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追殺(捉蟲)
此刻,陸柒見吳家的馬車拐入了偏僻小路,一夾馬腹,從山坡俯沖,身下駿馬在斜坡上如履平地,鬃毛翻飛,露出隐隐血紅。
馬車裏的吳景睿二十出頭的年紀,容貌俊雅,他神色不安地向外張望,饒是初春,額頭也滲出豆大的汗珠,時不時用衣袖擦拭,嘴裏偶爾喃喃念叨:“快點,再快點,我要去找我爹,去找姑母。”
突然,前方馬匹嘶鳴,馬車驟然而停,他一個不備,向前撲倒。
“世子!”旁邊小厮的驚呼。
吳景睿被茶案上的水潑了一身,“廢物!”他暴躁地推開小厮,顧不得身上的茶水,忙掀開簾子往外瞅。
眼前是紛飛如雪般從而天降的紙錢,他聽到了一個來自地府般的聲音:“吳景睿,我要你償命。”
寒氣自腳底沿着腿肚子竄上了心頭,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臉上卻露出傲狠之色,對外吼道:“陸柒,我爹是榮國公,我姑母是皇後!我的命你也敢要,你是瘋了吧!少裝神弄鬼!”
話音剛落,車頂上裂帛聲傳來,刀身穿過車頂,刀尖離吳景睿的頭頂不過數寸,他吓得一身冷汗,連忙躲在角落裏,抓着小厮擋在身前,尖聲大叫,“來人,殺了她!”
離馬車最近的四名侍衛立即拔劍,飛身上到車頂,劍尖從四周刺向白衣女子。
陸柒并不拔出刀,左手握在刀柄上,橫身騰空向四周飛腳,踹中對方心口,四人立刻心脈斷裂,口噴鮮血從車頂摔了下來。
陸柒這才反手拔刀,飛身躍回到馬上,目光如劍,聲音如霜:“我只要吳狗的命,其他人休要插手,否則擋我者,殺。”
她的刀尖在烈日下晃得人睜不開眼。
眼見四人身死,其他侍衛無不同仇敵忾,侍衛長一擡手,餘下十四人拔劍齊齊圍攻陸柒。
陸柒十二歲就領兵作戰,千軍萬馬都不能動搖她分毫,更何況對付區區十數人,簡直猶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只見紅馬白衣,在衆人間鬼影婆娑,橫劈豎砍,斜刺回挑,出招連綿不絕。新亭侯在她的手中猶如繡花針一般靈活翻飛,總是從極為詭異的角度出擊,令人防不勝防。
須臾,除了侍衛長還四肢俱全,其餘人等均無一具全屍,鮮血染紅了黃土,血腥氣招來了禿鷹,在上空發出不詳的鷹唳。
吳景睿看着自己的親衛死狀凄慘,反而被激發出了鬥志,決定奮力一博。他拔出佩劍,騎馬沖向陸柒,猶如困獸般吼道:“陸柒,我跟你勢不兩立!”
劍鋒夾着勁風,直掃陸柒面部。
陸柒對他早已恨到極致,沉聲說道:“你我的确不死不休!”
她舉刀格擋,身子向後一仰,腰部異常柔韌,幾乎與地面平行,刀刃向上,左手一拽缰繩,向左滑了一個半圈,刀尖橫着劃過吳景睿的腰腹。若不是他內裏穿了特制軟甲,早已被攔腰斬斷,饒是如此,削金斷鐵的新亭侯也在他肚子上開了一個大豁口。
吳景睿捂着肚子,慘叫着從馬上摔了下來,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看着陸柒下馬向自己走來,他下意識地往後退避。
腹痛難忍,倉惶之下,他開口求饒:“陸柒,這、這事真的跟我無關,是向導他自、自作主張帶錯了路!”
陸柒充耳不聞,提刀直刺他心口。
“世子!”侍衛長拼盡全力,一瞬間撲到吳景睿身上。以身殉職,也算不辱使命。
陸柒怒極反笑:“竟然還有人給吳狗賣命!”
吳景睿眼瞅着陸柒軟硬不吃,惡向膽邊生,咬牙切齒地怒吼:“陸柒!你可想清楚了,殺了我,你也落不了好。我爹、我姑母,我們吳家都不會放過你的!你最好放了我。陸雲是他自己命賤,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陣令人寒毛直豎的骨碎聲音。
陸柒一腳踩斷了他的腳踝。
聽着耳邊不絕于耳的慘烈叫聲,陸柒突然覺得心情很暢快,自己的痛他也該嘗嘗一二!
“陸雲的名字,你根本不配提!”
腳底狠狠一攆,吳景睿已然疼得叫不出聲了,眼都翻了白,全身抽搐痙攣,一陣腥臭自他下身傳來,竟然失了禁。
陸柒厭惡地皺了皺眉,折磨的興致瞬間就沒有了,提刀正要砍了他的頭。
突然刀身受阻,四條鐵索圈住新亭侯,一股大力将她猛地向後拉。
陸柒竟然沒有聽到來人的動靜!她不由得有些吃驚,順着拉力,向後一個空翻,卸了對方大半的力,雙手握刀,反向一繞,解開了鐵索的纏繞,頓時與來人一南一北僵持在馬車兩側。
只見對面站着五個蒙面黑衣人,以居中一人為主,其中四人手中拉鐵索,一頭五爪成勾。
這幾人氣質沉穩,身法有度,武功不弱,陸柒問道:“何人攔我?”
領頭男子并不說話,飛身兩個起落越過陸柒,抓起吳景睿就要走。
陸柒怒道:“站住!”回身待追,另外四人的鐵索唰唰齊出,在空中交織成一張鐵網,兜頭向她頭頂罩了下來。
陸柒拔刀即斬,可削鐵如泥的新亭侯竟然沒有砍斷鐵網,只是閃出星火點點。
陸柒未見驚慌,用刀背擋住鐵網,氣湧丹田,右腳一點,身子如旋風般快速淩空向上卷起,如同一道漩渦。
四人只覺被一股大力拉扯,其中兩人功力尚淺,抓不住鐵索,身子如落葉般被甩飛了出去。
領頭人見狀将吳景睿放下,抽出背後的方天畫戟,縱身由下而上直搗陸柒腰腹要害!
陸柒甩開了鐵索,立即橫刀擋在腰前,新亭侯與方天畫戟相撞,倆人都用了內勁。
“砰!”一道驚天動地的聲響。
陸柒身在半空,無法借力,不如黑衣人上攻占便宜,剎那間胸口氣血翻湧,借勢在空中翻了兩圈,單膝跪在地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她自知前幾日大戰耗損嚴重,此番傷勢未愈,內力不繼,對方武功又不遜于自己,看來不能善了。
思及至此,陸柒手背在唇上擦過,眼中閃過一抹決絕,再度揮刀相向,刀光劍影,殺氣外露,愈戰愈勇。
領頭人皺了眉,不予與她糾纏,一揮手,鐵索四人身形快速移動,又圍了上來,鐵勾繞着陸柒上下翻飛,阻擋了她前進的步伐。
鐵索長而柔韌,正是新亭侯的克星,陸柒剛震開兩把鐵勾,後背、右臂突然一陣劇痛,她已被另外兩把鐵勾鈎傷,勾尖帶着倒刺,勾住肉就生生地撕出一條大口子。
陸柒連夜趕路,舊傷未愈,氣血大虧,短短十幾步的距離,她全身已被勾傷十餘處,白衣漸漸被鮮血染紅,比新娘的嫁衣還要豔麗!
但陸柒從未停下腳步,被逼退一步,就硬要向前再走兩步,土地上留下一個個醒目的血腳印。
黑衣人也料不到她竟如此執着,四人鐵索同時交錯而出,緊緊纏在陸柒揮舞的新亭侯上,四人鼓足內力,死命往下壓。
陸柒頓時單膝跪地,一手撐地,一手被反壓在背上,動彈不得,眼瞅着領頭人抓起吳景睿扔到馬上,就要絕塵而去。
陸雲的慘死在她眼前閃過,陸柒目眦欲裂,額頭、脖頸青筋暴起,一股真氣強行在體內流轉,仰頭嘶嘯一聲,虎口崩裂出血,新亭侯竟然将四層鐵索盡數震裂!
霸道的真氣四溢,塵土飛揚,四個黑衣人被震得各自摔出幾十米之遠,氣絕身亡。
她艱難地站起身,血從鼻子、嘴角緩緩流出,刀尖拖在地上,一步一個腳印,一瘸一拐地走向領頭人和吳景睿,雙眸中寒意滲人,咬牙說着:“把人,留下!”
領頭人回眸,仔細端詳陸柒,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巴掌小臉,一雙狐貍眼絲毫不見媚人之姿,呲着獠牙,如惡狼一般兇狠的血衣少女牢牢地刻在了他的心裏。
他最終收回視線抱着吳景睿上馬,雙腿一夾馬肚,縱馬離去。
陸柒提氣欲上馬追擊,身子在半空中就如斷線的風筝般摔了下來,抽動幾下之後突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
馬蹄聲響,棗紅馬走到主人身邊,低頭拱了拱她,不見任何反應,哀哀地低鳴,隐隐似有哭意。
“沙沙”,“沙沙”。
棗紅馬轉頭看向樹林,鼻間向外噴着氣。
一位長身玉立、松形鶴骨的貴公子緩步而出,衣袖飄飄,風度翩翩,如畫中走出的仙人。
他身後跟着一個褐色短衫的小厮,正是蕭宸予和子墨。
蕭宸予輕手輕腳地跨過滿地屍體,停在陸柒身邊,蹲下身,一手撩起廣袖,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探到她的鼻下,手指一熱,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氣。
一開始他只是想來瞧吳景睿的熱鬧,沒想到卻看到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
還好此人尚有一絲微弱的氣息,蕭宸予微微一笑,如微風清徐,暖陽照人:“姑娘,遇見我是你的福氣!”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子墨,把她帶走。”
子墨在群屍中,打着結巴:“少爺,我、我、我沒勁兒。”
蕭宸予回頭看着他抖成篩子似的腿,好像随時就要癱在地上,睇了他一眼,撇撇嘴:“瞧你那點兒出息!”低頭看着陸柒一身血,又看看自己的衣服。
陸柒的馬低頭輕輕蹭了蹭蕭宸予的手臂,一雙大眼睛望着他。
“罷了!”蕭宸予再度蹲下身子,輕輕抱起陸柒,沒想到她看着挺小,份量倒不輕,厚重的血腥味讓他心生不安,吩咐道:“子墨,帶着她的刀和馬,咱們趕緊離開這裏。”
子墨彎腰去拿新亭侯,使了吃奶的力氣,只能勉強雙手拖着刀柄走。
蕭宸予抱着陸柒,正要去牽馬,就見紅馬已經老老實實地跟在自己身後,一樂,對着子墨說:“瞧瞧,人家的馬都比你機靈!”
子墨滿臉不高興,但這刀真的沉啊,想着陸柒剛才砍殺的樣子,嘟囔着:“老天爺,這刀這麽重,這姑娘是有麒麟臂不成?!”
出了林子,一看自家的馬車。
“哎,少爺,車夫跑了?!”子墨驚呼。
“跑了就跑了吧,你負責趕車,先把她的馬拴好。”
“我就說外面雇的車夫不行,還要了一錠銀子呢,少爺就是大手大腳。”子墨發牢騷。
蕭宸予沒空理他,他抱着陸柒進了車廂,剛要把人放在榻上,就見懷裏人突然睜開雙眼,目光犀利如箭。
蕭宸予吓了一跳,“你”字剛一出口,脖子就被冰涼但有些粗糙的手指狠狠掐住!
蕭宸予頓覺呼吸不暢,瞪着眼睛,脖子上青筋浮現。
“你……是…何人?”早在他倆過來的時候,陸柒就有意識,但是受傷太重,動彈不得,只能暗自蓄力,瞅準了只他一人的時機,立即制敵。
“放、放手。”蕭宸予下意識地掙紮,他好歹也練過幾年的武,掙紮中打到了陸柒的心口。
“哇!”陸柒吃痛,松了手,一口血直直吐在了他的衣襟上,眼一閉,暈倒在他懷裏。
蕭宸予簡直欲哭無淚。
“少爺?!”子墨剛栓好馬,這才聽到動靜,掀開車簾,濃郁的血腥味合着香氣撲面而來,令人作嘔。
他看着滿是狼藉的一幕,瞪大了眼睛:“怎、怎麽回事?”
蕭宸予生無可戀地看了一眼懷裏臉色白得如同透明一般的陸柒,無奈說道:“無事,去最近的鎮上找個大夫吧,還有把這香趕緊滅了!”