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多大點,就給想的這樣長遠了。”
嬌杏斜她一眼,“待你日後為人父母,你便知道了。”
秋萍噤了聲,未再答話。
嬌杏也沒多想,恰巧這時丫頭來報,“****奶來了。”
嬌杏命人将晉哥兒抱進了暖閣,自己則去了小廳,江氏正坐在椅上,杯盞裏的茶也是剛上的,她卻未動一點。
這府裏本來就不規不矩,且她心裏從未将江氏放在眼裏過,自進了屋,也并未朝她行禮,笑着在她一旁坐下,“奶奶怎的突然來了?倒是稀客。”
江氏淡淡一笑,“稀客倒說不上,幾日未出院門也是托了妹妹的福,在院裏待着,心裏頭也是念着晉哥兒,便想着過來瞧瞧他,妹妹不會不許吧?”
“真不巧。”嬌杏自行端了盞茶,輕抿了一口,玉白的手指上染着鮮紅的蔻丹,擱在杯沿上慢慢摩裟,瞧着也是十分風情。
江氏暗暗挪開了眼,不去看,只又聽了她道:“奶奶晚來了一步,适才剛睡下,你不知道,小家夥人雖小,脾氣卻大,前不久他剛歇下不久,院裏的丫頭失了顧忌,一下鬧騰的兇了,小家夥被吵醒,醒來就是一番大鬧,拍哄他他也不睡,喂他吃/奶他也不吃,只在小床上嗷嗷直叫,也不敢近身,近身小手就給你舞過來,打着了人才算罷。”
江氏聽了卻沒放棄,“沒事,我就靜悄悄地在一旁瞧瞧,不會擾醒了他。”
嬌杏面上微微僵住,一會兒才笑着起身,“那好,奶奶裏邊請。”
一進屋,江氏就瞧見玩得正歡的晉哥兒,驚詫道:“這不是醒着的嗎?妹妹何必要騙我?”
嬌杏面不改色,依舊含了笑意,故作不解地道:“誰知道,今日怎麽醒的這樣快,許是知道奶奶看他來了吧。”
江氏也不戳破,幾步走近抱起了晉哥兒,摟在懷裏親了親。
晉哥兒是個不怕生的,被人抱了也不在意,兀自玩着手上的小玩意兒。
嬌杏再旁瞧得難受,不願兒子與她親熱,伸了手就要抱回來,“晉哥兒生的重,還是我來吧,別累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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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卻不松手,“你真小氣,再讓我抱一會兒。”說着,就是叫甜蕊呈上自己帶來的東西,抖了一塊小兜兜出來,遞給她看,“你在細查一番,看看針線頭有沒有減盡。”
嬌杏伸手接過來,摸了摸上頭繡的小蓮蓬,“奶奶有心了,晉哥兒是個有福的。”
江氏笑一笑,“什麽有心不有心,我是他母親,自然要為他操心。”
嬌杏最不愛聽她這話,卻也沒甚話來反駁。
江氏抱着晉哥兒逗/弄一會兒,見他活潑機靈,心裏就更是滿意。
臨走時她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嬌杏,留下一句令她周身發冷的話,“原來你還在侯府待過,不怪比我們懂得規矩,到底是出生的世家大族。你不是個傻的,知道怎樣做才能封住我的口,我且等着,可別讓我等得太久,我的耐心可沒多少。”
秋萍還在雲裏霧裏,嬌杏就身子發抖地坐在了軟榻上,過了好久她才冷哼一聲,“你倒是真狠毒,一次不行,還來第二次。”
秋萍越加不懂了。
60以退為進
江氏走後,嬌杏一人靜坐了好久,還是晉哥兒餓的快哭了,她才回神過來。
瞧見底下來回走動的秋萍實在哄不住了,她才開了口:“快抱過來。”
秋萍依言小心地送到她手上,瞧見姨奶奶剛解了衣襟,就被小少爺一口含進了嘴裏,耳邊響起啧啧啧的吮/吸聲,在一旁立了一會兒,有心問一句****奶那話是個什麽意思,但到底還是沒張那個口,就怕觸了黴頭,自讨沒趣。
嬌杏自是将她一番心思看在了眼裏,身後枕着軟枕靠在床頭,擡了眼睫,略帶警告地看向她,“我知你定然心存疑惑,但又沒膽子問,你是個聰明的,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今日之事,你就權當沒聽過,都給我爛在肚子裏,可有聽見?”
“是,主子大可放心,奴婢不是個多舌的。”秋萍一臉的誠懇模樣。
“姑且信你一回。”嬌杏輕擡了下手,“下去吧。”
見秋萍退去,嬌杏本就難看的面色,一時又寒了幾分。
這事根本不需去想,瞿元霍定然不會告訴江氏,知道她前程往事的除了侯府裏相識的一些人外,再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至于是誰這般恨她,更不需去想,定然是那周慧敏!
一股郁氣滞于心口,使得她喘/息幅度增大,不防将正在吃奶的晉哥兒給嗆着了,小家夥咳個不停,小臉瞬間一紅,嬌杏一下慌了神,抱起來拍了拍,直到将他哄睡去。
放在榻裏邊,給他搭上了小被子,自己才渾身發軟地靠在床頭歇氣。
心口突突直跳,江氏的話猶言在耳,她怕是還不知道,這事瞿元霍早就知情,只有一樣瞿元霍還不知,便是她原先在文昌侯府待過。
這是兩人之間誰都不願提起的疙瘩,雖然如今勉強冰釋前嫌,兩人似乎也是和好如初,他也并未過問自己的前程往事,在哪家為妾等等這些極為敏/感的話題,她也自然不會蠢到主動與他提起。
只這一次,這話是怎麽傳到江氏耳邊,她的一舉一動自己也算知曉,自進了瞿府,就沒再出去過,再聯想到上次瞿元霍知道這事時,口中念出的一連串詞句,不像是當面的說辭,那定然是書面用語。
江氏在京又無親眷,哪個人會與她書信來往?便是有信箋來,也會卡在外院,通過瞿元霍那一道關卡,才送得進內院,這般想來,答案就顯而易見,除了府裏出了內鬼之外,再無其他可能。
這事她并不好求助瞿元霍,只怕會惹得他更加心存芥蒂,這樣不清不楚反而更好,若是讓他知道了自己以前的飼主是誰,那就難免起了比較,到時只怕于自己更加不利。
想通了前因後果,嬌杏心裏稍稍舒坦一些,她喊了秋萍進來,沏了一杯清茶,用來清心安神。
“玉珠怎麽樣了?身體好了沒有?”嬌杏看一眼秋萍,她雖體貼細心,但卻沒有玉珠的機靈圓滑,若是派人打探消息,自然還是玉珠比較合适。
秋萍自然照實答了,“想來是好的差不多了,主子既有事尋她,奴婢這就去将她喚來。”
嬌杏點了頭。
不一會兒,玉珠便進來,自那事後,她心裏被對她就存了感激,進來就磕頭,“奴婢給主子請安。”
“起來吧,”嬌杏喚她起來,見她氣色養的比起往日更加紅潤了,知道是好的差不多,也不廢話,直接丢了包碎銀子到她手上,“你去打聽一下府裏近來可有新進的丫頭婆子,就連前院的小厮仆人也不可放過。”
見主子神色這般凝重,玉珠點了頭,将錢袋子往袖籠裏一揣就要出去。
“等一下。”嬌杏突然又喊住了她,想起來什麽再又補了一句,“重點在懷瑾院,就連那些老人的底,也得給我摸清楚了。”
玉珠遲一下,“是。”
瞧見玉珠走了,嬌杏并未松懈。
江氏打的主意她都知道,自然是晉哥兒,晉哥兒是她親生的,也是她日後的依仗,若是真就這般送給江氏去養,當日她又何苦難産生下他來!
自然不能讓她得逞。
待玉珠打探消息回來,已是過去了好久。
晉哥兒一覺也睡醒了來,正一人躺在小床上,兩個媽媽陪在一邊逗着他玩兒。
嬌杏去了隔間,獨留下玉珠一人,玉珠才捏着剩了幾個零星碎銀子的繡花錢袋子,站在底下答話,“奴婢在吳管家婆娘那處探來的消息,她說前院倒是沒置新的小厮仆人,後院幾月前倒是買進來一個,且還正是懷瑾院那處。”
“幾月前?”嬌杏蹙了蹙眉,“繼續。”
“奴婢聽了就問她,‘怎的突然買個丫頭進來?’,吳管家婆娘就答,‘是因着前不久打發了一個出去,****奶房裏缺了一個,自然要補上。’奴婢也覺着納悶,怎的這事一點風聲也未聞到,揣着好奇心又去了懷瑾院守門婆子那一趟,各給了兩塊碎銀子才給套出話來。
原來正是****奶請大爺過去吃肘子湯那日之後,還說大爺出來時臉沉得比那天色都要黑,一個喝令叫她倆開門,直把她們吓得不行,這事也就記得特別清楚,臨了第二日,就再沒見着那柳嫩姑娘,時日久了才知是被趕出了府,至于因着何事被趕,至今卻不為人知。”
嬌杏聽了這一席話,沉思了半晌,再聯想起那日瞿元霍吃的滿身酒味,這還有什麽不知,她冷冷嗤一聲,“往日竟被她那副軟和樣騙了,不想內裏心思卻是這般腌臜不堪!”
嬌杏心裏冷笑,幾月前,那會兒自個還在孕期,江氏特特跑來請走了瞿元霍,明知道他沾不得酒水,一沾鐵定要醉,偏還灌他喝下,回來時聞得他一身酒味,再觀他細微發紅的面色,一看就知不下三杯。
她倒是大度,為了分自個的寵,亦或是想那丫頭一舉得男,好與自己争奪瞿元霍的寵愛,她便可以在一旁悠哉地坐着,看着兩人你争我奪的把戲。
嬌杏一邊想,一邊又是不屑地笑出聲來,“原來****奶還打過這樣的主意,只不知為何半點風聲都未聽到。”
玉珠不傻,自然想清了裏頭的官司,她接着答道:“這事守門婆子也不知,新來的丫頭名喚棠紅,伢婆子只說,是個窮人家女兒,剛被賣出來不久,可觀她言行舉止俱都得體大方,像是受過專門的教習,與伢婆子所說之話又是十分不符。”
“可為什麽從沒看見過?”嬌杏覺着古怪。
“奴婢也問。”玉珠接了話茬,“那婆子卻說也是樁古怪事,那棠紅在府裏待了還不到月餘,便就自告了幾日假,說是家中老母病重,需得在前服侍,****奶便放了她出去,幾日後她兄長又領了她來,呈上一包銀子,說是要為她贖身,****奶反應也是奇怪,竟然問也不問,就點頭同意了。”
嬌杏面色陰郁下來,這般明顯,自己為何沒去注意?還是她實在太過松懈了?
那棠紅這般古怪,定是那邊派過來的,這一招她倒是怎麽也未想到,如今只怕自己的老底全給江氏知道了。
一面是自己的聲譽問題,一面是親骨肉的割舍,嬌杏一時被窘境困住了,她命玉珠退下,自己一人在屋裏待着。
郁卒的心情,一直到了晚上,瞿元霍家來了,都還未消散。
瞿元霍心思敏銳,一下便察覺她的異樣,只當她還在為自己去昌州一事,擔憂生氣,便拉了她坐過來,“你不必憂心,那處又沒有洪水猛獸,便是起了瘟疫,但凡有點發熱症狀,都要送去隔離查看,我又是跟着晉王爺一道,待遇自然優越,那等險地必然不會涉足。”
嬌杏哪裏是管他這個,她現下滿心滿腦的都是江氏的威脅,若是按着自己的主意,死也不讓出晉哥兒,她若是狗急跳牆,一下将她的老底捅了出來,日後她還有何臉面待在府裏,王氏幾個就不會讓她好過。
想到這裏,她就急紅了眼,她實在想不出其他辦法,只能依靠眼前這人。
她一下跪倒在地,眼裏含了淚水,試圖以退為進,“妾有一事相求,還請爺成全。”
好端端的突然跪下來,瞿元霍被她弄得一驚,伸了手就要拉她起來,“出了何事?”
嬌杏掙開他的手掌,跪在地上身子微微發顫,眼眶裏含了兩泡淚水,欲掉不掉,面上的表情是一副難舍難分,十分揪心痛苦,“妾往日錯了,一直以來,自認心裏愛爺,便要與爺生生世世在一起,生是爺的人,死也是爺的鬼。”
說着,淚水就是無聲地滑落,她狠命咬着唇,似乎在給自己勇氣,“自打爺知道了妾不貞不潔,雖然起先暴怒一下,但妾并不怨你,妾自己都嫌棄自個兒。爺沒将妾趕出府去,就是對妾極大的恩典。”話一說完,就已經是泣不成聲。
瞿元霍瞧了揪心,連忙将她拉起來,抱進懷裏,問:“今日到底出了何事?好端端的說這些話做甚?”
嬌杏趴在他懷裏,哭,“爺對妾的好,妾來生再報,明日我便收拾了東西自府裏出去,是生是死都與爺再無瓜葛。”說着,就是掙開他的懷抱。
瞿元霍緊了緊摟住她的手臂,眸色漸漸暗沉,嘴裏斥道:“究竟出了何事?還不快說!”
嬌杏身子一顫,似乎無法抗拒的偎在他懷裏,小手揪着他的衣襟,眼眶裏淚水漣漣,又是愛戀,又是不舍,五味雜陳,“沒有何事,妾只是在預防萬一,爺現今官銜在身,人前人後都要樹立好的形象,若是哪一日妾的身世被人拿來說項,到時不但影響了爺的尊嚴臉面,妾的心裏也會不好過。與其那般,倒還不如早先退去,只請爺看在晉哥兒一面,為妾尋一處小院,不論精致大小,只要能安身便可。”
瞿元霍聽完,出奇的沉靜,再問了一遍,“今日誰來過?都與你說了些什麽?”
嬌杏搖頭,并不實話告訴他,面上适時顯出驚懼的神色,顫了聲道:“沒……沒誰來……”
瞿元霍漆黑的眸子緊緊盯了她一會兒,見她垂了眼,眼睫顫顫,兩只小手緊揪着裙子,才微緩了聲道:“好生待着,莫胡思亂想,我一會兒便回。”
嬌杏趴在他剛坐過,還殘餘溫熱的靠椅上,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嘴角細微扯了扯。
瞿元霍自然不信她的話,出了門,便招了丫頭問道:“今日誰來過院裏?”
丫頭自然答:“****奶來過。”
瞿元霍不露形色,擡步就朝懷瑾院而去。
61不可置信
江氏今日比平常歇的暗些,瞿元霍來的時候,她才剛散了發,躺在榻上不久。
甜蕊正要吹熄了蠟燭,外頭便傳來一聲通報。
話音未落,便見大爺擡手掀了簾進來,面色有些不好看。
甜蕊原先還歡喜的心,瞬間溢滿了擔憂。
大爺一月裏來懷瑾院的次數一只手掌都能數的清,方才見他進來,還很是歡喜了一會兒,雖然大爺不見得會幸****奶,但只要他肯來,便是只坐一會兒兩人光講講話,在府裏下人眼中****奶面上也會好看一些。
可眼下見他這般臉色,知道自己的想法定是還未萌芽成功,就給生生掐斷。
她略有些不安地看一眼剛睡下,又坐起來的****奶,見她對自己點點頭,知道此處不宜再久留,便朝着大爺福身後低着頭退下。
江氏見他來還是有些吃驚,這跟自己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同為女人,她自然知道聲譽貞操的重要性與可怕性,她更加不會想到瞿元霍已經知道實情,只當那狐媚子定是又吹了什麽枕頭風,此刻瞧他一副發沉的面色,便知定是來為她“申讨”來的。
“這般晚了,大郎來此是有何事?”雖然心裏早也對他沒了情愛,但到底還是有些失望。
她這般一問,壓在心裏的火氣竟然發不出來,瞿元霍靜立了一會兒,才在一旁圓桌前坐下。
江氏不見起身,他也不在意,自行倒了杯茶喝下,才擡頭向她看去,“你今日去了寶香苑,都與她說了些什麽?”瞿元霍說完,想起她那副明明對自己依戀不舍,偏偏又要自請出府的模樣,眉頭就擰的死緊。
江氏心裏一疙瘩,只當那狐媚子又是嚼了什麽爛舌根,他正跑過來替她出頭呢。
她淺淡一笑,“我不過是好久未出院門,想在外頭轉轉,又想起許久未見晉哥兒,才過去看看,至于說了些什麽,不外乎都是些關于孩子的雜碎小事。”說道此處,江氏略微一頓,“大郎問這話是有何意?還是那邊出了什麽事?”
瞿元霍聽完,心下略有些躊躇,過一會兒,才試探着說道:“她說明日便要出府,與我再無瓜葛。”
江氏聽完,心裏一沉,知道她這是打算魚死網破,寧願出府也不肯将晉哥兒交予自己撫養。她心裏又是發涼,誰知她這是在做戲還是如何?
過了半晌,江氏才問:“好端端的,為何要自請出府?”
“誰知。”知道問不出來什麽,瞿元霍站起身來,“日後若是沒有大事,你還是少去寶香苑為妙,她自來就愛胡思亂想,別又平白生了事端。”話音一落,轉身就走。
“慢着!”江氏叫他幾句話說的極為難受,這比當頭罵她一頓還要令人堵心,她心口長久積郁着一股郁氣,此時已經到了不得不釋放出來的時候,“大郎就沒想過她是一個騙子嗎?你這般寵愛于她,就沒想過其實她還不如一個窯姐兒,起碼人家不會既當婊/子又立牌坊!你怕是還不知道,她往日就……”
“住口!”瞿元霍猛地一轉身,面目猙獰地看向她,出口的話也是讓她大驚失色,“警戒你的口舌,若是讓我聽到府裏有關她的任何風聞,到時莫要怪我無情!”
江氏怔怔地看着他離去,那背影決絕又無情,眼睛一辣,到底還是被是傷透了心,過了一會兒,她猛地一震,望着那已經緊閉的房門,不可置信地低聲喃語,“他竟然早已知道,他竟然還待她如初……”
瞿元霍自懷瑾院出來,腳步不作片刻猶疑地出了內宅,歇在了外書房。
青松見此,并不敢多話,給他打好了洗臉水,鋪好了床,留下一支昏暗的小燭,就要關門退去。
“吹滅了它。”昏暗的燭光下,瞿元霍兩手交疊置于頭下,面對房梁平躺于榻上,語氣裏夾雜着倦怠。
“是。”
屋子裏頓時一暗,青松輕手輕腳地合上房門,心裏暗暗籲出一口氣,主子定是與姨奶奶置了氣,不然也不會跑到外書房來睡,這可算是稀奇事兒。
嬌杏得了消息,心裏還是有些發緊,輾轉反側翻了好幾回身,天色将亮時才被濃濃困意席卷,沉沉睡去。
……
兩日一過,便是啓程之日。
自那日夜裏後,次日一早瞿元霍便出了府門,期中派青松回府一次,也是進了榮壽堂,轉告二老幾句話,便匆匆離去。
若說心裏不去多想,那是不可能。
明明走時還說的一會兒便回,可這都過去了兩日,再沒見着他的面,她要是不去多想,那她就是個傻的,他定是嫌棄了自個兒。
嬌杏微紅了眼眶,她坐在靠窗的軟榻上,身子微傾着炕幾,手肘支着下巴,望着院子裏那幾株桃樹,結了碩碩的果實。
玉珠恰好端着早飯經過,見主子這番模樣,心裏也是跟着難過。
擺好了早飯,才掀簾進來喚她,“主子,用飯吧。”
嬌杏嗯的一聲,扶了她的手起來,“派人去瞧了沒?可出了城門?”
“嗯,出了。”玉珠扶她坐下,給她盛了碗粥放出來涼着,“老早就出了,打早走的。”說完,看一眼她,見她果然面露悲色,又緊着安慰,“主子莫要多想,大爺定是抽不開空,此番是去赈災,必然諸多事務需得處理。”
嬌杏收了凄色,望着她問:“為何沒聽着一點聲勢?”王爺出行不都該是聲勢浩大的嗎?
玉珠聽了就答:“回來人說是道兩旁還是圍了不少百姓,想來這次是去赈災,氛圍自然不同。”
嬌杏點了頭,便就拿起勺子喝起粥來。
吃完了粥,玉珠又端來為她漱口的香茶,待吐出了茶水,正拿着帕子沾着嘴角,秋萍便自外頭回來了。
她剛去了懷瑾院一趟,江氏病了,這幾日都在喝藥,嬌杏自己不去跟前伺候,便派了秋萍每日早晚代她問候江氏,江氏許是不願瞧見她的人,每每去了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人就回來了。
“怎麽樣了?****奶身子好些沒有?”嬌杏靠在美人榻上,懶懶的開了口。
姨奶奶身骨軟那是院裏公認的,只要沒事,十有□□都是斜倚在榻上,她的曲線本就生得玲珑,時常往那一躺,便自成一派慵懶撩人的景象。
此時又是夏日,衫子本就穿得薄,她斜倚在榻上,一手支着腦袋,上身蜜橘色的羅衫領口又開的有些低,兩座雪/峰之間深深的溝壑随着她的喘/息,若隐若現,模樣十分香豔,又十分惹眼。
兩個丫頭早已習慣她這般,屋子裏旁的丫頭進不來,也沒有外男,可幾次被大爺瞧見,還是狠狠罵了一頓姨奶奶,抓過來就給她攏緊了衣領,扯到屏風後頭幾下就給扯盡,換了另一身保守的穿。
可姨奶奶性子俏皮,似是十分享受大爺氣急敗壞的模樣,當時乖乖答了再不敢,過後又是照常來穿。
秋萍邊想着,心裏就升起一股無奈之感,聽見姨奶奶問話,忙又平聲答了,“瞧着沒什麽大礙,只是氣色有些不好,奴婢去時,她正坐在床頭喝着甜蕊喂給她的素粥,見奴婢來,只看了一眼,說是叫奴婢再不要去了,她已經好了,不勞主子再挂心。”
“那你就別再去了。”嬌杏輕聲說道,轉而嘴角又浮起笑意,“快将少爺抱來。”
嬌杏抱着不滿三個月的晉哥兒,看着他稚嫩的臉蛋,烏黑澄澈的眸子,怎樣也揮霍不完的活力勁兒,緊緊摟住他胖胖的小身子,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在他額上落下一個吻。
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骨肉,更是她日後的依仗。
往日喜歡京都的富貴繁榮,如今她倒想念那時在鄉下的日子,至少那裏不用整日提心吊膽。
周氏恨她如斯,又豈會就此罷休!
定然還有下策。
她有些心力交瘁,此時偏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莺莺抱着皓哥兒,領着兩個丫頭前來竄門兒。
一進屋,便姐姐姐姐的喊起來,“姐姐這是歇下了,妹妹來的還真是不巧。”
嬌杏此時沒功夫與她周旋,既不請她坐下,自己也不起身,光倚在榻上,撐着腦袋逗着躺的平平的晉哥兒,才剛喂過了他,此刻小肚子鼓鼓的,十分可愛,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小家夥就是笑。
莺莺見她不答話,面色便有些不好看,扭捏地走到榻前,喲的一聲笑起來,“三少爺肚子可真大,比我們家二少爺的還要大,日後只怕是個小胖子呢。”
嬌杏看一眼口水嗒嗒的皓哥兒,撇了下嘴,“我們晉哥兒骨架大,日後定是個身子健碩的,現今胖着說明體子優良,皓哥兒倒是要注意了,瞧着日後倒要似他爹一樣。”
莺莺聽了這話,嘴角一抽,也不講客氣了,抱着皓哥兒直接坐在了軟榻另一邊,将他放在榻上坐好。
知道再說下去讨不着好,便轉了話頭,專挑刺她的講,“大爺今日啓程走了吧,聽丫頭說前日早間走了,就再沒回來,該不會是與姐姐置氣了吧?姐姐也是,這關頭怎好與他置氣呢,別怪妹妹說話直,若是到時帶回來一個,姐姐可就有的哭了。”
嬌杏瞧不慣她這副嘴臉,坐起身來,想也不想就是朝她開炮,“妹妹說話的聲兒倒是好聽的很,有這閑功夫,還不如多給你家爺唱兩支豔曲兒去,日後別在我跟前晃蕩,瞧見你就惡心,也別再到我院裏來,沒得髒了我的地盤。”
莺莺羞得不行,站起來身子還在抖,臉上煞白煞白的,她沒想對方是個這樣不知顧忌的人,果然是被大爺放在手心裏寵得久了,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她也是自來就被男人寵的,哪裏忍得了這氣,當下把那瞿元俊與她說的,一下就給倒了出來,“你以為你清高個什麽勁兒?不過是花了銀錢買來的,要論起來,比我也幹淨不到哪去,自家小叔子也要勾/引,真是不要皮臉!”
嬌杏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瞿元俊,面上氣的發紅,指了一旁噤聲屏氣的兩個丫頭就叫,“快給我掌嘴!打爛她的髒嘴巴!”
兩個丫頭一驚,正在猶豫,那莺莺就是叫起來,“你敢!”她抱着皓哥兒,一臉的有峙無恐,身後兩個丫頭也是一副護主的架勢。
嬌杏瞧了更氣,點了秋萍的名,“還不快給我掌嘴,給她點厲害瞧瞧!”
秋萍領了命,上前就要掄她耳光,莺莺身後兩個丫頭也一下上前,欲圖攔住,嬌杏瞧了更氣,正巧院裏的粗婆子聞聲而來,一人逮住一個丫頭,強行将她倆制服,莺莺這下慌了神,抱着皓哥兒就是要跑。
“攔住她!”嬌杏開口,指使着玉珠,“将皓哥兒抱着,莫要傷及無辜。”
莺莺正要喊救命,嘴裏就被堵住,她唔唔個不停,這下是真的慌了神,吓得眼淚水兒也流了出來。
瞧見妥了,秋萍擡手就要扇過去,吓得莺莺一閉眼睛。
哪知,“慢着!”嬌杏嘴角帶着笑,“別扇臉,到時府裏不知情的人,還只當我欺負了她,找那一眼看不見的地方,給她點教訓嘗嘗就可,畢竟還是一家人,不好傷了和氣。”
莺莺瞪大眼睛,嘴裏唔唔個不停,聽了這話,差點背過氣去,這一家人會這樣嗎?她閉了閉眼,知道今日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
62胡思亂想
嬌杏借着莺莺出了口惡氣,心裏确實暢快不少,事後冷靜下來,她還是有些後悔。
擔心麻煩找上門來,她便封鎖門戶,除了采買,吃食進出之外,院門一律不許打開,若是有人來了,必須先行禀報,若是未經禀報,擅自打開,不論是誰,嚴懲不貸。
這番舉止,如同禁閉一般,院裏下人難免心生不滿,可礙不住錢財的誘/惑,姨奶奶身邊兩個大丫頭下來一番打點,各人本月月錢翻了一倍,哪裏還管能不能出門閑磕,只揣了銀錢進兜裏。
平日做好活計,院裏幾個下人湊在一處磕嘴也好,摸着竹片兒制的骨牌也罷,姨奶奶倒是管的不如先前緊了。
家裏主心骨不在,日子過得又慢又難熬,好在現下她不是一個人了,多了個晉哥兒,便也算是個陪伴。
晉哥兒如今已經九個多月了,不僅學會了獨坐,還學會了爬行,專為他打的那張小床早已不能滿足他的需要,他爹爹不在家,母子兩個自然夜夜睡在一塊兒,睡得時間久了,他就更加不願回到自個兒的小床去。
日日在大床上爬來爬去,半刻不停,鬧得嬌杏有時都沒了精力,玉珠與秋萍兩個便在邊上守着他,防止他爬到床底下去。
入了冬,氣候自然冷。
嬌杏十分駭冷,自打氣溫一下降,她就少出過屋,屋裏燒了炭盆,房門閉着,窗口也只留了一條小縫兒,坐在屋裏倒是不覺着寒冷。
秋萍、玉珠兩個身為大丫頭,待遇自然不同,現今大爺不在家,她們也就沒那般講究規矩,姨奶奶待她們也随和。
此刻正圍在炭盆前烤着火,炭盆上支了個鐵架子,放着一個陶瓷蠱,裏頭正熬着甜棗湯。此刻咕嚕嚕作響,香味兒也散了出來,炭盆邊上又埋進幾個番薯與柑桔,兩人就拿了火筴往面上蒙灰。
屋子裏不點熏香,倒是被熏得滿屋子的噴香味兒,玉珠撚一個微黑了皮兒的柑桔出來,龇着牙兩只手換來換去,才給剝了開來,呈在一旁的青花小碟兒上,自行洗了洗手擦幹,才給送到床頭。
嬌杏靠坐在床頭,身上搭着厚厚的錦被,因着不外出,整日躲在自個院子裏,一頭長發便也懶得梳理,任它随意地披散開來,直散了一肩膀。
“主子,快嘗嘗,這般吃法,便不會覺着冰牙齒。”玉珠興興地捏了銀簽兒插住一瓣送到她嘴邊。
“這吃法我倒是未嘗過。”嬌杏一口包進了嘴裏,嚼了幾口,吞了汁兒下去,“熱乎乎的,味道沒原先好了。”
“那是自然的。”玉珠笑着答,看一眼睡熟的晉哥兒,才又低着聲提醒一句,“主子,再過幾日就要過年了,您看是不是要去趟上房。”
“這還用你說,必是要去的。”嬌杏望着被寒風卷起的簾子,外頭冷風飕飕作響,光聽見那聲音就令她打了個冷顫,她往被子裏縮了縮,模樣頗有些黯然,“這都過去了半載,他怎麽還未回來,何時才是個頭?”
玉珠低了頭,秋萍也停下手裏的忙活,姨奶奶每日都會傷神一會兒,等小少爺一鬧,她就又分了心神。
“主子別傷神了,如今已經入了冬,想來那邊旱災也會有所好轉,路途遙遠,說不準此刻大爺正在回程的路上呢。”
這話安慰的成分居多,嬌杏默了下來,再不出聲。
臨走時,兩人還在置氣,就連送別都不曾有過,這一去就是半載,也不知他在那邊怎樣,便是連封家書也未有送一封回來。
昌州雖然經此一難,平頭百姓生活确實捉襟見肘,缺衣短食,但當地官員與豪門富戶卻不盡然,自古以來貪官污吏數不勝數,真正為着百姓忙前勞後的卻寥寥無幾,此番随行晉王爺一去這樣久,也不知事情處置得妥當沒有。
兩地相隔甚遠,具體實況也不能盡知,就算想送一封家書,想必也要大費周章。
嬌杏暗暗嘆一口氣,只盼他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