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

往嘴裏送,他這些年因着生意上的應酬,少不得練了練酒量,如今不說一壺酒,便是飲個半壺腦袋也還算個清醒的,在家裏因着嬌杏不喜,喝的更是少,餐餐也就啜個一小盞過個味兒罷了。

飲盡了酒,執起銀筷又吃了幾口下酒的冷菜,才招手叫丫頭捧來了漱口的香茶,再淨了遍手,擦幹了才掀簾進去。

“怎的了?多大的人了還愛使性子。”瞿元霍頗有些無奈,這小妮子如今也是二十出頭了,愛嬌愛俏的性子非但沒減淡,反倒越加厲害起來,自己也總拿她無法。

嬌杏原聽着動靜,只當他進來哄自己了,心底還得意了一會兒。正思着受他幾句軟話再原諒他時,沒想卻聽見了這一句戳心窩子的話,當下就變了臉,不依地叫道:“人家還小,不信你招個人來問問,那日李夫人便問我可是不滿十八!”

“人家那是奉承話,哪裏就能當真了。”瞿元霍狀似無意地對她說道:“她家男人生意上還想着我分他一瓢,自然要捧着你。”

“你!”嬌杏叫他說的沒了自信,急忙要跑去照鏡子,瞿元霍卻低笑着一下将她帶進懷裏,圈緊她細軟的腰肢,繼續道:“甭看,不論怎樣都是我的心頭愛。”

嬌杏紅了面,卻還是難過,趴在他懷裏眼眶瞬間蓄滿了淚意,可憐道:“如今我才二十多,你就嫌棄我,待再過了幾年,怕是就要被你抛棄掉。”

“蠢的!”瞿元霍低罵一聲,捧起她的小臉,指腹在上面細細摩裟。

這張臉便是他日日見都瞧不膩味,哪裏就顯老了,杏眼兒仍舊是水水盈盈的,皮子亦是同往日一般的白皙柔嫩,身段腰身更是袅娜纖軟的不行,方才的話不過是逗她玩罷了。

“爺的嬌嬌最美不過了,如今瞧着倒比初次見你時更添風情。”

這是實話,那時她不過十五歲的少女,如今已成了少婦,自然多了許多往日沒有的風情韻味。

嬌杏臉蛋兒紅紅的,“那你方才……”

“逗你玩兒的。”瞿元霍聲音有些暗啞,細細摩裟着她白裏透粉的嬌嫩臉蛋兒,低頭将那嬌豔如花瓣的唇畔含入嘴裏。

倆人厮磨了許久,才想起古怪的兒子。

晉哥兒寫了許久的字,手腕子都開始發酸,小肚子裏也在咕咕怪叫,原本就不虞的面色登時又黑了幾分。

果子實在瞧不過去,知道主子面皮薄,只拿了自個兒來說,“少爺,小的早起就沒吃飽,這會兒子早也餓的前胸貼後背,還請少爺開恩,容小的去填下肚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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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晉哥兒放下筆,起身抖了抖靛色小袍子,他在門邊躊躇了半刻,心裏越加生氣了,娘真的不喜歡他了,他今日特意回府沒去上房請安,指望着娘親自過來哄他,可誰知天都黑沉了,連個娘的影子都沒見着。

晉哥兒委屈的不行,一屁股坐在圓桌旁的圓凳子上,小手猛拍着桌子,沖下人叫道:“快去,小爺我今日要吃大餐!”

廚房得了消息,心裏納悶兒,這少爺不是跟着上房兩個主子一道吃的嗎?怎的要另開夥食?

廚房管事只當小人家鬧着玩的,并不想做,誰知倒叫少爺邊上的一等紅人果子一通喝令,只得苦了臉生火的生火,切配的切配,炒菜的炒菜,廚房裏一時熱熱鬧鬧,倒像是過年辦席一樣。

待夫妻兩個過來時,便見着八仙圓桌上擺滿了碟盤兒,滿漢全席,饕餮盛宴,一桌子佳肴美味,偏就只有一個小人家擰着眉頭,微撅着小嘴慢慢咀嚼,邊上立着的下人個個一臉苦大仇深,不時傳來咕咕腹空聲。

這一幕,倒叫瞿元霍與嬌杏驚掉了下巴。

☆、嬌杏記番外

原來晉哥兒鬧脾氣是為着圓姐兒一事,這圓姐兒是嬌杏往日跟頭的丫頭玉珠與青松之女。現今還不滿三歲,生的粉團團一坨,圓圓的小臉蛋兒像極了她娘,黑溜溜的眼珠子一股子機靈勁兒,說起話來嫩聲嫩氣,甜膩軟糯得叫人心頭灌了蜜一樣,瞿家裏從上到下就沒一個是不喜歡她的。

自生了晉哥兒壞了身子,嬌杏就沒再有過孕,嘴上對瞿元霍說着虧欠的話,心裏頭卻是沒有半點虧欠的意思。

她不似別個女人家想着三年抱倆,只要身子還能生就緊管着往下生,比不得旁的女人家偉大博愛,她只一心顧着自個的身子,吃了一回難産的虧,便不想再去嘗試第二次。好在如今虧了身子,便是想生也生不得,倒叫她省了不少煩心事。

也是她命好,頭胎就是個哥兒,若得個姐兒,這會子怕是也要急得不行。

圓姐兒的爹青松,如今是瞿家的管家,瞿元霍的一把助手。自青松與玉珠結了親,嬌杏原是想着放了玉珠再新買兩個丫頭進來,不意玉珠攀上管家後忠心卻不曾有改,好說好歹還是要留下來伺候。

嬌杏話裏本也不缺試探的意思,見如此就遂了她意,念在她成了親不比一個人單過時清閑有空,有時怕是照顧不周全,仍還是買了兩個進來□□着留用。

自玉珠懷了身孕,自然而然沒再要她伺候,生下了圓姐兒後,因着要看顧孩子便也不能時常在跟頭伺候,可肩上仍是擔着奴婢的本份,時不時抱着圓姐兒到了上房,為嬌杏梳頭簪發也還是常有的事。

只見一回圓姐兒嬌杏便喜歡上了,小囡囡生得一副圓圓的蘋果臉兒,眼珠子烏葡萄似的一般大,小嘴抹了蜜似的甜,姨呀~姨呀~的叫喊,回回見了都叫她心中豔羨的很。

常抱在手裏不肯撒手,昨兒更是與秋萍感嘆一句自個也想要個乖囡囡,不想就是這一句随口的話,倒叫她的寶貝小疙瘩怄了一整日的氣。

“小怄氣包。”知悉了前因後果,嬌杏沒好氣地點點他的小鼻頭,“只不過随口一說罷了,你倒是當了真,娘叫你多讀書多習字沒見你當回事兒,這種事上你卻是斤斤計較,倒像是女兒家的做派,哪裏還有半點男子漢的派頭。”

晉哥兒羞愧的圓臉紅彤彤大燈籠似的,卻還依然梗着脖子叫,“娘可是不喜歡我了!就是想要小妹妹是不是!不許要!”後半句說出來音都變了,再看時眼裏都起了淚花,晉哥兒癟着嘴巴心裏好不委屈。

叫他偷聽着一回父母兩個的談話,知道娘是不能生了,平時見娘抱着胖妞滿臉堆笑心裏就不爽快,昨兒卻又聽着那句戳人的話,一整日提不起精神來,一心以為娘只喜歡女的,不喜歡男的了。

“你這孩子。”不想晉哥兒鑽進了旮旯裏,眼睛氣的紅紅的,只瞧一眼就心疼,只得軟聲哄道,“沒有妹妹,不要妹妹,娘有晉哥兒便足了。快點子收了眼淚,這都多大的人了竟還愛哭,一會子叫你爹瞧見了又得打你。”

“沒哭!”晉哥兒吸吸鼻子,硬是強迫自己收了眼淚,他在外人面前從未哭過,只在娘跟前愛哭,聽了這話又怕娘跟爹說,急忙求道,“娘別跟爹說,叫爹知道了又沒得好日子過了。”

嬌杏忍着笑,“還知道怕你爹,怎麽就沒見你怕過娘?下回再不聽娘的話,娘就告訴你爹,再不替你瞞着。”

晉哥兒小臉急的通紅,結結巴巴道:“晉、晉哥兒聽娘的話,娘別去跟爹說……”

“好,那咱們一言為定。”

瞿元霍叫鋪子上的夥計叫走了,嬌杏看着晉哥兒睡着了才回的院子,新買來的丫頭之一冬香在前頭提着燈照路,秋萍扶着她的手走在道上,嘴角含着笑,“不怪少爺還是個孩子,一團的孩子氣,竟是為着這事怄了一整日,真真不值的很。”

“也是我平日将他寵壞了。”嬌杏嘴角亦抿着笑,心裏頭甜,嘴上卻說,“再游散不到多久了,他爹昨兒還與我說到了十歲就将他送到衡山書院去,這幾年該拘的都該拘起來了。”

秋萍笑着點回頭,“那是個讀書的好地方,少爺定能學成而歸。”

嬌杏聽了高興,“倒是借你吉言了,但願如此罷。”

過了子時瞿元霍方回來,洗了澡抱着嬌杏一眯眼便睡到了天明,嬌杏起的比他早一些,正拿了雪色軟煙綢布裹胸。

上了年紀便知這胸房要保護起來,往日用的肚兜全不能起到攏胸束型的作用,她這兒又比一般的人大上不少,此刻若不早早束起來,日後怕是要垂到肚子上,那種模樣光讓她想想就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秋萍拿着手掌寬的綢布一圈圈替她裹着,嬌杏吸着氣,松快了一晚上的胸房盡數被裹緊聚攏,綢布繞到背後豎着三排盤扣,一一扣上了才穿上羅衣羅裙。

待她穿上外衣,瞿元霍方才起身,一雙眼睛在她身上瞄來掃去,望的最多的還是那嬌圓挺翹的部位。

嬌杏叫他直白的瞧法鬧得面上染霞似的紅,嬌氣地喚一聲爺,“怎的就起來了?”偎過身去替他更衣,才又嘟囔一句,“昨晚上幾時回來的?又是出了何事?”

後頭這話頗有些酸味兒,自開春來也不知鋪子上怎的回事,隔三差五的就來喊走人,次次也未見他回個清楚,烏漆抹黑的到底是去辦個甚事。

“能有個甚事,左不過商人之間相互尋事挑釁罷了。”瞿元霍語氣随意,像是早已司空見慣一般,見她蹙着眉一臉的不信,忙又說道,“你以為如何,當我這話是在騙你?實際出門尋歡作樂去了?”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嬌杏給他套上鴉青色雲紋織錦腰帶,嘟着嘴兒仰頭怒視他,“你要真敢做了,叫我發現了一回,我便一輩子不理你。”

這話要能當真,也不知她要幾輩子不理自個了,瞿元霍挽了衣袖自行擦了牙洗了面,回頭拉着她一道進了偏廳過早。

原在榻上躺着肚裏就餓了,這會子卻是失了胃口,興致缺缺喝了幾口粥拌了幾筷子冷菜進肚,就先擱了碗筷看着他十年如一日的好胃口。

暗暗生了絲幽怨,再不願看他,偏過頭來吩咐起秋萍,“再去瞧瞧晉哥兒那裏,叫果子瞧牢了,定要吃了早飯再去上學,別再買那攤頭貨與他吃,叫我發現一回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這個“他”自然是指果子,秋萍點頭應諾。

待秋萍走遠了,瞿元霍擱下碗筷拿香茶漱了口,“兩日後我要去趟烏鎮,眉姐兒怕要接過來養,那家子瞧她無父無母可勁兒苛待着她,三姐姐小時便待我最好,夫婦倆只餘這一個女兒,可不能叫人養歪了。”

瞿元霍的三姐姐并三姐夫半年前便去了,大年三十的也不知着了誰的道,好端端的夜裏走了水,整個一進的院子叫火給燒了個精光。眉姐兒那日正叫她娘送到對門幹娘家裏跟着幾個同伴一處玩,回頭來卻見家沒了,愣在當地不知作什麽表情,還是她幹娘念在她可憐抱了進屋。

幹娘再是可憐她,也沒那善心去養不沾親不帶故別個的女兒,可憐的眉姐兒自然叫她送到了大伯家裏。

大伯家裏比她家裏好過不少,屋子是二進的院子,堂哥堂姐吃的穿的都要比她好上不少,伯娘又是個刻薄出名的,眉姐兒不過四歲多便叫她劈柴擔水,飯也不給吃飽,貓兒一樣的骨架子沒多久就病了,現今正躺在榻上起不來床。

眉姐兒的伯娘生怕染了晦氣,急急叫人帶了信送到王氏耳邊,王氏雖不在意這個外孫女兒,可叫人拿了話頭說嘴也怕不好。商量着跟兒子一說,卻叫這個重情義的兒子做了接回來養的決定,她想着如今日子好過了,多雙吃飯的筷子也不是大事,合計着也就點了頭。

“可憐見的,合該早日接過來才是。”裏頭的官司,嬌杏也知道一些,抿了嘴又說,“只你這鋪子上生意忙碌,何不叫青松代你去一趟。”

“正要往那走上一趟,各處通通門路子也好,且這眉姐兒身骨弱,派外人去怕也是不會盡心。”瞿元霍說了這一句就起身出了門。

秋萍回來時沒碰上瞿元霍,卻叫她碰着了鄉下來的王氏,王氏趕了牛車來的,天未亮就在路上颠簸,這會子定是沒過早,嬌杏派人又送了早飯來,王氏呼哧呼哧幾下填了肚腹,拿出帕子一抹嘴,“哥兒上學去了罷,原還指望能見一面,怕是又只得等下次了。”

“婆母在這住上幾日不就得了。”嬌杏給她倒了杯茶,王氏拿起喝了一口漱漱牙齒吞進肚子裏,嬌杏暗暗皺了皺眉,嘴上笑道,“您大老遠的難得來一趟,定要留下多住幾日,晉哥兒可日日念着奶奶怎不來看他,今個兒您總算來了,待他下學回來見了您定然歡喜的很。”

嬌杏這話其實不假,晉哥兒确實喜歡他奶奶,王氏任事都寵着他,不像她與瞿元霍雖寵他,卻還有個限度,王氏不一樣,她那是一腦門子稀裏糊塗的瞎寵,就怕她的寶貝大孫子吃了虧。

兩年前自江氏去了,去年開春才叫嬌杏扶的正,如今這瞿家上下都由她管着,俨然已是當家太太。可瞧這日漸嬌美的小臉,王氏心中仍舊不甚喜她,原大兒子要将她扶正,王氏還狠鬧了一段時日,可礙不住大兒子心意已決,自小也不受她管制,便也沒法子只得咽氣允了。

聽了這一言,便是不喜她也難得露了笑,“那好,我便等他回來。”

☆、嬌杏記番外

王氏住了兩日便有些閑不住,趕在大兒子出發那日送走了他,自個轉身也就回了鄉下。

嬌杏面上留她再住段時日,實際心裏巴不得她早些走,回回只要王氏來了她就讨不着好。甚個早飯過于豐盛了随意點吃便行,油水過甚吃多了鬧肚子還易長膘。

丫鬟們也叫她使喚的勞前忙後片刻不停,心裏有怨氣且還不敢擺在臉上。頭幾次實在瞧不過去軟聲勸上一回,非但沒讨着好反倒惹了一身腥,鬧到後頭只要王氏來了,她愛幹啥幹啥自己再不多話,左右想着待不過三日,且先忍着待她走了便好。

王氏這一去,院子就清靜了不少,正是夏日易困時節,才剛看了幾頁的賬,眼皮子就打架個不停,最後實在扛不住趴在案上睡着了。

秋萍見屋裏半天沒響翻頁的聲兒,揣着疑惑進屋一瞧,就見主子趴在案上睡着了,屋裏比不得屋外炎熱,四角都置了冰盆,絲絲的涼意透出來,秋萍尋來一件薄衾披在她肩上,才轉身退出了屋。

小半個時辰才醒來,喝一口秋萍送上的涼茶,醒醒神望着厚厚的賬簿子直叫苦,“這也不知是怎的,生來便不愛動腦子,只想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全不似這般日日撥算盤記賬,鬧得我清閑的時間都少了。”

“主子若是累了便歇歇,左右又不急在這一時。”這話秋萍日日都聽,耳朵子都叫聽出繭子了,卻還是要耐着性子反複地勸,“男主外女主內,主子便是勞累些時日,日後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這我都知道。”嬌杏抿起嘴兒,朝她揮一揮手,“抱怨歸抱怨,活兒還是得一件不落的做下,你先下去罷,若沒重要事就別進來煩我了。”

秋萍點頭應諾,福身退了下去。

到了晉哥兒家來,嬌杏将将理清楚賬簿,不怨她算了這許久,實在是平日裏懶散慣了,原是每日都要記得帳,生生囤了一個月才開始算,也是她忌憚瞿元霍家來對賬,到時拿不出來可不又要叫他一頓臭罵。

她也是有過前科的人,有幾回貪安逸懶散的性子犯了,沒照他吩咐的去做,結果愣是罰她一月不見晉哥兒,專揀她的軟肋捏,後頭還是見她念的心慌,才叫寬了半月。有了這一回就再不敢忤逆他,心底卻是将他罵了個遍。

鋪子裏不缺算賬先生,可瞿元霍偏偏兩頭都要算清楚,每每月底兩本簿子再拿到一塊兒對,嘴上說着叫她多學着些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實際上不過是防着外人劃賬斂財罷了。

晉哥兒今日一回家圓臉上就浮着笑,爹不在家最好了,他便可跟娘睡一個被窩,再不要一人孤單單睡了。

嬌杏哪會不知他那點小心思,俱是看在眼裏,招一招手喚他過來,“你這小頑猴兒,你爹才走就笑得這樣開心,生怕哪個不知你那點小心思,回頭我就告到你爹那去。”

“娘在說甚?”晉哥兒裝傻嘿嘿笑起來,知道娘在說玩笑話并不當真,乖乖在椅上坐下,專揀案上的水晶蝦仁與螃蟹小餃兒吃,吃的滿嘴兒都是油水兒,“爹這是去哪兒了?幾時回來?”

“瞧你胖的跟個團子,少吃那些個葷菜。”嬌杏叫他那副吃相弄得直皺眉,夾了一筷子姜絲白菜放到他碗裏,見他嘟着嘴兒咽了才舒展了眉頭,“你三姑家的眉姐兒生了病,你爹要把她接進來養着,你可願意?”

“眉姐兒?”晉哥兒擰着小眉頭,嘴裏還嚼着菜,“我見過不曾?”

“定是沒見過,娘問你喜不喜歡?妹妹來了照不照顧她?”

“又不是沒有下人。”晉哥兒有些不開心,又小聲嘟囔一句,“只要不跟圓姐兒一樣讨嫌,我就喜歡。”

“你這孩子。”嬌杏氣得拍一下他的小腦門,“圓姐兒招你惹你了?竟這般讨厭她?”

晉哥兒氣哼哼揚一揚小下巴,埋頭吃菜,再不答話。

待瞿元霍接了眉姐兒回來已是數日後,頭頂上的日頭正是最烈的時候,晉哥兒今日不上學正坐在娘房裏寫字。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端正,白白胖胖的小手執着筆杆一筆一畫描着字,晉哥兒用的墨竟還帶了香,散的滿屋子都是。

嬌杏在旁瞧了好半晌,怕影響他寫字便挪到花廳的湘妃榻上吹風納涼,擡擡手示意秋萍停下打扇,仰面迎着自然風,“這處倒是不怎麽燥人,吹來的風也不似旁處那般只覺着濕熱,倒還沁人的很。”

“那是自然。”秋萍笑着停下手,指指不遠處池塘裏株株亭亭玉立的蓮花說,“這處離塘近,自然涼爽一些。再則此處處在東面,過了正午日頭就朝西面落了,送來的風必會比旁處涼上一些。”

“你倒知道的不少。”嬌杏笑一笑,“怎麽今日玉珠沒帶了圓姐兒過來?”

這話才剛落下,就見一身粉裙的玉珠抱了圓姐兒進來,走得滿頭香汗淋漓,到了跟頭福上一福才道:“讓主子見笑了,奴婢本想着晚些時候再來的,可這圓姐兒卻是不肯,硬要來您這,可叫我費了好大一通力氣。”

圓姐兒早也掙紮着自娘身上下來,她娘正一面拿手作扇扇風,一面捏着帕子擦面上的汗珠。不用娘指,自己一陣小跑就沖進了嬌杏懷裏,揚起圓圓的小粉頰,眼睛望着廳中圓桌上的幾碟冰鎮果盤,伸出小手指了一指,“姨呀~那個~”

玉珠見了剛要斥她沒規矩,嬌杏就先抿起笑,親手捏着銀簽兒給她插了一小塊送進嘴裏,見她嚼幾口吃完了,才問,“圓姐兒可還吃?”

“吃!”圓姐兒點點頭,吃了幾塊又想起什麽,皺起小眉頭來,“晉哥哥也吃!”

“什麽晉哥哥?”玉珠走近前來,沒好氣地捏捏她的小粉頰,“那是少爺,教了多少回竟還不知改!”

圓姐兒癟癟小嘴,烏葡萄似的眼珠子瞬間染了淚,欲掉不掉的模樣可憐極了,聲音癟癟低低的,“少爺……”

“這才多點大的孩子。”嬌杏斜一眼玉珠,将小可憐圓姐兒摟進懷裏,抽出絹帕輕輕替她沾着淚,“你愛喊晉哥哥喊就是,咱家也不是什麽書香世家,無需守那些門面上的規矩。”

主子既發了話,玉珠也不好再說,小圓姐兒止了淚破涕為笑。嗯嗯兩聲點點小腦袋,又扯着她的桃粉色小裙擺,摸摸頭上的紅色小珠花甜甜笑起來,“圓姐兒瞧晉哥哥!”

“你晉哥哥在寫字。”嬌杏喜歡她這股甜膩勁兒,“圓姐兒先坐在這玩兒,晚些時候再瞧哥哥可好?”

圓姐兒點點頭,咬着手指頭想起一樁事。晉哥哥寫字的時候最不喜被人打擾了,有一回娘與姨姨在說話,叫她偷偷溜進書房去,晉哥哥正端坐在書案前寫字,許是太過認真連邊上站了個她都沒發覺,後頭還是她拍拍他的肩輕輕喚了聲晉哥哥,他才注意到她。

可就因着那一次後,晉哥哥每回見了她都是橫眉冷眼的,圓姐兒低着腦袋想着,心裏突然覺得有些委屈了。

池塘裏才送來一陣蓮花的清香,晉哥哥就伴着清風邁步進來了,陽光籠在他高大威武(低矮圓胖)的身軀上,透出英氣逼人(憨态可掬)的味道,圓姐兒才要揚起笑容跑過去,卻叫前院跑來報信的丫頭給打了岔。

圓姐兒怯怯地收回了手腳,拉着娘的裙子躲到了她身後,半張臉露出來望着老爺身邊那個面黃肌瘦,眉眼細細的女孩兒。瞧見晉哥哥被老爺喊過去與她見了禮,嘴裏還喊着妹妹,面上也是少有的帶笑,立馬心裏就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扯住娘的裙子悄悄抹起眼淚。

圓姐兒正哭得起勁兒,大人們一副心思俱在那個女孩兒身上,突地被嬌杏點名叫出來,吓得眼淚水想收都收不住,啪嗒啪嗒地直往地磚上砸,嬌杏吃一驚,“怎的好端端哭起來了?快過來,這是眉姐姐,比你大兩歲。”

圓姐兒心裏頭害怕,她在嬌杏跟頭愛撒嬌耍賴全是看中了她喜歡自己,可在老爺跟前還是習慣性的縮肩縮背,她娘拍拍她的頭才敢走過去,有些不情願地叫上一句,“眉姐姐。”

眉姐兒可謂才從地獄來到天堂,她在大伯家裏過了半年苦日子,原以為這輩子都沒出路了。誰知大舅來接她了,先是給她尋了大夫治病,待病好的差不多又買了新衣新裙給她換上,現在一身派頭不比鎮上有錢人家的小姐差,可她心裏卻覺着自己不如別個。

擡擡眼睫看一看眼前這個粉面紅裝的小妹妹,聽舅母說比自個小兩歲,卻已經與她差不多一般高度,并不知她是個什麽身份,在舅母的介紹下只低低應了一聲,“圓妹妹。”

圓姐兒奇怪地打量她一眼,眉姐兒像是沒看見,只一勁兒低垂着眼睫。嬌杏看一眼她細小的身子,可憐她一路路途奔波,叫丫頭送到了早也安排好的房舍,念在她年齡尚小,自然不能安置的太遠,就在邊上的一間小院住下。

眉姐兒叫同冬香一道買進來的春花領着,一進屋就飄來一股花香味兒,床幔用的粉紗幔,簪了數朵小碎花,勾上還挂着幾個繡花的香囊,銅鏡架子也是描的鮮妍多姿的花團,被褥、椅墊、花瓶匣子都是亮麗活潑的款式。

暗暗咬下唇畔,傳來刺刺的疼,眉姐兒蹙着的眉頭才慢慢舒展,細細的聲兒對着春花道謝,“多謝姐姐。”

“不敢當。”春花笑着點她,知道是老爺的親外甥,即使心中覺着倒黴被派來伺候她,面上卻還知道分寸,再不濟也是主子安排的差事,只能認了,“姐兒路上奔波這許久可累?先到榻上歇個一歇,待到了飯點我再來喊你。”

眉姐兒畢竟才四歲多,再是強撐着也還是爬到榻上睡了。

往日爹娘在時,爹不喜歡自己這個女孩兒,素日裏打娘撒氣,罵娘是個不下蛋的爛母雞,要他秦志高斷子絕孫,又罵她是個賠錢的下賤貨,大了便要将她賣進窯子去。

本來她還不知窯子是個甚麽地方,賣吃的呢還是做吃的?後頭還是堂姐笑話她日後是要當妓子的,又細細解說給她聽個中關系,才知那是真個下賤人待的地方。

日日既要受伯娘、堂姐、堂兄的辱罵苛待,吃不飽穿不暖,心裏還時刻擔驚受怕着被賣,才一下病倒了,這下躺在軟軟香香的榻上只覺得半點不真實。

作者有話要說:

☆、嬌杏記番外

昨夜裏叫折騰的狠了,今早差點子起不來床,身上只歪歪斜斜套着件玉白色薄紗中衣,裏頭那方瞿元霍給她穿上的湖綠色鴛鴦戲水肚兜也叫揉的皺巴巴挂上,這卻是昨晚上事/後新換上,到了黎明天快亮時又叫他給弄的。

遮遮掩掩地穿在身上卻又跟沒穿似的,透着兩層薄料子都還可瞧見裏頭雪峰上的那兩抹淡紅。正扶了酸軟的腰肢坐起來,秋萍就捧了盆進來,她在跟前伺候了這幾年,多少也磨厚了臉皮,見了主子此番的春景,既不面紅亦不心跳,銅盆擱在盆架上人就走近來,“主子再躺躺還是現下就起來?”

“快些倒杯水來與我喝。”嬌杏捏着喉嚨,一口氣飲盡了,才又靠住床頭攢起細眉,“爺走了?”

“将将用過早飯才走一會子,少爺也叫帶去了。”秋萍扶着她起來洗漱,先滴了兩滴雪花清露在水裏,再又挽起袖子服侍她淨面,“少爺原還一副叫擾了覺滿面的不爽快,後頭一聽老爺要帶他到鋪裏去玩兒,登時就起了興致,一路蹦着出的門。”

嬌杏自行拿過巾帕輕輕按着面上的水,聽這一言笑不是哭不是,“這個小混球兒,日日都想着出去玩,昨兒還求着我放了果子陪他出門玩,今日他爹許了他的意,往後怕是越發拘不住他了。”将巾帕丢進盆裏,扭身來到鏡前坐下,一面拿出百花制的香膏薄薄抹了一層面,一面等着秋萍為她梳頭。

秋萍淨過手拿着象牙梳篦替她通着發,笑着回上一句,“主子可太愛操心了些,少爺人小坐不住也是常事,別說還有個老爺領着,定也野不到哪兒去。”

“可不就是操心嗎。”嬌杏複又摳出一指甲蓋兒的香膏慢慢抹起手,輕聲嘆一句,“我可就這一個兒子,當娘的哪裏不為他操心。”

心裏卻想着男人終歸是靠不住,以後的依仗便是這個兒子。非是她信不過瞿元霍待她的心,而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日自個年華老去不複美貌,他如今萬貫家財到時納進幾個嬌嫩的小妾,自己也別無他法。

這般想來,本還調了蜜的心瞬間失了滋味兒,怏怏的熬到了正午父子倆相攜回來。

晉哥兒一邁進屋就喊起娘來,圓圓的臉蛋兒叫日頭給烤的通紅通紅直淌着汗。

屋裏設了冰山,他便一溜煙兒跑到盆邊蹲下來嘶嘶叫着将熱臉貼過去,叫嬌杏一下扯起來直拎他的小耳朵,“渾小子跟着你爹出門走一趟倒是玩傻了,這般貼過去叫你黏掉一層皮都是輕的,趕緊跟着秋萍過去淨面洗手。”

晉哥兒嘟着嘴兒跟着秋萍到淨房,他娘到底還是随了他的意,估摸着時辰叫丫頭早提了一桶井水進來放着,現下用冰涼的巾帕敷在面上,不一會兒便消了先前的燥意,再喝了一小碗綠豆水,整個人就似走那火爐裏來到了冰窖。

他才走淨房出來,邁步來到膳廳沒見着爹娘,卻見着昨日才來的眉姐兒。眉姐兒走在前頭,兩步後跟着伺候她的丫頭春花,一路低着頭來到膳廳,跨過及她小腿高的門檻,擡頭見舅舅、舅母不在,只有表哥在,低着頭緊張的絞着腰間系着的彩帶子,細細叫一聲,“表哥?”

“嗯。”晉哥兒對這個表妹多少有些同情,知道她爹娘俱不在了,因此并不似對着圓姐兒那般肅着面,竟難得帶了點笑,“我爹我娘還未來,咱們先到這兒來坐下等着。”

“嗯。”眉姐兒跟着他坐到一旁的玫瑰椅上,斜斜眼睛見圓桌上擺滿了蠱碟兒,只個個都還蓋着蓋兒,知道是要等舅舅、舅母來了才能上桌,此刻坐在椅上只吶吶垂着頭。

晉哥兒見她這般小模樣覺得無趣,還不如那個圓姐兒有趣,等了一晌肚裏有些餓了,揮揮手喚丫頭上了三樣糕點擺在椅幾上。剛撚起一塊兒要往嘴裏送,瞥眼見眉姐兒還是坐在那低着頭,手上絞着腰帶子,擰一下眉頭才喚她,“你可餓?餓了便吃這個。”說着将糕點盤子往她那兒推。

眉姐兒仍是小聲小氣的“嗯”一聲,看一眼不知揀哪個吃,心裏正慌,晉哥兒就伸出指頭點解:“這是藕粉桂花糖糕、這是翠玉豆糕、這是奶油松瓤卷酥,我最愛吃奶油松瓤卷酥。”

眉姐兒聽完,只伸手小心地撚起一塊翠玉豆糕慢慢嚼着,晉哥兒見禮數到了,便也自顧着吃,兩人再不說話。

兩個小人坐在膳廳邊吃邊等,好似悠哉,這頭瞿元霍卻又是撓心抓肝地想盡說辭哄着美人兒。

“我錯了,你只別哭,你一哭我這兒便疼起來。”經年的經驗哄起女人來已不是難事,知道她氣時萬不能還嘴,不論她氣的有理無理,只管先認錯,态度誠懇了過後也便好了。瞿元霍說了這句話,先還捂着心口的手,下一時便環住了她的腰将人緊緊帶進懷裏。

一面吻着她面上的淚珠,一面軟言勸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你便是氣我也別跟自個的身子過不去,待吃罷了飯,你照氣不誤怎樣?”

嬌杏沒能忍住一下笑出來,淚珠子雖不再落,眼眶卻還是紅紅的,只拿了手使勁兒捶他,“我再不信你了,你口裏沒一句真話。”

“我又是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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