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知這腳步不聽話的聽了下來,玉珠回頭來一看,喚了她一聲快跟上。

梁張氏耳朵根子微熱,瞅了眼假意過路,實則好奇的丫頭,扯了扯落在一邊的紅布,将一只老母雞遮得嚴實,這雞“咕咕咕”直叫,她就嘴裏習慣性地罵了兩句,果真聽了就不鬧。

嬌杏正坐在廳前,吃着每日必喝的參湯,耳朵卻是在時刻注意着外頭的動靜。

聽到腳步聲,知道是來了,便就擦了擦嘴角,站起身來。

梁張氏原先想将雞蛋并老母雞拎進來,讓她知道自己帶了禮,面上好看些。偏偏玉珠那個丫頭是個忠心的,說:“主子嬌貴,這活物怕會沖撞了她,還是拿去廚房穩當。”

如此,進了屋就是兩手空空。

坐在椅上搓了搓手,看了眼她圓滾滾的肚子,總算找着了話頭,“杏娘這是幾個月了?早起可還會晨吐?”

嬌杏在她左手邊的一張椅上坐下,拿了茶壺給她倒了杯茶,推到她手邊後,才慢道:“四個多月了,近來已經不晨吐了。”

梁張氏面上含着笑意,捧着白瓷茶杯喝了幾口,又給輕輕擱下。見女兒總算肯與自己說上幾句了,心中一喜,便又說道:“那便好,我觀你如今豐腴了不少,定是沒受什麽罪。”

說到這,她又轉到了自己身上,“娘當初懷你的時候可是吃了不少的苦,原本一張豐潤的小臉,生生給吐成了皮包骨,不光是吃了要吐,有時光是聞到,都要吐上好久。娘那時還想,這孩子将來定是個金貴的,不然怎能那般愛折騰人呢。”

梁張氏自顧自的一說完,嘿嘿笑兩聲,見閨女面上神情淡淡,明顯不接她的茬,一時有些讪讪。

知道她定是不愛聽這些,便又絞了腦汁說道:“這懷了孕,吃什麽是一樁大事。娘今日給你提了一只家養的老母雞來,你哪日可以做湯吃,最是補人了,也适合秋季吃。還有一籃子土雞蛋,你每日吃上兩個,要是吃完了,娘再給你送來。”

嬌杏看了她一眼,“有勞了。”

梁張氏笑着擺手,“自家骨肉怎的這樣見外?你是娘的親閨女,娘不為你操心還能為着誰操心?”

嬌杏用手撐着額頭,她覺着有些累。跟前這人是她親娘不會錯,但自己卻不怎麽想見她,現下見她一副慈母樣,她心裏就膈應的慌。

人既然已經帶到了院裏,總不好端着架子,況那屋外還候着不少等着噱頭的丫頭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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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正了身子,撫着自己新塗的蔻丹,問道:“弟弟如今怎樣了?”

一提起兒子,梁張氏就一臉的怒氣,“還能怎樣,雖說比起往日好了點,但仍不是個着調的,真真白瞎了那般好的機會,倒是辜負了瞿大爺的一番心意。”

梁張氏說的好機會是進國子監讀書,前段時間還與自己信誓旦旦好生讀書,自己也一度信了。

但終是拗不過各人生來的本性,這梁騰輝壓根兒就不是個讀書的料,才學了兩月,就在裏頭與人打架鬧事不下五次,夫子終究忍無可忍,将他給開除了出來,如今正窩在家裏整日無所事事,但好在沒學以前進場子耍了。

自己打的算盤落了空,嬌杏也不覺嘆氣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想來弟弟是不通讀書這行,何不找個正經的活計踏踏實實的做上幾年,手裏有了積蓄也好早日讨個媳婦,待娶了妻生了子,性子也該就慢慢穩妥下來。”

梁張氏哪裏沒想過,苦着臉道:“可就他這般性情,能找個什麽活計?又有哪個會要他?”

嬌杏想了想,還是道:“待爺家來了,我替他問問,但願他日後莫再任意了。”

梁張氏點頭,保證道:“這次我緊管着他,他要敢再胡來,我就打斷他的腿!”

嬌杏不願聽這些言不由衷的話,兩人已經談了這許久,自己也有些倦了,便說:“你先回吧,有了消息我命人帶給你。”

梁張氏屁/股才剛坐熱一會兒,見女兒就要趕人走,心裏便有些不順,有心說她兩句,但終歸還是不敢開那口。

幹笑了兩聲,便就起了身。

嬌杏招了招手,兩個丫頭便捧了一打抱東西進來。

嬌杏命她倆送到梁張氏手上,自己也起了身,“府裏廚子做的糕點,手藝也是別出心裁的,味道十分不錯,拿回家去各人嘗嘗。還有這燕窩也是滋補潤肺的,一家子過個幾日可以吃上一蠱。旁的就沒了,我叫了輛車送你回去,你到了門口只需報上住址就行。”

梁張氏接了東西,面上浮着濃濃笑意,本來今日是沒打算撈着星點油水了,不想最後還有一打抱收獲,她雖是沒吃過燕窩,但也知曉那是個奢侈物,一蠱就要好幾兩銀子呢。

聽了她的話,就拎了東西往外去了,送她的兩個丫頭要幫她拎,她也只說不重來搪塞,似是生怕別人搶了似的,兩個丫頭心內如是暗想着。

等走到了門口,看着外頭一輛披綢垂錦的馬車,她心裏還有些激動,這可是頭次坐呢,幾下坐了上去,車身便開始微晃,緊随着一顆心,也跟着晃蕩起來,飄飄蕩蕩分不清楚虛實。

日暮西垂,府裏各個梁上挂的燈籠,都點上燭火,紅燈籠裏透出的橘光,柔和的籠罩每座庭院。

趁着用晚飯的空當,嬌杏将白日的事說與了瞿元霍聽。

聽言,他輕皺一下眉頭,說道:“明日我再想想看。”

嬌杏也知急不得。

飯已吃罷,兩人在庭院裏散步消食,回屋後洗沐一番後,便就歇下。

41産前抑郁

瞿元霍得了嬌杏的囑托,原先是想将那梁騰輝帶到自個底下歷練歷練,去去他那身油滑不着調的腔子。

誰知,這算不得小舅子的小舅子一聽自己要将他領去當侍衛,就唬的直跳,嘴上說道:“若是這般,我還不如讀書去,那舞刀弄劍的實不是我喜歡的。”

因此,算盤也就輪了空。

瞿元霍将回話說與嬌杏聽,嬌杏聽了就光皺眉,“這個騰輝真不是個懂事的!”

見了她皺眉,瞿元霍心裏就跟着緊,将她往懷裏摟的更緊了些,大掌習慣性地摸上她的大肚子,貼在她耳邊輕聲說:“你也沒氣,這般年歲的男兒,都是如此的,待再過個一兩年便會妥的。”

嬌杏與這個弟弟本也沒什麽感情,只是想,終歸是自己娘家人,凡事還是多留條後路比較妥。

因偎在他懷裏,軟聲道:“實在是給爺添了麻煩事,妾要早知如此,也就不告訴爺了,省得爺如今這般費心。”

聽了這話,瞿元霍就算原先有些子煩,也該消了。

他這人不愛說些虛假話,現下也不接她的話,只心裏在想着過個幾日再替他尋尋。

如今閑适的時光越來越少,不想那等雜事擾了兩人獨處的時間,暫且将其擱置于一邊。

摸了她的肚子,轉了話題,“昨日還在動的,今日怎的沒了反應?”

嬌杏聽了,一雙本也含情的眸子更是柔得不行,她含笑說道:“許是這會兒睡着了吧,白日可是鬧騰的慌,幾次都給他踢得生疼。”說到最後,她又有些委屈地看向他,“這肚裏這個別是個混世小魔王投胎。”

瞿元霍聽了卻是高興,素來直板的面上也染了笑意,“越是鬧騰,越說明健全,只是苦了他的娘,要多受些罪了。”

嬌杏聽了心中服帖,泛起絲絲甜意,可還沒甜一會兒,她這心中就又浮起了苦味,“這話也只有爺敢說,任他是我懷胎十月走我肚裏爬出的,但日後會叫人了,如何都是不能喊我一聲娘的。”說到最後,眶裏已經蓄滿了水意。

瞿元霍聽了,沉默片刻,才擡手擦了她的淚,說道:“咱們并非那禮教世家,百年大族,大可不必守那規矩。平日裏,在人後都是可以喊一聲的。”

嬌杏一噎,眼淚不停。

她要的是名正言順的喊,并非這種暗地裏偷偷摸摸來喊,她不信他不懂自己的意思,但眼下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還不夠,只得暫且擱置,待她日後慢慢再來。

她可以時不時的掉豆子,但卻要把握好分寸,在他親了自己好幾下,又低聲哄了幾句,她就歇了下來。

……

一晃眼,一個隆冬過去了。

轉眼,春天來臨,萬物複蘇,百花綻放。

寶香苑裏幾株桃樹,枯了一年的枝頭,紛紛争先恐後的綴滿了花朵,映得院裏一片紅火。

這剛過了春節,梁上的燈籠都是換了新的,一個個紅紅豔豔,瞧着就叫人喜慶。

嬌杏如今已有了九個月,眼看着這肚子大的吓人,像是随時都可能生下一般,瞿元霍這顆心時刻都是懸着的,連着在王府當值,也好幾次走了神。

寶香苑的丫頭,更是被他反複敲打,命衆人莫玩忽職守,須得日日提着心來做事,就怕幾個年幼的丫頭不知事,只顧一處說嘴貪玩,忽略了裏頭大腹便便的嬌杏。

生産的一應事物幾月前就已備好,兩個穩婆也是兩月前請了住進府裏,如今正在寶香苑的西耳房內歇腳,時時都在做着生産的準備。

嬰兒出生後要睡的小床,也是請了木匠用了最好的紫檀木,打了一張小型的透雕架子床,四周都有圍欄圍着,這是為了防止他滾下去。

嬌杏坐在暖閣,摸了摸玉珠呈上的幾件小衣,她将那小衣拿在手裏摸了摸,見那面料十分的絲滑細膩,正如嬰兒嬌嫩的皮膚一般,知道瞿元霍是下了血本的。

玉珠見主子嘴邊含着笑意,便也伸手摸了摸,啧啧贊了幾句,又捧了幾件小襖給她看,“主子你看,這襖子盡是喜慶的,這上頭還繡着紅蝠。”

嬌杏伸手摸了摸,繡工卻是一流的好,裏裏外外這架勢,小鞋,小襪還有帽子一應嬰兒的穿戴,都是備了好幾身。

嬌杏又看了幾下嬰兒的小被子,裏頭都塞了滿滿的棉花,外頭又縫了兩層的緞料,十分的暖和柔軟。

“你拿去檢查一下,難保會有些不易發現的針線頭沒能減盡,嬰兒的肌膚最是柔嫩了,不可有半點疏忽。”

玉珠應聲,自抽屜裏取出了剪子,将衣物一件件攤在軟榻上,瞪大眼睛檢查着。

嬌杏靠在暖閣的軟榻上,打了個呵欠,現下正午都未到,自己就又是犯困了,她也不硬撐着,躺下就睡了。

沒睡半會兒,她就睜了眼。

如今日子越大,她這心裏就越是擔憂,總是提心吊膽着。她可是聽過不少媳婦子說過,這生孩子可疼了,若是那時候能死,怕是都巴不得死去,總好過體嘗那種叫人生不如死的劇痛。

老早日子還遠着,她還未如此害怕,如今眼看着就快生了,她就越加害怕起來。

好幾次跟瞿元霍說,自己不想生了,實在怕疼。他都是一拍自己的腦袋瓜,罵道:“你傻啊你,這般大個肚子是說沒就沒的嗎?”

她就委屈的要哭,控訴他一心只想着抱兒子,全然不顧她生孩子會有多疼。

每當這時,瞿元霍都要無奈地嘆氣一聲,“果然懷了身孕的女子,腦袋瓜子就是與常人不同。”

她都要恨得咬牙,知道再訴再哭都是無用,她也只得忐忑的等着那日的到來,平日裏她更是對6嬷嬷的話言聽計從。

每頓飯吃罷,她都要撐着腰肢在院子裏散步消食,6嬷嬷說多多走動利于生産,她就時刻記着。

玉珠陪在她身邊,她并不敢走遠,只在自個院裏散步,就恐在外頭出了意外,突然要生了,那不就麻煩了。

走了一刻鐘,玉珠便扶了她在墊了軟墊的石凳上坐下,這是瞿元霍幾月前請人建的小亭子,建在幾步臺階上,比院子裏旁的屋宇都要高上半截,坐在上面很有一種滿院景致盡收眼底的味道。

嬌杏每日都會上來坐坐,這會兒日頭正足,亭子頂上是帶了蓋兒的,日頭也照不着她,只空氣裏是種暖融融的感覺。

到底還是剛入春不久,剛開始還暖和,這坐久了便起了風,那風吹得人面上生疼,嬌杏縮了縮脖子,用手捂了捂面,站起身,“走吧,回屋去。”

玉珠應一聲,扶着她小心地下臺階。

……

到了半夜,瞿元霍睡得正沉,隐隐約約聽到耳邊傳來陣陣呻/吟,他先是一愣,随後一下驚醒過來。

睜眼就看見,榻裏邊疼得滿面淌汗的嬌杏。

42保大保小

“保大還是保小?”

瞿元霍耳邊嗡嗡作響,心跳一聲勝過一聲,腿腳微軟,面色青灰,緊攥的手心裏滿是汗水。

擡起一雙驚怖的眼眸,望着僅有一門之隔的産房。

産房裏燃着數支粗蠟燭,映得裏頭亮堂堂一片,透過糊了紙的透雕窗棱,淡黃色來來回回的剪影刺痛他的眼眸,辛辣無比。

耳畔是自己疼愛之人慘痛的叫聲,随着一盆盆濃腥味十足的血水端出,那無數個日日夜夜,與自己耳鬓厮磨,嬌侬軟語,撒嬌扮癡的女子,正處于鬼門關頭。

那管自己最愛的嬌軟嗓音,亦是漸漸變得細弱蚊吟,漸漸低了下去。

瞿元霍一顆心被絞的生疼,眼睛一辣,變得赤紅。

耳邊是穩婆焦急的聲音,“瞿大爺,您快是決定呀!再要耽擱下去,只怕兩個都不保了!”

一個是自己疼愛許久的女人,一個是自己期盼多年的子嗣,瞿元霍哪邊都不想舍棄。

只是……

“保小!”

王氏扶着湘琴的手匆匆而來,剛跨了門檻便聽到這句話,她的語氣果斷,完全不容置喙。

江氏與楊氏兩個跟在後頭,聽了這話,全都朝着瞿元霍看去。

“娘!”聲音裏有絲不易察覺的傷痛。

王氏面色嚴厲,對他的呼喊根本充耳不聞,朝着穩婆便是一聲大喝,“快去!保小!”

穩婆觑了眼一旁面色灰敗的瞿元霍,知道他心裏怕是默許了的,便就嘆了一聲,轉身就邁腿跑進了屋。

進了屋,就大喊了句,“保小!”

其中一個穩婆只籲了口氣,面無表情。

給她猜中了,這大戶人家哪個會在乎那低賤的姨奶奶,便是正頭娘子,在這種情況下都有可能被撇棄的,更何況是一介命比紙薄的侍妾?

終究在男子眼裏,再是疼寵的女人都是比不上兒子來的金貴!

她心裏也是個麻木的,這般事情也不是頭一次做了,命了丫頭取來燙好的剪子,撩開她身上遮羞的錦布,摸了摸她的肚皮,意思是要剖腹取子。

嬌杏駭的渾身顫抖,心神俱創,她雖是疼的兩眼翻白,險些昏死過去。

但終歸還是存着一絲清明,兩個穩婆的對話自己何嘗沒有聽到,屋外那人的決定,自己也是徹底明悟。

她心裏在滴血,自己大的不敢指望他,但如今自己危在旦夕,那人卻毫不猶豫的選擇撇棄了她,就像昔日的美好,不過是一場虛虛浮浮的雲煙一般,随時都可以煙消雲散。

到底是比不過他的,嬌杏忍着痛,顫着手摸了摸肚皮,她不想死,她也不想自己的孩子死,她要他們兩個都活下去!

“住手!”

嬌杏使出渾身的勁大喝一聲,緊接着,她就感受到底下伴随着絞痛,流出一股濕熱的液體。

她知道那是血,她已經流了不少,此時就是沒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定是面色如鬼一般,慘白的吓人。

那穩婆被她突地一喝,唬了一跳,手上一抖,剪子就直直落在了她的肚上。

嬌杏悶哼一聲,本就疼痛難忍的小/腹,簡直雪上加霜。

好在沒被尖頭砸中,穩婆子松了口氣,湊近了她耳邊說:“姨奶奶莫怪我,要怪就怪那屋外幾人,我也是拿了銀錢奉命行事罷了。”

嬌杏猛地抓住她的手,順帶不着痕跡的将剪子握在了自個手裏,哭道:“媽媽救救我,我能生,我能生的!不要剪開我的肚子……”嬌杏哭了幾聲,抽了幾口冷氣,又道:“若是救了我與我的孩子,我另給你們一百兩銀子,供你們對半分!”

兩個穩婆聽了這報酬自然難免心動了,但又考慮到她的問題,就怕到時候一個都沒保住,那還不得吃官司!

因此,其中有個比較穩當,她對着另一個穩婆沉聲道:“甭磨蹭了,咱們不做那沒把握的事,趕快動起來!再晚小的就快憋死了!”

立在嬌杏邊上的穩婆一聽,立馬醒了神,這若是小的被憋死了,自己到時命都沒了,要那銀子還有個屁用!

想到這裏,她就要奪過嬌杏手上的剪子。

“別動!”嬌杏有氣無力的叫了一聲,對着兩個穩婆狠聲道:“莫逼我,若是再近一步,我就與我兒一起同歸于盡!”

兩個穩婆無疑被她這番舉動給唬的頓住了手腳,見那尖尖的剪子直戳着肚皮,這一剪子下去,大的小的可不就是都沒了命!

兩個穩婆吓得不行,知道她身上沒力,不過是硬撐着罷了,伸手就要奪了她的剪子,哪知剛要動起來,便被幾個丫頭牢牢扒住,半點動彈不得。

屋裏總共有五六個小丫頭,加上玉珠就是七個,她們先前不動,不吭聲,是被吓傻了。

後見主子痛成那樣都強忍着沒有放棄,各人眼中都起了淚花,到底是伺候了一年多的主子,終歸都還是有些情份在的。

兩個穩婆分別被三個小丫頭緊緊扒住,還不甘心,掙了掙根本掙不脫,到底年紀大了,又是貪享安逸久了,突地被幾個做慣了粗活的丫頭扒住,還真就動彈不了。

面上漲的通紅,其中一人梗着脖子,“姨奶奶究竟是要怎樣?”

嬌杏皺着眉頭,冷冷掃了她一眼,她已經沒有精力再用來耗費了,連張口的力氣也沒了,看了眼身旁的玉珠,玉珠會意,低身湊近了耳朵,她蠕動了幾下唇畔,玉珠會意地一點頭。

“快些!我真快不行了!”聲音細弱。

玉珠眼睛一酸,急忙去了。

兩個穩婆子後背陰涼,全給駭出了冷汗,各人脖頸處抵着好幾把剪子。

其中那個沉穩的穩婆終是開了口,“姨奶奶好膽識!我等盡力而為!”

這胎兒體大,母體宮口又太小,兩個穩婆也不是頭一次遇着這事了,知道是個難辦的,就怕到時吃了官司。因此但凡遇着這樣的,都先給家屬報個信,讓他們早先做好準備。

如今雖是被迫應下了,但也僅有五成把握。

幸則母子平安,不幸則小的胎死腹中,大的血盡而亡。

“若是平安産下,姨奶奶日後怕是無法懷孕了。”

嬌杏愣了一下,沉重地點了頭。

……

深夜寒涼,孤月高懸。

寶香苑,上房不再傳出那駭人揪心的慘叫聲,這種詭異的安靜,非但沒令人放下心來,反而使人更加凝重。

王氏手心裏也是急出了汗,湘琴在她耳邊輕聲安慰着她,“太太莫急,小少爺定會平安出世的。”

王氏握住她的手,點了下頭,轉頭去尋大兒子的身影,左右沒尋着,就要喊,不想卻見他一人立在廊下,背對着産房,冷月的清輝投散在他身上,給他籠上了一層孤寂。

她心中絞痛,幾步走到他身旁,撫上他的肩,“娘知道你待她有幾分情意,她也是個乖巧的,過了今晚,明日為她選具好棺木,咱們厚葬了她。”

瞿元霍閉着眼睛,不願去聽娘的話,更不願相信她說的話,那般嬌俏俏的一個人兒,真的要沒了?

夜裏寂靜,屋子裏雖是再沒傳出那尖銳的慘叫,但時不時還是傳來幾聲刻意壓制住的悶哼。

江氏與楊氏立在門口。

楊氏到底是生過孩子的,知道那生不如死的滋味,往日再是與嬌杏不對付,這時知道了她的命運,突然有種同為女人,兔死狐悲的感覺,難免紅了眼睛,她見江氏瞧過來,便偏了身子,背着她擦了擦淚。

江氏看着緊閉的房門,心裏的想法自認十分陰暗。

她沒懷過孩子,更沒生過孩子,自然無法像楊氏一般心生悲憫。

相反,她的想法很龌蹉。

去母留子,到頭來受益的人就是她。

就在這時,屋裏傳出一聲嬰兒的啼哭,那聲音洪亮得屋外衆人都驚到。

王氏事先反應過來,拍着湘琴的手背就是幾聲大笑,“好好好!這聲兒洪亮的,鐵定是個哥兒!”

湘琴目光微閃,暗暗觑了眼一旁身子僵住的瞿元霍,見他這般,心裏滋味難言。

這姨奶奶還真有兩把刷子,将大爺的心籠去了不少,要換成是她,但凡大爺對她表露一點好,她都願意為他去死。

如今,姨奶奶沒了,這可不就是天賜機緣。

湘琴嘴角微扯,反應過來時,身邊哪裏還有王氏,登時驚了一下,幾步就邁進了屋子。

王氏一進了屋,一雙老眼就冒着精光,一眼瞧見穩婆手裏抱着的嗷嗷直叫的肉團子。

眼睛一花,腳底一浮,險些使她栽倒。

還是楊氏手快地扶住了她,說道:“娘您慢點,急個甚!孩子又不會跑了!”楊氏嘴上說着,心裏還有着怨氣,當日自個産下炜哥兒時,也沒見她這般喜氣。

王氏這會兒哪還有心思聽她的,一把将她推開,一個伸手就将那哭個不停的小家夥抱在了懷裏。

“喲喲喲”王氏點了點他的小嘴,似才想起什麽,一把解開包住他的小毯子,反複看了好幾眼,方才親了他一口,樂呵呵地抱在手裏來回拍哄着,“奶奶的大孫子總算來了,可叫奶奶等了好些年。”

這會兒穩婆子方說道:“太太好福氣,是個八斤六兩重的大胖小子,瞧着頭發密的,聲音洪亮的,将來定是跟他爹一般的為人。”

王氏聽了心中服帖,轉頭來就要尋大兒子。

卻見他站在門邊,僵立住身子。

她心下一沉,得虧這嬌杏命薄,如若不然,這大郎還不得搭進去。

她将懷裏的小家夥送到他手上,“呶,快抱着你兒子。”

瞿元霍僵着的手有些顫抖,懷裏一團溫溫軟軟的小東西,像極了某人,他眼睛一辣,抱緊了兒子,再也忍不住似的埋在他身上。

小家夥一進親爹的懷裏,頓時不嚎了,他的眼前還是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感覺到臉上滴到了東西,只用舌頭去舔了舔,鹹鹹的。

王氏瞧得一驚,連忙拍打着兒子的後背,“作甚呢!別捂壞了我的孫子!”

瞿元霍不理她,不顧王氏的攔阻,掀了帷幔,幾步來到榻旁。

那素色的緞被,早已被血染得緋紅。血色深淺不一的榻上,閉眼躺着一個小臉慘白的女子,她一只手軟軟的搭在榻邊沿,長發淩亂的地披散開,幾絲搭在了面上,幾絲落進了嘴裏。

一副毫無氣息的模樣。

瞿元霍幹立着,心房似是被人挖了一角,格外的空洞。

直到懷裏的小家夥又嚎上了,方才醒神。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其中一個穩婆便來了,“小少爺這是餓了,還是趕緊喂奶吧。”

“喂奶?”瞿元霍轉頭看向榻上人事不知的人,面色青灰,“如何還能喂奶?”

穩婆眼皮子一眨,“您沒購置奶娘?那……”

後面的話還未出口,便見男子渾身一震,驚得小家夥厲聲大哭起來。

穩婆子亦是一驚,轉頭就看見榻上剛産完子的姨奶奶醒來了,也就識相地退了出去。

瞿元霍哽着喉嚨,說不出話來,只伸了手要去摸她的臉。

“啪——”

嬌杏一把拍開他的手,眼神格外冰冷陌生,與她那副嬌嬌弱弱的模樣實在不符,她的聲音細弱蚊吟,卻又一字一句透着股子疏離,“将孩子給我。”

瞿元霍聽話地給了她。

立在一旁看着母子兩個相依相偎,他忽然覺得自個格外礙眼。

就像是個外人。

43許下承諾

姨奶奶一舉得男,按理說寶香苑該是沉浸在一片歡騰喜慶中才是。

可此時的寶香苑,卻是詭異的安靜。

從守門的婆子到院裏灑掃漿洗,廚房管茶,阖院上下的丫頭俱都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怕招了裏頭男主子的忌,打發賣了都是有理的事兒。

原因無非就是上房內室,榻上躺着的那人兒,自昨晚上突然血崩之後,至今都未醒來。

昨日大爺特向晉王爺讨了恩情,請了宮裏的任太醫前來診脈。

彼時,一衆丫頭都還低眉斂目地立在屋裏。

那任太醫凝神屏氣一陣,收了脈線,開了随身攜帶的藥箱,取了紙和筆,便就開了一副方子交與瞿元霍。

面色雖然沒有大變,但到底還是有幾分凝重之色,“女主子身子原就嬌弱,現今經此一遭,受創不小,日後只怕身子骨越加薄弱了,務必得好生将養,悉心呵護,萬不可大意為之。”

一衆丫頭聽言,個別個心腸軟的,難免紅了眼睛。

這姨奶奶身子本就嬌弱,如今生産時受此大創,往後怕是只能當個瓷娃娃養着了。

又一思及昨晚上大爺那副駭死人的面目,一衆丫頭都要白了臉,此時心裏亦是還在打着鼓,只盼那姨奶奶是個命大的,各自才能相安無事。

……

內室裏,紗簾未被拉開,屋子裏光線昏暗。

瞿元霍精神頹靡地坐在榻旁,一雙眼睛緊盯着榻上并排睡在一起的一大一小,心口澀澀的疼。

“你怎的還不醒來?”他一人自言自語,一只粗糙的大手磨砂着她蒼白的小臉。

玉珠在屏風後頭悄悄伸了腦袋看,見大爺仍是那副頹委模樣,便知道主子還是未醒來,險些又要落下淚來,鼻端是濃濃的中藥味,知道此事耽擱不得,連忙擦了淚端了藥送進去。

瞿元霍伸手接過,朝她擡了下手,玉珠會意地低頭退下了。

瞿元霍将她扶了起來,攬在自己的懷裏,讓她腦袋擱在自己肩上,她的身子綿軟無力,好幾次差點滑下去,他只得緊緊禁锢住她的腰肢,舀了一勺放到唇邊吹了吹,才送進她的口裏。

起初,她根本不喝,還未送進喉管,就給吐了出來。

瞿元霍只得一狠心,捏了她的下巴,強硬灌了下去。

“咳咳咳——”

瞿元霍心弦一顫,“你醒了……”

嬌杏渾身虛軟無力,知道自己是靠在他的懷裏,她心裏難受,擡了手就要推開他。

哪裏推得動,擡手都費了不少的力。

她心口一疼,眼睛一酸,知道自己抵抗不了他,只得破罐子破摔地趴在他懷裏放聲大哭。

瞿元霍心疼的不行,将她圈的緊緊的,又扯了被褥裹住她柔弱的身子骨,摸着她的長發,艱澀地開了口,“是我對不住你,日後定不會再發生了,再信我一次可好?”

“不不不!”嬌杏連叫了三個不,一張蒼白的小臉上淚漬連連,捂着心口一抽一顫,似是再哭下去,就快喘不上氣來,樣子好不可憐柔弱。

瞿元霍瞧得心驚,急得連忙拍撫着她的心口,意圖為她順順氣。

“別哭了,你身子本就弱,再哭下去怎還了得?”

嬌杏心裏對他又恨又怨,就是不想看見他,更不想靠在他的懷裏,無奈自己勢單力薄,根本撼動不了他。

“你放開我!”她哭着打他,手一舞,連着扇了他好幾嘴巴。

瞿元霍被她扇了面,臉上神色也未變,只捉住她的小手,溫聲安撫,“快別激動,耗費體力。”

她掙了掙,不甘心,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狠命撕咬了一番,感到他身子微僵住才松口,擡頭就見他面色漲紅,被她撕咬的那處,正緩緩淌下血跡。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将一張小臉埋進他的懷裏,心裏忐忑不安。

瞿元霍只嘆了口氣,身子漸漸松懈下來,空出一只手摸了一下,滿手是血。

嬌杏心裏還是有分寸的,即便再恨他,她也不敢真的咬死他,因此适才只咬在了靠近鎖骨那處,那有血脈的地方她是怎麽也不敢咬的。

見他那裏的血流個不停,她還是有些擔憂,擡起頭偷偷看了一眼。

瞿元霍見她這樣,只拿了她的絹子按了按,也不怪她,只說:“昨夜讓你流了那般多的血,今日倒是換成我來流了。”

嬌杏緊咬着唇,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就又要委屈的想哭。

想到這裏,她面色一變,小臉更加白了,“我的孩子呢?”她揪着他的衣襟,眼裏蓄滿了淚,抖着唇,“我的孩子呢?是不是被抱走了?”

瞿元霍正要回答,那小家夥就像是有感應,立馬嚎了起來。

嬌杏身子一僵,轉頭就看到榻上用紅色小錦子緊緊包住的小人,見他扯了嗓子叫,心疼的不行,急忙就要将他抱起來。

瞿元霍止住了她,“你身子弱,我來吧。”

瞿元霍将母子兩個抱在懷裏,用手托住小家夥的身子,替嬌杏減輕了不少負擔。

一進親娘懷裏,小家夥就拱了臉,在娘胸前蹭來蹭去,眯着眼,張了嘴就嚎,就是幹打雷不落雨。

嬌杏被他動來動去,鬧得心焦,差點抱不穩。

“他這是餓了。”瞿元霍道:“昨晚上就沒吃的。”

嬌杏聽了,面一紅,知道這是要喂奶了,空出手就要解開衣襟。

“我來吧。”瞿元霍替她解了外衫,肚兜的系帶也是他輕柔地褪下。

乳/房早已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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