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道:“你這丫頭今日說話可是帶了嗆,值當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說着,又拉了她的手拍拍道:“你放心,許你的必會允你,眼下這正是個好時候。”

湘琴聽言,眼珠子一亮,一下就明了她的意思。頹喪半日的心,總算活了起來,眼下姨奶奶懷了身孕,不便伺候大爺,可不就是她的好時機麽?

這邊,寶香苑。

湘琴一走,兩人就黏在了一起。

“哎呀!”

嬌杏将他往外推了推,“別擠壞了孩子。”

瞿元霍順着她的手,撫上了大肚皮,語氣裏滿含期盼,“已經四個多月了,改日請了大夫來把把脈象,看下到底是個小子還是姑娘?”

嬌杏聽了卻是心有不喜,她撅了嘴,“不要,難道是個姑娘爺就不疼了?”她低了頭,咬着唇,“妾也希望是個小少爺,但難保不如人願,知道爺是心急,但若是摸脈知道了男女,到時心裏不順怎麽辦?”

瞿元霍也是興起而說,現下見她這般說辭,卻也有理,便就摟了她在懷裏,安撫道:“也只随口一說,切莫放在心上,于胎兒不利。”

“你!”嬌杏這段時間有些煩躁,但凡做個什麽都是“于胎兒不利”,知自己如今在他心中地位不比從前,只能小小的發發牢騷,“自懷了孕,爺這心裏滿心滿眼都是孩子了,真是半點也沒了妾的位置。”

瞿元霍老氣橫秋一嘆,并不願承認,“早先聽聞女子懷了身孕要比平時難伺候一百倍,如今看來,還真是如此。”

嬌杏嘴一抿,還是忍不住笑了。

她如今面上也長了不少肉,看起來肉嘟嘟的,十分讨喜可愛,瞿元霍不覺伸出手捏了一捏。

“呀!”嬌杏一把拍掉,有些犯愁的樣子,“現今長得這樣胖了,爺是不是不喜歡了?”

聽言,瞿元霍卻是改揉她的胸脯,“喜歡。”

“你!”嬌杏小臉一紅,就要伸手去捂,卻被他一手按住,脖頸處傳來濕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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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杏軟了身子,好久他才擡起頭來,以為他要吻自己,不想又是親在了臉蛋上。她心裏一澀,眼裏就有些發酸,自打身份戳破後,他雖是與自己親熱,但都是沒再吻自己。

瞿元霍也未察覺她的異樣,兩人纏纏膩膩一會兒,便就聽見屋外丫頭報,“****奶來了”。

自今早知道了這一“喜訊”,江氏就有些坐立不安。

聽丫頭打聽得,王氏命人送了補品來,自己這個主母還怎能靜坐不動?

一進屋,就見那嬌杏面色酡紅地朝她迎來,那聲兒還是嬌裏嬌氣的,“賤妾見過奶奶,奶奶今日怎的得空過來了?”

江氏瞟見瞿元霍也在,先是按規矩給他行了一禮,才轉頭來看着她的肚子道:“這樣大的一個喜事,怎能不來道聲賀?”

她也做不來那種假惺惺的做派,只含了淡笑,命了兩個貼身丫頭呈上了禮品,“這些都是安神保胎好東西,你且收下,我的一點心意。”

嬌杏命了玉珠收下,自己也坐上了江氏邊上的一張椅子,接過丫頭遞上的茶壺,為她斟了一杯,笑道:“勞奶奶費心了。”

“不費心。”江氏不呈她的謝,看了眼上座喝茶不語的瞿元霍,又一掃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似随口道:“我是他的母親,都是應該的。”

嬌杏心中一刺,握着白瓷杯的手微晃,裏面的茶水差點灑了出來,原想拿到嘴邊抿一抿,卻是頓了一下,如今她正懷着身孕,不宜飲茶。

江氏只當沒看見,接着道:“有四個月了吧?瞧這肚子大的,像是立馬就要出來一樣。”

嬌杏看了眼瞿元霍,淺淡一笑,“正是呢,可都這樣說。”

兩人一勁兒淺笑着又說了幾句話,江氏便就起了身,朝着上座的瞿元霍道:“大爺晚上可得空?妾做了您最愛吃的肘子湯,可否賞臉一品?”

江氏難得有要求,瞿元霍自是盡量滿足,“可。”

雖只簡單一字,但江氏還是十分歡喜,得了他的應許,便似心滿意足地走了。

她這一走,原先還含着笑的嬌杏,霎時沉了臉。

也不看那瞿元霍,只一手撐着下巴,一手拂着杯中的茶葉,望着院子裏那顆枯了葉的桃樹出神。

連瞿元霍近了身都未察覺,“怎的了?”捏了捏她的下巴,“小臉這樣黑?”

嬌杏一把打掉,眼圈霎時一紅,撲在他懷裏就是哭,“妾能不能向爺讨個許諾?”

不妨她會一下哭出來,瞿元霍心中微緊,但還是問道:“何事?”

嬌杏一噎,很有些耍賴的意味,“爺先答應妾!”

瞿元霍替她擦了淚,微有些不悅,“真是個水做的,整日只知道哭,說清了是何事,爺再看答不答應。”

嬌杏最讨厭他這樣了,從來不會讨哄自己,但眼下是自己要求他,只能含了哭音道:“日後孩子出世了,爺讓他跟着妾好不好?”

瞿元霍面色微沉,“按規矩理因由嫡母撫養,只……”

“只什麽?”嬌杏含了淚。

瞿元霍沉思片刻,“日後再說……”

38江氏心思

傍晚,瞿元霍跨進主院時,江氏已做了一桌子好菜,坐在一旁等着。

屋子裏不比外頭蕭瑟,江氏見他來了,立馬起身迎了上來。

一邊給他解着外袍,一邊說道:“餓了吧?淨個手就能吃上了。”

瞿元霍嗯一聲,就着丫頭端來的清水,随意洗了把,接過白色幹帕擦幹了手便就一扔,落進了盆裏。

柳嫩不妨大爺會這般,當下面上濺着了不少水珠,輕呼了一聲,便就引來了大爺的注意,她秀氣的小臉就是一熱,泛起了紅雲,低着腦袋心房亂撞,悶聲退了出去。

江氏挨着他坐下,滿桌子的菜式都是他平日裏愛吃的,瞿元霍自小吃慣了江氏做的飯食,如今進了京,請了廚子,可也是好久沒有吃她做的飯了。

到底不是真的簪纓世族,再是習了規矩禮節,這骨子裏的東西卻是難改。

平日裏吃飯也不講究食不言的規矩,大快朵頤一陣,擡頭就對只顧布菜的江氏說道:“你也吃,別只顧着我。”

江氏聞言嗯了一聲,聽言吃了一口。

末了,又朝他淡淡一笑。

她如今吃的好了,往日消瘦的面頰豐潤了不少,加之她皮子本就白,如今雖談不上美貌,倒也令人瞧了舒坦。

瞿元霍未懂事前,基本是她一手待着,後大些懂得事理了,也就漸漸離了她的手。

一直将她當作年長的姐姐來看,即便懂事後,知道是自己家用糧食換來的媳婦,這自小的情份也未變質。

因此,自己的對她的感情自是沒有情愛,頂多就是自小一點零星的情份。

兩人俱都不善言辭,因此整個席間氣氛格外低沉。

見此,瞿元霍方才明白,自己為何那般疼愛那個愛哭愛鬧的嬌人兒了。

江氏性子穩妥,不焦不躁,她命了丫頭來,為他斟上了酒。

“難得與大郎用個晚飯,可別推拒。”

她喚了大郎,自是要與他攀往日的交情,瞿元霍伸手接過,才喝盡一杯,邊上丫頭又給殷勤地斟了一盞,他皺眉,有些猶豫,心知自己酒量向來很淺,一杯下去勉強過得,兩杯就稍有不妥,三杯鐵定要醉。

江氏鐵了心要他灌下去,自接過丫頭呈上的酒水,意思要與他共飲,臉上帶了笑,“說來今日還是我與大郎的特殊日子。”

“哦?”瞿元霍被她引起了興趣,“什麽特殊日子?”

江氏面上浮起淡淡的哀色,看了他一眼,“今日是冬月初九。”

瞿元霍稍一想,便憶起今日是兩人的大婚之日,八年前的今日兩人成了親,說來也有這些年了,這般一想,他便微有些不自然。

也不說話,接過丫頭呈上的酒,與她碰了碰杯,一口飲盡。

江氏擦了嘴角,執起筷子給他夾了一個獅子頭,這是她進了京才學的,自先也叫廚房嘗了下,說是味道不比外頭酒樓裏的廚子差。

瞿元霍撚起來兩口就吃盡,看了眼她道:“英娘廚藝見長。”

江氏又是一笑,轉而眼圈就微泛紅,“大郎吃得慣就好。”她又命丫頭斟滿了酒,兩手舉起,“再飲最後一杯。”

瞿元霍已經吃下了兩杯,這會兒頭腦有些發昏,擺了手笑道:“不想英娘還是個海量,我喝不得了。”

江氏似是早也料到,很有豁出去的意味,“從未與大郎交過心,今日聽聞嬌杏懷了身孕,我這心裏也總算安妥了。只怪我肚子不中用,與你成親多年,竟是連個子嗣都未能給你誕下,如今總算松了口氣。借此良機,我定要向你賠個罪,也要多謝你多年來予我的尊重與體面。”

瞿元霍微有觸動,江氏多年不孕,說不嫌她,那是假話。

至于未将她休去,原因無非一是不願破費銀錢再娶;二是多少憐她一點,無親無故。

這也是寧願花銀子買了嬌杏,也不休妻再娶的原因。

旁邊丫頭似是被調/教的很好,不待他應下,就已經替他滿上了一杯。

瞿元霍順着那雙細白的手望去,對方是個瓜子臉,大眼睛的丫頭,很有幾分靈秀的味道。

是将才伺候他淨手的丫頭,往日裏也是見過幾次。

“請大爺滿飲此杯。”話一說完,柳嫩的面上就紅了個透,舉着酒杯的手都有些帶抖。

瞿元霍伸手接過,手指不經意碰着了那細嫩的小手,心思一動,又擡眼看了下那丫頭。

柳嫩面上更燒了,只暗暗觑了眼江氏,便是低了頭,心中卻是跟擂鼓一般“咚咚”的響,又喜又怯,忐忑緊張全都有。

瞿元霍蹙了眉,将那接過的酒杯擲在桌上,擡頭看向江氏,江氏面色平常,他心裏就一沉。

江氏見此,便說:“大郎不飲,是不願呈我的歉?”

江氏一臉哀愁,瞿元霍微有不忍,暗想她這般軟弱之人,定是沒那不純心思,便就遂了她願。

這一杯下去,人可就真昏沉了。

江氏扶了他往榻邊去,“大郎先躺下歇會兒,我去拿塊帕子替你擦擦手臉。”

瞿元霍混沌中,仍記着自己說的話,“我得回寶香苑去,答應了嬌杏的。”說着就要往外去。

江氏面上一僵,急忙拉住了他再往榻邊去,“沒說不準你回去,你且躺下歇歇,散散氣味,這一身的酒臭味,是個孕婦聞見了都要不适的。”

這下說通了,倒在榻上就閉了眼。

江氏替他脫了鞋,扳正了身子,正立在一邊望着他睡熟的臉愣愣出神。

柳嫩就捧了銅盆進來,裏面的清水還在輕微晃蕩,一方白色帛帕已經浸透。

柳嫩紅着臉,細聲道:“奶奶親自來,還是?”

江氏嘴裏泛苦,又看了眼不省人事的瞿元霍,說道:“你來吧,我也有些不清醒了。”

“诶。”柳嫩羞澀地應下,又看着她關切道:“奶奶也快回屋躺着吧,甜蕊在屋外候着呢。”

“好。"像是沒有了力氣。

柳嫩渾不在意,她這會兒滿心滿眼的都是榻上睡去的男子。

動作麻利地絞了帕子,坐在榻邊沿,輕柔的為他擦了面。

大爺可真英俊!

柳嫩咬着唇,面上燒的厲害,抖着手解了他的衣領,露出大片肌膚。

拿着帕子替他擦了擦脖頸,手指無意間碰着了他的喉結,登時,心裏又是一陣砰砰亂跳。

奶奶許了她的,過了今晚,往後她也是大爺的人了。

如今姨奶奶有了身孕,不便伺候大爺,想來這樣一個剛毅的男人,定是忍的不行。

柳嫩心裏羞怯交加,費力地褪下了他的衫子,露出他那精壯誘/人的上半身,拿眼望了下肚臍以下,那兒叢林茂盛,也不知究竟是有多大。

她聽過不少婆子扯皮說,那叢林越茂盛,那處就越粗長的吓人。想來大爺生的這般健壯,那處定是不容小觑。

這般一想,她就更紅了臉,到底還是個黃花閨女,伸了幾次的手,都沒勇氣褪下。

只得脫盡來自己的衣裳,上半身貼着他的上半身,小嘴在他臉上輕柔的啄了下,便是羞的不行,抱了他的脖頸将臉埋在了他懷裏。

兩只白兔更是在她刻意之下,緊緊貼着他結實的胸膛。這樣緊貼了一會兒,她才察覺不對。該是要将他弄醒了,破了她的身子,板上釘了釘才行。

“大爺~”她在他耳邊吹着熱氣,光溜兒的腿插/進了他的兩腿之間,在那裏上下磨了好幾下。

瞿元霍腦袋昏昏沉沉,直覺身上黏了個熱呼呼的東西,下/身又被個東西磨,吃了酒,身上本就發熱,這樣一弄,卻是更加燥熱了起來。

迷迷糊糊睜開眼,屋子裏光線暗,眼睛一花,只按輪廓知道是個女子。

阖府上下除了嬌杏,還有誰敢睡在他懷裏?

只當她是在使性子,氣自己去了正院,還是一身酒氣的回來,也不責備,由她鬧了一會兒,便将她摟進了懷裏,“莫胡鬧,爺腦仁兒疼。”

懷裏的人安靜了,他嘴邊就扯了個笑,閉着眼,一手摟了她,一手習慣的朝着大肚皮摸去。

小/腹平平?

怎回事?

瞿元霍覺得不對,困難地睜開了眼,努力要看清懷裏的人是誰。

柳嫩沉不住氣地開了口,“大爺~”

瞿元霍心下一凜,立時清醒了不少。

他撫着額頭坐起來,靠在床頭,看也不看身邊的女子,只陰着臉冷冷說道:“滾下去!”

柳嫩吓得小身子一抖,臉色頓時煞白,赤着身子爬到他腳邊,哭道:“大爺饒命,奴婢非是自願的……”

瞿元霍眸子晦暗,他早該看透的,偏偏心軟信錯了人。

倘若江氏是明着來,還稍微好看些,偏偏進京沒幾久,旁的沒學着,倒是學了不少後宅肮髒事。真令他大開眼界!

江氏如此做的目的,不用去想,他一下便能測透,果然女子耍起心機來都是這般厲害!

江氏睡在正房的寝屋裏,還不知自己做的好事已被瞿元霍戳破,她的心裏其實亦是十分的滋味難言。

瞿元霍終究給了她面子,不想鬧大,便是鬧大了,于他也沒什麽好處,只會更加難看。

因此,懷瑾院守門的婆子正靠在門後打着瞌睡的時候,便見大爺陰着臉走了過來,冷聲吩咐,“開門!”

兩個婆子登時吓得魂飛魄散,哪裏還敢有半點瞌睡!

出了院門,不用去想,自然是去了寶香苑。

39上房請安

瞿元霍是陰着臉過來的。

寶香苑守門的婆子被他唬了一跳,以為是姨奶奶又招惹了他。

嬌杏這會兒還沒安寝。

散了發髻,正卧在臨窗的軟榻上,手裏拿着一冊話本子,随意地翻着。

才翻幾頁,手掩着唇又打了個哈欠。

都已經打好幾個了,玉珠實在瞧不過,收了針線,把才瑣了邊的秋衫往簍子裏一放,自繡墩上起身,撫了撫裙子,兩步就到了她跟前。“主子,夜了,困了就歇吧,別累了自己。”

嬌杏面上一拉,垮了臉,把手裏的話本子一下扔到好遠,“咚”的一聲,掉進了靠窗的床縫裏。

她也不管,掀了搭在肚上的小毯就下了地。

“男人的話果真信不得,我在這裏巴巴的等,人家指不定賢妻美婢莺莺伺候着,我是傻了,才會信個騙子的話!”

玉珠低了頭,這種時候守牢了嘴,定不會錯。

嬌杏見她不搭話,也不在意,自己一人心口沉悶地往榻邊去。

轉而就側卧在了榻上。

玉珠走近幾步,見她閉了眼,将被子拉高了些,掖在她的頸下,就要下了帳子。

才放下一邊,就聽到門楣上垂着的珠簾子發出“叮咛叮咛”的脆響,入眼的是大爺那張發黑的臉。

“大、大爺,奴婢見過大爺。”玉珠有些害怕。

瞿元霍揮了手,玉珠識相退下了,臨走前不忘擔憂地看了主子一眼。

嬌杏聽見動靜,心底微驚,撐着手笨重地翻了身子,背對着外面。

兩只小手揪着前襟,不吭聲。

良久,那人都沒有動靜。

嬌杏心房微亂,豎着耳朵來聽。

只聽見“嘩嘩”的流水聲,知道是在淨房洗沐。

一顆心才稍算平穩,縮在被窩裏,嘴角還是抑制不住地翹了翹,終究他沒騙自己。

瞿元霍拿了透着淡香的錦布擦了發,身上還未擦幹,就一下套上了寝衣。幾步來到桌邊啜了口茶,意思是去去嘴裏的酒味。

擱下茶杯,便就轉過了屏風,掀了被角就鑽了進去。

也是個不吭聲的,伸了手就将背對自己的大肚婆抱在了懷裏,閉了眼就睡。

“呀!”嬌杏冷不防被他抱了個滿懷,先前的氣實際早也消了,卻還是忍住了不開口,只想等了他先開口。

卻是等着快眯眼了,那人還是不出聲,自己已經要招架不住了,她琢磨着還是先睡吧。

閉了眼,将身子挪到舒适的姿勢,臉頰蹭了蹭枕頭就要睡。

誰想卻是叫了一聲,瞿元霍被她驚了一跳。

正要問出了何事,就見她撐着手艱難地坐了起來,滿臉的不高興,指了他就是埋怨,“你可是又沒絞幹發!”她指了指被水印濕的藕色枕巾,“你看這處可還濕了一塊!”

瞿元霍看了一眼,就又合了眼,語氣裏有絲疲憊,“不早了,将就着睡吧。”

嬌杏有些狐疑地湊近了他,伸手撫了下他微蹙的眉頭,細聲說道:“發生了何事?怎的這般低沉?”

瞿元霍本就不打算說與她聽,只捉了她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下,“不過是有些累罷了,快躺下,別着了涼。”

見他這樣,嬌杏有些心疼,低了身子,将面貼在他的臉上,就要說幾句軟話,可話到了嘴邊又是話鋒一轉,她變了臉,聲音有些泛冷,“你吃酒了?”

“嗯。”明顯不願多說的樣子。

見他這般,嬌杏又放柔了嗓音,“好端端的怎的吃上了酒?命丫頭調碗醒酒湯來,喝不喝?”

“好。”

見此,嬌杏就小心地起了身,搭了件外套在身上,往外去。

外間的軟榻空無一人,床單被褥整齊幹淨,但凡瞿元霍在,玉珠都是回了自己的耳房去睡。

因此,她來到門邊開了門,外面立着兩個值夜的丫頭,招了一個便吩咐下去。

轉而又輕輕合上了門,進了淨房,出來時手上多了條幹爽的帕子。

坐上了榻邊,輕拍了拍他冷硬的臉,“快些起來,頭發這樣濕嗒嗒,明早就該頭疼腦熱了。”

瞿元霍蹙了眉,不願動。

嬌杏見他難得嬌氣了一點,便遂了他意。将他腦袋搬到自個腿上,一頭黑發給他全捋到了一邊,拿過巾帕就反複地絞着。

嘴上還不忘小聲念叨,“好端端也不知吃個什麽酒,她又不是不曉得你,沾了酒就是要醉的,偏還叫你吃這麽多,又不是什麽大日子。”

瞿元霍閉眼聽着,不說話,只聽着。一張臉正貼着她的大肚子,他将臉貼的更緊了些,很有一家三口緊密依偎在一起的味道,心房漸漸暖起來。

嬌杏見他不說話,也就再沒吱聲。擦至七成幹,見只微有些潮意便就收了手,玉珠也端了醒酒湯來,服侍他喝下後,又給他按了按太陽穴,見他眉宇間漸漸舒展,便就打了哈欠鑽進他的懷裏,閉眼就睡去了。

翌日一早,天将蒙蒙亮,瞿元霍便照常起身,

一番洗沐後,見榻上的小人睡相沉沉,嘴唇微嘟,兩頰生胭,心中不覺柔軟。

拍了拍她的小臉,便聽到她“嘤咛”一聲,不情願地睜開了眸子,聲音還帶着熟睡後的嬌懶,“嗯……何事?太招人厭了,人家睡得還正香。”

瞿元霍一捏她的小鼻頭,聲音溫和,“今日莫忘了早些起來,主動去給娘請個安報聲喜,聽見沒?”

嬌杏有些迷糊,“為何?”又似才想起什麽,含糊一應,“嗯。”便又閉眼睡去了。

瞿元霍在邊上瞧了半會兒,見天色漸明,恐遲了不好,便就擡步去了。

他走了沒幾久,天色就全亮了。

他走時,為防榻上的人兒只顧睡覺,忘了時辰,便又囑咐了玉珠。

玉珠這會兒正推了門進屋,準備好了洗漱用具,才來到榻前掀了簾子。

半刻鐘後,玉珠為她順了發,梳了頭,正開了盛滿釵镮佩飾的首飾匣子,問道:“主子今日要戴哪些?”

嬌杏看了一眼,裏頭玉的、水晶的、珍珠、珊瑚瑪瑙、琉璃、金銀飾各有三四樣。她又一想,這王氏是個節儉慣了的,如今雖是進了京,但還是不可穿戴的太張揚,只怕會惹她不快。

她指了一支翠鳥銜珠點翠金步搖與一支銀絲串珠簪花,“就這兩支,整個明麗一點的髻。”

玉珠應了一聲,便着手動起來。

……

第二次來榮壽堂,待遇自是與頭一次不同。

這腳剛跨進院門,就有丫頭婆子殷勤地迎了上來,各人面上堆滿了笑意,“太太可念叨了好久,可巧姨奶奶今日來了,老人家定會十分歡喜的。”

嬌杏笑了笑,心中有數,王氏念叨她,不過是在意肚裏這塊肉。

王氏也确實念叨了好久,幾次都差點忍不住要去看望她,可幾次都給湘琴截住了,她就只能坐着幹着急。

今日人主動來了,自是歡喜的不行。

“快坐快坐,甭講究那些個禮數了,身子笨重可得時刻小心着。”王氏笑得滿臉起褶子,她才起不久,聽了丫頭報,頭都沒梳就急地跑了出來,一邊服侍她的湘琴,此時的面上別提多瘆人了。

旁人都未察覺,是因衆人眼睛都光盯着她看了,可嬌杏卻是時刻盯着她。

她心下冷笑,個狐媚子!賤蹄子!值當她不知道她的龌蹉心思,只要有她嬌杏一日在,任是哪個都別想分她的一分寵!

嬌杏目光閃了閃,轉頭對着王氏笑得甜,“太太近來身子可好?老早就想着來請安了,可大爺說滿了三月再報喜才算穩當,妾也就耐着性子等了這許久,也是早就心急的慌了。”

王氏聽了點頭笑,“我這身子向來就好,你別亂操心。大郎說的沒有錯,是該好生在屋裏養着,這頭三月最是險惡,随時都可能出了意外。”看了下她圓滾滾的肚皮,眼裏笑意又濃了幾分,“這肚皮這樣大,別到時是個雙生子!”

嬌杏一驚,轉而又是滿面的喜色,“太太說的可是真的?”

王氏想了想,笑說:“保不準是,但也可能是個胖小子!”

嬌杏先是一愣,随後才抿了嘴笑,不管是不是雙生子,只要是個帶把兒的,便是只有一個她也心滿意足了。

正說着話,丫頭又來報,“****奶,二/奶奶,大姑娘,二少爺來了。”

嬌杏聽得稀奇,這二少爺是哪個?

卻原來是瞿二郎家的炜哥兒,她心中微澀,這也卻是個可憐的孩子,攤上了這樣一個家。

江氏與楊氏每日都要來,各人行了禮,便都在自己的位上坐下。

王氏也沒甚心思管她們,轉頭來看着嬌杏,關心道:“杏娘過早沒有?”

嬌杏面露羞赧,擡眼巡視了一圈。

江氏面色微帶着頹萎,楊氏也是一臉的寒氣,她心中一堵,若讓她每日看着這兩張臉,她可不是也要變得陰郁?真不知這王氏是怎生受得了。

壓下心底的不适,脆聲道:“妾早起用了點,勞太太關心了。”

王氏聽了,一邊吩咐了丫頭擺早飯,一邊勸道:“這懷了身孕就得多吃點,才用了一點哪裏夠了,快坐過來。”說着,就沖她招手。

嬌杏有些惶恐,看了眼立在一旁伺候王氏的江氏與楊氏,屁股怎麽都不敢坐下去。

她有些不安地笑道:“妾的身份卑微,哪敢與太太同席?況且早間已是吃飽了的,太太切莫再勸了。”

王氏人不傻,知道她是顧忌着一旁立着的江氏與楊氏,也就沒再提。招了敏姐兒與炜哥兒兩個坐下,便開始了用飯。

敏姐兒如今六歲多了,小小的人拔高了不少,皮子也比在鄉下白了不少,文文靜靜地穿了一身綠裙,坐在王氏左手邊,先是道了聲,“謝祖母。”才執了筷吃。

瞧着比往日文靜不少,倒是失了那份難得的靈動。

二房的事,嬌杏也是聽過不少傳聞,知道瞿二郎帶回來那個妾,是個歌姬。生得一把好嗓子,身段玲珑,皮子又白,是個難得的美人。

瞿二郎跟着幾個爛泥污臭的同工,是那窯館裏的常客,基本日日下了職,都要一同湊了銀子去潇灑潇灑。

這莺莺便是他早已相中的,存了兩月的工錢,又從楊氏的首飾盒裏摸出兩套鑲金頭面,拿去典了,再走同工那處借了銀子,方才贖回家的。

既是花了大把銀錢才領回的家,自是對她疼寵的不行,這正室楊氏就得靠邊站,連着兩個孩子也再不得爹的寵。

這莺莺又是個争氣的,進家沒幾久,又給爆出了懷孕,如今不說下人,便是楊氏也得看她的臉色行事。

一時間,二房的正經主子,倒還不如那花了銀錢典回家的窯姐兒。

炜哥兒自小就悶,如今也看不出大的變化,只面色卻是比往日紅潤了不少。

待吃完了早飯,幾個女人家又窩在一堂絮絮叨叨幾句,便要散了。

王氏将丫頭包好的藥材送到她手上,“日日都要吃啊,保胎用的。秋天了,地上有霜,回去看着點。”

嬌杏應了她,又再謝了一番,才扶着玉珠的手回去。

進了寶香苑不久,梁張氏就來了。

40虛虛實實

梁張氏挎了一籃子土雞蛋,并一只掩在紅布底下露出個頭,被草繩捆住了腿腳的黑毛老母雞,站在瞿府大門前。

她今日梳了個油光水滑的髻,一左一右各插一支五瓣的梅花銀簪,籠在新升的旭日底下,泛出細柔的銀光。一身蹙新的棗紅薄襖秋裙,襯的她那張有了歲月痕跡的嬌豔容顏,比得往日容光煥發了不少。

幾步上了臺階,那門兩邊立着木樁似的幾個配刀侍衛,面色就是一肅,幾個跨步,上前攔下,喝道:“何人?”

梁張氏被唬的一跳,臉皮子一臊,面上就通紅,“我是府裏姨奶奶娘家的,勞幾位小兄弟行個方便,讓進去下。”

幾個侍衛平日只在院前做事,對後院的事知道的不多,因此一聽是姨奶奶娘家的,就撇了嘴,只當是來攀附的窮親戚。

就揮了手,語氣不善,眼裏含了輕視,“趕緊的,回去吧。姨奶奶娘家的,本就算不得親戚。”

後半句說時含了嘲諷,梁張氏氣的發抖,好久才擠出一句,“個生了雙狗眼的,恁的仗勢欺人!”

她話一吐順,見幾人變了臉,心裏也有些害怕,面上卻是不顯,一扭腰幾步就走到老遠去。

立在拐角呆了呆,怎麽也不甘心就此回去。

貓着身子又望了望,這是條通街,适才沒想着,這但凡有些門第的人家都是有好幾扇門,正經大門都是不常開,只有那逢年過節,舉辦喪喜,賀壽宴賓之時,才會大開,平日裏出進都是走角門流動。

這般一想,她就耐着性子繞了一大圈,就為了不見着那幾個看門狗,白白走了這些路,身上也熱出了一層薄汗。

這次守門的不比先前幾人拿腔拿調,聽她自報了姓名,也不急着說話,眼珠子轉了半晌,方扔下一句,“您先候着,我去通報一聲。”,便就跑遠了。

沒過幾久,就見兩個媳婦子笑着迎上,“梁太太快請進來,姨奶奶在屋裏候着您呢。”

梁張氏應一聲,揚了下巴跟在了後頭。

兩個媳婦子邊領着路,邊拿眼打量着她,見她穿着有些寒暄,心下就在暗想,這姨奶奶娘家怕是不怎麽富裕,穿戴的竟還不如自個這個下人。

又有些稀奇,這姨奶奶這樣得寵,怎就沒幫扶下娘家?這樣個頭臉不也嫌丢了她的臉?

走至垂花門,兩個媳婦子便退去,玉珠上去行了禮,喊了聲梁太太,才看了下她一邊挎了一個的兩只籃子道:“梁太太手上拎的是啥?奴婢來與你拎。”

梁張氏知道眼前這個着綠裙的圓臉丫頭,是自個閨女的貼身丫頭,在閨女心中,不定情分還不如眼前這人,因待她和善,笑說:“不勞姑娘了,我自己拎着就是。”

見此,玉珠也沒再提。

領了她往寶香苑走,一路上自是有不少丫頭駐足觀望,一個個面上都寫着稀奇。

玉珠領着梁張氏,目不斜視,心裏卻是知道主子待自己娘家沒甚感情,平日裏也不見她提過,今把她領了進來,不過是做與人看。

但雖是如此說,到底血濃于水,這斷了骨頭連着筋,怎麽說都還是一家子人。

梁張氏跟在後頭,一路上暗暗張望着,心中是一陣陣抽着冷氣。

頭次與兒子鬧事那次,不過進了前院,如今才進得後院。

不比前院的恢弘大氣,卻勝在精雅細致,檐上雕的,柱上畫的,還有那一路上看着的花園池塘,假山怪石,樓閣水榭,俱都精精巧巧,哪處都透着一股子舒心的味道。

梁張氏瞧見了就眼熱,她這輩子都沒住過這樣有山有水,仿佛置身世外桃源般的宅院。

原本是暗暗瞧着,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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