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求主子賜名。”

嬌杏聽言,眼波一轉,脫口而出,“青薇。”

青薇面上就是一僵,這主子竟是在含沙射影,暗裏點她身份卑微,左右都是伺候她的命。咬了咬牙,只得裝作得了恩典似的,“青薇謝主子賜名。”

嬌杏一樂,笑出了聲兒來,她今日心情十分快活。一下又想到了瞿大郎,便問道:“大人何時走的?”

玉珠方答,面上有些發紅,“是,是将主子抱上榻後,便走的。”

聽言,嬌杏的面上也有些發燙。想來在浴房的事,這兩個丫頭也是聽到了動靜,一思起自個放浪的叫聲兒,她便有些不自在。

擺了擺手,示意兩人替她更衣。

……

這邊,江氏亦是被丫頭領進了自個的院子。

瞿元霍雖是現下十分疼寵嬌杏,但妻妾之別,還是分的明确。

江氏的院子較之她的,明顯闊了不少,且一應擺設家具都是透着大氣華貴,不比嬌杏院裏的細致精巧。

身旁伺候的丫頭婆子也比她多了幾個,此時一個名叫甜蕊的丫頭正為她梳着頭,那丫頭人如其名,長得十分甜膩。

“夫人的發質還是不錯的,只需再抹上些頭油,便更加好看了。”那丫頭拉開一個雕工精細的妝奁子,裏面滿滿當當一盒子的胭脂水粉,頭油口脂。她拿出一盒玫瑰味與桂花味的頭油,問道:“夫人更喜歡哪種味道?”

江氏有些懵,這種東西往日從未用過,只她不會傻到跟個丫頭說,因考慮到桂花可能素淡些,便說道:“桂花的吧。”

那丫頭應了一聲,手上便刷刷刷的替她抹着頭油。待抹完了一照鏡子,還真是油光蹭亮了起來。

瞧着精美發髻上插戴的幾根金燦燦的簪子,她有些恍惚。這還是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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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黃色的鏡面顯出一個五官周正的臉,那臉上肌膚原本十分慘白,待丫頭替她描眉撲粉、點腮塗脂,原本中等姿色的她,竟也好看了幾分。

待梳好了妝,另一名喚柳嫩的丫頭,則引了她到一具紅漆浮雕大衣櫥前。

打開櫥門,入眼的是鋪了滿櫥的精美服飾,端莊素雅的顏色偏多,個別喜慶隆重的大紅色衣裙也有幾身。一時有些躊躇,不知該選哪一身。

柳嫩是個細心的,暗裏知道這東家一家子都是實打實的鄉下人,首次見到這般場面,心裏定是沒有主意。便好意為她挑了身,“夫人今日妝容素雅,着這身紫醬色的襖裙,定會十分妥帖。”

江氏看了一眼顏色,見是個素雅的,便點了點頭。

待一切打理完畢,便由着兩個丫頭攙着往外走。她雖是有些不自在,但也知道如今身份不同,定要學着慢慢适應起來。

……

一腳還未跨進廳堂,便聽到裏邊傳來炜哥兒的笑聲。

江氏頓了頓,提步進了。

楊氏也換洗了一身,她素愛着紅衫,現下整套頭面下來,雖說不如她的精致,但也十分富态了。

見她進來,眼裏先是吃了一驚。随後才恢複了神色,主動起身迎了上來,“大嫂來了。”江氏點點頭,楊氏又将她打量了番,方又道:“大嫂這身可真是精致素雅,這正室的端莊大氣全給穿了出來。”

江氏心頭一哽,氣就有點不順。這楊氏還真是不會誇人,這話說得一面說她不比她,丈夫是沒有妾室的。一面又指,她這正室的派頭竟是從穿衣來看出。

當下也就不願搭理她。

轉頭就見大郎領着公婆進來了。

幾人依照位次坐下,王氏一臉樂呵呵的。頭上腕上都戴着金飾,擡眼看了下衆子孫,見各人都是脫胎換骨,煥然一新,心下就更加樂呵了。

丫頭們早已擺好了碗筷,現下人到齊了,就只管開席。不想,竟又聽見丫頭來報,想是不知如何稱呼,只叫了聲,“主子到!”

原是那嬌杏姍姍來遲,她上着一件藕色短襖,下系一條淺碧色緞面百褶裙。行動間似有無數花浪在裙擺翻飛,十分搶人眼目。

但又見她梳了一個高髻,髻上不插金飾,只插了支流光溢彩的琉璃蝴蝶簪,空陋的髻上還綴了幾朵鮮豔的梅花,正巧應了當下的景。

白玉一般的耳朵上,墜下兩只紅玉滴淚耳墜子,随着她行動間,一搖一晃,直看的人眼花。

她朝着幾人行了禮,見竟是沒了空位子,面上也不顯生氣,只笑吟吟地立在瞿元霍身邊,為他布着菜。

原來是哪個榆木丫頭給撤了一張椅子,只當那是多擺的,不想卻是愣生生的得罪了大人的寵妾。

瞿元霍方又命人搬了椅來,這嬌杏便才坐下,衆人就開始用起了晚宴。

23言而無信

才将過了兩日的舒坦日子,不想,這瞿元霍就給一家子尋來了一樁累活兒。

這日她正倚在次間暖閣炕上,瞌着午覺。不想外院卻來了一個丫頭,還領了一位面相刻板的老嬷嬷姍姍而來。

她這兩日才來了小日子,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早間都不願下地,還是晌午時硬撐着起了床,吃了點驅寒保暖的湯湯水水,就想着到炕上窩着。

這才眯了會兒眼,就被玉珠給喚了起來。

睜開惺忪的睡眼,便見幾步外立着的兩人。那嬷嬷一身栗色刺花緞子襖裙,梳的紋絲不亂的發髻上,現出幾根醒目的銀絲,見了她也不帶笑,仍是直板板的一張臉,規矩倒是十足的好。

手腳利落、動作标準地沖她福了一禮,“老奴見過姨奶奶。”

可好久沒聽着這稱呼了,嬌杏由不得愣了一愣。怕是沒人知道,素來她便最是讨厭這稱呼。

好久,她才回神過來,只稍淡淡道了聲起。

那嬷嬷直起身,面上也不見不滿,語聲清朗地道清了來意。

嬌杏聽罷,曉得了這是瞿大郎特聘來教規矩的嬷嬷。也就沒好再拿架子,請了她在椅上坐下,又命了清薇奉了熱茶。

方才皺了眉頭,面顯無奈,“既是大人吩咐下的,我本不應置喙。但巧在這兩日恰來了小日子,身上難免有些不适。實在勞請嬷嬷遲個兩日再來,大人那兒,我自會去說的。”

那嬷嬷起身謝過,接了茶,只飲了一口,便擱置在旁邊的椅幾上。青瓷的茶盞,愣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規矩倒是十足的好。

聽了言,面上卻是未有松動“姨奶奶既開了口,也莫怪老奴拿大,老奴也只是拿了銀錢,就盡力盡好本分。這但凡有些門第的人家,不論身子舒不舒坦,這規矩都是不能少的。姨奶奶只是一點小/腹/痛,這全然不是大問題,這阖府上下的主子都在學規矩,想來姨奶奶到時也不願被笑話失了規矩。”

見她這般死板,她也只能暗自氣悶,命丫頭穿好了鞋,便跟着學起了規矩。

她出身侯府丫頭,對女子應守的禮儀規矩、妝容談吐,自是十分了解。只她如今的身份卻是個從鄉下來的村丫頭,不能暴露自己學過,也只盡量做到悟性強。

見她天生聰穎,只教了兩遍,便基本都能分毫不差的做出來。那嬷嬷心中滿意,也只定了每日早間一個時辰的學習時間,見今日時辰已到,便就起身告辭了。

“唉……好累。”嬷嬷一走,她便癱在了椅上。這又是頂花瓶走路,又是保持端正的坐姿,怎樣行禮,怎樣告退等等。實在是累壞她了。

“主子,趁熱喝下吧。正好暖暖身子。”玉珠端來一碗紅棗姜絲湯。

就這勺子,小口小口地喝下,便又倚在了暖炕上。

……

“主子,大人在前院歇下了。”青薇低聲說道,她剛自外頭打探消息回來,面上凍得有些發紅。

嬌杏正坐在鏡臺前梳着頭,聞言手上動作頓了一頓,抿了抿唇,面上雖是沒顯什麽,但兩個丫頭都知道她心中有些不快活。

除卻剛來那日午後,這都已經過去了兩日,他都沒來看過她一回。往日在鄉下,院子小,擡頭不見低頭見,現下卻是不同了。不是他專門過來,根本就見不着他的影兒。

她有些氣悶地對着鏡子照了照,銅黃色的鏡面也顯不出自個真正的皮膚顏色。生氣地将梳子一擲,砸在了鏡面上,登時發出一聲脆響。

玉珠與青薇俱都驚了一跳,連忙朝鏡面看去,見未有損裂,俱都悄悄松了口氣。只還是低垂着腦袋,不敢輕易出聲。

屋子裏靜谧十分。

良久,她方道:“大人幾時回的府?”

“天色将暗的時候回的。先去了老爺太太屋裏請安,随後又去了懷瑾院,半個時辰後方才走裏頭出來。”青薇聲音低低的,将探來的消息,一字不落地說了。

“懷瑾院。”她輕念出聲,随後又似幽幽一嘆,“安寝吧。”

……

一連月餘,阖府上下的主子總算都學完了規矩。此次學規矩,就連兩個老人家也未有幸免,只終究念在年齡大,學習的時間卻是比其他人短了許多。

府裏的主子們,自學好了規矩後,行事說話不說大的變化,總歸小變化還是有的。

按照規矩,她每日都得去給主母請安,伺候她盂洗梳妝、端茶倒水。只家裏總共只有她一個侍妾,加之江氏可能不太願見她,便也就無形中被取締了。

這日還在用晚飯,幾日不見的瞿元霍便徒步進了來。

有下人在場,她也不好使性子。便擱下了碗筷,小腰兒一扭,碎步行至他跟前,盈盈一屈膝,柔聲細語,“賤妾見過大爺。”

瞿元霍眉頭微皺,似有些不喜的意思,張了張口,終究是未吐納一字。

親自為他脫去了外袍,随手交給丫頭,便挨着他坐下。

自己也不吃,只光顧着伺候瞿元霍了。

自進了屋,他的眉頭就一直皺着。現下見她這般,便也失了胃口,擱下筷子,擡手握住了那只還欲布菜的小手,那手上肌膚嫩滑如絲,指腹貪戀地來回撫弄了一陣。

見她仍垂着眼,不願看他。心中直嘆氣,揮退了下人,展臂輕而易舉便将她攬進了懷裏。

“你快放開我,這樣不舒坦。”她靠在他懷裏,小手撐在他胸前,像是在保持着距離,語氣也是悶悶的。

一把擡起她細巧的下巴,對上那雙水盈盈的杏眸,無奈道:“還在生氣?”

嬌杏撇開眼,不顧下巴傳來的疼痛感,口吻似有些賭氣,“賤妾哪敢與大爺置氣。”

松開她的下巴,指腹在那紅印上來回輕撫,面上有着疼寵之色,“幾日後我休沐,帶你去騎馬,如何?”

她眨了眨眼,卻仍是撅着小嘴,臉一偏,望着那糊了窗花的刻獸窗棱,“不去!”

瞿元霍耐心快盡,語氣微有不耐,“你究竟要如何?”

嬌杏偷瞥着他的臉色,見已經有些發沉。心中有些忐忑,但仍是硬着頭皮,咬唇說道:“明日我也要去!”

“不許。”語氣沒得商量,見她紅了眸子,便又再次說道:“晉王府哪是想去就去的,明日去的又都是些達官顯貴,你也是學了月餘的規矩,見過哪家侍妾出去給人做壽的。”

嬌杏緊咬着唇,眼中泛起淚花,卻仍是不肯死心,滿目期盼地望着他,“只要你不說,沒人知道我是你的妾,我只跟在你身後,做個貼身丫頭好了。”

瞿元霍仍是不願應許,被她纏的有些煩了,因說道:“你這般癡纏着要去,究竟是有何目的?”

嬌杏被他問的有些心虛,低下了腦袋,嗫喏道:“我不過想着見見世面罷了,看看王府究竟是個什麽樣兒。”

瞿元霍似信非信地看着她,嬌杏被他瞧得不自在,轉頭就要掙開他的禁锢。但她那點小貓兒的力氣,哪裏抵得過瞿元霍的銅拳鐵臂,反倒被他箍的更加緊了。

“你!”她胸悶的都快喘不上氣來,見實在掙不過他,便趴在他的肩上,隐隐帶着哭音,“快放開,好難受。”

“唉……”他覺着自己自從遇到了她,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見不得她委屈,大掌捏捏她柔/軟的翹/臀,于她耳邊吹着熱氣,語氣十足的暧/昧,“卻也非是完全不可,興許将爺伺候好了,爺再好好想個法子。”

懷裏的人頓時不蔫了,在他懷裏扭動了兩下,換成跪坐于他腿上。一雙綿軟的小手怯怯地探進他的衣領,在紅豆上輕飄飄一撫過,身子瞬間一麻,快/感還未消失,頂上又傳來一陣刺痛,且還是又痛又酥。

“夠了沒!”瞿元霍忍無可忍,這小女人竟像在戲耍一般,反複折磨他的兩顆脆弱。

被他突然一吼,弄得身子一顫,知道不是真的生氣,便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嘴上卻還說:“誰叫你次次都弄得我好疼,便讓你也嘗嘗。”

原是這樣,男人心想。此時,胸前又是一熱,低頭便見她一條丁香小舌,又添又吸,酥/麻刺骨的滋味又來了。

終是忍無可忍,一把将她抱起,一路裙裾翻飛,待行至榻前,兩人已是赤/裸相待。

帳擺流蘇,被翻紅浪,淋漓酣暢。

……

次日,天還未亮。

趁着嬌人兒睡得正酣,瞿元霍便蹑手蹑腳地起了身。待他整理好儀容,複又回到榻邊看了看,見那嬌人兒,仍是睡相沉沉。

伸手摸了摸她嬌嫩的臉蛋兒,面顯無奈糾結之色,片刻後還是定了主意。

招來玉珠與青薇,只低聲說道:“姨奶奶醒來了,不論她說什麽,都別讓她出院子。可聽到了?”

兩丫頭雖不全明白,但也稍稍知悉一點,便只都點頭稱是。

見交代妥當了,他也不再多作停留,甩了衣袖,大步流星去了。

……

日曬三竿,嬌杏方轉醒。

一見枕邊空空,便知自個被騙了,扯了錦被就咬在嘴裏撕扯,活像是在撕着某人的肉一般。

24多管閑事

幾日後,瞿元霍休沐。

吃罷早飯,便要領那嬌人兒出府,算是履行約定。

這日,碧朗晴空,萬裏無雲。眼下已是入了春,氣候開始逐漸轉暖。

嬌杏也就從善如流,脫下來那暖和略厚實的襖裙,換上了當季穿的衣衫。

考慮到今日要外出騎馬,她便打扮的簡單。油光水滑的長發簡單挽成家常雲髻,除卻兩根固發的簪子,便只戴了朵紅色絹花,烏發紅花,極其醒目。

瓷白粉潤的小臉上,無半點脂粉的修飾,偏偏就已經膚白唇紅。

一襲鵝黃裙衫,緊裹玲珑嬌軀,行動間那細軟的腰肢款款扭擺,掩在裙底的盈盈繡鞋忽隐忽現,嬌态橫生。走一兩步便要停下來歇下,沖着身旁男人紅唇張張合合。

男人總是一臉無奈,偏又用以寬袖遮掩,接過充滿女子芬芳的手絹,替她擦了擦根本無汗漬的小臉。

那女子便就發出一聲笑音,聲色嬌軟綿柔,令聽者聞之骨酥。

府門邊候着的牽馬小厮,不覺瞧得微微晃神,面上沁出了不少汗意。

晃神間,幾人已近到了跟前。連忙慌張地回神過來,朝着兩人行了禮,只那眼睛還是時不時偷瞥一眼。

瞿元霍眉頭微皺,側身接過玉珠手中的白色面紗,嚴嚴實實罩住了她的嬌顏。

眼前頓時就是一白,緊接着看向周遭都是一片模糊。她便想要擡手掀掉,嘴撅的老高,“這樣看不清。”

瞿元霍不理她,直接握住了她的小手,輕責道:“你這一月的規矩,到底學了沒學?”

隔着面紗看了他一眼,她才小聲道:“學了。”随後乖乖地跟在了他後面。

接過小厮牽來的一匹高頭大馬,瞿元霍輕輕一舉,便将她送到了馬背上。自己則輕身一躍,穩坐在了她身後,一手攬緊她的腰肢,一手握住缰繩,兩腿一夾馬腹,策馬而行。

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車馬川流不息。街道兩旁一應屋宇鱗次栉比,茶樓酒肆、緞莊布坊、屠戶肉鋪、等等數不勝數、熱鬧非凡。

那挑擔兒賣糖人的小哥,一路上吆喝個不停。饞的不少孩童扯着大人的裙擺衣袖,哭喪個小臉嚷嚷不停,一旦得了,又頓時眉開眼笑地伸出小舌,舔個不斷。

街道上擺攤兒的販子,生意也是極好。不少穿着樸素的,便在那一攤絹花簪釵裏挑挑揀揀,嘴裏還要還着價。有的販子爽快,虧點也就賣了了事。有的卻是分毛不減,愛要不要。

那幾步臺階上正經鋪子裏做活兒的人,卻是看也不看,滿目清高。

嬌杏隔在一層白紗後,暗暗拿眼兒瞧着人生百态。說來,這還是她頭次上街,往日那三爺再是寵她,白日裏都是沒甚時間陪她耍的,只有夜裏身體需要的時候,才能想着她。

一旦得到了滿足,那首飾珠寶便流水兒似的送進她的屋子。當時不知眼紅了多少人,暗裏沒少詛咒謾罵她的。

如今這樣想來,往日她一心以為的寵愛,跟現下比起,原來也不過如此。

攬着她腰肢的手一緊,還未待她反應過來,身/下大馬便是一聲長嘶大吼,前蹄高揚。眼看就要踩中身/下之人,周遭聞聲止步的行人紛紛嘆道,又是一樁慘事。不怪行人如此默然,實在是每年死于馬蹄之下的人數不甚數。

嬌杏還不知發生了何事,只知道自己身/下不穩,就快掉下去。她也不顧脫落的面紗,只緊緊抱住他的腰身,将一張驚惶的小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裏。

“籲——”受驚的馬兒,終算是穩下來。偏了方向,落下前蹄,仿佛先前只是虛驚一場,孑然一身挺/立于街道中央,垂着頭,搖擺着馬尾巴。

“吓——”周遭行人緊着的心,總算松懈下來,又俱都擡眼朝着馬上之人望去。

但見那男子面色肅穆,生的儀容不俗,周身氣息隐隐帶着煞氣。生了這出意外,也不見關切地下險些送命之人。只撫着懷中那着了鵝黃衫子的女子後背,低低細語,是人都瞧得出來,是在安撫她。

嬌杏自他懷裏探出腦袋,便見周遭一圈圍了不少的人,面上的表情卻不甚友好。

瞿元霍見她無事,這才看向那人。

卻見地下蜷縮一個少年,年約十五六歲,一身藍灰色粗布衣,生的油頭粉面。此時面目猙獰,晶亮的眸子望向他,隐隐藏着敵意。

沒來由,他就覺着眼熟。

還未待他再細看,便見那少年眼眸裏忽又露出了驚懼。眨眼間,三四個衣衫不齊,滿面油光的地痞賴漢,或是揩鼻,或是抹嘴地陰笑而來。

那少年渾身顫抖,幾次想要爬起,卻偏偏腿上受了傷,還未直起來,便是一陣劇痛襲來。龇着牙強蠻了幾次,都是徒勞,頹然倒地,抱住了其中一人大腿,放聲大哭,“各位大爺!饒命啊!再寬限小的幾日,三日,就三日!三日後小的定當全部還清!”

“嘁!”周遭衆人嗤之以鼻,原來是賭場子裏輸了錢,原本還有些同情的衆人,紛紛抱着手,看起了熱鬧。

那被抱着的賴漢,“嗤!”了一聲,一腳将他踢開。瞧他滾了幾步遠,面上吃了不少的灰,原本一張白淨的臉,早已挂了花,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嫌棄地拿腳蹬着他的臉,恨聲道:“小孬貨,這都第幾個三日了?再要不交出來,明日你老娘別提開什麽豆腐鋪子,老子立馬讓它變成豆腐渣渣!”

那少年身子一顫,眼底迸發出恨意。用手掰開那賴漢的腳,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爺爺!爺爺饒命啊!行行好,行行好,再寬限小的三日,莫去砸我娘的豆腐鋪啊!”那少年匍匐在地,放聲大哭,那豆腐鋪可是他們一家吃飯的碗啊!

周遭之人,個別做了母親的紛紛有些看不下去,心裏止不住嘆息,都是自小缺乏管教釀成的惡果。

那賴漢見他哭的可憐,便有點想先放過,再寬限幾日的意思。那少年也瞧出了他的心思,一勁兒撐着翻身兒,就想磕個頭謝他。

哪知高興的太早,邊上三個看熱鬧的賴漢,卻沒有打算放過他的意思。

三人摸着下巴,痞笑着走進。他吓得連連後退,也不顧手掌磨得生疼,只想逃離這場厄難。

“啊——!”還未待他挪動半分,手上便傳來鑽心的疼痛,五指連着心,他疼的面冒青筋,直淌冷汗。

緊接着又是一陣拳打腳踢,伴随着少年無助、凄楚、嘶啞的呼救與呻/吟。

周遭之人,聽見慘叫俱都微微側首,不忍睹目。卻是沒有一人上前制止,無法,世态便是如此。

“爺。”嬌杏低低叫了一聲,将臉埋進了他懷裏,那少年太可憐了。

“嗯?”瞿元霍以為她被吓到了,便将她攬的更加緊了些。

耳畔還是那清秀少年的凄慘的叫聲,“他真可憐。”

瞿元霍原本不是個多事的人,眼下他聽言,卻是策馬行了過去。

那幾個潑皮無賴,聽見馬蹄聲,紛紛停下動作,轉頭便見到高頭駿馬上穿着不俗的一對男女。

卻也不怕,只當是來打抱不平的,其中一個膽兒最肥的揩了揩鼻,吊兒郎當沖他說道:“怎麽?這兒還有一行俠仗義的俠客?”

這話一出,其餘三人,紛紛都大笑起來。

瞿元霍俊臉上亦不顯怒,只待他們幾個笑完,便聲色低沉沉地說道:“一個無知少年罷了,幾個是可當他父親的長輩,這樣欺淩,是有何自豪?”

此話一出,周遭一圈看熱鬧的觀衆,便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多數都以為他定是個剛進京的,不懂行規,且等着被幾人收拾吧!也有少數人覺得,這男子的行為很令他們欽佩。

“嗤——”還是那膽兒最大的,他瞅了眼面相英挺的瞿元霍,暗自在琢磨着這小子哪來的膽兒?

眼角餘光又忽地瞟見那偎在他懷裏的嬌杏,雖是只露了半張臉,但那麗質天生的絕色姿容卻是難以遮掩。賊亮的眼兒又移到了她的胸房,只見那兒脹鼓鼓的,繃得衣衫的盤扣像是都要掙開了。竟又像揣了兩只小兔子,随着她的嬌/喘,一起一伏的,看的他直眼熱,身/下那處就起了反應。

“操!”他暗罵一聲,吐了口唾沫在地上,用鞋搓了搓。仍是天地不怕的模樣,“知道爺幾個是誰麽?惹了爺可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念你初來乍到,不識爺的身份,爺便饒你這次,只将你身前那小妞留下,爺便放了你走。”

嬌杏身子一顫,只拿眼瞪了下他,便又将臉藏進了身後之人的懷裏。那賴漢卻是哈哈大笑,只當美人兒在與他眉目傳情。

瞿元霍眸色陰沉,緊了緊箍在她腰間的手掌,面上陰沉如水,似有風暴将來。他略低下頭對她說道:“稍後你只需拉好缰繩,沖出人群,在暗處等我。”

嬌杏心裏一緊,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只她看了眼那四個地痞賴漢,以一敵四,勝算甚微。

“別——啊——”為時已晚,駿馬已經反方向奔騰而起,沖向的人群俱都驚得化做鳥獸散。

嬌杏握緊缰繩,身子颠颠簸簸,幾次險些跌下馬去。一思起那人現在的處境,她就不知哪來的力氣,雙腿用力夾住馬腹,一下行了數百米。逮住一個人,張口便問:“晉王府如何走?”

那人被她問得愣神,她便是一聲凄厲地大叫,“你快說話啊!”

路人顯然被這長相嬌嬌,脾氣卻火爆的女子給驚了一跳,結結巴巴道:“在,在往南邊經,經過周氏珠寶鋪,左拐,拐進上清街,再往東,東面行個百米,就,诶——我還未說完呢!”

她氣的又找了一個婦人問路,那婦人答得簡略易懂,不消多久,她便到了晉王府門前。

死命勒住了缰繩,還未待馬停穩,她便急地跳了下來,腳下一扭,登時跌在了地上。

氣勢威嚴的晉王府大門前,立着數名配刀侍衛,見了這突然出現的女子,只用眼梢瞥了一下,站姿都沒動一下。

嬌杏忍着腳踝上傳來的痛楚,一跛一跛地上了臺階,衆侍衛面帶疑惑地看向她。

嬌杏心中焦急,不待如何鋪墊,便直接說清了來意。幾個侍衛都不認識她,又見她發髻散亂,面上淚漬連連,腿腳也不利落,只當是個瘋的,倒是可惜了這一張好相貌。也少有平日的嚴肅,語氣略平和地請她離開。

嬌杏大急,不知自己怎麽辦才好?這幾人又不認識她,若是再耽擱,那人被打死了怎麽辦?一想到這裏,她更是傷心地大哭,衆侍衛以為是被他們吓到了,紛紛都還有些過意不去。

哪想,方才那跛腳的女子,一瞬便跑進了大門,一路抽抽搭搭,大喊大叫。

衆侍衛一驚,連忙派了兩人進去逮她出來,果然人還是不能輕易心慈手軟。

聽見後面的追趕聲,嬌杏心中砰砰直跳,只求能找到那次接他們進京的幾個侍衛。

“哎喲!”撞到一個肉身。

“出了何事?”幾個巡邏的侍衛道。

後面追趕她的兩個侍衛就要答話,便聽到一聲大叫,“侍衛大哥,我家男人受難了,你們快去救救他吧!”話一說完,又是嗚嗚大哭起來。

幾個侍衛一眼便認出了她,聽她道清了來意,二話不說就駕了馬狂奔而去。

嬌杏心中略松了口氣,出門就要上馬,奈何這馬太高,用了幾次才爬上去,正要學着瞿元霍的樣子打馬的時候,這馬卻鬧了脾氣,怎樣打都不動一下。

“啊——”她氣憤地捶了它一拳,跳下馬,便往街上跑。

街道兩旁停了不少拉人的馬車,她就近上了一輛,那車夫卻看着她不走,她問他為何還不走?原來是覺得她沒有銀子,當下就褪下手腕上流光溢彩的水晶镯子,那車夫笑接過,立馬就揣在了懷裏。轉身就趕起了馬車。

嬌杏心急難耐,馬車還未怎麽停穩,便跳了下來。

周遭仍是圍了不少人,她穿過人群,來到中央,便見原先那幾個十分嚣張的地痞無賴,個個鼻青臉腫,一副蔫了的茄子相。這不是她在意的,她望了望心中的那人,掃了一圈,竟沒看見。

正是心急,便聽見一聲叫喚,“小嫂子,在這裏!”

原來他正坐在一處陰涼處,身邊還有幾個侍衛端茶送水,小意伺候着。心下頓時一松,腳步虛浮地走了過去。見他面上也挂了不少彩,此時正呲牙咧嘴地喝着水,眼眶中的淚水,便再次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瞿元霍沖她招手,她挨着他坐下,只聽到他說了一聲,“莫擔心,我無事。”

“嗯。”不顧在外邊,她便靠在了他的肩上,身子後怕地開始微微發着抖。眼裏的驚怕還未完全消散,閉閉眼,看向了別處,卻見那原先被毒打的少年,竟用一種極其震驚的眼神看着她。

她登時就是狠狠一瞪,都怪這人,若不是因為他,自家男人也不會受傷!

全然忘記了,是因自家多話而引起的禍患。

25再見親人

次日,瞿元霍因面上挂了彩,不宜見人,便就告了幾日假,于家中歇養。

他靠坐在椅上,啜了口清茶,便擡頭自窗外望去。

眼下已經入了春,院子裏敗了一年的迎春花,紛紛醒過來。淡黃色的花朵兒挂滿了綠枝頭,春風微微一拂,便是滿園飄香。

他放下手中的雜書,起身兩手背握立于窗前,清早的晨曦,透過尺餘寬的屋檐斜照進來,籠于他周身,一直以來少有溫度的眉目,也變得軟和了不少。

正是難得的惬意時光,便聽到一聲惱人的通報。

轉過身子,便見到娘房裏的大丫頭湘琴,拎了一個黑漆食盒子,步子輕慢地走進來。

規規矩矩朝他行了一禮,便又往裏走了幾步,将食盒子擱在案上,一邊旋蓋兒,一邊婉聲說道:“太太親手為大爺做的湯羹,眼下到了春季,雨水增多,裏子難免會有些濕熱,這湯羹的藥效恰好就對了這症。”

說完,她已将那碗熬得軟爛的赤豆薏米湯羹端了出來,拿着瓷勺替他攪了一攪,歪頭看他,“大爺請用!”

瞿元霍伸手接過,也不是第一次吃了,每年娘到這個時候,都會熬上幾大鍋,平日裏只當作茶吃。

見他一口喝完,湘琴面上就是一笑,便将空碗收進了食盒子裏,又規矩地朝他行了一禮,“大爺且好生歇養,奴婢告退。”眉眼全是溫婉的笑意,無視他微皺的眉頭,轉身提裙出了屋子。

出了房門,剛步上院門的臺階,便聽到一溜兒請安聲。

原是那嬌杏攜了兩個貼身丫頭漫步而來。

見了她,清淩淩的大杏眼兒裏,也只微微訝然一下,随後便就沖她淺淡一笑。

湘琴亦是露出了自己的招牌笑容,朝着她規矩地一福身,“姨奶奶安。”

“起吧。”那無人可媲美的含情杏目,卻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她手上拎着的食盒子,仍是她那生來就嬌軟的一副好嗓音,“太太命你送吃的來了?”

“是。”湘琴溫聲答着,眼睛不覺瞥向了那立于她身後的青衣丫頭,手裏卻是也拎着一個食盒。

嬌杏拿眼瞥了下青薇手上拎的紅漆食盒子,偏過頭來,又看着她的眼睛意有所指,“吃過了也無事,左右只有在我這裏他才吃的飽兒,吃的香兒。”

說完,就是掏出絹子掩嘴輕笑出聲,那青蔥玉指上塗着紅豔豔的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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