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了,才方止歇。

嬌杏叫他弄得險些暈過去,迷迷瞪瞪間還不忘了哭他狠心,“人家手疼……嗚嗚嗚……胳膊脖子都是僵的了……”

瞿元霍剛吃了甜頭,心情自然好的不行,對她有求必應,解了束縛她的錦帶,抱了起來就去泡熱水,事/後歇下不提。

江氏如今住在正院裏,平日裏嬌杏并不去打擾她,她走瞿元霍那處聽得消息,知道她身子大不如從前,平時也只在自個院裏帶着晉哥兒,教他學說話學走路。

後頭幾日,瞿元霍在鎮上尋到個門面,開了間首飾鋪子。地段處在街道偏後,但礙不住款式翻新,價錢公道合理,開張當日生意倒也不錯。

鋪子上的生意他交給青松與兩個新買來的下人一道打理,自己則日日往商會跑,待使了不少銀子打通了關系,首次下了海。

嬌杏原先不讓他去,可礙不住他心意已決,又說自己銀錢使出去不少,總不能白白打水漂了。嬌杏知道他心有大志,對眼下這個小鋪子并不知足,但知道他要去以身犯險,心裏還是擔憂的日日寝食難安。

臨走之前買進幾個護院,跟頭也再置了兩個媳婦子,就怕她一人在家受了欺,可他哪裏知道,便是安插再多的人,身邊沒了他,自個的心便無法安穩。

瞿元霍一走,王氏便也常過來,大姐同在鎮上,自然也是時常過來看看,漸漸時日久了,倒也安下了心來。

70爹爹家來

時值隆冬,寒風呼嘯。

清早玉珠打開/房門,一股寒風趁虛而入直竄進來,屋裏屋外溫差極大,冷不丁叫她打了個寒顫。

她緊了緊身上蜜桔色的绫襖,搓着手正要跨出門,便見着一身湖藍色緞襖的秋萍提了熱水走來,這才笑着收回了跨出去的腳,“怎的沒多睡一會兒?我正想着去提熱水,你就提來了,倒是叫我省事不少。”

秋萍亦扯了扯嘴角,問:“姨奶奶好些不曾?”

玉珠面上笑意減淡,兩人一道将水提進了屋,又摻進銅盆裏,才低聲回道:“倒是不見好轉,想是要歇養個好幾日才得。”

秋萍點了頭,“你先進去伺候着,我去竈下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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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你快些回來,一會兒小少爺醒來了,怕是忙不開手腳。”玉珠叮囑一句。

瞧見秋萍走了,玉珠才拿了柔軟的巾子放進适才倒的熱水裏浸了一浸,待差不多浸透了,才挽了袖子絞幹淨水,送到床頭給面色略顯蒼白的主子擦了擦面。

“主子?”玉珠将手伸進被窩裏,見不是冰涼的,才放心一點,“可還疼着?”

“好多了。”嬌杏正抱着晉哥兒,肚前暖烘烘的,聲音顯得有些軟綿無力,“昨晚上可真疼死了,後頭抱了這個小火爐,倒慢慢好些下來了。”

玉珠聞言,微松了口氣,昨日主子來了葵水,雖然往日也喊疼,但卻不像昨日疼的面無血色,額上直冒冷汗,躺在榻上捂着肚子直叫疼,那模樣可把她與秋萍吓壞了,忙叫了青松請來大夫,開了驅寒保暖的藥熬着。

“主子這幾日可別要下榻走動,您身子虛寒,現今天氣又這樣酷寒,待受了涼,您又得腹疼,還是在榻上暖着身子為好。”

“是這個理。”嬌杏聲音低下去,似是不願再開口,“你先出去,我再歇會兒。”

玉珠應了聲,走到炭盆前又添了些新炭進去,再瞧一眼留了小縫兒的窗口,确認沒有合死,才退出去。

玉珠剛合上門沒多久,晉哥兒便醒來了。

他睜了眼睛,迷瞪一會兒,在娘懷裏安靜老實待了一小片刻,見還沒人抱他起來,委屈地癟了癟小嘴,尿尿那裏脹得不行,他現在長了一歲,會說很多話了,在娘懷裏爬起身,坐在枕頭上拿着小肉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娘!尿尿!”

沒個反應,他又拍了拍,稚嫩的嗓音放得有些低,“尿尿!娘!”

見還沒個反應,晉哥兒癟着嘴巴,呆呆坐了一會兒,又看一眼娘緊閉的雙眼,知道這是睡着了。

他瞧一眼四下,見玉珠與秋萍兩個都不在,就将自個的小肉手放進脹脹的地方摸了一把,好幾次把手放到這裏,娘就要打他,還以為是個什麽好玩的,現今摸着了也不見多好玩。

晉哥兒皺着小眉頭将手抽出來,又是一輪尿尿急的憋屈感受襲來,他嗯嗯兩聲将放在被窩裏的兩條胖腿兒抽出來搭在厚厚的錦被上,見娘冷的縮縮脖子,他學樣兒的壓壓她頸邊的被子,自個在枕頭上轉了半圈,才扶着床架子站起來。

一路憋着尿尿慢慢挪到床尾,剛要想着怎麽下床,憋了許久的一泡尿一下子沒忍住就給流了出來,他立在床尾扶着床架子,兩只小肉手緊緊揪着床帳,等這一泡尿尿徹底流完了,才一下變了臉,小臉瞬間皺成一團,手上用力扯着床帳哇的一聲大哭出聲,“來人!嗚嗚嗚……尿褲子了!嗚嗚嗚……快來人!”

嬌杏正做着美夢,夢裏瞿元霍家來了,兩人正還在……

不妨一下被晉哥兒吵醒,心裏驚了一跳,才仰起一張發紅的臉望着床尾哭的一塌糊塗的小家夥。

“怎麽了?娘的晉哥兒怎麽哭了?快過來娘抱。”

“嗚嗚嗚……不去!”晉哥兒揪着帳子轉了個身背着她。

嬌杏不知他到底怎麽了,還背着身子,穿得又單薄,立在那裏小肩膀抖個不停,心裏一急,也不顧小/腹的疼痛,慢慢坐起身就去拉他的小肉手,“大清早的誰惹了你,快跟娘說,娘為你做主。”

晉哥兒止了哭,背着身子默默擦了淚,一只手叫娘握在手裏,褲子底下已經從溫熱變成了冰涼,腳底這一圈都是濕的,他将手抽回來,拿了腳去卷床角的褥子,将它卷過來壓在濕了的地方,自己兩只白乎乎的小腳也踩上去,娘在後頭又叫他,他也不回頭。

嬌杏瞧了幹直眼,不知他在做啥,挪近了身子将他抱在腿上裹進被窩裏,正要開口問他怎麽了,就感到腿上一陣冰涼,瞬間微黑了臉。

晉哥兒低了腦袋,不吱聲,生氣地拿腿兒去蹬被子,“下去。”

嬌杏原想教訓他,可見着這副可憐樣兒,訓斥的話到了嘴邊又轉了道,“怎的尿褲子了?”手上趕緊脫了他的小褲衩丢到了地上,讓他趴在腿上,拿了枕邊的帕子給他擦了擦濕濕的屁屁,低了頭瞧他,就見他皺着小眉頭,小嘴緊抿着,滿臉的不高興。

“晉哥兒生氣了?”嬌杏将他翻過來,抱着坐在自個腿上,用被子裹住了他,手摸到他腿兒上捏了捏,“要尿尿怎的不喊娘?自己尿了褲子,到頭來還生娘的氣,方才喊你你也不應,氣性這樣大?”

“喊了!喊了娘!娘不理!”晉哥兒一下叫起來。

見他還是不高興,嬌杏就香了他一口,“娘昨晚上沒睡好,晉哥兒喊娘那會兒,娘定是睡沉了,晉哥兒別氣呀。”

晉哥兒低低嗯一聲,拿手扒下被子,就要爬起來,“下去,下去。”

嬌杏只得喊了兩個丫頭進來,玉珠一瞧見床角疊起來的那塊,就是一笑,“小少爺卻是難得尿次褲子,今日也是奴婢離得遠了,若是聽着了動靜,必然不會如此。”

玉珠說笑着,手也伸了過去,晉哥兒打下她的手,朝着秋萍伸了去,倒惹得玉珠又笑一回,“這可是生奴婢的氣了,小少爺大人大量,可要饒了奴婢這回。”

嬌杏也笑起來,指了秋萍道:“快抱去洗洗,一身的騷味兒。”

晉哥兒趴在秋萍肩上,聽了這話,又是皺了眉頭抿着嘴。

秋萍趕緊回一句,“都別說了,一會兒可別真起了火。”

幾人都止住了聲,晉哥兒趴在秋萍肩上,由着她抱自個去洗澡。

淨房裏熱氣騰騰,圍了屏風挂了簾子,邊上也支了個炭盆,晉哥兒哧溜兒着小身子,倒也不會覺着冷。

秋萍将他輕輕放在木盆裏,裏頭滿滿一盆熱水,晉哥兒坐進去了,适才涼涼的屁屁一下變得熱乎乎的,他雖是還抿着嘴,面上卻比方才好看多了。

“小少爺坐過來些,奴婢先為你洗了頭。”

晉哥兒慢慢挪過去,将腦袋擱在墊了厚軟巾子的盆沿上,兩只手搭在小肚臍上,閉了眼睛。

秋萍瞧他乖巧,嘴角便含了笑,用豬苓、威錄仙、茅霍香、香草、幹荷葉、甘草、白芷等煎的水給他洗了頭,再要給他洗身子。

晉哥兒悶不吭聲,任她給自己洗身子,秋萍動作又輕又柔,扶了晉哥兒站起來給他洗屁屁,晉哥兒背過身子叫她洗,秋萍見了,忍着笑麻利地給他洗淨了,拿了純白棉巾包住他,将他送進了寝屋。

這頭玉珠也換了被單褥子,嬌杏着了件玫紅色繡花短襖坐在床頭,腿上到肚子上都搭着厚厚的錦被,玉珠為她在榻上支了張炕幾,正慢條斯理地喝着用甜棗細火熬出來的糯粥。

晉哥兒一被抱進屋,就聞見了粥的香味,砸吧着小嘴叫一聲,“要!”

嬌杏放下勺子,伸手将他接到了榻上,接過玉珠呈上的幹爽棉巾,動作輕輕地為他擦着頭,“晉哥兒餓了沒?”

晉哥兒扯下她的手,自己将棉巾蓋到頭上,又摸了下肚子,癟了嘴道:“餓,晉哥兒餓。”

嬌杏笑着捏捏他的小肉頰,轉頭見秋萍捧了他的小襖子過來,親手接過一一為他穿好,又給穿了虎頭鞋,戴了保暖的小帽兒,才給抱過來喂飯。

喂了幾口,晉哥兒就開始搶勺子,嬌杏無法,叫丫頭拿了小碗給他盛一碗出來,放到他跟前,又給發了小勺子,晉哥兒并不是頭一次握勺自個吃,自打斷奶後,就慢慢在教他,自個慢慢的喂到嘴邊,倒也吃了小半碗。

吃過了早飯,晉哥兒叫玉珠領着在院裏溜達一圈,回來時手上就多了個糖人。

嬌杏瞧見他伸了小舌一勁兒的地舔/吮,糊的一下巴的糖水,面上微有些不悅。

玉珠見了趕緊賠罪,“方才碰着了青松小哥,手上拿了好幾個糖人,小少爺見了喊着要吃,奴婢才給拿給了他。”

玉珠說話的空當,秋萍已經拿了熱毛巾給晉哥兒擦幹淨,晉哥兒嘗了味兒也就不愛吃,一道擦了手才叫嬌杏抱在懷裏。

嬌杏看一眼玉珠,才道:“你如今倒是與青松有緣的很,走哪都能撞上,他在前院,你在後院,我就不知你們是怎的碰着的。”

玉珠吓得一下跪在了地上,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面上紅得滴血。

嬌杏瞧一眼邊上忍着笑的秋萍,也有意揶揄玉珠兩句,“你兩個既這般有緣,待爺家來了,我便叫他發話讓你與青松湊成一對兒,你看怎樣?”

“主子!”玉珠羞得滿面通紅,絞着舌頭道一句,“奴婢,奴婢不是主子想的這樣……”

嬌杏還待再說,晉哥兒便插了嘴叫,“爹爹!爹爹家來!”

嬌杏叫他喊的心裏發酸,“晉哥兒還記得爹爹?”

“記得!”晉哥兒點點頭,拍了手歪頭笑,“爹爹黑,爹爹紮人。”

“爹爹原先不黑。”嬌杏捏捏他的小鼻子,也笑起來,“爹爹紮晉哥兒哪兒了?”

晉哥兒嘟了嘴巴,拿手指了指臉,“爹爹家來。”

嬌杏眼圈驀地一紅,抱緊了他,“爹爹就快家來了……”

71元霍家來

瞿元霍家來時已經開了春,春回大地,百花綻放,滿園的姹紫嫣紅,景致十分醉人。

春/光日頭好,嬌杏起身用了早飯,便抱着晉哥兒坐到自家池塘邊的小亭子裏作耍。

晉哥兒小手上握了把魚食,正興高采烈地往池裏抛灑,喂着小魚玩,“娘,魚魚吃。”

嬌杏坐在他邊上,一面看護着防他站起來,一面手上靈活的飛針走線,晉哥兒一日日大起來,小人家長得又快,丫頭們負責給他做外套,旁的內裏着的細致針線她不放心交給別個,倒是自個時不時邊領着他玩,邊手上做個兩件,如今也還夠他穿。

聽晉哥兒叫她,嘴上忙應道:“魚魚吃,晉哥兒好樣的!”

這話晉哥兒經常聽,知道娘是在誇他,咯咯笑兩聲,手上更帶勁兒,全一咕嚕都給撒進了池裏,伸了手到玉珠跟前,“要!”

玉珠也贊了句“小少爺好樣的!”,找來魚食就要給他掏一把,卻叫嬌杏給喊住了,“晉哥兒喂了一早上,魚兒不曉得吃了多少,別一下喂多了,到時肚皮兒給撐破撐死了去。”

玉珠停下手上動作,往晉哥兒看去,果真見他嘟着個嘴,滿臉不高興的再次要求,“要!晉哥兒要!”

玉珠不敢動。

嬌杏無奈地放下手上縫了一半的小褂子,将他兩條腿兒走圍欄空隙裏抽出來,叫他背對着池塘坐正了身子,才開始與他講理,“晉哥兒一日吃幾頓飯?”

晉哥兒懸起來的兩條小短腿兒晃蕩個不停,兩只小胖手握到一塊兒放到下巴底下撅了嘴,想了好久還是不知道,擰了小眉頭不開心地道:“晉哥兒不知。”

嬌杏笑着摸摸他的頭,“晉哥兒每日吃三頓飯,早上、中午、傍晚分了三次吃,這魚兒都給你喂了幾個時辰了,再喂下去肚皮兒就得撐破了。”

晉哥兒唬了臉,搖頭晃腦,“不撐破,不撐破,魚兒可憐。”

“是呀,魚兒可憐。”嬌杏将他抱進懷裏,親了親他的腦袋,“魚兒早飯吃飽了,待午飯時間,晉哥兒再喂可好?”

“嗯。”晉哥兒低低嗯一聲,還是有些悶悶不樂,擡頭看着娘,“晚飯晉哥兒也要喂它們。”

嬌杏自然應下。

過了一會兒,秋萍用托盤端來一個小蒸籠,晉哥兒遠遠瞧見她,就開始吞着口水,知道這是娘吩咐做給他吃的,頓時笑彎了眼,“娘,晉哥兒吃。”

“嗯,是做給晉哥兒吃的,晉哥兒可高興?”

晉哥兒拍着手笑起來,“高興的!”

待秋萍一揭開蓋子,裏頭的香味就飄了出來,晉哥兒吸着小鼻子,看着小碟兒上盛着一個金燦燦的奶油小饅頭,還冒着熱氣,他一下跳下來走到亭子中間的圓桌前,人都還沒有桌子高,适才坐在高處還能看得見他的小饅頭,這下只看到一個桌沿,晉哥兒将手伸到桌沿上摸來摸去。

摸了好久都沒摸着,他有些生氣地瞪一眼一旁笑嘻嘻的玉珠,“看不見,拿下來!”

玉珠連忙斂了笑,幾步走近,将那盛了一只饅頭的小碟兒放在石凳上,這下晉哥兒夠得着,他一手背在身後,低了腦袋小嘴湊過去呼呼吹起來,邊吹還邊拿小手碰一碰,覺着不燙手了才揀起來吃。

晉哥兒吃一口叫一聲,“娘吃!”一下跑到嬌杏跟前,小手撐在她腿上,舉高了饅頭,“晉哥兒喂娘吃!”

嬌杏喜得不行,嗷嗚咬了一大口,晉哥兒瞧見自己小饅頭一下小成了一半,癟了癟嘴,将剩下的一半藏在了背後,樣子有些委屈。

嬌杏接過香茶抿一口,才有閑情逗他,“晉哥兒是個小氣包,娘才吃了一口就舍不得了。”

“晉哥兒不小氣包。”晉哥兒搖着頭,想了想又将剩下的一半喂到她嘴邊,“給!”

瞧他明明舍不得,偏還要給她吃的模樣,嬌杏想笑的不行,叫玉珠拉走他讓他在一邊吃,自個打算今日就将小褂子縫好。

晉哥兒坐在墊了軟墊的石凳上,叫玉珠與秋萍兩個伺候着吃了三個奶油小饅頭就吃不下了,秋萍才給他擦了手和嘴,小晉哥兒就又抓了個小饅頭握在手裏。

秋萍手上一頓,“小少爺還吃?”

晉哥兒搖搖頭,手上攥緊小饅頭,朝她伸出手要抱,秋萍也沒在意,一下将他抱起來。

“去那邊。”晉哥兒小手點點池塘東面。

秋萍依言抱了他過去,就見他兩只小手揪着饅頭,撕得滿衣服都是碎末,頓時黑了臉,将他放到地上,趕緊給拍了幹淨,“小少爺做甚呢?”

“魚魚吃。”晉哥兒跑到池邊,将撕碎的饅頭屑一下給撒進了池裏,瞧見魚兒們争先恐後地搶食,晉哥兒就樂得不行。

晉哥兒正樂着,突地一下被人抱了起來,這不是秋萍的懷抱,晉哥兒扭過頭去看,便見着一個黑面孔,他眨了眨眼睛,黑面孔的眼珠子裏還有兩個小晉哥兒,晉哥兒一時瞧得出神,将手伸到他臉上。

秋萍傻了眼,回神過來趕緊行了禮,“大、大爺家來了。”眼睛卻瞟見大爺身後跟着的小男娃兒。

瞿元霍應一聲,拉下晉哥兒的手笑起來,“晉哥兒認不得爹爹了?快喊一聲來看看!”

“認得的!”晉哥兒點點頭,“爹爹黑,爹爹紮人。”

瞿元霍聽了哈哈大笑起來,走時兒子剛會叫人,現今話都能說這般長了,瞿元霍喊了一聲“果子”,後頭那個四五歲的小男娃就走到前頭。

“這是你家少爺,日後便是你主子,他命你向左,你就不可向右,聽見沒?”

“是。”聲音還是稚氣,果子跪地磕了頭,“果子見過主子。”

晉哥兒像是瞧稀罕物一般瞧着果子,砸吧兩下小嘴,“果子?能吃的?”

果子性子靈活,回一句,“能吃。”

倒是逗了幾人笑一回。

嬌杏實際早瞧見了,晉哥兒一離了跟頭,她心裏就不安,眼裏時刻都要看着他,因此瞿元霍剛一抱起晉哥兒她就瞧見了。

她可沒心思像秋萍一般去注意那黑瘦的小娃兒,滿心滿眼的都是那黑了又壯了的男人。僵着身子半天無法動彈,等瞿元霍抱着晉哥兒走進亭子時,她還坐在那裏。

兩人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只相互對望着,嬌杏見他穿得竟比原先還差了,面上又黑了不少,身子倒是越發壯起來,只以為他在外頭吃了苦,鼻子一酸,眼裏就含了淚。

瞿元霍也瞧着心心念念的嬌人兒,見她仍是如往日一般嬌美動人,只皮子越加白了,下巴也比走時尖了不少,知道是日子過得不安,整個人都瘦了下來,心裏難免湧起疼惜。

兩人這般對望着不說話,丫頭們又都是伶俐的,自然識趣兒的退去,連着那個小娃兒也叫秋萍一道牽了走。

晉哥兒瞧見娘哭了,以為爹爹欺負了娘,頓時就不樂,在瞿元霍身上亂動亂扭,“下去,晉哥兒下去,爹爹壞!”

小家夥這一鬧騰倒是解了這靜默的氛圍,叫了立在十步外的兩個丫頭抱走了鬧騰的晉哥兒,瞿元霍幾步走近,一下将她攬進了懷裏,鐵臂緊緊桎梏着她細軟的腰肢,像是要揉進骨血裏。

兩人靜靜相擁許久,瞿元霍聲音變得有些粗啞,“想不想我?”

嬌杏面上還殘餘着淚痕,臉埋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的氣味,心裏一直懸着的心才落了地,聽了這話,暗暗垂了眼睫,“你日後再要離家這樣久,已經三次了,事不過三,若是再有第四次,我就叫你回來見不着人,我帶着晉哥兒也學你離家出走去。”

“你放心,再不會了。”瞿元霍坐到涼亭上,将她抱在懷裏。

兩人靜靜相擁坐了許久,嬌杏摩裟着他身上粗了不少的衣料,問了一句,“怎麽穿的還不如原先好了?是不是賠了?”

瞿元霍見她想岔了,笑一聲,“在外不露富。”

原是這樣,嬌杏放了心,抱着他的脖子,整個人都鑽進他懷裏,“快說說你這一年在外的,都做了些什麽?”

“也沒做甚,基本大半時間都耗在海上了……”瞿元霍慢慢與她說叨,等說到趣事兒的時候,他一下站起來,牽了她的手,“走,我給晉哥兒與你帶了禮物,還在廳屋裏放着。”

兩人還未到廳屋,遠遠就聽見晉哥兒咯咯咯的笑聲,嬌杏面上含了笑,幾步近了門邊,提了裙子進去,待瞧見了屋裏這一幕,原先還帶笑的臉,瞬間一白,驚叫出聲。

倒把瞿元霍吓了一跳,問她怎的了。

嬌杏吓得躲進他懷裏,拿手指着晉哥兒懷裏抱着的那個黑乎乎的小東西,“那,那是個什麽?”

晉哥兒将小東西放在地上,嬌杏瞧一眼原來是個小黑狗,見晉哥兒蹲着身子在一旁替它順毛,心裏又擔心,“別咬了晉哥兒。”

“不會。”瞿元霍握了她的手,旁若無人的摟着她,“還是個小奶狗,且永遠也長不大。”

嬌杏聽了,才放下心來,瞧見一旁的小男娃,問了來歷,又命了丫頭将箱子擡進了屋,幾人方一道去吃午飯。

後頭幾日,瞿元霍先是應付着親戚好友,在一處吃了席報了平安,回頭才開始整理貨物,着手經營鋪子,他這下手頭上銀錢翻了倍,預計着要做一樁大生意。

手頭上忙活,心裏還是惦記着一家老小,招來嬌杏跟頭伺候的兩個丫頭,細細問了番自己不在期間所生的大事小事,兩個丫頭自然如實答了。

瞿元霍聽完就皺眉,暗想自己一心想着發大財,倒是忽視了兩個女人家的身子,合計着明日便找人各處打聽詢問,能尋着那名醫能手為兩人調理調理身子也是好的。

這樣想着,夜裏兩人一處,便待她格外溫柔,倒叫嬌杏心裏暗暗稱奇。

早間兩人還在賴床,瞿元霍忙碌久了,倒也貪戀起早間難得的溫情纏/綿時光,兩人抱在一處閉了眼睛睡得正沉,外頭卻鬧騰的快要翻了天。

晉哥兒睡在隔間,早早就醒來了,秋萍給小黑做了個窩,就安在他的床底下,這會兒鬧騰的汪汪叫是因小黑不聽話,晉哥兒給它奶喝它卻不喝。

玉珠并秋萍在邊上幹着急,不停的求他,“小少爺诶,這狗兒不愛喝羊奶,只愛啃骨頭,您還是趕緊自個喝得了,再這樣鬧下去,爺與主子就該被吵醒了!”

晉哥兒聽了也不再勸喝,捧過來就要送到自個嘴邊,玉珠又是低叫一聲,一把給搶了過來,“哎喲我的小祖宗,這狗兒沾了嘴的,哪裏還能喝,奴婢給您換一杯去。”

晉哥兒舔了舔小嘴,點一下頭,“快去!還要骨頭,給小黑吃。”

不妨小少爺當真了,玉珠微黑了面,面苦地朝着竈下去了。

等玉珠捧了食物回來,哪裏還見得着小少爺的影子。

出了房門便見着一狗一人蹲在院子裏玩耍,小黑癱着身子趴在地上搖着尾巴曬太陽,晉哥兒則扛了特制的小鋤頭蹲在地裏挖坑種草埋土,邊上立了個與她一般無奈的秋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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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杏記番外

三伏天,便是日頭漸漸西沉,也是令人悶熱難耐。

更加令人昏昏欲睡。

年過半百的吳老先生,坐在一把竹制的圈椅上,翹着腿兒,正無奈的釣着魚。底下十來個小兒見此,紛紛開始擠眉弄眼,交頭接耳起來。

說的正起勁時,吳老先生猛地一咳嗽,底下衆人噤聲,連忙握住筆杆,在面前鋪張開的紙上勾勾寫寫,模樣專心致志,聚精會神。

約莫持續了一刻鐘,吳老先生站起身來。

枯瘦的手先是捋了捋自己稀疏的幾根須毛,渾濁而不失精明的眼睛往底下瞄了一下,見個個小兒俱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小腦袋時不時趁他不備便往窗外門邊探去,心底失笑,面上卻仍是刻板。

過了一會兒,他才敲響了下學鈴,清脆的鈴聲一起,衆小兒停下手中的動作,聽完吳老先生的下學詞,記下了明日要上交的功課,在吳老先生的許可下才開始收拾紙筆裝進自己的書袋裏,起身跟吳老先生拜了辭別禮,才蹦蹦跳跳地出門。

瞧見學生們走的差不多了,吳老先生也開始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習慣性地擡眼一掃,發現還有一個學生正慢吞吞地挪着身子,樣子頗有些不願離開的意思,他心裏納悶兒,這小胖子往日都是頭一個出門的,今日怎麽捱到了最後?

吳老先生輕咳一聲,“瞿文晉可是有什麽不懂,要請教先生我嗎?”

晉哥兒耷拉着眼皮,給吳老先生拜了禮,才說:“弟子無事,老先生告辭。”

見無事,吳老先生也并未放在心上,點頭嗯了一聲,放了他走。

晉哥兒剛出了門,外頭恭候多時的果子就急急走了過來,“我的爺,您怎的才出來?奴才買來的油餡餅兒都快涼了。”果子邊抱怨,邊奉上了食物,一面還給接過了書袋自個拎着。

晉哥兒悶不吭聲地接過,放到嘴邊狠狠咬了一口,主仆倆人才往家走。

果子為人機靈,瞧出主子今日心情不好,只并不知何人招惹了他,也不敢問,只跟在他後頭随着他的步子慢慢往家挪。

往日一刻鐘不到就能走到的路程,愣是走了近小半個時辰還未到,果子瞧見天色逐漸黑了下來,再要耽擱下去,難免家裏兩個主子心生擔憂,又恐自己照顧不全将小主子弄丢了,那可就大發了!

他趕緊苦着臉,弓着身子求着跟頭用靛色錦帶子捆成了雙丫髻的小主子,“小少爺诶,到底是誰個惹着了您,您給奴才說了,奴才明兒個就去尋他麻煩,此刻咱們還是早先回府吧,一會兒天色暗下來,那叫花子人販子可都是要出來混的呀!”

果子再是機靈,也才一個十歲剛出頭的小少年,主子如今還不滿六歲,若是真遇着了不測,那他還真是半點辦法都沒有,也就是瞧着私塾離家近,瞿家又是鎮上有名的富貴人家,白日裏有自己陪在小主子身邊,才叫府裏兩個安心不少。

晉哥兒皺皺眉頭,小嘴抿的死緊,嘴上并不理會他,卻是背着小手往家走,步子倒是比起原先緊湊了不少。

果子跟在兩步外正要松口氣,一旁兩個晉哥兒的同窗就勾肩搭背過來,是虎子與猴子,晉哥兒擰着眉,并不願理睬他們,徑自朝前走。

虎子生的虎頭虎腦,最愛與他對着幹,一把将他拉住,面皮上笑得肥肉都在抖,晉哥兒嫌惡地扯下他的手,就聽見虎子嬉皮笑臉地說:“你這小胖子怎的還未歸家呀?往日不都是頭一個鑽出門的,今日怎的不學好,在街上游蕩起來。”

“關你甚事!”晉哥兒甩下他又扒拉上的爪子,圓圓的小臉上有着怒意。

“喲!”虎子嘻笑一下,他比晉哥兒大個三兩歲,家裏是做屠戶生意的,耳濡目染之下,性子十分油滑,他勾着一旁尖嘴猴腮的猴子,學他爹做生意時那樣用大拇指揩了揩鼻,“咱們是同窗,日日在一塊兒學習,便是兄弟。”

虎子在他胸口捶上一拳,晉哥兒沒站穩,不妨後退了半步,怒目瞪着他,虎子依然嘻笑,“走!哥哥領你頑去!”

虎子說着就要牽起晉哥兒的手,晉哥兒将手背着身後不叫他牽,“不去!我得家去,天色暗了,娘要擔憂的。”說完就不再理他,朝着果子揚揚小下巴,“咱們走!”

虎子見了“嘁”的一聲,“德性!”勾着猴子走了。

果子抹了把汗,身子發虛地緊跟在小主子後頭,暗暗慶幸小主子人小懂事,知道晚了府裏兩個要擔憂,他日日跟在小主子邊上陪着他學習,知道那虎子猴子都是不着調的頑皮娃兒,若是小主子真叫他說動跟去了,那回頭自己鐵定要挨板子,好在小主子不願與其同流合污。

才跨進了角門,秋萍就迎上來了,“小少爺怎的才回來,主子都要急的出門尋了!”

“嗯。”晉哥兒淡淡應一聲,再無他話,擡腳就朝自個兒住的院子走。

秋萍見了,連忙上前攔住,“小少爺這是走哪去!主子在屋裏急的正心焦,趕緊跟奴婢去趟上房請個安罷!”

晉哥兒腳步頓了頓,“待我回房洗浴一番再去。”說完,就未做片刻猶疑地走了。

秋萍在後頭瞧得直皺眉,招過一旁立着的果子就問:“這是怎的了?往日不是一回府門便問起奶奶的,更是馬不停蹄地往上房趕去見奶奶,今日怎還要洗浴一番再去?”

果子亦是愁苦着臉,“誰知道,一整日都是板着個面,早起去上學時心情就不爽快,這會兒子這般,也不覺奇怪。”

果子話一說完,就跟秋萍告罪跑去追小少爺去了。

待晉哥兒換了身衣裳出來,還坐在自個兒屋裏,屁股底下像是黏了東西,一下都不挪,“将我書袋取來。”

果子聽了這話,趕緊提醒道:“少爺可是忘了,奶奶還在上房等着您呢。”

晉哥兒抿了抿嘴,“待我寫完了字再去。”

“可這……”果子遲疑,還待再勸。

“行了。”晉哥兒皺了下眉頭,不悅地打斷他,“快去。”

果子無法,只得苦着臉取了書袋來,一樣樣擺在案上,燃了蠟燭,立在一邊再不敢吭聲。

這邊主仆兩人在寫字,那邊嬌杏聽聞秋萍的回話,心裏由不得擔心。天一黑下來,瞿元霍也家來了,她将這話與他一說,瞿元霍全沒放在心上,“男娃子獨立些好,日日在娘身邊膩着,大了便成不了事。”

嬌杏叫他說的小嘴一癟,“他才多大呀,你将他單置個院子住我也未說個甚,可這每日見個面都還得受你限制,實在可憎!”話一說完,竟是氣的一扭小腰掀簾進了寝屋。

瞿元霍正捏着酒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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