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約而至。
臺上咿咿呀呀唱着戲,臺下幾個卻是沒幾個能聽得懂。
嬌杏無聊地撇撇嘴,她坐的偏,兩個老的坐在正中央,左右分別是兩個兒子。王氏的面上浮着笑意,看來白日那出戲,卻是沒怎生影響到她的。
也是,左右不過是兒子納個妾,于她這個老婆子只有好,沒有壞。
嬌杏這樣想着,便拍了拍手,旁邊玉珠便将帕子遞來,她自行擦了擦手,将裙上的碎末拂了拂,卻是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這一日就沒歇過,現下還真是倦了,正盼着能早些散場,那兩個老的正巧也疲了,便就都散了場,各自回屋去了。
嬌杏攙着玉珠的手,慢走在回院的路上,前頭走着個提燈的丫頭,在夜裏發紅橙黃色的微光,過道上靜幽幽的。
回到院子,洗了身子,散了發,坐于鏡臺前顧盼盈盈。
“主子,時辰不早了,歇下吧。”玉珠自外間回來,轉身就插上了門。
她撫着長發,“大爺呢?”
玉珠摸了下耳朵子,那處有些泛紅,“奴婢方才打探過了,想來是歇在了前院。”
“你撒謊!”嬌杏起身,走近了她,眼神不錯地望着她,“實話。”
“這這這……”玉珠不敢說,
“不說就滾!往後我再不願見到你。”
玉珠一急,“主子我說,您別趕我。大,大爺跟湘,湘琴……”
“行了。”嬌杏打斷了她,眼眸裏忽暗忽明,“早該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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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沒被她睡
“主子?”玉珠立在一旁,怯怯地喚了一聲,主子現下的模樣實在可怖。
知道主子現下心裏定是十分的傷心,她便又壯着膽子湊近了兩步,義憤填膺道:“主子,事情定不是咱們想像的這般。依奴婢看,定是湘琴那個賤蹄子主動引的爺,爺待主子的好,咱們做下人的都是有目共睹的,況那賤人的姿色連主子的一根腳趾頭兒都不如,想來爺定是不會……啊——!”
玉珠看着腳底邊已碎成殘骸的青瓷花瓶,急忙後跳了兩步,心中又是害怕又是肉疼,觑了眼主子泛白的面色,舔了舔發幹的唇,方才忐忑地又接着道:“……看、看上的。咱們萬萬不能中了她的計!”
嬌杏一下子跌坐在了椅上,素手捂着心口,她覺着那裏好疼,疼的她的眼睛都發了酸。
“主子?”玉珠掏出手絹就要為她拭淚。
“你走開!”嬌杏一把将她推開,指了指門,“出去,讓我一人靜一靜。”
玉珠好容易才穩住了身子,看着她有些遲疑,“主子?”
嬌杏眼睫銜着淚,一張瓷白小臉上爬滿淚痕,樣子十分可憐,卻偏偏又沖她古怪一笑,“你出去,将門帶上,讓我一人哭一會兒。一刻鐘後,記得調碗醒酒湯端進來。”
玉珠聽了,先是疑惑,而後才似是想通了沖她一笑,“是!奴婢這就去辦!”
說着出去,就合上了門。
門将一合,她就趴着圓桌上,“嗚嗚嗚”地哭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自兩臂間擡起腦袋,一對兒水亮亮的杏眼已成了兩只紅通通的兔子眼,讓人看了就覺着心疼。
她擡頭四下望了一望,打着嗝站起身來,幾步走到鏡臺前照了照,嘟着嘴揉了揉她紅腫的眼睛。也不管它,只命玉珠打來一盆清水,擦了擦哭花的小臉。
玉珠拿着梳子正替她順着發,有些急地發問道:“主子要绾什麽髻?依奴婢看,晚上了還是簡單點……”心裏卻在說再要磨蹭下去,只怕生米早已煮成熟飯了。
嬌杏卻是擡手摸着自個瑩白的小臉,心裏想自個這樣貌美的姿色,卻還是留不住一個男人的心。稍不注意,便要被那些個野花兒給勾了去。
心中本就怨念不淺,被玉珠這樣一催,更是惱恨地張口就說出了自個掩藏許久的秘密,“他若真許了那賤蹄子爬了床,往後就叫我兒不認他這個爹!”
“什麽?”玉珠激動地大叫,手裏的玉梳險些都落了地。她連忙心驚地将它攥緊,圓溜溜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主子兩手捂着的腹部,激動的語不成調,“主、主子,這可是真的?您真的懷孕了!”
嬌杏懊惱地咬着唇,沖她點了點頭。
登時,玉珠就是一聲大叫。
嬌杏被她吓了一跳,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捂着心口,不悅地斥道:“你發個什麽瘋!別吓壞了我肚裏的孩子。”說完,又是嘴角微翹,如今已有二十多日了,想來她定是身懷有孕無誤。待再過個幾日,滿足一月她便告訴孩子他爹,可現下一想起孩子他爹,她就滿心的不舒服。
“主、主子,奴婢只是高興,您不知道奴婢最喜歡小……”這邊玉珠還在激動孩子之事,嬌杏連忙打斷了她,面色嚴肅,“這件事兒,我可就只告訴了你一人,仔細你的口,若是讓我知道你到處散播,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玉珠小身子一抖,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奴婢謹記,定不會說出去的。”
“好了,走吧。”嬌杏站起身,再耽擱下去,說不定就真的為時已晚。
……
懷瑾院。
院門口,嬌杏腳步頓了一頓,似在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進。
轉過頭來,再問了一遍,“确定人是進了這裏?”
玉珠點點頭,她可是舍了主子賞給她的最好看的一支珠花,才換來的消息,鐵定錯不了。
嬌杏狠狠心,提步上了臺階,偏了偏頭,示意玉珠來敲門兒。
玉珠幾步上前去,“咚咚咚!"
“誰呀?”門後傳來一道不耐的聲音。這般晚了,是誰呢?他們這懷瑾院雖說是正房,但素來就冷清。
“媽媽好,我是寶香苑姨奶奶身邊的,勞煩媽媽通個方便,開個門兒。”
乖乖!
姨奶奶房裏的,守門婆子立馬挺直了腰杆,面貼在門板上,耳朵豎起來,語氣較之方才明顯軟和了不少,“呀!原是姨奶奶屋裏的呀,老婆子适才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莫要見怪。只這奶奶已然快歇下了,不知姑娘是有何事,倘若不是急事的話,還請姑娘明早再來吧。”
守門婆子客客氣氣地說着,心下卻跟明鏡兒似的,這姨奶奶鐵定是醋壇子翻了,現下卻是派着丫頭拉人來了。只這還真是盛寵正濃之人辦的事兒,膽子大的竟跑到正房來拉男人了,真真是!
守門婆子正撇嘴,那屋外又傳來了聲音,“媽媽給個方便,咱們姨奶奶這會兒就在邊上等着呢!”
哎喲我天!
守門婆子一驚,連忙告罪道:“姨奶奶饒恕,老婆子這就去通報奶奶,您請稍等!”
守門婆子“蹬蹬蹬”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嬌杏這心裏也就越發不安起來。
就怕自個此番舉動會惹得裏面的人不快,可叫她現下轉頭回去,她這心裏一是不甘心,二是煩躁的坐立不安。
沒過幾久,那腳步聲卻是漸行漸近。“吱呀”一聲,院門便被打開,守門婆子哈着腰道:“姨奶奶請。”
嬌杏扶着玉珠的手邁過了門檻,“勞煩了。”
“诶诶!不勞煩不勞煩,應該的應該的……”守門婆子望着那遠去的袅娜背影,心裏卻在唏噓。乖乖!今夜若是不會猜錯,想是要有一番大戰。
這樣想來,她又聳了聳肩,左右也殃及不了她這條魚,跟着一塊兒守門的李婆子合力插上了門,便又縮在一處,嘀嘀咕咕起來。
再說這邊嬌杏,攜着玉珠被丫頭引到了懷瑾院東次廳,這屁股剛挨椅子一會兒,便見那江氏領着兩個丫頭姍姍過來了。
她連忙起身,走近了幾步,見她身着寝衣,身上只随意披了件外套,發絲微微有些淩亂,知道定是才從榻上爬起來的,心裏就有些不安。又擡頭瞄了眼她的臉色,面無表情,眼底隐隐有着厭憎,心內就更加惴惴,有些帶顫地朝她行了一禮:“賤妾見過奶奶,擾奶奶歇息,還望奶奶莫怪罪。”
江氏明顯不願與她多待一秒,遂不耐地說道:“說吧,何事?”
嬌杏咬着唇,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嗫喏道:“大、大爺在哪?”
江氏聽言,只拿眼看着她,像是可憐她又像是嘲諷她。
嬌杏扛不住,偏頭避開了她的眼,積着的氣,才吐出了一點。
只雖是如此,她這心裏并未暢快。
她有些氣惱地瞪了她一眼,這江氏何時修煉成這般氣場?她又為何要心虛膽怯?給自己安了定心符,她便不似先前那般氣場薄弱,擡起頭,拿眼直視她,一字一頓地說道:“大爺呢?我要見他!”
江氏話語冷冰冰的,“爺已歇下,有事明日再說。”話一落,也不顧她反應,轉身就要走。
“不許走!”嬌杏拉着她的手臂,叫道:“你快說!你快說!将爺藏哪兒了?可是與湘琴那個賤蹄子在一起!”
江氏憐憫地看了眼她,嘴唇嗡動幾下,終是什麽也未說。只看着她扯住自己手臂的小手,冷聲道:“放開!”
“不放!不放!就不放!”嬌杏撒着潑,看着她恨恨說道:“你快說!可是你給他兩個安排了好地方?你別當我不知道,你心裏早也恨着我,就等那賤蹄子勾了爺的心,好再來看我的笑話!”
聞言,江氏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終于有了變化,她嘴角微勾,“看來你并不頂傻,只怕現今已是晚了。”江氏用力扯開她的手,低笑着就要往外去。
她這般做不是沒有原因,這大爺寵嬌杏的勁兒頭,她不是沒眼睛,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如今這嬌杏還未生下長子,爺就這般恩寵,若是哪日待她生下了長子,那又會如何?
她這所剩無幾的體面,這單單門面上的正妻之位,到時可不就岌岌可危?
如今,正巧王氏要往他丈夫房裏送人,左右多一個小妾,于她又沒有根本上的差別與影響。更何況如此一來,反倒還可以殺殺那個賤人的威風!若是肚子争氣,湘琴一舉得男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她再在瞿元霍跟前說上幾句軟話,流幾滴眼淚,就不信他不會心軟。
可若是讓這嬌杏一舉得男,到時孩子能否抱過來撫養,依照瞿元霍對她的寵愛,怕是結果定不美好。趁着如今還未成定局,她如何也要為自個的後半輩子,好好謀劃謀劃吧?
“你別走!回答了我再走!”嬌杏仍不放棄,幾步上前又是扯住了她。眼下見她嘴角浮起的笑意,沒來由就覺得十分的刺眼,若不是礙着身份,她真是恨不得狠狠掴她幾耳光!
江氏很不耐煩,掙了幾次,見掙不開,心底越發煩躁起來。她力氣終究比嬌杏大了不少,一手握/住她的腕子,一手用力一推,不費吹灰之力便将她給推到了幾步外。
“主子?主子!”玉珠時刻守在主子身後,就怕主子一激動忘了自個身懷有孕,眼下見江氏一推,她便手快地扶住她的腰身,見她面色雖是泛白,但眉眼之間卻是未有疼痛之色,知道無有大礙,一顆心方才放回肚子裏。
江氏眼眸一沉,望着主仆兩人大駭的模樣,又垂了垂眼,盯着嬌杏兩手護住的小/腹,心底瞬間一沉,激起了千層浪。
“你有孕了?”
那音調格外寒涼,駭得嬌杏反射性地直搖頭,“沒有沒有,我沒有……爺——”
這一聲,極其委屈,極其害怕,極其怨憤,瞿元霍進屋的腳步微頓,見自個的妻和妾竟都在場,一時有些躊躇。
“爺——”又是一聲叫喚,眨眼間,人已撲進了他的懷裏。
“爺——”她也不說別的,只一勁兒叫着爺,一張小臉還在他懷裏拱來拱去。瞿元霍被她鬧得身上發燙,張口就要斥她。
偏偏她拱了一會兒,方自他懷裏擡起腦袋,小鼻子還在到處亂嗅,過了好一會兒,方眉開眼笑,“沒有?”
“什麽沒有?”瞿元霍摸摸她的後腦勺。
“沒被湘琴睡!”她一臉的雀躍。
瞿元霍俊臉登時一黑,什麽叫沒被湘琴睡?!
32風雨欲來
自懷瑾院出來,瞿元霍就黑着個臉。
嬌杏惴惴地跟在他身後,低着個腦袋,看也不看前方的路,直到一下子撞在了他硬邦邦的後背。
“唉喲!”她揉着自個被撞痛的小鼻子,不敢大聲說他,只小聲地抱怨着:“怎的突然停下,撞疼死了。”
瞿元霍正過身子來,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緊盯着她,面上也是少有的嚴厲,“說吧,你今日到此究竟是為了何事?”
瞿元霍眉頭緊鎖,他今日心情十分不愉快。
早先就為母親籌劃妥當的壽宴,不說白日親弟弟突然生出的那場鬧劇,偏偏散了場,還有一出幺蛾子。
母親的意思他未必不知曉,左右都是一心憂慮他子嗣的問題。每日去榮壽堂請安,老人家都要不厭其煩地反複念叨,幾次暗示自己将那湘琴收進房裏。
那湘琴溫柔端秀,讓他收進房裏也不是不可。只他現下還有些稀罕跟前這人兒,不願她心受委屈,便也就借故推開了。
偏偏眼前這人兒,是個不省心的。
行事章法總不按規矩來,平日裏在自己面前跳脫,不守那條條框框無可無不可,可這深夜自主母房裏拉人,卻不是一句不懂規矩就可帶過的。
他面色發沉地看着她,見對方只靜立着不動,紅潤潤的嘴唇抿的死緊,就是不肯吐一個字兒。一雙水蒙的杏眼,在他冷冷地目光下漸漸起了霧氣,心中便有些不忍,偏偏面上還要肅起個臉,“你可知錯?”
嬌杏不理他,只擡起一雙水霧彌漫的杏眸,掃了眼一旁低眉垂眼的玉珠,見她縮起個肩膀,竟是在盡量減低自個的存在感,就怕招來這無名之火。
心中怨他不給自個臉面,竟當着丫頭的面對自個冷言冷語,一時又氣又怒。況她并未覺着自個哪裏錯了,自然忍不住理直氣壯地道:“妾竟不知自個哪裏做錯了?還請爺明示。”
瞿元霍兩眼一瞪,先前的不忍早也消失殆盡。見她氣鼓鼓的一張臉,當真是半點都沒意識到自個錯在了哪裏。當下心中也是氣的不輕,擡起手想也不想,就是朝着她那粉嘟嘟的小臉頰狠狠揪了一把,語氣還十分惡劣,“可知錯?”
嬌杏面上一疼,見素來疼愛自個的人,這般欺負她,本就委屈的她,登時哭成個淚人兒。
小嘴一癟,搖晃着腦袋,藏在心底的怨氣也吐了出來,“不知不知……我沒錯我沒錯……自個左擁右抱去了,偏偏到頭來,還要我認錯,我究竟何錯之有!”
瞿元霍手上一頓,連忙收了手,卻也是不見讨哄她,只拿眼示意着一旁蔫頭耷腦的玉珠。
玉珠領命,幾步走近了她,慢慢規勸了下來。
幾人好容易才行到寶香苑。
幾個丫頭伺候主子洗浴罷,紛紛都退了出去。
嬌杏抱着枕頭縮在榻裏邊,背對着那人。
黑暗中,她拿手摸摸自個的左臉頰,還是有些疼,她眼睛一酸,眼淚就飙了出來,想來那人定是下了不少的力氣,他就這般不喜自己。
“嗚嗚嗚……”
瞿元霍亦背對着她,望向窗外,今夜夜色暗的很,半點月光都沒有。
屋裏安寝時,又不習慣留盞燈。
故而,此刻屋子裏黑洞洞的,兩眼一摸黑,什麽也瞧不清。
只自己身後榻裏邊微顫的感覺,與那低低抽泣的哭音,無時不刻不在幹擾着他。
幾次耐不住了,差點就先繳械投降,但只要一思起她那種種劣跡,他這心裏就氣的慌。
罷!
先晾她個幾日,待看她可否會長進。這樣想着,拉了拉絲被,閉上眼,便睡去了。
嬌杏抽噎了好一會兒,方爬起身來,看着那已經睡熟過去的人,心中恨的牙癢癢。
即便再恨再怨,她也沒膽子将他鬧醒。只将他随意搭在肚子上的絲被一卷,全裹在了自個身上,将兩手擱在肚子上,閉了眼,便也睡去了。
……
一連過去好幾日,瞿元霍都未跨進過寶香苑的門檻。
這嬌杏亦從幾日前的滿腹怨念,到了現今的心底發慌。
“主子,多少吃點吧。便是不為了自個,也得替肚子裏的小少爺着想着想。”玉珠在旁一臉的苦口婆心。她雖是還不清楚主子肚裏的孩子是男是女,但主仆兩個無疑是希望裏頭是個小少爺。
這大爺現今可是一個子嗣都沒有,若是姨奶奶一舉得男,那往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風光的。
因此,兩人既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榮辱與共,她就得确保主子肚裏的孩子不僅平安産下,還得是個健全的。
“嗯。”嬌杏輕應一聲,就着瓷勺喝了兩口,就再也喝不進。她皺着眉頭,“這太油膩了,我喝不下,撤了吧。”說完,也不管她,順勢就靠在了椅榻上,一張小臉上滿是困頓之色。
日子越大,人就越發不舒坦起來。這兩日晨起總是犯嘔作吐,鬧得她本就細巧的下巴越發尖了,害得她都不敢出門了,就怕有心人胡亂猜測,說她是失了爺的寵,才将自個整的這樣慘。
想到這裏,她又閉上了眼。
腦海裏回味着幾日前的事,那日一心被怨念占據了心神,竟是忘了他為人的原則。自己只顧使性子,卻是沒在意他逐漸發沉的臉。若是那日自個乖乖的認錯,怕是這幾日的冷戰也不會發生。
“玉珠。”她小心地翻了個身,看了眼外頭的天色,知道他就快回府了。
自個穿了鞋,幾步走到那撅着嘴,暗自生着悶氣的玉珠跟前,伸手揪了下她的耳朵,“快去将早上命你吩咐廚房做的冰糖糯藕取來,爺就快歸家了。”
玉珠一聽,一改先前的愁苦,喜不自禁地跑了出去。
見她一走,嬌杏幾步來到鏡臺前。
見自個容貌果真清減了不少,正暗自傷神,忽地又是一想,如此一來也好,不用如何造作,便自成一副我見猶憐的形象。
她又松松垮垮挽了個低髻,簡單插戴一支碧玉青蓮簪,換了一身淺碧色羅裙。清減的面,空陋的髻,加之素淨的裙衫,無一不在昭示着自己失了他的疼愛,過得是怎樣哀愁的日子。
她又看向自個往日靈動的眉目,如今竟是籠着一層死氣,隐隐透着愁思。
知道定是自己這幾日胡亂思想,加之妊娠反應造成的。她輕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底又漸漸浮出堅定之色。
吃一塹長一智,往後可再不能肆意使性子了,便是不為了自己考慮,也得為她的孩子多做打算。
正想着,玉珠便去而複返。
手裏捧着個雕花小食盒,一進屋就笑眯眯的,“主子,東西取來了,咱們走吧。”
“可是涼的?”嬌杏放下手裏的玉梳,走近了她。
見主子總算肯放下架子,去讨好大爺了,玉珠自然時刻笑意滿滿,“涼的,主子特意囑咐的話,奴婢哪敢不遵從。特意與廚房說了,待一蒸熟,便擱涼,一涼了便立馬用井水浸着,現下正是冰冰涼的,主子可要摸摸看。”
“算了。”嬌杏擺擺手,“确保冰涼爽口就成,咱們走吧。”
“诶!”玉珠笑眯眯一應。
嬌杏也不看她那個傻樂樣,徑自提了裙子跨出門檻。
外頭氣溫悶熱,日頭隐隐被烏雲遮蔽,想來一會兒定是要下場大雨的。
這樣想來,她又加快了步子。
步上青石鋪就的甬道,兩旁皆是修剪的齊整的茶花樹,再往前行個十幾二十步,便是一個十字路口。
主仆兩人目不斜視,再往前走個十來步,便見着一個小巧的兩層閣樓,
适才她命玉珠在前院打聽了一下,知道他是來了這裏。順道還聽來一個見聞,說是爺這幾日想是心情不好,每日回府不再是外袍未換,就去見姨奶奶。而是每日一回府,就要到這觀景樓坐上半晌。
嬌杏咬着唇,心中自然而然地将他心情不好的緣由歸到了自個身上,一時心下歡喜,提步就上了臺階。
眼看就走到頭了,她這腳步卻有些慢了下來。
實在是,有些近鄉情怯的味道。
正在她立在圍欄邊,心底發虛的時候,後邊便傳來一陣腳步聲,她立刻一回頭,便見着一名青衣男子。
那男子想是未料到背立之人竟生的這般美貌,眼裏閃過驚豔,便是低了頭,他有些遲疑,“這位……你是?”
青松苦惱于稱謂,低着的眼兒又一掃她那面料上好的裙擺,眼睛一亮,便有了主意。左右這居在後院,穿着不俗的都是主子。當下也不拘泥,恭敬行禮道:“青松見過主子。”
嬌杏也是一愣,聽他自報了姓名,便知他是誰了。知道了他是瞿元霍的小厮,便就指了指緊閉的房門,直接問道:“大爺可在裏邊?”
青松為人機靈,一下便猜出面前之人定是姨奶奶了。
素聞府裏姨奶奶顏姿姝麗,身段妖嬈,今日見得真人,當真是名不虛傳。
不怪那般冷清的一個人,稍一閑餘,就要招來丫頭詢問有關她的一舉一動。這幾日雖是耐着性子未去那寶香苑,但每日至少都要走丫頭那裏打聽一次她的消息。
真真是,何苦呢!
青松這邊正暗自搖着頭,那屋裏寡言幾日的人,便耐不住性子開了口,“青松,屋外是何人?”
青松忙一醒神,正待回答,卻被嬌杏止住了。只見她嫣紅的嘴唇微張,“莫出聲,我自行進去便是。”
姨奶奶離得進,婀娜嬌軀上散出的馥郁香氛,直沖他的神經。青松畢竟年少,白淨的面上就是一紅,連點了幾下頭,方有些尴尬地退後了幾步。
嬌杏也沒時間管他,只似揣了一只小兔子在心口,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吱呀”一聲,嬌杏手捧着個食盒子,步子輕輕地走了進去。
見那幾日未見的人,背着門,負手而立于窗前,那下面是一池碧波白蓮。
聽見了推門聲,他也未回轉身子,只當那是添茶水的丫頭。
望着窗邊,那偉岸的身影,嬌杏的小心肝更是急跳個不停,她動作極輕地放下了手中的食盒。
幾步來到他身後,紅着臉,咬着唇,自他身後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身。
“霍郎~”
瞿元霍身子一僵,幾日直板的面色,頓時軟和了不少。
只雖是如此,他卻仍是一動不動,靜默不語。
見他如此,嬌杏更是心顫,便又喚了一聲,“霍郎~”
見他還不應,她只得不甘心地說道:“霍郎~我知錯了,你莫要不理我。”
如此,瞿元霍方才握住了她的小手,轉過身來。
但見她幾日未見,一張小臉清減了不少,眉眼間更是透着疲憊與哀愁,心內既疼惜又有些自責。
捏了捏她越發尖細的下巴,語聲溫暖,“怎的瘦成了這樣?可是沒有按時吃飯?”邊說着,邊摟了她在椅上坐下。
嬌杏靠在了他的懷裏,算是這幾日來,最安心的一次。
她摟了他的脖頸,将面貼在了他的胸膛。
聽言,卻是輕嘆了口氣,“幾日不見郎君的面,妾心中思念,自然茶飯不思。倒是爺,未有一點變化。”
瞿元霍蒙住那雙含怨的水眸,語聲低沉,“你倒是怨起了我,如何不想想自己的行為?”
嬌杏聽言,小手握成了拳,狠狠捶了他一下,才說道:“快別說了,再要說下去,不定與爺又要幾日才得見。”
瞿元霍面上一讪,張口就欲反駁,不想那人兒卻是不給他機會,幾步就走到圓桌前,轉身就捧了個食盒子過來。
見她旋開了食盒蓋,素手端起一碗冰糖糯藕,執了勺子,就要喂自己。“快些吃吧,一會兒就不冰了。”
瞿元霍張口吃下一片,甜甜糯糯,入口即化,便就皺了眉頭。
那人一見,也是皺眉,“怎麽?爺不愛吃?”
他也不做假,直說道:“太甜。”
她卻是一笑,“甜就對了,讓你每日板起個臉,就該多食些甜食。”
正說笑着,那窗外便閃過一道刺目的閃電,緊接着就是一道震耳的雷鳴。
懷中之人,身子一顫,将她摟得更緊了些,“趁着雨還未落下,你快些回去。”
她擡起頭,一臉的不高興,“那你呢?”
安撫地摸摸她的頭頂,“放心,晚些便去,備好飯菜等着我。”
“嗯。”她甜甜一笑,又似有些害羞,有些喜悅,“待你夜裏過來,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何事?”
“現下不能說,晚上你來了,再告訴你。”
……
見她走了,瞿元霍便也下了樓。
正思着回房去取東西,想着那小人兒,待會兒會喜成怎樣,他這面上也就帶了笑意。
剛一拐角,便見那青松匆匆而來。
他眉頭一皺,“何事?”
青松兩手一呈,“主子,您的急件。”
瞿元霍心下納悶,伸手接過,娟秀的三個大字。
一時更加納悶,待他慢慢拆開信封,一目十行那內容。一張平日肅靜的臉,登時變成了青黑發紫,雙目赤紅。一把将那宣紙捏成了碎末,腕上青筋直跳,面上更是有着滔天憤怒,隐隐還有着難言的屈辱。
旁邊青松,更是駭得渾身發抖,就快站不住腿腳。
這時,天際更像是應景一般。雷電交加,轟隆隆,震耳欲聾,瞬間傾倒下瓢潑大雨。
青松又駭又冷,只終究是不敢擅自退去。偷偷拿眼觑了下暴雨中身形挺立,衣袍盡濕,滿面陰霾的男子,心中直覺,要出大事!
33血染羅裙
瞿元霍面色鐵青,一張俊臉上隐隐有着猙獰之色,心內羞憤交集,怒火沖天。
冒着大雨,幾步來到寶香苑前,未作片刻的停留與猶豫,擡腿就是一腳。
那院門本就虛掩,一腳踹去,登時大敞,黑漆的院門來回反彈好幾下,方才停穩。
兩個守門婆子正縮在小屋裏躲雨嚼舌。
外間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俱都心下大駭。
紛紛縮着身子自小屋裏探出頭來,入眼便是大爺那張駭死人的臉。
兩人哆哆嗦嗦地自小屋裏出來,就要跪地行禮,還不待她倆屈膝跪下,那雙黑色錦紋長靴便是重重一踏,地面上囤積的雨水登時四處濺起,濺的兩個婆子滿臉是水,卻都不敢輕易出聲。
心下卻是更加驚怖,腿腳也吓得打抖發軟,還不待偷偷抹了臉,那滿身戾氣之人早也不見了身影。
“乖乖!”見人已遠去,其中一個婆子壓低了聲兒,顫抖道:“今夜怕是要出大事,想來咱們院裏是要換天了!這姨奶奶的好日子怕是要到了頭了!”
另一婆子亦是唏噓不已,剛瞅了眼四下,就要接話時,不想卻被上房突然傳來的一聲尖叫,給吓得頓住了手腳,穩神一會兒,她才改口道,“得,怕是給你猜中了去。”
……
瞿元霍陰着個臉,滿院子的小丫頭都被他駭得不行。見了他,連忙停止說笑打鬧,俱都規規矩矩地朝他行禮問安。
瞿元霍理也不理,幾個跨步就進了寝屋。
一把掀起珠簾,便見自己素來疼愛的人兒,正一臉似喜似羞地坐于鏡臺前梳妝打扮,身後立着為她理發的貼身丫頭玉珠,主仆兩人俱都是一臉的笑意。
他面帶冷笑地步了進去,往日對她滿是疼寵的眼眸,漸漸浮起一層深深的厭惡。
那嬌杏正與玉珠說着話,一聽着腳步聲,立刻就轉過頭來,見是他來了,當下一張嬌花一般的面龐,更是放足了光彩。
她幾步走近他,見他渾身濕透,面上還帶着雨珠,面上笑意減退,便就皺了眉頭,“怎的淋了一身的雨?可是沒有打傘?”
見他未搭理自己,卻也沒甚在意。
遲疑了一下,還是更關心他的身子,拉着他來到屏風後頭,踮起腳尖就要為他褪下濕衣裳。
“呀!”嬌杏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打紅的手背。
她不解地擡起頭,“怎的了?”為何要打她?
僵持良久,就在她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他才冷冷吐出幾個字,“髒,莫要污了我的衣裳。”
“你!”嬌杏面色一白,很有些不安,“怎的了?”怎的突然變了個人?
“你如今心中可是十分自得?”又是冷冰冰,毫無溫度的幾個字。
嬌杏一愣,現下就是再遲鈍的人,都曉得氣氛不對了。
她擡眼看向他,見他面色陰沉,眼底半點沒有往日的柔情,滿滿的都是厭惡之色。
她這心中就是一刺,漸漸不安起來。
“怎的了?發生了何事?”聲音裏透出了強烈的不安。
瞿元霍冷眼瞧着她,像是在看一個髒東西一般,嬌杏避開了眼,她不願瞧見。
無視她不安的面色,冷冷說道:“五歲被賣,八歲入府。”
嬌杏面露疑惑,便又聽見他接着道:“十二被提,十五得幸。”
見她面色白了幾分,瞿元霍心內冷笑,果然。
“犯事賤賣,入得瞿家。”
“你……”嬌杏手指着他,面色蒼白如紙。
夫家不防,受其蒙蔽。
百般恩寵,千般疼愛。
殊知此女,不貞不潔。
非但不愧,反倒驕奢。
此女不貞,曾為人妾。
為妾半載,飲過紅花。
君若不信,大可去查。
再要不信,慢聽我道。
身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