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她,“你那大郎抱着他的小嬌妾正往山裏頭去呢!”
她這心中就是一堵,這實在太荒唐了,青天白日的還就給抱上摟上了,真真是丢死了她這張老臉,好生謝了那蔡大爺後,便抱着盆子怒氣匆匆的往家走。
這左等右等,天都快黑了,才總算是把這兩個冤家給盼了回來。
“爹,娘。”瞿元霍跟二老問了個安,便在位上坐下。
王氏雖是有心想知道他倆一下午都做了些什麽,但礙着一桌子人都在,便也忍下,暗想待飯罷後再來好好審問一番。
“公爹,婆母。”嬌杏亦是在他身後,怯怯開口。
瞿良材略點了點頭,王氏則是淡淡瞥了眼她,“坐下吧。”
“是。”嬌杏坐下,她的位置在江氏左手邊,瞿元霍在江氏的右手邊。
那楊氏一雙上挑的眼睛,将她從上到下掃射了一番,撇了撇嘴,礙着婆母在場,終究是沒有說話。
瞿元俊則兩只眼珠子滴溜溜轉,趁着夾菜扒飯的空當,時不時都要轉到她身上好一會兒,他怎麽覺着他這個小嫂子越發的嬌媚起來,真真是勾死人也。
若是什麽時候能夠一嘗滋味,那真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哎喲~”瞿元俊差點子踢翻了桌子,王氏一個眼刀子飛過來,“整日瘋瘋癫癫的,便是吃個飯也不得安生。”
瞿元俊瞪了一眼楊氏,看我晚上怎麽收拾你,轉過頭來又滿臉委屈地看着王氏,“娘,您就不能對兒子好點。”
王氏又是一個眼刀子,“娘怎麽對你不好了?”
瞿元俊癟嘴,“怎麽就沒見你唠叨過大哥呀!”
王氏瞪眼,“你大哥什麽時候跟你一般不懂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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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元俊還待伸冤,就家自家大哥漆黑如墨的眸子,毫無溫度地掃過他的面上,剛想要出口的話,登時卡在了喉嚨處。
江氏握着竹筷,有些食不知味,吃進嘴裏的飯菜都變得苦澀至極。
一餐飯罷,其餘人都各自回了屋,王氏單留下了瞿元霍、嬌杏兩人。
10你個混蛋
廳屋裏剩下三人,王氏坐于上座,瞥了眼下手邊面色尋常,坐姿方正的大兒子,心中積郁的一股濁氣,才稍稍纾解了點。
她這兒子她是了解,自小就寡言少語,面上少有笑顏,整日裏肅面以待,性子更是冷淡生硬的很。
雖說如此,但從來沒做過不合規矩的事,他們家雖不是禮教世家,但好歹他這兒子也是讀過幾年學堂,識得一些禮義廉恥,這種青天白日就與女子拉拉扯扯,傷及風化之事定是做不出來。
那便就是這嬌杏的錯了。
王氏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冷冷地掃過她嬌花一般的臉蛋,嬌杏坐在瞿元霍的右手邊,沒來由就是一陣哆嗦,腦袋垂的更加低了,她似乎已經覺察到了不妙。
王氏無視她一副小媳婦模樣,轉過頭來沖着大兒子溫聲道:“大郎便下去歇着吧,讓咱們女人說些私/密話。”
瞿元霍知自己娘親是要獨留下嬌杏一人問話,眼下這般說,只是為了支開自己。雖是心中明朗,但他終究是一字未提,徑自退去了。
見兒子已經走了,王氏面上适才維持的淡淡笑意早也褪去,瞬間變得陰沉如水,“跪下!”
嬌杏身子一顫,揚起臉蛋,滿臉的不解。
“我命你跪下!你可是耳聾了?”王氏呵斥道。
嬌杏咬唇,似有不甘,但終究是在人之下,便朝着她直直跪下,口中有道:“婆母,嬌杏竟是不知哪裏惹得您老發了怒?”
王氏拿眼死命看着她,“你真是不知道?”
嬌杏搖搖頭。
王氏一拍案幾,幾上的茶盞險些都跌了下來。嬌杏身子一縮,還未待她反應過來,那王氏就一下子沖到她的面前,二話不說擡手就扇了她一個耳光。
“啪!”嬌杏險些被她一巴掌扇在了地上,可見她是下了多大的力。
這次她咬緊了銀牙,未有哼一聲,嘴角邊留下一條鮮紅的血漬,嘴裏腥味蔓延。好漢不吃眼前虧,現下在人之下,唯一的活路便是認錯求饒。
規矩地朝她磕了個響頭,擡起頭來,一手捂住高高腫起的左臉,面上又是膽怯又是害怕,充分表明了對她的敬畏,“嬌杏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犯了,還請婆母大人有大量,且先饒過了嬌杏這一回罷。”
王氏見她面上挂了彩,又有些後悔了,這不知情的人,只當她是虐待兒子的小妾呢。
見她認錯的态度誠懇,心中的怒氣便緩和了點子,因說道:“你可知你錯在了哪裏?”
嬌杏睜着水汪汪大眼,還是有些不解,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
但她左想右想都是洗衣裳洗到了晚上才回來,怕是這事惹得了她老人家不快,便态度誠懇的認錯道:“嬌杏知錯了,往後洗衣裳一定快些洗,定不會耽擱這般久了。”
王氏見她面上不似作假,便有些無奈地提點道:“非是說你洗衣裳之事,你這一下午都跟大郎在一起做了些什麽?”
她一愣,原來她惱地是這個啊,但是她又是走哪知道的?
王氏自是看的出來她的不解,便說道:“你甭管我走哪裏知道的,你就說說你們這一下午都做了些什麽?”
聽罷,她的面上就是一紅,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她總不能說是差點被個有惡心又醜陋的男人給占了便宜,之後才跟着大郎去溫泉裏洗身子,至于後頭發生的事,全然是水到渠成啊。
王氏見她這樣,心下便也猜到了幾分,适才收斂的怒目,登時又狠狠地剜向她,“你個小蹄子,早知你不是個規矩的!現下才來幾天,就勾得大郎為你犯了戒……看我怎麽收拾你!”
王氏越說越激動,心中的火氣蹭蹭蹭直往上冒,眼看她又要來打自己,嬌杏吓得連忙尖叫出聲。
屋外候着的瞿元霍,聽到她尖利的叫聲,終是沒能忍住,徒步進來。
王氏未想到大兒子會突然回來,面上的兇相還沒來得及收斂,那瞿元霍便朝着她施禮道:“娘,此事兒子也有錯,若不是兒子一心想着快些有了子嗣,便也不會做出惹得你老不高興之事。”瞿元霍難得展開了柔情攻勢。
王氏一懵,适才她被憤怒席卷了頭腦,差點子壞了大事。
又見兒子難得露出這等哀愁之色,心中更是被揪的難受的緊,原來兒子表面不說,心中還是着急的很。以至于白天都要奮力耕耘,生怕在家裏被人撞上惹了閑話,便跑到那林子裏去。
真真是,王氏心中一嘆,那條件得是多艱苦啊。
她連忙拉起還跪在地上,一臉怯意的嬌杏。伸出手碰了碰她紅腫的半邊面頰,語氣中夾着一絲讨好,“你先跟着大郎回屋去啊,娘一會兒便給你送個活血散瘀的過來。”
王氏噔噔噔地跑進自個睡覺的屋裏,翻箱倒櫃起來。
嬌杏擡眼看他,見他面上仍是那副處變不驚,不為所動的模樣。心中就越發委屈的很,都怪他,若不是因着他,她也不會白白挨了一巴掌。
當下就氣呼呼地越過他的身子,朝屋外走去。
回到屋裏便将房門插上,徑自坐在床頭默默流淚。
她覺着自己就從沒這般倒黴過,今日可謂是受夠了!
“咚咚咚”,木板門被屋外的人敲響,嬌杏知道是他在敲,便轉過身子撲倒在榻上,用被褥蒙住腦袋,試圖隔離那令人心煩氣躁的敲門聲。
過了一會兒,屋外沒了響動。
嬌杏自被褥底下出來,面上起了層輕薄的汗水,心下又有些失落感。
他就這般沒有毅力,說走就走,全然沒把她當一回事。這樣想來,她就更加傷心了,嗷嗚一聲又撲倒在被褥上,嗚嗚哭泣起來。
哭了好半晌,終是疲倦了,嗓子也開始啞了。
她便摸索着起身,欲圖倒杯水潤潤喉嚨。屋子裏不曾點燈,她一轉身,便見到桌案旁坐着一個人,且從身形上看還是一個男人,心中頓時一駭,腿上就有些發軟,屏着呼吸,不敢出聲。
過了一會兒,待她就快破功的時候。那人發出一聲嘆息,她渾身徒地就是一軟,跌在了地上。
那人走過來,動作溫柔地将她自地上抱了起來。
嬌杏氣憤地伸出粉拳砸向他,語帶哭音地控訴他,“你混蛋!你混蛋!你要吓死我了……嗚嗚嗚……”
瞿元霍抱着她在榻上坐下,抓住她的兩只小粉拳,放到唇邊吻了一吻,扳正她的身子,語聲低沉中帶着一絲溫柔,“乖,別動。讓我看看你的臉。”
嬌杏不動了,任由他粗糙的指腹她的左頰上來回打圈塗抹,冰冰涼的觸感令她舒服的呻/吟出聲。
“你走哪兒進來的?”嬌杏似才想起什麽來。
瞿元霍未答話,只伸出修長的手指朝着窗子的方向指了指。
她會意,驚奇道:“怎麽沒聽到半點聲響?你是做賊的?”說罷,被撅着小嘴,氣呼呼地望着他,盡管屋裏光線黯淡,看不太清他的容貌表情,但她還是能猜出他定又是那副常年不變的面無表情。
瞿元霍不理她的無理取鬧,俯低了身子摟着她卧在了榻上,輕輕一聲,似嘆非嘆,“睡吧,明日我還要去縣城。”
嬌杏原本還想鬧他,但一聽到他說要去縣城,登時轉了心思,湊到他耳邊,呵氣如蘭,“霍郎~你也帶我去嘛~”
瞿元霍暗自皺眉,“盡是幾個爺們家進城做買賣,你個婦道人家去作甚。”
她撇了撇嘴,有些氣惱地沖他說道:“婦道人家怎麽了?婦道人家就不可進城了?”
瞿元霍有些不耐她的無理取鬧,背轉身子,便要閉目安歇。
那嬌杏許是有些時候有些一根筋,見不得別人不将自個兒放在心上。
當下便自他身後摟住了他的腰身,腦袋貼在他的後背,語氣有些落寞地嘆氣道:“你不願帶我去便算了,我知自個在你心裏沒地位。今日所生之事,俱是我活該倒黴,全然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說罷,搭在他腰間的手臂便慢慢縮回,輕輕翻轉了身子,兩人背對而睡。
田裏的蛙在叫個不停,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窗外一輪彎月在夜裏散出朦胧飄渺的白光,天際邊還漂浮着幾朵烏雲,時不時将那朦胧的月亮給遮蔽了起來,天色頓時大暗,瞧不清一絲物事。
可是不消一會兒,那烏雲又漸漸離開了月亮,沒了遮蔽,那朦胧的月光便又灑落每家每戶。
良久,瞿元霍轉過身子,見那今日一天都在斷斷續續與自個賭氣的人兒,此時背着他,小小的身子在微微的起伏,竟是睡着了。
他略一嘆氣,動作輕柔地将她攬進了懷裏,亦閉眼睡下了。
11愁容難展
日子一晃,便過去了兩月。
這日夜裏,嬌杏散了發髻,坐于窗邊。今日白日才下了雨,去了不少的燥意,現下這會兒子,窗外吹來涼爽的夜風,令人煩躁許久的心緒,變得平和了不少。
“唉……”她嘆了口氣。
秀氣的眉頭緊攢,面上帶了些解不開的愁容。
這幾日她都過得有些不快活,說是不快活,更多的還是心虛與害怕。
這原因無非就是,她沒履行好自己的職責與義務。瞿家将她買進來,目的意義就是為了給瞿大郎生兒子,可她這肚子已過了兩月,仍是沒有半點反應。
王氏也從起初的滿心歡喜期盼,變成了如今的各種看不順眼加之不待見她。
旁人或許都以為是她這肚子不争氣,心中由不得為這瞿大郎掬了一把同情淚,這厮恐怕是這輩子與子無緣。這女人進了他家,都是個懷不上的。
可她這心裏,卻是一清二楚。原因無非就是,早先在侯府喝了不少三奶奶周氏賞下的避子湯。
這避子湯是有短期的與長期的,短期的喝下一碗,一個月內,論你怎麽行房事,種子撒的再是多,都發不了芽。這長期的,就是一年了。
想來,這三奶奶這般嫉恨于她,必是給她喝的為期一年的。
嬌杏咬緊了牙,手中帕子被她扭得變了形。這樣算來,她是去歲十月多喝下的,到如今還未滿一年,那豈不是還要再等兩個多月的時間。
她自己知道時間,倒是不怎麽着急。可這王氏與瞿大郎這一家子,就指不定要多着急了。
前幾日,那王氏還說要帶她去城裏的醫館查查,看看是不是身子出了毛病,才沒給懷上的。她當時一聽見,面上雖是沒什麽大變化,但這心裏卻是如同驚濤駭浪一般,吓得不輕。
心想若是被他們發現了自己以往喝過避子湯,那她不就是死路一條?
好在她進瞿家也就兩月之久,還可用時間太短來搪塞一下,那王氏也就罷了口。
可若是還要等上兩月之久,那到時又該如何應對?她有些頭疼,趴在土炕上欲哭無淚。
正在這時,瞿元霍進來了。
他的身上與發上都還帶着水珠,想是才在外頭沖了澡。
嬌杏連忙收拾了心情,起身拿了幹爽的帕子為他擦身子,現下能依靠的只有面前這人,她還不得好生伺候着。
待擦幹了身子,她便拉着他在木凳上坐下,轉而又拿過一條幹爽的帕子,為他絞着頭發。他的頭發烏黑粗亮,摸在手中的質感很好。
她俯低了身子,偷偷瞥了眼他的臉色。
見他古銅色的臉上,五官雕刻,輪廓分明,鼻梁高挺,雙目有神,一張泛着健康色澤的薄唇下邊生出來不少胡渣,使得他有異于京城高門貴族子弟的清貴儒雅、溫潤如玉,反倒更添了幾分男子剛硬之氣。
見他面色微微有些倦意,她便伸出玉手于他太陽穴上輕輕按揉,試圖緩解他的疲倦。一邊俯低了身子,與他交頸相纏,口中輕聲細語,“霍郎既這般疲累,不如早些歇息罷。”
女子在頸邊呵氣如蘭,瞿元霍心有躁動。便依言起身,徑自來到桌案邊,倒了杯茶水喝下,便于榻上卧下。
見他歇下了,嬌杏便也除去了外衫,只着了件白色蓮葉紋肚兜,與白色裘褲上了榻。
今日降了雨水,晚間有些涼意,她便扯過床榻角落疊得整整齊齊的薄被随意搭在身上,那大郎卻是只着一條裏褲,赤着膀子閉目卧着。
“霍郎?”她偎過身子,輕聲喚道。
“嗯?”仍舊是他一慣的淡淡音色,展臂将她摟在了懷裏。
她靠在他懷裏,小手在他胸前打着圈圈,抿着唇道:“你可怨我?”
“為何怨你?”瞿元霍有些不解。
嬌杏嘟着嘴,眼睫微垂,“還不就是怨我沒替你生兒子。”
瞿元霍有些好笑,“你就這般急切?”
嬌杏恨恨地捶了下他,委屈道:“你這人,我不過是為了你着想,可憐你一把年紀了,膝下連個兒子都沒有。”
瞿元霍一聽,眸色頓時一暗,翻轉身子便将她壓在了身/下,“你既這般為我考慮,我便成全了你。”
嬌杏一聽,登時氣的說不出話來,活像是她在求他一樣。且他現下便是再賣力耕耘,都是無用的啊。
夜色沉沉,清風涼涼,滿室春意濃。
轉眼,天色已亮,只今日還是一片灰蒙蒙。
透過窗棂,依稀可瞧見那從天而降的絲絲縷縷細雨,順着屋檐上瓦片的凹縫處滴答滴答的濺在地面上。清早的涼風拂起面料粗質的碎花布簾,湧進陣陣清新而潮濕的冷意。
素色帳簾後,兩人交頸而卧。
瞿元霍作息規律有原則,今日依舊照常醒來。見外頭又下起了雨,不用去山中打獵,便有些貪戀床榻之間的溫香綿軟。
被褥下,兩人俱都未着寸縷。她一身肌膚柔滑香嫩,大掌在上面反複摩裟,似有取之不盡,用之不完的滿腹柔情。
“嗯~”嬌杏嬌哼出聲,小手扯開那只在她胸前作亂的大掌,睜着烏黑水蒙的杏眼,委屈的咬唇道:“那裏好疼,不要——”
瞿元霍聽了,手上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回味一般又反複揉磨了好一番,才算作罷。
待他過足了手瘾,嬌杏已經渾身發軟地癱在他結實有力的臂彎上。
感受到他越發滾燙的身子,她一張小臉上驚現出驚惶,忙将臉埋進他寬厚的胸膛,可憐兮兮的祈求道:“我渾身上下都疼的緊,求你不要——”
瞿元霍不自在的略一嘆氣,強行壓制住身體的欲/望,起身/下了榻。他是個十分自律的人,可自從榻上這人出現後,他便漸漸變得有些異于往日了。
可他再一想,這男人不都是貪圖美色的?他是個正常男子,身邊放着這等嬌媚的女子,若是還能無動于衷,那豈不是有些不太正常?
收拾好情緒,那嬌杏也就起了身。
她只披了件單衣,便走近他跟前為他更衣。
事實上,在她還未出現之前,瞿元霍的一應穿衣梳頭都是自己動手,江氏也沒這般講究過。可自她來了之後,但凡歇在她的屋裏,這穿衣,梳頭都是她親力親為。
瞿元霍原以為她頂多是覺着在他家中為妾,地位卑微,便想着要好好伺候自己,以便日後遇事有所依靠。
私以為她的手藝必定生澀不熟,不曾想到她還很有一番手藝,這穿衣裳就很有幾分講究,梳頭更是紋絲不亂,服帖利索。一番動作下來,如同行雲流水,十分的娴熟流暢。
他心下就有些納悶。
嬌杏為他扣好了衣扣,但見他靛色衣袍袖口上顏色有些泛白,還脫了線,便想着為他做幾件新衣裳,但眼下她手上沒有布料,如何去做?
便想着叫他進城,捎帶幾匹布料回來,因說道:“霍郎今日可要進城?”
“怕是不會,你有何事?”洗漱後,接過她絞幹的帕子擦了擦臉。
她自己也跟着洗漱了一番,現下正坐在木凳上,對着桌案上的一方小銅鏡梳着頭。他家裏沒有專供女子梳妝打扮的鏡臺,這鏡子也只能照個頭臉,身子上卻是照不到的。
就這一方小鏡子,原先也是沒有的,還是她沖着他撒嬌才得來的。
依照他們一家的勤儉度,是不會買這些不中用的東西回來,可這對她來說,卻是十分重要的,要想到整日不知自個面上怎麽個妝容,那她還不得難受死了。
見他問起,她便也細聲回道:“我想着,若是你今日進城,便捎帶着買幾匹布料回來的。”
瞿元霍亦坐在木凳上,正在喝着茶水,這茶還是昨日的,現下喝下去還有些涼意。聽她這般說,便揚眉看了看她,見她一身粗衣麻料,與她那一身的細皮嫩肉确實不符。
他頻繁進城,城裏的姑娘們的穿着打扮也是時常見到。
那烏黑瓦亮的長發绾成各式各樣精美的發髻,發髻上插戴着色澤鮮麗,流光溢彩的簪釵步搖,身上着的也都是薄如蟬翼,刺繡精美的羅衫錦裙,腰間環佩叮鈴,一走一搖樣子好不婀娜動人,娴雅曼妙。
又觀她生得花容月貌,年華豆蔻,比那城裏的多數姑娘顏色好了不知多少倍。
偏偏一身粗衣麻料,髻上單單只插了一支普通的銀簪子,樣子十分的寒暄。心下便有些心疼加自責,全是他這個當家男人沒能給她個好日子,讓這嬌嬌的人兒日日過着粗糙不堪的生活。
現下見她主動提起,哪裏還有不依的道理,便是買不起那上等昂貴的絲綢绫羅,也要買些過得去的裙衫哄她一樂。
當下便說道:“既如此,你便與我一道進城如何?”實在不知女子喜好什麽樣式的布料,便只得将人帶去了,親自挑選。
嬌杏還在梳頭,原以為他還要再問上幾句,不想,卻答應的這般爽快。
當下就樂的擲了手中木梳于桌面上,撲進了他的懷裏,眉眼彎彎,“真的嗎?”上次要求進城,他可都是不許的。
瞿元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自是真的。”
她高興地一摟他的脖頸,親了下他的耳朵,“霍郎,你真好。”随後,便将腦袋擱在他的寬肩上。
他一摸耳垂,上面燙的厲害,古銅色的面上微微有些泛紅,不仔細瞧還瞧不見。嬌杏見了,一雙眉眼,彎的更加深了。
吃罷早飯,兩人便進了城。
12進城買布
雨漸漸大了起來,和着冷風,吹刮着大地。
兩人出了院門。
嬌杏手持一把青油布傘,那油布傘半新不舊,傘柄上有幾處黴點,頂上有個小洞。些許雨滴自小洞裏滴下來,落在她的發髻上或是頸項上,便是一陣激靈,身上泛起了雞皮疙瘩。
那瞿元霍頭戴鬥笠,身披蓑衣,走在距她兩步距離的前面,步子穩而利落。
她一手持傘,一手提裙,腳上的繡鞋都漂到了不少雨水,面上一片潮濕,泛起陣陣冷意。
此時冷風大作,吹得她手中的油布傘差點翻了過去,她一聲驚叫,前面那人便立時回轉頭來。
她原本齊整的發髻都吹得有些淩亂了,落下一撮散發垂于胸前,随風舞動。
身上的衣裙也被漂到了不少雨水,盈盈繡鞋也快濕了,立在那裏身子都在微微顫抖,本是紅潤的唇色微微有些泛起了白。
見她這般模樣,瞿元霍不免微微皺眉,試着跟她商量道:“依我看,今日還是不去為妙。待改日天氣好了,咱們再去,你看可好?”
嬌杏聽罷,卻是不依,沖着他撒嬌道:“去嘛~去嘛~我老早就想着進城看看了。”
說着,又走近他,挽上他的胳膊,“今日難得你有空閑,平日裏天氣好的時候,你都不是要去打獵的嗎?既是已經出來了,這衣裳也都淋濕了,現下再回去,豈不是白白淋了一回雨?”
見她執意要去,瞿元霍只得作罷。
嬌杏嘴角抿着笑意,挽着他的胳膊走了一段路,整個身子都依在了他身上。
瞿元霍略咳一下,将她的手抽了下來,語帶微責,“好好走路。”這青天白日的,被人瞧見了影響不好。
嬌杏卻撅着嘴,嘟喃道:“假正經!”說罷,便恨恨地離了他兩步遠,不再理他。
知她不是真的生氣,瞿元霍也不在意,兩人一路走走停停總算到了村口。
那趕牛車的崔大哥正坐在牛車上,閑嗑着他婆娘揣給他的一荷包花生瓜子,說是讓他嘴饞的時候閑嗑嗑有味兒。
見人來了,他一吐瓜子殼,瞄了眼後頭一個陌生的小娘子,知那是他新納的妾。便沖着瞿元霍笑道:“大郎來了,今兒個怎麽把你的小娘子也帶來了?”
經常要做他的牛車,兩人也十分熟絡,便也喊了聲崔大哥,解釋道:“今日恰好雨天,杏娘想着買幾匹布料。我是粗人一個,自是不知女子的喜好,便将她一并帶着進城,讓她自個揀選。”
那崔大哥一聽,笑得更是歡了,一拍他的肩膀,“自來見你一副冷相,不想你還這般心細體貼,待你家的小娘子更是疼寵有加嘛。”
瞿元霍不欲再答他話,便将那嬌杏托上了牛車,随後自己便也坐了上去。
那崔大哥知他脾性,也不在意。見人坐穩了,便打牛而起。
牛車一路上晃晃,可見這路不是一般的坎坷。
嬌杏将收攏好的油布傘擱在一旁,這牛車上搭了個遮雨的棚子,現下坐在裏邊全然淋不着雨。外形瞧着與那城裏的馬車有些相似,只他這遮雨防風的料子實在粗鄙,不似那有錢人家的錦緞皮革。
瞿元霍也摘了鬥笠與蓑衣,正穩坐正中,背靠車壁,兩手放在膝上閉目養神。
見他這般,嬌杏覺得無趣,便離得他更近了些,偎在了他的身上。想到他适才對自己的稱呼,便有些不滿地嘟嘴道:“你适才喚我什麽?可是杏娘?”
瞿元霍仍合着眼,反問:“若不然,又該如何喚你?”
她抱着他的手臂,眨了眨濃密的羽睫,咬着唇,心一橫,“杏兒,嬌兒,随你喚。”
瞿元霍身子輕微一抖,霎時睜開了眼睛,抖了抖身上無形的雞皮疙瘩,無奈的離她遠了點。
嬌杏見他似有嘲弄自己,便更是不依,一定要他喊出來。便跟着挪動,又挨在了他身上,抱着他的臂膀撒嬌道:“喚喚嘛……喚喚嘛……就喚一下……”
瞿元霍被她鬧得腦殼生疼,見她純粹是在無理取鬧,虎着臉将手臂抽了出來,語聲微厲,“消停!整日被你鬧騰死了。”
嬌杏被他兇的眼圈微紅,這個死男人半點情趣都沒有。動不動就對人家又吼又兇的,白日總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晚上又對人家做出那種羞恥的事來。
果然男人都是在床上百般溫情,床下薄情寡義的。
氣憤地一扭小腰,坐到了另一邊去,扭過腦袋望着窗外,暗暗發誓不再理他了。
總算消停了,瞿元霍淡淡瞥了眼那生氣的小人兒,嘴角微揚。終究是沒有讨哄她,複又閉眼養神了。
牛車晃晃将近行了一個時辰,總算是到了縣城。
兩人下車,外頭已經停了雨。瞿元霍自懷裏掏出幾個銅板遞給了正在栓牛的崔大哥,崔大哥爽快一接,笑問道:“要逛蕩幾久?講個時辰到時我好在這等着。”
說好了時辰,兩人便與他相辭。
嬌杏跟在他後頭,不願搭理他。
兩人進了城西的一家中等布莊,裏面已有兩名身着绫羅的中年婦人在選布料。其中一名高挑的婦人,手拿着一塊蜜合色織錦緞面的料子,對着身旁那個矮胖富态的婦人道:“茹娘瞧這塊布料可好看?”
那被喚作茹娘的婦人,伸出一只養得白胖的手,上面一顆豆大的紅寶石指環剔透耀眼,她摸了摸面料,“料子是好,就是這顏色素了些。”
那高挑婦人皺眉斟酌了會兒,樣子有些拿不定主意。
旁邊伺候的掌櫃适時開了口,他命夥計取來一塊布料,殷勤地攤于兩人面前,“太太再看看這一塊,這是今年新進的料子。賣點就是:輕、薄、涼,這最是适合酷熱的夏季穿了……”
“這個好!”還未待掌櫃的介紹完,那富态婦人便開口贊道:“這個好,姐姐就選這塊吧!既不過分豔麗,也不會顯得過于素淡。”
那高挑婦人也看合了意,便命掌櫃的包了兩匹,付了銀錢,自有夥計幫着送去。
掌櫃的樂呵呵地恭送了兩人,回過頭來,便見屋裏還有兩人,見是兩個鄉下人,也不親自接待,沖着另外一個夥計招了招手,便坐在櫃臺下打起了算盤。
那夥計很有幾分勢利眼,見二人穿着,以為又是那鄉下來的只看不買,便有些敷衍。“二位看中了哪匹?”
嬌杏在靛藍色與玄青色兩匹布料中徘徊不定,這時,她也忘了與他置氣,拉過他便問:“霍郎更喜歡哪一匹?”
瞿元霍以為她要為自個買,便說道:“我無需要買,你只管選自己喜歡的便是。”
嬌杏有些疑惑,“今日來,不就是為你買料子的麽?”
瞿元霍一愣,原來是這樣,他早間竟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只雖是這樣,他也不打算為自己買,“今日既帶你來,便是為了你買,無需顧我。”
嬌杏心下亦是一愣,原來他會錯了意,竟是想着為她買布料的。當下心裏就有些泛甜,暗想算他還有些良心。
她也不推就,轉到女裝那塊挑起了布料,那店夥計則在後頭慢地踱過去,他最讨厭接待鄉下人了,買個布料都要膩膩歪歪半天的,一點不比城裏人爽快。
她摸了摸一塊秋香色的料子,手感還不錯,又摸了摸一塊海棠紅的料子,猶豫不決。
那夥計見他們一身布衣,便以為買不起,語氣便有些輕蔑,“這可都是上等料子,仔細別摸壞了。”
嬌杏放在料子上的手一縮,面上便有些不自然。
瞿元霍沉着臉,将她拉到了身後,他身量比那夥計高了一個頭還多,此時站在他跟前,令夥計感到了種無形的壓力,心下無端就有些惴惴,恨自己嘴巴子賤,說了不中聽的話。
正想着要不要賠罪,那人就開了口,音色雖是低低沉沉,但卻是有種無形的威懾,“将這兩匹料子都包起來。”
嬌杏聽言,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匹就夠了。”心下卻知道,這是真絲,怕是有些子貴的。
瞿元霍沒理會她,徑自在櫃臺前付了款,抱起布匹便牽了她離去。
兩人才走不久,那夥計的就被櫃臺底下算賬的掌櫃給一頓臭罵,罵他太勢力,平白得罪了客人。
那夥計摸了摸鼻頭,暗想你不也是個極勢力的。來了人,還不是只顧着在那算賬,把人推給我招待的。
兩人才出布莊不久,天際就又飄起了小雨。依照往日,這點雨對他來說算不得什麽,可今日不同。
雨具都放在了牛車上,現下走到城門還得要些時間,到時怕是身上早也淋濕了。瞿元霍突地頓住腳步,四面望了望,轉過頭來沖她說道:“眼下到城門還要些時辰,咱們先去我大姐家裏躲避躲避。”
嬌杏自是點頭答應,她的小腳也有些累了,正好可以歇上一歇。
13瞿家大姐
自布莊出來,兩人約走了百米路,便在一處牌匾為“陳氏糧鋪”的鋪子前停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