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鬼也越加不把母子三人當做一回事,整日都是莺莺來莺莺去,那個小賤人人前裝得一副小兔子的無害模樣,實則裏頭是個毒蠍子,叫你明明吃了她的虧,反倒來還要給她賠不是。
楊氏氣的手頭發抖,只得擱下了茶盞,擡頭便見邊上坐着的江氏一直盯着她看。
她先是微怔,随後又有些怆然地看着江氏,聲音被刻意壓得很低,“大嫂莫不是在笑話我?往日我還笑話你,如今想想我才最可笑,竟是落得這樣個下場。”
說完,見她面上神情不動,仍然沒有半分受影響,便又帶了點煩躁地一擺手,“我與你說這個幹嘛,你是個沒子的,自然不懂我心中的苦。”
江氏面上神情慢慢龜裂,聲音有些低啞,“我倆個确實不同,我沒你那般多的後顧之憂,我只要過好當下就足。”
楊氏卻是半信半疑,不願再與她多話,轉頭看向上頭。
皓哥兒坐了一會兒,便不哭了,湊了腦袋朝着晉哥兒跟前看,瞥見他脖頸上挂着個金光燦燦的項圈,伸手就要去扯那挂了紅穗子的長命鎖。
晉哥兒小脖子一疼,癟了嘴就要哭。
嬌杏在旁唬了一跳,王氏手快她一步,一把就扯開皓哥兒的手,一時只顧着拍哄晉哥兒,倒是忘了邊上還坐不穩當的皓哥兒。
皓哥兒一個悶響,便磕在了榻上,先是愣了一會兒,随即就扯了嗓子哭。
莺莺心疼的眼睛都紅了,抱了他起來就是哭,“好端端的去扯人家的東西做甚,你要真想要,回頭跟你爹爹說一聲就成,這下可好了,不但平白得罪了人,自個還給弄得負了傷。”
到底是做過歌姬的,這嗓子就似那黃莺吟唱似的,現下又是特意低了聲訴,凄凄婉婉,十足的可憐,屋裏幾個人都給看了過來。
嬌杏抱了晉哥兒抿嘴瞧着,好在那項圈是挂在衣裳外頭的,脖子上還有個小領子,才沒給弄到他嬌嫩的皮膚。
孩子雖是沒傷着,但到底是那皓哥兒惹事在先,現下見她一副受了欺負的模樣,嬌杏心裏就厭惡的慌。
這名喚莺莺的女子,自來就不讨她的喜,非是她瞧不上她是走那腌臜地裏出來的,而是她讨厭她那張臉,也是細白瓜子臉,下巴尖尖,朱口瓊鼻,柳眉杏目,瞧着這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她心裏就一陣反感加厭惡,她可沒忘往日在鄉下時,瞿元俊行的那些龌龊事!
屋裏幾人都不說話,王氏作為婆母,自然希望家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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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哥兒此時被嬌杏抱着,她也就空出了手腳,沖着莺莺伸手道:“可憐見的,快抱來與我瞧瞧。”
莺莺雖然心中怨她偏心眼,好好的孩子放在一旁又不給看好,白白受了一回罪,大伯的孩子就是個寶,她的孩子難道就是根草了?
心中怨念頗深,但終究不敢忤逆,小心抱了皓哥兒遞過去,到底忍不住拐彎抹角一句,“頭一次見摔,只當是提前給奶奶磕了頭。”
王氏假裝聽不懂,拍着皓哥兒的小背脊,給他拍睡去了。看了眼一旁面色不好的嬌杏,再看看底下兩個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兒媳婦,她忽然有些頭疼,揮了手,命各人回去了。
兩個媽媽在屋外候着,小丫頭也給倒了茶,擺了兩盤點心在幾面。正悶聲吃着,便見玉珠抱了小主子,跟在姨奶奶身邊出來了。
瞥見姨奶奶面色不太好,兩個媽媽連忙站起了身,崔媽媽幾步走進,“玉珠姑娘可累,老奴來抱小主子吧?”
玉珠緊了緊手,笑着說:“不妨事,媽媽只管跟上就是。”
崔媽媽識相地後退了兩步,與陳媽媽兩個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
跨出了院門,便見着那穿着櫻草色衫裙的莺莺,抱了睡熟的皓哥兒立在一邊,後邊跟着兩個丫頭,顯然是一副等人的模樣。
嬌杏本不願搭理,只當沒看見。
“姐姐且慢。”莺莺叫住了她,又幾步走近她跟前,“姐姐比我先進府,呈我一聲姐姐不為過。适才在屋裏不好與姐姐道歉,現下沒了旁人,還請姐姐受我一禮。”說着就要屈了膝。
“可別。”嬌杏連忙拉住了她,這還在院門口,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若真讓她屈了膝,旁的人還不知怎麽看她呢?且她現下懷裏還抱着皓哥兒,更加另當別論了。
嬌杏抿了嘴笑,一雙眼睛直盯着她看,見她通身派頭清新柔美,髻上插了幾支素雅的簪子,對着光瞧,成色也不會太差,知道她現下十分得瞿元俊的寵,就連那往日厲害的楊氏,都鬥不過她,可見是個有心機的。
她嬌杏雖不十分聰穎,但也并不蠢笨,輕拍了下她的手,似是完全未放在心上地說道:“皓哥兒才這樣小,哪裏懂得什麽,況他自己還磕了下腦袋,你現下來道歉,我倒十分不好意思了,快別歉疚了,我未放在心上。”
聽言,莺莺似是舒了口氣,也帶了笑,嬌杏打量她的時候,她也不錯的打量着嬌杏。
自進了瞿府,有些東西就隐隐破土而出。那會兒她還在館裏唱曲兒,起先還不認得瞿元俊這一號人,還是媽媽主動找了她去,只說這客人指明了要找那瓜子小臉,杏仁大眼的清倌兒,正巧全館裏就她合了要求。
被媽媽領了進屋,只當又是那些個肥頭碩耳,滿面油光,兩眼渾濁的糟老頭,不想卻見着一個十分清隽的男子,且她一進屋,那道目光就變得熾/熱,當下一顆心就跟小鹿亂撞似的,半點不得安生。
喜憂參半地進了瞿府,待見着了面前這人,有些東西就變得微妙起來。在府裏這般多時日,多多少少在瞿元俊口裏也套過幾句話,他雖未照實說,但自己卻能猜透一點。
如此說來,自己還得感謝眼前這人,算是因着她,自己才脫離了那腌臜陰損的地兒。
嬌杏緊着要走,并不想與她多待一會兒,笑了說道:“我先去了。”
莺莺卻是一把拉住她的手,面上帶着些許期盼之色,“我與姐姐瞧着有緣,同是進了瞿府,又同是做了妾,自見了姐姐的面,沒來由便覺着親切,日後得了空,還望能與姐姐多多走動才好。”
嬌杏并不願黏這麽個人過來,但卻不好直接回絕,只含糊一應,“自是應該的。”便就走了。
待嬌杏走遠了,莺莺後頭跟着的兩個丫頭,其中一個出聲道:“主子為何要與她攀交?府裏就她最傲了,瞧她方才的樣子,卻是不想與您來往的。”
莺莺瞪了她一眼,“仔細你的嘴,再讓我聽見,就命人撕了去。”
那丫頭身子一抖,閉了口再不敢說。
莺莺怒面一收,轉頭就恢複了常樣,親自抱着皓哥兒回偏院去了。
一路上她也在想,自己為何要與她攀交,左右想不通,最後還是覺着,無非就是女人的嫉妒心在作祟。
48所謂稱謂
夜裏瞿元霍來上房問安,與爹娘說了幾句,囑咐早些安寝,便要退下。
王氏卻一把拉住了他,說道:“娘與你爹早也商議妥了,晉哥兒是你頭個子嗣,你又是老大,你的兒自然也是老大,明日便正了名,阖府上下都照大少爺喊起,炜哥兒喚老二,皓哥兒自是老三。”
瞿元霍聽言皺了下眉,頗有些不贊成地道:“娘,不必如此,晉哥兒是我的子,在這府裏還怕被人欺了去?且咱們現下/身處京都,日後孩子們漸漸大了,都是要出門進學的,到時豈不叫旁人瞧了笑話去?便是在鄉下這般行為也極是不妥。”
王氏被他說的有些沒轍,倒是一旁坐着的瞿良材暗暗點了頭,老早他也是不贊成的,這般行為實在令人難堪,自家人難堪還不算大事,若是被外頭人知道了,又豈是一句沒規矩可以說盡。
老二也上他這鬧過兩回,他一直未發話也是想等着老大來處理,如今看來老大還是十分穩妥的。
見王氏垮了臉,瞿元霍心中有數。娘自來就十分偏心于他,他不是個傻子,自是能感受的出來。他與老二的關系本就不親密,如此以來,豈不是更要疏遠了。
他本就不是個善于表達的人,兄弟手足之間的情誼也并不十分渴求,但也不是非要弄成了仇敵一般。況他心裏對這稱呼并不在意,他的子便是行三,屬他的東西就是他的,旁人再是如何,也是搶不走的。
把這話一跟她說,王氏面上稍緩,才擺了下手,“你回去吧。”
瞿元霍自屋裏出來,外頭天色昏昏暗暗,月色較之平時,顯得飄渺朦胧。
快步行到寶香苑,梁上吊着的紅燈籠被點得紅彤彤,在夜風中一搖一晃,上房寝屋。
瞿元霍幾步近了門邊,靜立着身子遲了一會兒,聽着裏頭傳出細細的說話聲。
嬌杏剛沐完浴,着了件胭脂色的薄衫坐在鏡臺前,身後立着為她絞發的玉珠。
才将泡了澡,面色瞧着比平日裏紅潤,她自行撚起鏡臺上一支白底描花小瓷瓶,擰開了小蓋兒,飄出一股淡淡花香味,嬌杏吸了幾口,面上帶了笑,她十分喜歡這氣味。
倒了幾滴清香瑩亮的液體于手心,兩手搓了搓,均勻地在面上薄薄抹了一層。
遠處聞不着,只有湊近了才可聞得見,玉珠在後頭吸了幾口,便笑道:“這氣味兒真好聞。”
嬌杏将瓷瓶旋緊了,看了眼榻上睡着的晉哥兒,撫着半幹的長發站了起來,“明年多制一瓶,到時賞你。”
玉珠欣喜的謝了她。
嬌杏起了身,對着銅鏡左右照了照,便有些不安地看向玉珠,“我這腰身是不是比往日粗了些?”
玉珠看一眼,搖了搖頭。
嬌杏抿了唇,心裏有些難過,雖然丫頭們都道自個身段恢複的很好,但她心裏總覺着腰身粗了不少。
心情難過地走到榻旁,見晉哥兒睡得香甜,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臉,心裏也就漸漸好受了些。
瞿元霍掀了簾進來,主仆二人一齊回頭,玉珠行了禮便識相的退下。
嬌杏見了他回來,也就起身幾步走近了他,為他脫着外衫,撅了嘴,“你怎的才回來?等你好久了。”
瞿元霍一把抱住她細軟的腰肢,在她臉上香了一口,又埋在她脖頸深吸幾口氣,才開口道:“去了一趟上房,耽擱了點時間。”
嬌杏将面貼在他懷裏,嗅到幾絲汗味,便一把将他推開,嫌棄道:“熏死了,還不快去洗洗。”
瞿元霍微有些尴尬,一進屋滿眼都是她,卻給忘記這茬,見她一臉的嫌棄之色,心裏便有些不滿,趁她不備一把就将她抱起,大步朝着淨房而去。
嬌杏被他弄得一驚,抱了他的脖頸,怕吵醒晉哥兒,便壓低了聲兒,“快放我下來,我洗過了。”
瞿元霍不理。
約一個時辰,瞿元霍抱了嬌杏出來。
親自找來棉巾替她擦了身子絞了發,見她眯了眼哼哼,身子軟的連動根手指頭的力氣都無,心中大感愉悅,低頭含了她紅潤的小嘴又是吻了起來。
“嗯~”嬌杏兩手抵在他胸膛上,暈暈乎乎地要避開他,可又哪是他的對手,只待他嘗足了滋味,才松了她的口,兩人抱在一處也就睡了。
49愛使性子
美人兒生的嬌弱,瞿元霍身體再是想要,也只得強行忍住。
緊繃的身子一時松懈不了,順勢倒在床榻的最邊沿,摟緊了懷中嬌軟的身子,下巴抵着她的頭頂,才瞧見床榻裏邊用大紅繡五蝠錦緞小棉被圍成一團,睡得呼呼正響的小晉哥兒,出口的聲音有些暗啞,“怎的又将他抱了過來?”
瞿元霍語氣微惱,适才自己沒注意,現下一想,方才那番舉止就像被人窺視了一般,雖然只是一個小奶娃,眼睛也是閉的緊緊的,但他心裏就是不舒坦。
“嗯?”嬌杏都快睡着了,被他這一說才清醒了點,睜開迷糊的眼睛,也不答他的話,擡了手就要掙開他。
瞿元霍卻不許,雙臂似鐵一樣将她緊緊梏桎住,“莫動!”
嬌杏洩氣地垂了手,軟着身子靠在他懷裏,瞥了眼他發臭的臉,知道他那臭脾氣又犯了。
晉哥兒未出生時,日日嘴上都要念叨,恨不得下一刻立馬就給生出來。可現下也未出生多久,整日就跟個醋壇子似的,日日都要與兒子争寵。
她心裏想笑,面上卻不得不做出讨哄的姿态,“他今日受了委屈,不忍心将他丢在一邊。”
瞿元霍被她說的心口一提,立刻就問,“出了何事?”
嬌杏低了聲音,細細将早間的事說與他聽,末了還不忘添油加醋一句,“皓哥兒這樣也不知是像誰,見着別人的好東西就想搶了去,若不是婆母手快,晉哥兒不曉得要受多大的罪。”
瞿元霍默了半會兒,才道:“二弟小時候也這般,論是個甚麽都好與我搶奪。記得有回過年,娘給每人都制了身新衣裳,因年歲還小,兄弟兩個便睡在一間,他這人偏好貪心,見了娘制給我的衣裳,就要與我換着穿,兩人身形不同,我自是不願。他倒好,趁着晚間我睡熟了,便悄悄起來拿了剪子,将我那一身新棉衣剪的七零八散,裏頭難得的新棉花也給他掏出來,落得滿地都是。”
嬌杏哼了一聲,“我自來就瞧不上他,貪財好/色又懶惰!白白生了一副好皮囊,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瞿元霍拍了下她的腦袋,心裏雖贊同她的話,但嘴上還是說道:“他也沒那般不堪,就是性子輕浮了些。”
嬌杏趴上他的胸膛,瞿元霍被迫平躺着,聽她撅了嘴道:“果然是你親兄弟,這般渾的人你還幫着說話。”嬌杏心裏氣憤,恨不得瞿元俊早些去死,心裏藏的事又不能與他說,只能嘴上出出氣。
瞿元霍沒想她對自己弟弟這般大的成見,不由有些好奇,“老二可是哪裏惹了你?你對他竟是這般大的成見。”
嬌杏啞了口,不去回答他的問話,只趴在他胸膛扯開了話題,“後來呢?你就沒新衣裳穿了?”
見她不回,瞿元霍也未在意,只嘴角含了笑說道:“第二日醒來,早先我還未察覺不妥,想他也是一時沖動,事後心裏定是十分害怕,一雙眼睛見了我閃閃躲躲不停,因兩人平時關系本不親密,我也未曾去細想。待我擦了面,梳好頭後要換衣裳時才發覺不對,幾乎是想也未想便揪了他過來,他也倔,梗着脖子理直氣壯的承認,當時心裏氣不過,便将他揍了一頓。”
嬌杏聽了就笑,“這種人活該!”
瞿元霍這回任她的意,沒再說她,嘴上接着道完,“說來,那還是我首次打他,他先是躲在屋裏好幾日不出來見人,後來想是實在憋不住,才趁着沒人注意偷偷出了房門,在外溜達,看我的眼神也不再似以往,也不愛再跟着我後頭轉,認識了幾個村子裏素來就愛調皮搗蛋的男娃子,漸漸也就近墨者黑了。”
瞿元霍說完,還不自覺地嘆了口氣,“早先雖然性子倔,但好歹本性不壞,如今卻是越發如那污臭的爛泥了。”
好容易聽他說完,嬌杏只輕輕嗯了一聲,就蹭了蹭臉蛋,趴在他身上睡去了。
許久未見她再出聲,知道她是睡着了,瞿元霍面上浮出寵溺的笑,扯過一旁藕荷色的緞被,虛虛覆在了她身上,便也閉上眼睡了。
次日一早,嬌杏是被疼醒的。
她睜開眼睛迷迷瞪瞪看了一眼,見瞿元霍還緊閉着眼睛睡得正沉,原本将出口的抱怨就生生卡了在喉嚨裏,她反手抓住那只扯着她長發的小手,慢慢轉過了身子。
晉哥兒早也醒來,自滿了月小家夥再不愛哭了,平日就是委屈了,也只癟癟嘴巴子,幹打雷不下雨的。
今早許是餓了,平日這個時辰早也吃上了早飯。
嬌杏看向窗棂,日頭都快起來了,看來昨晚真是被折騰慘了,竟是睡到了這般晚。晉哥兒肯定餓的不行,連忙離了瞿元霍的身,将小家夥抱起來要喂他。
解了衣裳又想起還未把尿,便搖了搖床頭的小鈴铛,玉珠推了門進來,抱了晉哥兒去把尿,後又端來盆溫水,絞濕了帕子遞過來。
嬌杏替他擦了擦,才給喂。小家夥早也餓得不行,剛解了衣裳,就一口含/住,大口大口地吮/吸着。
嬌杏被他弄得有些疼,身子無力地靠在床頭,才想起一事,忙空出只手來,推了推睡相沉沉的瞿元霍,“快些起來,日曬三竿了都。”
瞿元霍睜了眼,翻個身,見她正在喂晉哥兒,空閑的一只在棗紅色絲兜底下半遮半掩着,雪色的肌膚與豔紅的料子瞧得他一陣手癢,一只手想也未想就是伸了過去。
可還沒待碰着就被嬌杏一把打下,見她沒好氣地說道:“真是個好/色的,昨晚上還假模假樣的覺着臊了臉皮,這下正在喂他呢,晉哥兒眼瞪的大大的,這下就不覺着臊臉皮了?”
瞿元霍縮回了手,轉了個身,背朝着母子兩個。
嬌杏見他這樣,不由又是問道:“今日不當值?”這般晚了還未起來。
瞿元霍背着身,悶悶嗯了一聲。
嬌杏覺得好笑,這人越發愛使性子了。
50委屈你了
待奶完了晉哥兒,嬌杏才起了身。
将晉哥兒交給兩個媽媽照看,自己則披了外衫服侍瞿元霍洗漱。
先用竹鹽替他擦了牙,再絞了帕子給他擦了把臉,才坐定在鏡臺前為他梳頭。
嬌杏的手軟嫩,替他順發的動作又是極輕極緩,瞿元霍早先被人伺候還很有一段不适應的時期,如今長久以來經由她的一番侍弄,倒是養出了一個貪享安逸的弊病。
除卻有時自己實在将她折騰的慘了,不願起來,基本日日起身都是等着她來伺候。
這樣一想,他嘴角又揚了笑意,一雙黑亮有神的眼眸看着眼前的銅鏡。銅黃色的鏡面現出兩人模糊的影像,那着了藕荷色寝衣的女子,披散了一頭緞子般的長發,細微有些淩亂,白玉一般的小手握着一把玉質的梳篦,正替他順着發。
一下滑過他的鬓角,一下又順着他後腦束高了發,一雙小手動作極其溫柔,半點沒有頭發被扯住的痛覺,見她已經捏好了髻,整個藏到發冠底下,固好了發冠,才收了視線。
嬌杏似個軟骨頭一樣,一下偎在了他身上,瞿元霍順勢握了她的小手,一把将她抱在了懷裏。
大掌緊緊捏了她柔韌的腰肢,低了頭輕咬着她白嫩的小耳垂,與她低聲細語,“怎的了?”見她一臉的倦意,疼惜道,“日頭還早,若不再躺下歇歇?”
嬌杏抱了他的脖頸,軟聲嘟囔一句,“太陽都曬着屁股了,哪裏還早!”
瞿元霍哧一笑,一把拍了下她嬌翹的圓臀,低斥道:“越發不文雅了。”
嬌杏不依,挪了挪身子,才輕輕揪了下他的耳朵,嬌着聲兒道:“你文雅,你不過是個山野村夫。”
說完,也不見害怕,捂着嘴就是嬌笑。
瞿元霍面色不改,扯下她揪着自個耳朵的小手,道:“你現下倒是長膽兒了啊,爺的耳朵也敢揪。”說着,又是握了她的小手捏了捏,面上神情/欲笑不笑,“我是山野村夫,你又是個什麽?”
嬌杏趴在他懷裏,小手撐着他結實的胸膛,撅了小嘴,“我是個什麽,爺難道不知道?”
見她情緒低了下去,瞿元霍微收斂一些,兩指捏起她細巧的下巴,看着她隐隐委屈的杏眸,自是知她在委屈什麽,但眼下自己還辦不到,畢竟江氏未犯大錯,要他休妻卻是難事。
說到底,他心裏更多的還是不忍,那樣一個女子,若是被他休了,日後又該怎樣過活?
如今他只能給她這樣個承諾,“委屈你了。”說着,又撫上她玉白的小臉,輕聲說道,“雖無法予你正妻之位,但我今日允諾,必保你一世無憂,在府裏不叫任何人欺負了你。”
嬌杏嘟着嘴将面埋進他的懷裏,說不失望難過那是假的,他的難處自己多少也能理解一點,但叫她就此認命,她卻是不甘心的。
瞿元霍見不得她這樣,抱着好說好話又哄了好一番,嬌杏才露了笑,他也就起身換了身衣袍,去了上房榮壽堂。
瞿元霍一走,玉珠就端了盆清水進來,動作利落地擱在了盆架上,又浸濕了棉巾,絞了半幹,才遞到嬌杏手上。
她瞧了眼四下,說道:“主子,方才偏院的姨奶奶來了,奴婢見房門緊閉,知道主子與大爺定是還未收拾妥當,便将她打了回去。”
嬌杏接了棉巾,輕輕擦洗了臉,聽了這話,嗤的一聲說道:“她來做什麽?這可還是大清早呢。”
見主子忘記了,玉珠提醒道:“昨日早間她便說了要與主子常走動走動,主子忘了?”
聽她這一提點,嬌杏才憶起來,面上有些不耐,一下就将棉巾扔進了盆裏,“我不過假意敷衍一下,她倒是當真了。”
玉珠跟着她走到鏡臺前,一面為她順發,一面說:“必是當真了,大早上領了昨日那兩個丫頭,還抱了二少爺來的,聽我說還未起身,也不見不滿,只笑着說待暗些時候再來就是,還千萬囑咐我不要特意擾了您。”
嬌杏哼一聲,“果真是窯子裏出來的,這待人待事倒很有一番做派。”
玉珠畢竟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乍一聽“窯子”二字,不免紅了臉,再不吱聲,手上賣力的擺弄着。
沒多久就盤出個精美的髻,嬌杏拿了她遞上來的小鏡子,左右前後照了照,滿意地笑一聲,“你這手藝倒是練的越加好了,改明兒都可以開個館子,專替人梳頭理髻了。”
玉珠心裏得意,面上卻還是擺了手,笑道:“哪裏,主子謬贊了。”
嬌杏曉得她的德性,也不揭穿,擡手摸了摸步搖上垂下來的碎珠子,又給尋了話頭,“托你辦的事,怎樣了?”
玉珠斂了笑,回答:“奴婢暗裏觀察了月餘,倒是尋到個漿洗處的丫頭,皮子雖是差了點,但勝在肯吃苦,閑話也不多,平日裏也不常與人打交道,瞧着樣子,倒像是個懂規矩的。”
嬌杏蹙了眉,自打貶棄了青薇,她房裏就缺了個大丫頭,平日裏只有玉珠一個,任事都不方便。
早也想着新提個上來,就是苦于找不着合适的,又不好央了瞿元霍再買一批進來,一是怕被府裏其他人诟病,二是那新進府的,倒還不如院子裏接觸過一段時間的丫頭,來的令人放心。
故而,也就一直空着。
聽了玉珠的言,還是有些猶豫,“一會兒将她帶進來見見。”
玉珠應了聲,兩人已行到小廳裏,桌面上已擺好了早食。
嬌杏坐在椅上,桌面上照例擺了碗八寶粥,裏頭有紅棗、花生、桂圓、蓮子、銀耳等等,她拿起瓷勺小口小口地吃下去,邊上玉珠又替她布了幾條腌制的青瓜條,裏頭摻了野山椒,味兒有些辣,嬌杏吃了一口就給吐了出來。
辣籲籲的直要流口水,玉珠瞧得慌了神,一面賠罪,一面找來顆甜滋滋的酥糖喂進她嘴裏。
嬌杏一口含了糖進嘴裏,待它慢慢溶化了,嘴裏染了甜滋味,才慢慢好受些。
瞧見一旁滿臉不安的玉珠,嬌杏才有些懊惱地道:“不怪你,是我自個越發吃不得辣了,原先我還能吃點,自懷了晉哥兒,一段時間未吃,反倒生了怯,現下不會吃了也好,吃多了總歸容易上火。”
玉珠暗暗松了口氣,又加了一筷子酸豆角與她下粥吃。
吃罷早飯,嬌杏捧了一盞清香的茉莉花茶,正有一口沒一口地嘗着,玉珠便領了個丫頭進來。
待聽了一聲清脆的請安聲,嬌杏才輕輕擱下茶盞,擡了眼望去。
是個身量高挑,姿色平平的丫頭,眉眼清秀大方,目光也清澈水亮,倒不似那般賊眉鼠眼,心思不純的丫頭。
嬌杏稍有些滿意,輕輕問道:“今年多大了?叫什麽名兒?”
“回姨奶奶話,奴婢今年十七,名喚秋萍。”秋萍利落答了,心中到底還是有幾分不安,不知會有何事臨到。
嬌杏輕輕嗯了一聲,又問:“先前還在哪裏做過事?”
秋萍照實答了,說以前自己在一個皇商家裏,也是做的漿洗這一塊,後因皇商得罪了權貴,各處找關系疏通求助費了不少銀錢,待禍端漸熄,一時家境也就衰敗下來,開銷不起衆多下人,便辭退了一批人,這批人當中就有她。
秋萍說了,又怕姨奶奶疑心,便接着解釋道:“那家之所以将奴婢辭退,原由也是奴婢賣的是活契,那年正好到了期限。”
嬌杏點了頭,見她一板一眼的回答了,最後又問了一句,“家裏都有哪些人?”
秋萍答:“家裏二老都健在,上還有個親兄長,已成了親。”說到最後,秋萍微紅了眼眶,“奴婢自小被賣,與家人原也沒什麽情誼,日後只要不是姨奶奶趕了奴婢,奴婢便在府裏待一輩子。”
嬌杏深有感觸,差點也紅了眼睛,強行忍住,又命了她站起來說話,才道明了用意,“日後有何不懂的,就問問玉珠,跟着她學一段時間,玉珠你也好好帶帶她。”
玉珠應了一聲,秋萍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了,顯得有些呆愣愣,還是玉珠好意拍了下她,她才緩過神來,連忙規規矩矩地朝嬌杏磕了頭,喊了聲謝主子,便随着玉珠出了屋。
玉珠将秋萍帶到自個的鄰間,裏頭早也布置的妥當,全是照着大丫頭的份例布置的,與玉珠的不遑多讓。
秋萍微有些愰神,面上卻是不顯,屋裏單置了床榻,床幔是繡了彩蝶的青紗,榻旁立着一個小幾,上頭擺着一盞剔透的蓮花燈,白日都這般好看,夜裏還不知會怎樣漂亮。
玉珠領了她到一個刷了漆的衣櫥前,擡手拉開了衣櫥門,裏頭整齊放着幾身平日換洗的衣裳,玉珠拿了套青色的予她,“一會兒換上這身,往日的衣裳都不可再穿了。”
秋萍謝過,知道玉珠比她伺候的時間久,在姨奶奶跟前也是十分得臉,受器重的,往後事事還須求着她,便朝她屈了屈身,“妹妹初來,諸事不懂,日後還請姐姐多多關照。”
見她識相,玉珠心裏微有些得意,面上還是拉住了她,“不必如此,都是應該的,你比我還大,喚我玉珠就好,叫姐姐還不太習慣。”
秋萍笑,她平日裏雖是話不多,但心思卻清明,因道:“這聲姐姐可不是照着年歲大小來喊的,是因你比我入門早,在姨奶奶邊上伺候的時間比我長,該當尊你一聲姐姐。”
玉珠被她說的也忍不住笑了,不再糾正她,又提點了兩句,囑咐她快些換上新衣裳,便出了房門。
秋萍利索的換好了衣裳,對着鏡子照了照,素來平淡的眉眼間,總算有了絲神采,今日之事,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她推門出了屋,院子裏的小丫頭們早也聞得風聲,見了她果真煥然一新,自只有大丫頭才可住的耳房裏出來,知道她是踩着了狗屎運,竟是被姨奶奶親自相看中,直接從個粗使丫頭,提成了一等大丫頭。
衆人心裏心緒複雜,暗想這般好運,怎就沒臨到自個身上呢?
51文府來帖
瞿元霍到上房請安,難得與二老用了早飯回來,進了屋,見嬌杏正圍着晉哥兒在軟榻上逗樂,母子兩個一派樂融融的景象,一路上緊抿的唇線才微松了些。
嬌杏見他回來,擡頭看了他一眼,眸子裏溢滿了喜氣,“你快過來,咱們晉哥兒會翻身了。”說完,就是鼓勵着晉哥兒翻個身給爹看。
瞿元霍幾步上前,玉珠并秋萍兩個規矩地行了禮,輕手輕腳地退去,見着一個面生的丫頭,瞿元霍一屁股坐在榻上,難免出聲問道:“方才那個丫頭倒是瞧着面生的很,你新提上來的?”
“嗯,屋裏早也缺一個,一直沒尋着合适的,這個瞧着還可,暫且試着用用吧。”
瞿元霍點點頭,随她一塊看着晉哥兒翻身,他如今還不滿三個月,哪裏就真的能翻身了,不過是身子笨重,平常又好動,肥團團的小身子一傾,便就順着一邊倒下去。
孩子稍大了,對這些新鮮的事物都很新奇,面上的表情也逐漸豐富了起來,時不時扯開小嘴笑一笑,眼珠子也好随着人轉動,這會兒正目不轉睛地盯着爹爹看。
瞿元霍心中微軟,小心地将他抱了起來,見晉哥兒小臉笑成了一團,小嘴裏還在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又見嬌杏滿臉含笑地偎過來,一家子抱成了一團,一顆心頓時軟和的不行。
緊繃的心弦才剛放松下來,耳邊又憶起适才娘說的話,“晉哥兒如今快三個月大了,在嬌杏邊上待的時間也不短,可以将他送到英娘那裏去了。你再是不喜她,她總歸都是你媳婦,晉哥兒又是你的長子,我與你爹自是疼他,小人兒又生的機靈可愛,獨獨可憐在是走個侍妾肚裏出來的,為了他日後順利繼承家業,有個體面的身份,你還是想想早些将他過到英娘底下養着吧,她雖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