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次日待她醒來時,瞿元霍早已走了。
拿眼瞧了下外頭,日頭将将才升起來。
依照往日,她都要日曬三竿了才起來。只近日不同,她摸了摸自個尚還平坦的小/腹,嘴角抿起一絲小心翼翼的笑容,如若真有了,想來每日早起都是于胎兒有利的。
這樣想着,她便開口喚人,“玉珠。”
剛一開口,便發覺喉管有些不适。用手捏了捏,再輕咳了兩聲,這白玉一般的面上,就漸漸爬上了紅雲。
昨夜之事,真是羞煞人也。原先還十分克制的他,待她漸漸掌握了規律,不再容易磕碰着它的時候,他那原先還算不錯的定力,登時就功虧一篑,弄得她幾次都差點子窒息。
最後更是把持不住,弄到了她嘴裏,害得她險些嗆死過去。眼淚珠子更是忍不住地落下來,直把他驚的又哄又拍,嘴上還說再無下次了,舍不得她受罪雲雲。
她揪着被子,心中恨恨,她才不相信他的話呢!昨夜說那話時,明顯就是一臉的言不由衷,心裏指不定希望着她能再給他多弄兩次。
咬着唇,昨夜那難受的滋味兒仍舊還在,她暗暗下決心往後再不幫他弄了。
正在這時,玉珠與青薇兩個丫頭進來了。
兩人一人服侍她穿衣,一人服侍她梳妝。
待一切打理完畢,在椅上坐下,玉珠便用托盤端來一碗蜜水,看着她一口氣喝下去。圓圓的臉上不禁浮現起憂色,“主子還是少喝點吧,您的小日子已經遲了半月沒來了,想來跟這每日一碗的蜜水有些關聯。”
嬌杏用手絹按了按嘴,方才拿眼看了下她,見她面上的表情不似作假,才開口說道:“你說的不錯,明日起便不喝這蜜水了,只将那現燒的沸水,放涼了,再端來與我喝。”
“诶!”玉珠高興地一應。連忙将桌上的空碗收去,朝着屋外候着的小丫頭一招手,三兩個丫頭便端了早食進來。
待小丫頭們擺好了早食出去,玉珠便親手自瓷蠱裏盛了一小瓷碗熱氣騰騰的蜜棗粥出來,再擺好了瓷勺,便就退在了一邊。
嬌杏就着瓷勺幾口就吃淨了一碗,擱下瓷勺,拿起手絹擦了擦嘴。玉珠見了連忙就要端來香茶服侍她漱口,不想卻被她擡手止住了,“再來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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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玉珠有些愣神,往日一碗都要強蠻吃下的,今日竟還要吃第二碗?
嬌杏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面頰微紅,惱道:“愣着作甚?快些盛!”
玉珠小身子一抖,連忙再替她盛了一碗,見她幾口又吃淨了,忙又道:“主子可還吃?”
嬌杏一聽,連忙一臉苦相,朝着她擺了擺手。
實際上她根本就是強蠻吃下的,她知道自個如今有孕的機率很大。早先聽人說,這懷了身孕的,就是一張口兩個人吃,依照她往日的食量,怕是對胎兒不利,如今為了胎兒健康,便是再苦都要吃,更何況這本身也不苦。
如今,庭院裏的幾株桃樹已經結了果。吃罷了早飯,她就在自個的一畝三分地轉悠,意思是消消食。
“哎喲!”樹上一顆熟透的桃子砸落在她的肩上。
玉珠見了,連忙掏出帕子替她拍了拍肩,好在桃子未有砸爛,若不然主子這身才做的新衣裳就得弄髒了。
玉珠心疼衣裳,嬌杏卻不心疼,她瞅着地上的桃子,話是對玉珠說的,“将它洗洗,我要吃。”
玉珠瞧了下地上滾髒的桃子,“奴婢給您新摘個吧,這個髒了。”
對方卻是不依,“不用,我就要吃這個。”
玉珠聽言,方領命去了。
不一會兒,玉珠便洗了桃子回來,“主子,給。”
“嗯。”嬌杏接過,一口咬下去牙都快酸掉了。玉珠見了,以為她吃一口便要扔的,不想主子卻是皺着眉頭,龇着牙将一個青青的桃子給啃完了,她在旁邊只光瞧着都覺得牙酸疼。
正在這時,外院來了個小丫頭來報,“姨奶奶,梁家小公子求見。”
嬌杏還在揉着腮幫子,聞言卻是一頓。這梁家小公子不是外人,正是她那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兩人除卻一次出手相助,一次瞿府鬧事之外,之後還是見過幾面。
瞿元霍明裏不說,暗裏還是對她娘家照看了幾分。如今她這弟弟正在國子監上學,不說指望他考狀元,好歹也能多讀些書,識點做人的道理。
聽言,便對那小丫頭吩咐道:“将梁公子請到偏廳去稍作等候,好茶招待着,我一會兒就到。”
“是。”
自個則回了屋,封了個五兩銀子的荷包握在手裏。如今她也想通了,不論她心裏怨恨不怨恨,這面上都是要做到過得去才行。這有娘家的跟沒娘家的,其中的區別可是大有不同。不論這娘家是富庶人家,還是窘迫寒門,有娘家你就有些退路,沒娘家,遇難的時候你就只能走投無路。
根據她這段時日的觀察,她這親兄弟,不說品性有多端正,但這腦子還是有些鬼機靈。
這樣想着,人已經到了偏廳門口,還未跨進去,他那親兄弟就耳尖地聞聲望來。見了她,連忙起身幾步走到她跟前,揖了一禮,“弟弟見過姐姐,願姐姐福泰安康。”
他近來,可是習得了不少大戶人家的規矩禮節。身上着的袍子,亦比往日不知好了多少,更甚他本就生的俊,一套禮節下來,還很有幾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不怪廳裏伺候的丫頭個個都紅了臉。
主意既是已定,又觀他今昔可謂是判若兩人,天壤之別。知自己未白費心思,便也待他可親。“弟弟也好,近來可好?爹娘可好?”
兩姐弟依次坐下,又接過丫頭奉上的香茶,梁騰輝方回道:“弟弟安好,爹娘亦是無大礙。只是嘴上時常總念叨着姐姐,就盼姐姐多家去坐坐。”
嬌杏聞言,眼圈子立刻就是一紅,至少在梁騰輝眼裏,是覺得十分委屈。
她拿起帕子輕掩着面,抖着唇道:“我又何嘗不想多家去看看,承/歡父母膝下,這是我十餘年的夙願。”說到這裏,她又假意拿帕擦了擦淚,接着道:“只弟弟你也知,我在夫家不過是個小小的妾室,且我還是賣身與他家裏。說句錐心的,我的身價倒還不如我身邊伺候我的丫頭,好歹人家還是活期的,時日到了,便可放出去,我卻要一輩子壓在人下!”
梁騰輝聽畢,心中抽痛,鼻一酸,也紅了眼。他向來不是個心腸軟的,平日裏也是游手好閑,偷雞摸狗,恃強淩弱之事沒少幹過。他從未想過自己還會有個姐姐,若不是那日挨湊被打,姐姐将他救下了,他還不知自己竟還有一個如此美貌的姐姐,且還是一看起來就是個又香又軟的。
他的心都快化了,回家立馬就告訴了娘,娘哭着說出了實情,心中登時欣喜異常。知道第二日便能再見着,心中更是激動地睡不着覺。
待他知曉了爹娘将姐姐典賣掉的實情,他心裏更是虧欠內疚。眼下見姐姐這樣不易,心中傷痛不已,更是暗暗發誓,定要好好讀書,出人頭地,在外頭撐起門面,讓姐姐往後在夫家亦能挺直了腰杆,肆意而活。
見少年一張清隽的面上滿是堅定之色,知自己目的達成。便又拉着他說了好一番話,才将封好的銀子命玉珠送去。
知道他定要推辭幾下,自己卻也有些疲勞了,只想回到榻上靠着,便說道:“你且收下,只是姐姐的一點心意。能進國子監全是你姐夫找的關系,你要好好把握機會,莫再應付了事、不務正業。裏面的人非富即貴,你也不好吃穿太差,會被人瞧不起。你也莫要感覺低人一等,你姐夫好歹也是從三品的武職京官,自家也是良民,莫要與人攀比,莫要主動生事,只管學習便是。若是缺了銀錢使,再來找姐姐要便是。”
梁騰輝聽言,心下直呼姐姐心地良善,不說對他心存怨憤,反倒如此這般無微不至。心內大為感動,更加堅定了決心。
因此,朗聲說道:“弟弟謹遵姐姐之命。”說完,又是恢複一臉痞笑,“姐姐實在無需擔心,弟弟自小修煉,現如今這面皮比那城牆還要厚,況這如今吃的用的已是極好,哪裏還會去攀比,自卑?”
聽言,嬌杏卻也是沒忍住笑了出來,只嘴上還要罵他,“在裏面可得收了你那地痞無賴相,沒得到時同學們都嫌棄你,不肯與你為伍。”
見姐姐笑了,梁騰輝一瞬恍惚,片刻後,卻也笑着領了旨。
姐弟倆再說了會兒親熱話,便也就散了。
漫步回到寶香苑,就再扛不住了,打着哈欠,倒榻就歇下了。
玉珠正為她褪鞋,那瞿元霍便過來了。
見嬌人兒睡下了,便拉來丫頭問道:“怎地就睡下了?”
玉珠皺着眉,苦惱道:“奴婢也沒甚在意,聽爺這樣一問,反倒也覺着奇怪,可有好幾日都這樣了。”
瞿元霍聽了,又問:“可有嚷哪裏不舒坦?”
玉珠搖搖頭,“無。”
聽言,他又皺眉思量一會兒,只當是夏季易困,并未完全放在心上。
29青薇被貶
再過幾日,便是七月初十。
那日是王氏的四十九歲生辰,因考慮到不是整歲,兼之王氏節儉,不願鋪張,原意是想一家子在一起吃個飯,熱鬧一番便是。
誰想瞿元霍孝順,卻是準備好好辦個生辰宴。他也未發帖子邀請人,畢竟一家在京也無甚親友,只計劃置辦好酒席,定了個戲班子,母親生辰那日請到家中唱幾出戲,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王氏知道安排後,嘴上雖是罵他浪費鋪張,但心裏歸根結底還是樂呵更多。
嬌杏便是再不喜王氏,可她終歸都是自個名義上的婆母,瞿元霍的親娘。
于是這日用罷早飯後,她便攜了玉珠去了京城有名的緞莊。
為這送禮一事,她也是費神了許久。
這王氏是實打實的鄉下人,如今雖是進京做了官太太,但那愛節儉貪便宜的本性卻是不會變。她原先是想着繡一副福祿壽置地屏風,可又思起這等物件于王氏來說,定是中看不中用的。別到時巧沒讨着,反倒惹了一身的騷。
無法,誰叫王氏是個愛摳節儉的。
思來想去,她便決定了親自選塊好緞子,為她做身衣裳。
這樣一來,既有了十足的孝心,又迎合了王氏那講究物有所值的心思。
她本不願出府的,瞿元霍亦不喜她出來。但因考慮到既是盡孝,便得從頭做到尾,差一步心思都是不行,況她也不放心讓下人幫她買,就怕選了個不合自個心意的緞子。
攙着玉珠的手下了車,面上照例戴着遮面的帏帽,白白的一層素紗,視線就變得模糊了不少,旁人也就瞧不見她的容貌。
只見着一個身段婀娜的粉裝麗人,攙着一個圓臉丫頭的手,步子輕慢地步了進來,身後亦步亦趨還跟着兩個仆婦。
見慣了京城小姐太太們的店夥計,眼睛朝女子身上只稍一瞄,一眼便能看出家世門第是個中等偏上的。
當下卻也不見幾多殷勤,只面帶着笑,客客氣氣地朝她掬了一禮,“這位小姐好,歡迎位臨寒鋪。敢問是為誰購置布料?”
見此,嬌杏也未有遲疑,直接說道:“幾日後是我婆母壽辰,便想着買匹喜慶上等的料子,為老人家做身衣裳。”
見是個已婚的,店夥計連忙機靈地改了口,贊揚道:“夫人實在孝順,這邊請,這塊兒全是喜慶的顏色,花樣兒也是符合年齡的。”
“嗯。”嬌杏輕應一聲,攜着玉珠來到了幾溜兒布料前。
只見清一色的紅色,差別只在于色澤淺暗,花樣各異。隔着面紗瞧不清,便伸手掀了一角,将将露出了大半張臉。
夥計的只瞅了一眼,面上便就有些發紅,怎麽也不敢再瞅第二眼。介紹料子也沒了先前的流暢自然,“這這這,夫人中意哪一匹?”
聞聲,嬌杏拿眼看了下他,輕笑一聲,玉指一指,“就要那塊銀紅掐絲的,快給我包起來。”
夥計面上卻是更紅,道了聲是,便逃命一般奔了過去,手上有些帶抖地包好了布匹。
嬌杏示意玉珠跟着夥計去結賬,自個則立在一圈布料中挑挑揀揀。
正在這時,二樓雅間出來幾名女子。
前頭那個亦是頭戴帏帽,身邊跟着幾個穿着不俗的丫頭,卻是被梁柱掩住了面貌,見瞧不到樣子,卻也沒在意,知道那定是身份不凡的,不然亦不會被掌櫃的請到雅間去坐下,邊喝茶邊選料子。
她嘟了嘟嘴,果然身份不同,這待遇就不同。這樣想着,便下了面紗,碎步行到櫃臺前,待玉珠收好找回的碎銀子,候着的仆婦抱起了緞子,便就出門去了。
“奶奶慢走,緞子一會兒自有夥計為您送去。”掌櫃的客客氣氣送走了那幾名女子,回轉頭來,便吩咐店夥計快些包好緞子,務必要在庫子裏選那色澤最好,做工精細,面料無瑕的速速包好了送去。
為首的那名女子,出了鋪門,卻是立在街道上,遲遲未進馬車。
“奶奶,出了何事?為何還不上車?”一旁的丫頭出聲問道,樣子似是有些疑惑。
“棠紅,方才你可瞧清了?”為首女子問道,聲音聽不出喜怒,但長久伺候在身邊的幾個丫頭,卻都是能察覺出主子心裏強烈的不安與憤怒。
那名喚作棠紅的丫頭,卻是皺眉道:“卻是未看清面貌,只那身段與音色十分相像,卻也未必不是巧合,必定……”
“行了。”為首女子不悅地打斷她,隔着面紗望着那漸漸遠去的馬車,冷聲下令,“給我派人去查!務必要準确無誤!”
“是。”幾個丫頭連聲應道,卻都是一臉的敬畏。
……
轉眼,就到了七月初十,王氏生辰之日。
早早的,嬌杏就起身了。
丫頭服侍着穿衣梳頭。今日是王氏生辰,為了讨喜,自然要穿的喜慶熱鬧一點。
如今可不比在鄉下,再是想要喜慶,她這個妾室都是不可着紅裳的。
嘟着嘴巴,命青薇将她那身水紅色團花褶裙取來,換上後,雖是不如大紅色的喜慶,但也十分鮮豔了。
她又命玉珠梳了個堕馬髻,插戴了一支她最喜歡的雲鬓花顏金步搖,擡手摸了摸墜下來的水晶流蘇。她又撅了撅嘴,示意玉珠打開妝奁子,“再給我貼個額黃。”
玉珠聽言,便拉開了妝奁子最底一層的小抽屜,裏面滿是顏色各異,花型不同的額貼,“主子要貼哪一個?”
“這還用問。”嬌杏有些不滿,“當然是桃花的。”
玉珠不敢多言,轉頭就撕下一個桃花額貼,又動作小心地貼在了主子瑩白如玉的額上。見主子原本就嬌美的小臉,越發的美了起來,不由出聲贊道:“主子這樣越發美了!”
聞言,嬌杏亦是毫不吝啬地一笑。為她本就十分顏色的姿色,更添姿彩。心中樂地甜滋滋,偏偏嘴上還要罵道:“我原先不美嗎?”
玉珠也不怕,相處這些時日,她也算是摸着了一些主子的脾性。知道主子性子雖過于嬌縱,但本性卻是不壞的。便也笑眯眯地說道:“主子原先就十分美,現下卻是十二分美了。”
不妨她會這樣說,嬌杏一張小嘴卻是怎樣也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眼波一掃跟前獻媚的玉珠,忍不住調笑道:“你看你可比原先胖了不少,看來我還是有先見之明,給你取了個‘玉珠’,如今倒是人如其名,憑地珠圓玉潤起來。”說完,就是捂嘴笑了起來。
玉珠面上一臊,微微有些惱怒,圓腰一扭,恨恨道:“主子無良,竟是這般戳人痛處,奴婢不理你了。讓青薇來伺候你!”
嬌杏卻是一拉,“诶,你回來,我不要旁人伺候,左右都不如你貼心。”
玉珠聞言,心中微喜,但卻還是偷偷觑了眼一旁面色不好的青薇,打着圓場,“主子甭打奴婢的臉了,奴婢要是貼心,那青薇豈不是比奴婢貼心了一百倍。”
嬌杏玩着耳墜子,瞥了眼一旁面無表情的青薇,怪聲道:“你甭替她打掩護了,真當我不知道呢,要是真不願伺候我,自可去管家那裏報備,我又不會強留着她,何苦要到處揭我的短處!”
“撲通——”,青薇面色泛白,朝着嬌杏就是直直跪下,她也不顧磕疼的膝蓋,便就一臉惶恐地求道:“奴婢知錯,奴婢知錯,求主子饒恕,再不敢了……”
青薇這時,方才意識到自個往日所行,簡直就是大錯特錯。現如今,若是被管家知道了,非但不會給她重安排活計,反倒會被打發出府。如此一來,她的服侍生涯就留下一筆黑歷史,往後若想要再尋活兒做,怕是都無人敢要她了。
一想到這些,她就悔不當初,吓得眼淚也是淌了出來,“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奴婢知錯,奴婢——啪——!”
嬌杏被驚了一下,那耳光憑地響亮。她皺着眉,那青薇只當主子還未原諒她,便更是狠狠心,一下又扇了自個幾個響亮的耳光,一張原本清秀的小臉,登時腫成個包子臉。
那耳光響亮,像是扇在了人的心上。
玉珠終究是看不過去,心中雖覺得她有今日,全是咎由自取,但終歸是一起進府服侍,有點情分。便跪于嬌杏腳邊,替她求情道:“主子大人大量,且饒了她這回吧,想來日後她是再不敢犯了的。”
嬌杏偏過頭,她也不是真的要将她怎樣。如若真要将她打發走,也不會等到現在。只這人現今雖是一臉的要痛改前非,但她心裏卻是不信,這人的本性卻是不易改的。如今将她留下來,只怕日後心裏更多的還是怨恨。
這樣想來,她便說道:“饒你一次,也不是不可,但往後我不願再看着你,你到外頭伺候吧。”
青薇心下一沉,面色較之方才更加白了,低着頭,眼裏藏着恨意,如此一來,倒還不如被她趕走。
見這樣已然是從輕發落了,玉珠亦不敢再多嘴。只将主子一身該打理的打理,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扶着主子出了院門。
30壽宴風波
榮壽堂。
說來,這還是她首次跨進這裏,除了她之外,其餘幾人卻都是常客。
這腳還未邁進去,遠遠便聽見裏面傳來的陣陣舒心笑音,想來這屋裏的人,都在使出渾身解數,就為了讨王氏一笑。
這腳剛停頓一會兒,那守門的丫頭就眼尖的發現了她,各人面上都帶着喜人的笑,“姨奶奶來了,快些請進,屋裏頭可熱鬧了!”
嬌杏面上亦是爬上了喜人的笑,“老遠也聽見了,何事這樣開心?”
那丫頭是個活潑的,當下就笑答:“還能有何事,左右都是那讨人喜歡的湘琴姐姐。太太現下是一日也離不得她,但凡每日醒來見不着她,這一日都不得安寧。”說了一半,又捂嘴笑道:“姨奶奶想是還不知道,咱們榮壽堂的丫頭,暗裏流傳一句話,叫做:‘半刻不見湘琴,終日難展笑顏。’橫批:‘離不得’,姨奶奶你說這對子妙是不妙?”
“妙!實在妙!這湘琴還真是個巧人兒,待我進去定要與她會會。”話一說完,也不顧那還待再多話的丫頭,不等丫頭掀了竹簾,便自行掀了進去。
登時,滿堂歡樂驟然而止,數雙眼睛齊齊向她看來。
嬌杏面帶着笑意,眼不斜視,步子輕慢地直往那高坐之人行去,待行至幾步距離,規規矩矩地磕了個頭,方才脆生生地說道:“賤妾給太太請安,願太太福泰安康,萬壽無疆。”
王氏今日心情好,便也未有為難她,況她心裏也明白,自個兒子如今可是十分寵愛于她,便不願兒子為難。且這嬌杏說的話她雖聽不太懂,但她曉得終歸都是些好話,便擺了擺手,“起來吧。”
“謝太太。”嬌杏方才站起身來,親手接過玉珠手中的托盤,裏面放着她趕了幾日,方才做好的一身衣裙。幾步走到王氏跟前,兩手高舉,“賤妾的一點心意,還請太太莫要嫌棄。”
王氏拿眼瞄了下,自有丫頭呈到面前,她伸出一只做慣了農活,顯得黝黑粗糙的手掌,在那衣裙上摸了一摸,見那料子是極好的,又觀那針腳整齊,一針一線都是間隔不差,知她是用了心的,便也笑納,命丫頭收下了。
大媳婦給她做了雙新鞋,二媳婦給她縫了塊抹額,這大兒的小妾又給她做了件衣裳,将将好湊齊了一身。心下一高興,便決定立馬就換上,這壽辰之日,該是穿那最新的。
待她換好了出來,便見一衆女眷俱都揚聲稱贊,她也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好看,左右只要心裏舒暢就行。
這嬌杏被王氏賜了座,便有了時間來觀察衆人。
屋子裏,實際上人并不多,除卻幾個伺候的丫頭外,便就只有江氏、楊氏與她了,其餘幾個都還未到。
嬌杏首先拿眼瞥了眼江氏,這幾月未見,通身的派頭氣質卻是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江氏一身喜慶的海棠紅緞面褶裙,梳了一個大大方方的牡丹髻,髻上顯眼地插着一支鳳頭金簪,細碎地又插了幾支用以固發的鎏金镂空細簪子。非但沒有暴發戶的感覺,反倒還有幾分富貴的意思。
一張素白的面上,也不見往日的低眉斂目,反倒生出幾分恬淡寧靜的味道。
見她看過來,眼裏情緒不明,隐隐有着目空一切的意味。
嬌杏心思轉動,偏過頭來,又朝楊氏看去。
一身石榴紅錦緞裙,梳了一個高髻,髻上除了一根金簪子,便就是只剩下兩朵時下的紅花了。
嬌杏暗暗咋舌,這楊氏怎的越過越回去了,竟比剛入京時還要寒暄了。
若是沒有記錯,這瞿元俊如今也不是白丁了,瞿元霍為他物色了一個不錯的活計。不說一家子立馬富得流油,起碼一家子滋滋潤潤過日子卻不是難事。再又觀她素來銳利的眉眼,隐隐有着疲憊與厭倦,難道是出了何事?
楊氏見她看自己,也不吱聲,只眼梢不耐地斜了她一眼。心裏卻在暗自嘆息,都說人要看命,如今看來,卻是不會錯。往日瞧不上眼的大嫂,現今雖是沒了丈夫的寵愛,可大伯是個重情義的,便是有了寵妾,待大嫂都還是相敬如賓,有禮有節。
再觀自己,又豈是“命不好”三字就可說盡的。
一思起自家丈夫做的腌臜事,她這心裏就恨的發狂,往日笑道別個丈夫,現下自個也遭殃了吧!
心中狠狠冷嗤一聲,再看了眼嬌杏那狐媚的小臉,沒來由就覺得十分刺眼,恨不得狠命給她刮花了去!
嬌杏早已收回了視線,那楊氏的目光實在怨毒太深,令她心中有些不安。接過丫頭奉上的香茶,碰了碰唇,便就擱在了椅幾上。
這時,方聽見那湘琴出聲,那聲色溫溫柔柔,如同一泓緩緩流動的春水,沒來由叫人心內十分服帖。“太太且先吃些東西墊墊肚子,距開席還有段時間呢,沒得到時餓壞了肚子。”邊說着,素手就接過一旁小丫頭遞上來的燕窩。
只見她舀了一勺,放到唇邊輕輕吹了吹,才送到王氏嘴邊。
王氏笑呵呵地張了嘴,吃了幾口,卻是擰起了眉頭。
她吃糙吃了四十餘年,現下吃穿住行比起以往拔高了不知多少倍,可她卻是還有些吃不慣,又知道燕窩是個稀罕東西,費了銀錢買來了,卻也舍不得浪費,只得閉着眼睛強蠻吃了下去。
湘琴見了,卻是用以帕子捂嘴輕笑,“太太還是吃不慣呢,這吃燕窩就跟吃毒藥似的。”
屋裏其餘人都只靜默着不說話,只用眼瞧着,見這湘琴與太太說話這般随意,想來那府裏流傳的言論多半是真的了。
嬌杏借着吃果脯的空當,用以帕子掩着唇,狠狠咬了下唇畔,這湘琴卻不是個簡單的。
下面坐着的三個女人,顯然都沒有湘琴讨王氏歡心,只都靜坐着吃茶嗑零嘴,閑的等着自家男人來,對于上座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卻都只是附和着一笑。
沒過幾久,便聽見腳步聲,原來是瞿老爺子與瞿元霍兩人,那瞿元俊卻是還未見着蹤影。
“這老二是去哪了?”瞿老爺子坐在位上發問道,末了,又用眼睛掃了一圈,見孫子與孫女兒也不在,便又朝着楊氏看去,“兩個小的又是哪去了?”
楊氏心中悲憤交加,這眼圈子差點就是一紅,可又思起今日是婆母的大日子,一旦哭了出來就是來攪場的,必定會惹得不喜。便就心裏發發狠,硬生生逼回了眼淚水兒,立時就是站起來回話,“媳婦原先亦是說一家子定要一塊兒過來的,可二爺說了,讓媳婦自先過來,只說他為婆母備了個特別的禮物,兩個小的他一會兒自會帶來。”
瞿老爺子面色不減,“這又是鬧個什麽名堂!”
正說着,便聽到屋外丫頭的通報聲,瞿元俊來了。
竹簾一掀,入眼的便是那着了玄青色長袍,發束玉冠,風姿翩翩的瞿元俊。他一手搖着扇,還故作風姿地甩了甩發,卻見他另一只手上還牽着個人兒。
此時,衆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那暗自以為風流潇灑的瞿元俊身上,全都一骨碌朝着那名青衣女子望去。
只見那女子羞怯怯地擡頭看了眼衆人,只看了一眼,便又小兔子一般收回了視線,一勁兒低垂着小腦袋。
衆人雖是只看了一眼,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卻是被映入腦海。膚色似雪,細細柳眉,瓊鼻小口,最令人驚奇的是那對水汪汪的杏眸,衆人在心裏将這些五官拼湊于一起。不一會兒,又都不約而同地朝着嬌杏望去,心下大驚,這不就是這人的翻版兒嗎!
楊氏早已氣紅了眼,捂着心口一個字兒也吐不出來。
瞿老爺子與王氏俱都拉長個臉,王氏耐不住,怒聲斥道:“這是誰!”
那女子一顫,連忙縮在了瞿元俊懷裏,只露出一雙兔子眼偷偷瞧着。瞿元俊旁若無人地拍撫着她的纖背,對着王氏說:“娘,這是兒子新納的小妾。”
“糊塗!”王氏大喝,氣得手都開始顫抖,指着他道:“你這又是納個哪門子的妾?你是沒兒了?還是沒女了?”
瞿元俊卻也不見害怕,只泰然自若地說出了緣由,“娘,楊氏不會生了。你看這些年,她就只給兒子生了個炜哥兒,且還是是個不健康的,兒子也要傳宗接代呀!”
楊氏早已被傷透了心,他打罵自個都是無所謂,可現下卻是連兒子也要被他戳心了。當下也就不顧禮儀,連忙奔過去将那懵懵懂懂的炜哥兒摟在懷裏,再也控制不住地哭出了聲。
“娘,莫哭。”敏姐兒帶着哭音,她比弟弟大,自然知道爹爹是嫌棄他們了。
“哇——”楊氏聽了女兒的勸慰,卻是再也忍不住,摟着女兒與兒子就是哀嚎起來,全然早也不顧今日是王氏的好日子了。
那哭聲絕望至極,聽得屋裏衆人的心都沉重起來。
嬌杏看不過,這敏姐兒,她還是有點喜歡的。便幾步來到三人跟前,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道:“敏姐兒乖,莫哭啊——”
卒不及防,不想那楊氏狠狠推了她一把,她心下一沉,小手捂着腹部,眼淚就出來了,以為在劫難逃,不想卻是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哇——”知道是他接住了自己,心下一松,腳底一軟,整個人都吓得沒了力氣,靠在他懷裏只顧着抽泣。
可吓死她了。
這楊氏,她拿眼狠狠瞪了下她,心思這般惡毒,活該如此!
“安靜!”瞿老爺子,忍無可忍的發了話,這好端端的一個壽辰,偏偏被這個混賬給攪成了這樣!
“這人是哪兒找來的,立馬就給我送回去!莫要攪了我一家子的安寧!”瞿老爺子說罷,一雙平日裏沉靜的眸子冷冷掃過那名女子。
那女子自是感覺到了,只一勁兒往瞿元俊懷裏鑽。弄得瞿元俊心疼的慌,“爹,莺兒膽兒小,您別吓她。”
“畜生!”瞿老爺子氣得一擲手邊的茶盞,怒道:“管你莺兒還是雀兒!立馬給我将人送出去!”
見此,瞿元俊卻也是變了臉,他說道:“爹,娘,不帶您二老這樣偏心的。這大哥可納妾,我怎就不可納妾了?況這莺兒的肚子裏,指不定已懷了我的種。”話一說完,卻又是立馬變了一副神色,當着衆人的面,一手攬着莺兒的腰肢,一手撫上了她的小/腹。
“你……!”瞿老爺子氣得講不出來話。
看了眼那小兔子一般的莺兒,最後只得嘆氣地擺了擺手,“罷罷罷!你自小就沒聽管過,随你的便!”
瞿元俊卻像沒聽出他老人家話裏的無奈,俊臉上登時一笑,拉着莺兒就朝二老跪下,“莺兒,快見過你公公婆婆。”
莺兒面上就是一紅,跟着他一道給二老敬了茶,那聲音卻還真是如其名,就跟黃莺兒似的。
兩個老的黑着個臉接了茶,這一出鬧劇将才收場。
……
到了夜裏,這戲班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