聽他道:“三皇子慕啓,天資聰穎,功在社稷,特立為新君。欽此。”

皇後赫然擡頭,瞳孔瞪大,似是難以置信。顧衍沒管她的驚愕,讓人将她和太子拉了下去,随即與跪下接旨的三皇子對視一眼。

眼神相觸,俱是心知肚明。

慕啓接過聖旨,顧衍下殿,帶頭行禮,高聲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啓笑着拂手:“衆卿平身。”然後又向着顧衍的方向看了一眼。

顧衍似有感擡眸,遙遙一笑。

皇帝召見他時給了他封拟好的聖旨,他知道父皇一心立他為君,皇帝已至大限,他不願違逆,便答應了下來。

只是,在皇帝長眠那刻,顧衍才起身至燈燭前燒了卷軸,然後用桌上玉玺重拟一道,然後讓清一帶出交給三皇子,接着他就入了獄。

他終是不孝之人,違背父皇意願,違背多年籌謀。

但他會盡力在有生之年,用另外一種身份,護佑浔國。

但那身份絕不能是皇帝,皇帝後宮佳麗三千,情愛不由己。

他不能,因為他答應他的小姑娘——此生只會有她一個妻子。

浮世萬千,吾愛歸一。

……

天光乍破,雨過天晴。風吹過,雨消雲散,群臣皆退。

一個粉衣小姑娘立在門口,等着她的心上人平安歸來,接她回家。

終于,金輝之下走來一修長人影,他面白如玉,笑容溫潤,他立在天光之下,緩緩對她張開雙手。

女孩撲入他的懷中。

陽光落下,籠罩着相擁之人。

從此,天高海闊,拂琴煮茶,山高水長的過一生。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再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